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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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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 爱恨

  “我又惊又怒,问他为何在这里窥视,王文卿又古怪地笑了笑,道:‘师师妹子,你可知赵佶害怕遇刺,在章台园内外布了多少眼线?若不是我,你和周官人还能这般顺利地相会么?,

  “我心中一凛,凭栏凝神四扫,这才发现西墙、南院外的巷子里,软绵绵地斜倚着几个人,均被点了穴道,昏迷不醒。冷汗不由涔涔遍体。我与这厮相处数年,知道他心机深沉,这么做必有所图,于是便问他想要如何。

  “王文卿摇了摇头,微笑道:心,我自不会告诉灵萼的。他为了报仇,什么也不管不顾,若是听说此事,必会暴怒除去周公子。我与你们兄妹亲如家人,岂能见你们因此反目?,顿了顿,又道:‘人生在世,除了恩仇,必然还有其他所求。比如你,想和周官人厮守,而我呢,则想早日找到蓬莱,求仙得道。我们若是两相帮护,何愁不能心想事成?,

  “我知他说得委婉动听,其实不过是要挟我帮他找到炼天石图,罢了。我这一生受尽了别人摆布,早已立誓绝不再让任何人将我当作恣意揉捏的面团,攥在手心。于是我沉吟了片刻,假意答应,心里却想好了脱身之计。

  “于是此后的大半年里,我一边和王文卿虚与委蛇,在赵佶面前说他的好话,一边加紧修炼‘阴极真,。赵佶听从我的话,在‘章台园,东边的街巷里为王文卿建了一座宫观。

  “我又让王文卿在宫观中建了一条地底密道,一则方便我与周郎相会;二则也便于我汲取他为我提供的‘人鼎,真;第三么,等我留下遗书,勒死丫鬟,将她毁容后伪装成自杀的我,那条密道就成了王文卿逼奸我、并密谋刺杀赵官家的罪证了。”

  许宣一怔,想不到她那时便已如此阴狠。这两兄妹和王娘子,凶狡毒辣,各怀鬼胎,倒真是天生的冤家,一物降一物。此时已无暇聆听,凝神感应滚沸的熔岩,将真气一点点强聚而起,只待火山喷薄时,立即出手逃命。

  李师师森然一笑,冷冷地横了眼那也不知是死是活的王文卿,道:“可是我太小看这狗贼啦,他奸狡多疑,岂会不留着一手?那年冬天,赵佶感染风寒,久卧病床,极少到‘章台园,来。周郎常常经由宫观的地道,到园里与我相会。一天夜里,他正兴致勃勃地给我看刚买来的玉笙,院外车轮辘辘,马蹄声声,赵佶忽然来了。

  “好在我早有防备,在床下设了暗格,忙将周郎藏入其中。赵佶入屋后,四下环顾,又假借拾取罗帕,低头看了床底。我只道是丫鬟告密,又惊又恼,心想,若真被赵官家发现了,立刻将他杀了,再故技重施,将丫鬟的尸体乔化成我,带上周郎逃之夭夭。

  “赵佶未发现异常,脸色稍缓,从袖子里抓出两个柳橙,微笑道:沛,今日岭南进贡了新鲜的橙子,我想起你最是爱吃,因此连夜带来啦。,我正拿剪子剖剥橙子皮,他瞥见床上的玉笙,显然又起了疑心,拿起试吹了几声,问我从何处买的。

  “我心里突突直跳,若无其事地将橙子递与他,说是王文卿送的。他知道王文卿素来讨好我,也就不说话了。闷声不响地吃了半个橙子,他忽然又咳嗽起来,当下起身要走。我假意挽留了片刻,送他出了大门,等到车马声终不可闻,才松了口长气。

  “周郎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从床下出来后,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我知道赵佶生性多疑,必定还会再来突袭查看,于是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再未与周郎相会。

  “‘章台园,里除了四个丫鬟,还有五个仆人和马夫,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恨不能全都杀了,但如此一来必定更加引起赵佶的猜忌……可那时我又哪知这一切都是王文卿搞的鬼?这狗贼……这狗贼心思之狠毒,就算毒蛇也比不过

  “到了二月,赵佶的病终于好了,领了高俅、王文卿和我哥哥十几人到‘章台园,观赏桃花。我见他带这么多人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酒过三巡,忽有人报,周美成周大人来了。我心里咯噔一跳,赵佶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传他进来。

  “周郎见我们全都坐在亭阁内,神色微有些尴尬。他刚入座,赵佶便道:‘周卿,听说你新近填了一首《少年游》,今日风和日丽,春色撩人,不如拿出来让师师唱上一曲,我们一边听歌,一边赏花,岂不甚佳?,

  “听得‘少年游,三字,周郎脸色登时大变,支吾搪塞,只说记不起填了什么。赵佶从袖中摸出一卷纸,递给我道:‘无妨,我这儿正好有周卿亲笔,请师师照着唱便是。,

  “我只瞧了一眼,胸口就像被重锤猛撞,天旋地转。纸上写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说的赫然正是周郎藏在床底那夜发生的事情

  “笔迹挺拔端丽,确是周郎亲笔所写。只是赵佶又从何处得来?众目睽睽,我不及多想,只得调匀呼吸,弹琴清唱。每唱一句,周郎的脸便白上一分,唱到最后一句时,已惨白如雪。

  “赵佶嘴角冷笑,慢悠悠地喝着茶。众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打着拍子,喝彩不迭。我心底的惊惶骇怒反倒慢慢消散了,赵佶极好面子,必不肯让人知晓我与周郎之事,这么做,不过是羞辱与警告我们罢了。

  “再说,赵宋自诩仁义,对士大夫向来不治重罪,周郎一无谋反,二不贪腐,赵佶就算恨他入骨,也找不出杀他的借口。倒是告密之人手段通天,心机阴狠,竟能将周郎写的手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去我猛地一震,转头望向王文卿。这狗贼苦笑着摇了摇头,朝我哥哥努了努嘴。

  “我这才发觉哥哥怒火欲喷地盯着我,心里登时沉了下去。我不怕赵佶,不怕王文卿,不怕世间的任何人……除了李灵萼。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怕他。大概从那时起,我早已发现他的心底除了恨,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吧。可我不曾料到的是,仅仅半个月后,我就沦落得和他一样了。

  “听完歌,赵佶没说什么就起身走了。周郎转过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落英缤纷,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又被狂风吹散。那是他留在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三天后,他被贬往顺昌担任知府,到了半路,就被人杀死了。

  “我得知他的死讯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清晨。那天早上,我扶着马桶,呕得翻江倒海,酸软无力。就在我又惊又喜,醒悟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时,王文卿突然带着一张浸血的罗帕出现了,将我瞬间从狂喜的天堂,拽入了黑暗的地狱。

  “那张罗帕,那张他最初递给我擦拭泪水的罗帕,如今浸满了他的血。他死时紧紧地将它攥在手里,仍在轻声呼喊我的名字。我将那手帕贴在脸上,浑身颤抖,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听王文卿说,杀死周郎的人是我哥哥。我才如梦初醒,发疯似的跃上马,穿过街巷,径直冲入了‘通真观,,朝着我哥哥拔剑就砍。可惜那时他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不到三合,就将我制住了。

  “我拼死挣扎,嚎啕大哭。他点住我的穴道,捏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违抗他的意志。那双眼睛里仿佛一半是烈火一半是寒冰。我终于明白,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哥哥了。凡是与他为敌的人,都必须死。

  “我哭得精疲力竭,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肚腹剧痛,衣裙上尽是鲜血。就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和周郎的孩子死了,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变成了一滩污血。我一直以为是因自己伤心过度,又激烈地打斗,才动了胎气,直到许多年后……”

  李师师深吸了一口气,泪珠却仍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直到许多年后,东京被金兵攻陷,我只身逃往江南时,无意间撞见王文卿与李少微,才从他们口里得知,原来从前暗中告密的人是王文卿,唆使我哥哥杀死周郎的人是王文卿,在我昏迷时,用‘寒冰掌,打掉我腹中胎儿的,依旧是王文卿许官人,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设计让他杀死自己的女儿了吧?”

  许宣心底大震,敢情种种恩怨,皆由此起

  王文卿到处煽风点火,栽赃陷害,想来都是为了挑拨李灵萼兄妹,诱使李师师与他结盟,骗出“青龙皮图”的下落。为了求仙,却先沦入魔道,才引来种种大劫,遭此报应。

  念头未已,下方轰隆狂震,烈焰喷涌,那焦臭如于尸的王文卿突然一掌将他撞飞,抱着李师师,厉声狂吼着朝火山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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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 绝境

  先前在海上已见识过这孽畜的凶威。它虽不如青龙灵活残暴,却胜在庞巨如山,坚不可摧;破坏力之狂猛,更是无可匹敌。一旦激起怒火,整座吉塔山都可能被它碾塌。

  若是蛇圣女肉身犹在,许宣经脉未断、双腿俱全,三人联起手来,或许还可与之一战。但此时仅凭着王重阳一人之力,要想斗过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海冬青尖啼着冲天盘旋,蛇圣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躲到石壁缝隙里去”王重阳提着许宣,刚掠到南侧山崖的罅隙中,玄武那巨大的蛇头便已咆哮着俯探而入。

  它左右摇曳,长信嘶嘶乱舞。许宣心中嘭嘭剧跳,他们恰好躲在那凶兽的颔下,处于它视野的盲区,四周刺鼻的硫磺味正好又掩盖了身上的气息,成了绝好的庇护。

  玄武灼灼地瞪了一会儿那飞旋的金钵与“方丈山”,发出低沉的怪吼,忽然张开巨口,喷出滚滚水柱。霎时间“嗤嗤”激响,眼前尽是白茫茫的炽热蒸汽,两人肌肤一阵刺烫,不由自主地朝后缩去。

  玄武体内也不知藏了多少海水,喷涌不绝,过了一刻钟,底部的岩浆似乎全被冷凝成了岩石,热汽大减。接着只听“哗哗”轰鸣,水浪喷涌,偌大的火山口很快就变成了一片咸水湖。

  许宣大奇,不知这怪兽究竟要做什么。屏息探头望去,只见漩涡飞转,白沫喷扬,湖面已渐渐盖过了金钵与“方丈山”。他心中一动,是了,玄武要将“方丈山”藏入湖里

  果不其然,眼见金钵被湖水彻底掩盖,那怪兽发出欢悦的低鸣,抬起头颈,冲天狂啸了片刻,慢悠悠地离开了。

  两人依旧屏息不动,直到那吼声渐去渐远,王重阳才提着许宣踏壁冲上山顶。只见南边黑云滚滚,一弯巨大的七彩虹桥斜架于天海之间,那玄武兽长颈摇摆,已到了二三十里外。

  就在他们以为那怪兽即将离开时,它忽然又转过头来,朝着吉塔山咆哮了几声,缓缓沉入海里,不时将头颈伸出水面,意态悠闲地环顾四周。

  蛇圣女冷笑道:“这下好啦,孽畜赖在这儿不走了……”声音忽然一变,道:“不对那金钵里必然还藏着什么秘密,它才会留守在这里王重阳,你快去湖里仔细看看,那金钵是否藏着沌皮图,,或者刻有什么上古咒诀,能将这孽畜重新降伏。”

  王重阳虽然已知道自己这“蛇族圣使”的身份,不过是李师师当年诓他的幌子,但自小潜移默化,“镇伏青龙、重振蛇族”这八字早已根植心中。遭遇“玄武”后,头一个念头便是想要将它重新封镇,以免祸乱天下,此时听蛇圣女这般说,登时精神大振。当下应诺一声,将许宣放在崖边,冲入“天湖”。

  海冬青啼鸣着落回到许宣肩头,他一边抚摩着神鹰的颈背,一边忐忑地盯着湖面。水泡汩汩,时断时续,偶尔漾开一圈圈波纹。过了好一会儿,王重阳才又探出头来,吸了口气,重又潜入水中。

  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一个多时辰,仍未见他跃上岸来。寒风扑面,越来越冷。许宣此时经脉尽断,真气不畅,被刮得冷透骨髓,牙关格格乱撞,不由自主地蜷起身,朝罅洞内缩去。恰此时,腹中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更觉饥寒交迫,焦躁难耐。

  暗想,若找不到镇伏玄武的封印神器,自己岂不是要和王重阳一起困在这北海孤岛之上了?好不容易逃出蓬莱,误打误撞,让金人相信了自己“济安太子”的身份,谁知不等大展宏图,又被李师师拽到了这天涯海角。贼老天呵贼老天,你究竟还要戏耍我许宣到此时?

  海冬青“呀呀”地冲天飞起,过了片刻,又衔了条大鱼飞了回来。许宣心下少暖,叹了口气,道:“多谢鸟兄”但想到父母已死,白素贞、小青、楚青红又死生未卜,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与这只鹰隼相伴,又不禁悲凉愤恨,恨不能朝天捶胸狂吼。

  “哗”水浪四涌,王重阳终于**地跃到了崖边。

  见他两手空空,皱眉不语,便知什么也未曾发觉。许宣大感失望,抽刀切下半条鱼,丢到他手中,道:“王圣使,不如等你吃饱了,将那金钵搬上岸来,我们一齐找找……”

  蛇圣女冷笑一声,道:“臭小子想得倒美‘方丈山,与金钵都是女娲大神所留的神物,除了我蛇族,谁敢看一眼,就得将双眼挖下来”

  王重阳不敢明着忤逆,苦笑着摇了摇头,传音道:“许兄,我试过啦,金钵重逾万钧,纹丝难动。”他显然心有不甘,吃完那半条鱼后,只歇了片刻,又重新跃入湖中。

  这次他时沉时浮,潜了更久。许宣和海冬青一起蜷在罅洞里,迷迷糊糊打了好几个盹,他才又跃上岸来,仍是一无所获。

  饶是王重阳意志顽强,真气强沛,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由得疲困交加,失望沮丧,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便靠着许宣边上的石壁,沉沉睡着了。等到许宣再次醒来时,身旁空空荡荡,他又已潜入了湖里。

  吉塔山处于至北之地,此时又值北海冬季,极夜已至,天海间漆黑一片,分不清时间。

  许宣只能以自己睡觉的次数来推断日子了,每睡一觉,权当过了一“夜”。如此昏昏沉沉,过了好几“日”,王重阳始终未能从那金钵与“方丈山”里发现任何端倪。

  蛇圣女的元神也时睡时醒,“日”渐微弱。但只要醒着,必定喋喋不休,一会儿骂王重阳没用,不能封印青龙、玄武,愧为神族圣女的徒弟;一会儿又迁怒许宣,怪他是个祸害,惹来了这许多晦气。

  许宣本就满腔悲怒,听了自是心头火起,反唇相讥。他能言善辩,挖苦起人来极尽刻薄之能事,蛇圣女哪能说得过他?被他刺到痛处,更不免怒发如狂,几次大喝命令王重阳快快将他杀了。

  偏偏王重阳又是个极讲道义的人,若是许宣经脉俱全,或许拗不过师命,还得半真半假地与他动一番手,但眼下许宣早已形同废人,要他杀这么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却是百般踌躇,怎么也无法从命。

  蛇圣女又气又恼,除了骂他迂厚心软之外,也无计可施,只好喝道:“罢了罢了你既然不肯杀没有抵抗能力的废人,就等你将这小子的经脉治好了,将亲手砍下他的脑袋,祭奠为师与神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她这一生最恨的人,莫过于敖无名与李师师,如今这两大仇敌都已亡故,楚青红、林灵素凶多吉少,被青龙元神附体的王文卿也已葬身火山之中,和敖无名有关连的,就只剩下许宣了。自己元神消散在即,临死之前,怎么说也得将这冒充伏羲的刁滑小子除去,方才快意。

  许宣这几日养伤进展缓慢,闻言正中下怀,哈哈笑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老妖怪,等你徒儿修好我的经脉,再来说大话不迟。”

  岂料他伤势之重,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先是雷霆贯体,激战青龙、玄武两大凶兽,震伤了奇经八脉;接着又被李师师、金兀术、萧抱珍当世三大绝顶高手齐齐重创,十二正经尽皆撞断;最后为了逃生,又孤注一掷,感应火山岩浆,彻底震碎了体内的每一处微小经络……就算是华佗重生,葛长庚复活,也无法修复了。

  王重阳真固然强猛无比,对医术却一无所知,除了抵住他的双掌,强行用真气贯通他的经脉外,别无良策。

  殊不知经脉有如河道,若是河道犹存,只是底部淤泥厚积,自然可以用洪水将其冲卷疏通;但如果河道早已迸决,再猛的洪水也无济于事,只会将垮断的河道冲击得更加七零八落。

  许宣被他真气这般汹汹输入,剧痛如绞,散布在全身各处的真更四处激荡乱撞起来,疼得他撕心裂肺,汗如泉涌。撑不到片刻,便大叫一声,翻身撞飞出几丈远,晕厥不醒。

  如此尝试了几回,非但没有半点助益,伤势反而越来越重,连双臂也难以抬起了。王重阳束手无策,蛇圣女却已明白过来了,转怒为喜,格格大笑道:“好徒儿,不用管他啦,这小子自作孽,不可活,就算神仙也难救了”

  若是往日,许宣必定立刻伶牙俐齿地还以颜色,但此时满心悲沮骇怒,壮志全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耳边心底,反反复复地回荡着无数尖利的狂笑声:“许宣啊许宣,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废人,再也不能为父母报仇了”双拳青筋暴起,泪水夺眶涌出。

  此后几“日”,除了吃鱼、睡觉,王重阳继续潜入天湖,仔细探寻那金钵与“方丈山”的玄秘。

  许宣则终日失魂落魄地蜷在罅洞里,就像堕入梦魇,昏昏沉沉。忽听上空雷声轰鸣,心里一震,抬头望去,却见黑云尽散,露出了几颗疏淡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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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极光

  他忽然想起完颜苏里歌弯弓搭箭,射向那璀璨的星空,转过头时,那凝着泪光的笑靥:“雄库鲁,不管你要不要我,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已经是你的妻子啦,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我要你记住,那一颗星星,就是我。”

  心底突然一阵如割的剧痛,接着又慢慢地变为甜苦交掺的酸楚。不知此时此刻,那刚烈而又温柔的女真郡主身在何处?是不是也在凝望着灿烂的星穹,想着他呢?

  在他头顶正上方,北斗七星灼灼闪耀。古人说“斗柄朝东,天下皆春。斗柄朝南,天下皆夏。斗柄朝西,天下皆秋。斗柄朝北,天下皆冬”。在这冰天雪地的北海极夜,仰望着那灿灿斗柄,竟有一种寒彻入骨的恐惧与孤独。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辰。如果那颗是苏里歌,那么爹爹与小妈又在何方?白姐姐和小青呢?还有那待他如己出的楚青红、被鞑子公主占据了肉身的王允真、搅得天下大乱的林灵素与王娘子……甚至那倾国倾城、毒辣如蛇蝎的李师师,是否都闪耀在上空的某一处?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昼。在这广袤无边的星空里,所有光耀千古的圣贤英雄、所有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是不是都化作或璀璨、或黯淡的星子,破碎虚空,获得了永恒?

  那么他呢?那一颗星星才是他自己?

  狂风鼓荡,他呼吸如窒,整个人仿佛被里里外外吹透,化成了一片苍凉寂灭的虚空。在这浩瀚无垠的星穹与时空面前,所有的情仇恩怨、悲欢离合,都变得渺如沙尘,微不足道。

  恍惚间,竟未察觉到王重阳已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道:“万物无常,风月长新。就算是这北斗七星,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再过十万年,就不是这斗柄的形状啦。”

  许宣一凛,道:“你说什么?”

  王重阳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女娲娘娘在‘先天神功,第一段里说的,‘道生混沌,混沌生天地,天地生万物。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天地无常,万物无形,道在此中矣,……这天地间本就没有永恒不变之物,日月星辰也不例外。”

  他单纯仁厚,心无芥蒂,竟随口便将“先天神功”的总诀背了出来。许宣心头大震,直如醍醐灌顶,反复默念着那句“天地无常,万物无形,道在此中矣”,一时间似有所悟,却又说不出其所以然来。

  王重阳仰望着满天摇摇欲坠的星辰,又喃喃道:“女娲娘娘将天空以‘井,字形,划成了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格,夜观星宿的移转变化,便能知道方位和季节了。可是从天地初成至今,这九宫世界,又不知历经了多少沧桑变化”

  许宣心里突突狂跳,有意套他话,道:“王圣使,原来你‘先天神功,所走的‘九宫步,就是因时因地,依循天上星宿的九宫变化而来,难怪这般诡谲难测。”

  王重阳浑然不觉,道:“是啊,许兄果然聪明绝顶。‘夫先天神功,循天地初成之法,炼阴阳初成之,九宫循环,八极轮转,乃得先天之道耳,。要炼成‘先天神功,,除了修炼在‘先天八极,间轮转修炼‘阴阳太初之,外,步法也极为重要。”

  许宣恍然大悟,原来“先天神功”修炼的乃是“共工”撞断不周山之前的“先天阴阳之”。

  “共工”撞断不周山后,天地之道发生了极大变化,八极的方位自然也跟着发生了移转。难怪王重阳转换真气的“八极”与自己截然不同,无论逆行、顺行,全是忽阴忽阳的太极鱼线,却又看似毫无“规律”可循。

  越发心痒难搔,恨不得将“先天神功”全从他嘴里套出来,正欲继续旁敲侧击,忽听蛇圣女喝道:“笨蛋,还不住口这小滑头哄你话呢‘先天神功,乃我神族不传之秘,你若敢泄漏给外人,必受天谴,五雷轰顶”

  王重阳一凛,忙唯唯应诺。

  许宣哈哈笑道:“王圣使,莫听这老贱人吓唬,横竖你也会些‘阴阳五雷**,,还怕什么雷霆轰顶?”心底却大骂不止,这老贱人早不醒、迟不醒,偏这时候来搅乱自己的好事。旋即又想,自己经脉俱断,永无修复之机,就算通晓了“先天神功”,又有何用?顿转黯然。

  忽听海冬青呀呀尖啼,眼前一花,夜空突然亮起眩目的青光,深碧浅绿,如碧云翠带,流离乱舞;还不等细看,又突然冲涌为漫天姹紫嫣红的赤光,宛如火焰冲天摇曳;而后又忽如烟花炸散,霓虹乱舞,幻化出炫丽夺目的七彩炽光。

  许宣呼吸一窒,此前在海上追寻青龙时,虽然也曾见过几次极光,但无论是范围大小,还是历时长久,都远不及眼前万一。

  他小时曾听许府中的食客说过,北海极寒之地,常常有极为绮丽的炫光出现,那是织女在银河里濯洗编就的云彩。此时触目所及,整片夜穹仿佛都变成了变幻莫测的织锦,光怪陆离,壮丽无比。

  然而才端看了片刻,忽觉头晕眼花,剧痛如绞,不由大叫一声,蜷身倒地

  王重阳正仰头望得意夺神摇,闻声吃了一惊,忙将他扶了起来,把脉查探,脸色陡变。许宣体内真气岔乱冲卷,势不可挡,照这么下去,只怕连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大为焦急,急忙坐下为他疏导真气。

  蛇圣女幸灾乐祸,格格笑道:“王重阳,你救不了他啦,越救他死得越快。修炼之道,在于循序渐进。这小贼自食其果,活该有此报应”

  果不其然,王重阳双掌抵住许宣后背,真气方甫输入,立即被震得气血翻腾,险些跌飞。

  许宣体内的真气庞杂狂猛,有如洪水滔滔,争相泛滥,若是经脉俱全,还能将之逐一导引,渐渐平复;但此时无路可去,被外来的真气一震,反倒如惊涛骇浪般掀卷乱撞,越发难以控制。

  王重阳试了几次,束手无策,又惊又急,怎么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忽见海冬青抓住自己的衣袖,尖声啼鸣,朝着北边振翅欲飞,心中一动,道:“鸟兄,莫非你有法子救你家主人?”

  海冬青松开爪子,尖叫着朝北飞去,见他未曾追来,又掉转盘旋,啼鸣不已。

  王重阳此时也唯有权且一试了,不顾蛇圣女喝斥反对,将许宣小心翼翼地平放在罅洞里,沉声道:“王兄,你尽量坚持,我去去就来。”随着那神鹰朝北面御风疾掠。

  许宣痛得椎心彻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头顶极光乱舞,越闪越快,幻丽万端,体内的真气也跟着发狂似的东冲乱撞,肝如寸绞。迷迷糊糊正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真气突然慢了下来,疼痛大消。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浑身已被汗水浸透。这才发觉天上的极光已经消失了。还不等稳住神,上空霓霞乱舞,极光忽然又飘摇旋转地急速闪耀起来,体内顿时又如被尖刀乱戳,痛得他几欲晕厥。

  骇怖之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体内真气竟是与天地感应,随着极光一齐舞动?

  神智陡醒,忽想,是了,极光五色变幻,必定是由北海的五行之激荡而成。我修行了半年多的“嫁衣神功”与“阴阳指”,早已习惯了“天人交感”,因时因地循转真气。经脉俱断,体内积存的五行真气无处可去,感应到空中胡窜飞舞的极光,自然就随之四处乱撞起来。

  一时间悲喜交织,啼笑皆非。又有谁能料到,他好不容易修成的“天人交感”之法,不但没有助他成仙得道,反累得他丧命于此想要张口吼骂“贼老天”,却牙关乱震,连气也吸不顺畅了。

  又想,天地有八极,和人体一一对应。如果真有一个“贼老天”,这宇宙万物就是他的身体,极光岂不就是奔窜乱撞的五行真气?那么这贼老天是不是也正和自己一样,饱受着脏腑剧震的痛苦呢?忍不住又觉滑稽,想要大笑出声

  忽而又想起那句“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天地无常,万物无形,道在此中矣”,心内苦笑:“许宣啊许宣,贼老天的都能分出‘先天,、后天,,就算他有经脉、脏腑,也能无常无形,随意更换,岂是你这一介凡胎所能相比?若是你学得了林灵素的‘百纳**,倒也罢了……

  心中忽然一震,灵光电闪。是了“天地无常,万物无形,道在此中矣”,天道即人道,既然贼老天可以不依循经络,可以随意更换“八极”,可以⊥极光在体内肆意乱舞,自己又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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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一章 悟道

  一念及此,热血如沸,连剧痛都感觉不到了。

  许宣定了定神,又反复默念着那句“天地无常,万物无形,道在此中矣”,暗想:“女娲娘娘以‘共工,撞断不周山为节点,分出了‘先天八极,与‘后天八极,。但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历经了百劫、千劫,在‘先天八极,之前,又焉知有没有‘先先天八极,或‘先先先天八极,?唯一不变的,只是充斥于天地之间的阴阳五行之罢了。”

  他抬头望着漫天炫舞的极光,念头飞转:“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拘泥于经脉、八极,来循导真气?只需感应这无序流转的极光,让身体回到天地太初时的屯状态便是”当下深吸一口气,凝神冥思。

  然而知易行难,以他眼下的修为,真想要随意更换“八极”,让真气无脉而行,谈何容易?

  极光乱舞,将他体内的五行真气诱激得横冲直撞,几次刚进入天人合一的空冥状态,立即又被生生疼醒。

  他咬紧牙关,暗暗懊悔:“若是我早从林灵素那儿学来‘百纳之术,便好了,即便被真气震碎脏腑,好歹还能换来新的,总能熬到出头之日。”但转念一想,此时身处北海绝地,哪里去找可供脏腑与躯身的替死鬼?就算下毒手将王重阳杀了,也未见得能撑上多久。

  忽然想起小时翻过的种种医书,忖道:“世间万物都有五行属性,相克相生。人体内,心属火,肾属水,肺属金,肝胆属木,脾胃属土……经脉也不例外。经脉完好时,体内的真气循脉而行,自然伤不到脏腑。但现在经脉尽毁,真气又极尽庞杂,就像各股洪流,无法控制。若能利用五行生克之道,让这些真气互相冲抵就好了……”

  心中又是一震:“我真真傻了既要让身体回到屯状态,又何须‘五行真气,道生混沌,混沌生阴阳,阴阳生五行……我只需设法用‘五行生克,冲抵真气,将它逆炼回‘阴阳二,,再逆炼回沌元,,不就可以消绝真气岔乱冲克之苦了么?”

  刹那间豁然开朗,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精神大振,当下凝神聚意,双手指诀变幻,以“六十四式阴阳指”感应极光气流,驭使体内五行真气交撞相抵。虽然仍不时感到阵阵剧痛,但比起先前那生不如死的境况,却已有如云泥之别了。

  他聪明绝顶,入门修行虽然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却接连得葛长庚、林灵素、李少微、楚青红等顶尖高手悉心指点,习得了“翠虚金丹**”、“百纳神功”、“阴阳五雷诀”、“两仪电剑”、“阴阳指”……等无上心法。尤其那“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更让他醍醐灌顶,深谙“天人交感”之道,虽然招式贫乏,真气与思悟却已达到了颇高的境界。

  是以他目睹这极光奇景,触类旁通,不经意间,竟悟创出日后威震天下的“混沌一诀”来而同处极光之下的王重阳、蛇圣女,固然天资卓绝,却没有他这番际遇,未能有此顿悟。也算是映证了“因果相成,祸福相倚”这八个字。

  奈何此时许宣修为尚浅,虽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混沌元”的妙理,却还无法一蹴而就,只能循序渐进,感应极光流,慢慢地炼化体内的五行真气。

  如此又过了片刻,极光终于消失了,他却浑然不觉,继续闭目端坐,仿佛已与宇宙同化,在浩瀚虚空之外,俯视着自己体内的日月星辰,以及那生生不息、飞旋乱舞的绚丽极光……

  狂风呼啸,雪花乱舞,一片片地扑落在他的头上、身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过不多时,他便成了一尊银装素裹的雪人,然后又渐渐与罅洞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看不出半点痕迹。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个细微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众卿家,彼二人安在?”

  他心里一凛,凝神聆听,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走啦,走啦,他们早就走啦大家快出来透透气吧”接着便听欢呼四起,叫道:“透透气吧透透气吧”声音都极为低细。

  他暗觉奇怪,徐徐睁开眼睛,却见右前方风雪茫茫,冰石矗立,又哪有半个人影?

  又听那细微沙哑的声音叹了口气,道:“亏得我女娲上神庇护,否则被彼等察觉‘芥子须弥,之秘,那可就糟之极矣糟之极矣”四周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的叹息:“糟之极矣糟之极矣”

  唯有那尖细的声音格格笑道:“爹你就放心吧,那刁滑狡狯的小子断了双腿,只有那芋头芋脑的傻小子能下得水来……再说,金钵上的‘芥子须弥诀,小如尘靡,除非他们长了我们菌人一样的眼睛,否则能瞧见屁呀。”

  四周顿时又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能瞧见屁呀,能瞧见屁呀。”

  听得“菌人”二字,许宣心头大震,循声凝望,果然发现雪地里站了数百个米粒大小的怪人,叽叽喳喳,欢呼雀跃。这些“人”身着白衣,极为微小,若不是他练成了道门的“内视之术”,在这茫茫风雪中根本无法发现。

  那细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不悦,道:“胡闹汝乃我菌人族之未来国主,安可一句一个屁哉?不雅之极,不雅之极矣”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忧心忡忡的响应:“不雅之极,不雅之极矣”

  说话的那人是个“长须”及踝的老头儿,头戴白冠,身着披风,右手握着一根银杖,满脸威严肃穆。和周围的菌人们一比,俨然鹤立鸡群,高了足有半个头。

  “爹姐姐成天疯疯癫癫,毫无威仪,”一个又“瘦”又“小”的菌人男孩从他身后跳了出来,老气横秋地叉着腰,瞪向人群中的一个菌人少女,“你快将她革了,让我来接替你老人家的位子”

  那菌人少女朝他扮了个鬼脸,格格笑道:“屁是无形无色之物,本来就不能瞧见,我有说错吗?再说屁乃五谷循环之气,有什么不雅?你这小屁孩想当‘菌人国主,,还是等长到爹肚脐眼那么高了再说吧。”

  她身形虽微小,却玲珑匀称,极为美貌。许宣总觉得那张脸似曾见过,忽然想起那天端看金钵中的“方丈山”时,她便是山上围猎鹿群的猎人之一。那时“玄武”怒吼,众猎人惊惶四散,只有她勒疆回头,岿然不惧,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敢情这些米粒大小的菌人,就是金钵“方丈山”里那些小如尘靡的猎人了。但为何出了须弥山后,他们反倒身形“暴涨”了百倍?难道这与他们所说的“芥子须弥诀”有什么相关?

  正自好奇,忽听远处传来海冬青的呀呀尖啼。菌人公主失声道:“糟啦他们又回来啦”菌人们神色齐变,纷纷朝天湖奔去。他们身形虽小,乘风而行,动作倒也奇快。

  许宣不及多想,蓦地探手抓住那菌人公主,将她捏了起来。

  她又惊又怒,奋力挣扎呼救,那些菌人自顾不暇,越发没命地跃入湖中。菌人国主脸色涨红地瞪着许宣,踌躇不决,被儿子不住地叫喊拉拽,只得顿了顿银杖,也跟着跳了下去。

  许宣见她在自己指间不住扭动,大感有趣,笑道:“你被我这刁滑狡狯的小子瞧见了,还想逃走么?正好我饿了半天,不如拿你来填填牙缝。”故意张开嘴,将她往嘴里送去。

  菌人公主吓得尖声大叫。许宣心念急转,她说的“芥子须弥诀”似是藏在金钵里的重大秘密,或许与“混沌皮图”有关,说不定还藏有封镇“玄武”的口诀。与其让王重阳、蛇圣女坐享其成,倒不如自己独享其秘。

  当下拔下一根头发,将她手脚全都捆了起来,笑道:“你这般美貌,吃了未免可惜。不过我不吃你,可不代表我的海冬青不吃你,也不代表那芋头芋脑的小子不拿你塞牙缝。要想活命,就乖乖地别出声。”

  菌人公主听他夸自己美貌,脸上不由一红,嘴里却“哼”了一声,转头以示不屑。

  许宣刚将她藏入怀里,王重阳便随着海冬青一齐跃上了山顶。见他安然无恙,王重阳松了口长气,取出一株长近三尺的七色奇花,笑道:“许兄,亏得你的神鹰为我带路,才在几十里外的冰洋下挖得这株沉梦花,。圣女说,此花可以修复经脉,养复元,你且试试。如果不够,明日我再去找找……”

  蛇圣女没好气地截口喝道:“够啦这臭小子心狠手辣,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你这芋头脑袋不听我的话,终有一日要后悔”

  许宣心中一暖,又是感动又是感激,想到自己百般防范算计,他却始终对自己赤诚以待,又不免有些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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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四章 誓言

  林灵素与小青巧舌如簧,你一言、我一语,哄得众菌人将信将疑。偏此时,王文卿所化的青龙也被气旋卷到附近的海里,发疯似的朝林灵素等人追撞而来。一时间山崩地裂,巨浪冲天。

  众菌人惊惶失措,急忙传授小青三人“芥子须弥诀”,等他们缩小后,一齐藏入了“混沌元始瓿”瓿中。青龙肆虐了几日几夜后,嗅不到林灵素等人的气息,方才悻悻离去。

  经此波折,菌人疑虑尽消,对小青更是顶礼膜拜,奉若神明;就连那双眼俱盲的“神帝”、真气尽失的“青帝”,也无不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怠慢。

  小青在方丈山里修养了十几日,也不知吃了多少琼浆仙果、妙药灵丹,寒毒尽消,又按照李少微所传的秘笈,日夜修炼阴极真,恢复极快。倒是楚青红真气尽散,沦为一介凡人,只能从头修起;林灵素的双眼又被蛇圣女极阴毒的手法刺瞎,就算换过眼球,也再无复明的机会。

  小青不费半点功夫,就从菌人国主口中问出了“解印诀”与“混沌皮图”的所在,当下趁着众菌人外出狩猎时,悄悄盗走了“混沌皮图”,又解开“玄武封印”,领着楚青红、林灵素逃之夭夭。

  好在菌人国主生性谨慎,故意篡改了“解印诀”中几个至关重要的字,小青虽然打开了“混沌元始瓿”,又将那瓿盖倒置为巨舟,逃得无影无踪,玄武却未能完全解印逃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青龙遍海寻不得蛇圣女与林灵素,又去而复返,发狂猛撞吉塔山。

  在青龙、玄武两大太古凶兽的内外交攻下,“混沌元始瓿”飞旋剧震,终于引爆了沉睡的火山。玄武也借着岩浆喷薄的惊天之势,撞开“方丈封印”,逃出了神瓿。因此才有了连日来的种种风波。

  许宣这才明白前因后果。敢情小青与楚青红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来了天海茫茫,缘悭一面,也不知何时何日才能与她们重见?又是怅惘又是失望,定了定神,道:“这么说,你们也不知林灵素那恶贼挟持着她们上哪儿去了?

  “那也未必,”菌人国公主嘴角勾起得意的微笑,扬眉道,“混沌皮图气味独特,我们菌人的嗅觉又天下无双,只要顺着风,就算是隔上千里、万里,也终能寻见。他们抢了皮图,为避开青龙,先乘着瓿盖朝北而行,继而朝西……这几日闻不见味道,只怕已经折转向南了。”

  许宣精神大振,笑道:“既然娘子能嗅着气味,那就再好不过了……”话音未落,南面海上突然传来玄武的狂吼,震得众菌人脸色齐变,也震得他笑容顺时僵凝。

  遥遥望去,惊涛迭涌,玄武长颈摇曳狂舞,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岳,从冰洋上冲天拔起,巍然昂立。

  要想朝南越过汪洋,必得先翻过这座“山”。然而就算是“混沌元始瓿”完好无损,凭着王重阳一人的修为与念力,也未必能将这凶兽重新收入其中,更何况瓿盖已被小青带走,徒剩瓿身。

  菌人公主极是敏感,见他眼中闪过沮丧之色,心内登时了然,“哼”了一声,冷笑道:“是了,我差点忘啦,你两腿残疾,经脉俱断,连青龙也无法降伏,又岂能降住比青龙更加凶狂的玄武?”顿了顿,朝国主道:“爹,求人不如求己,别指望他们找回沌皮图,啦,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众菌人闻言大为失望,纷纷应和道:“自己想办法吧,自己想办法吧。”垂头丧气地四散开来。

  许宣被她这般一激,反倒燃起了熊熊怒火与昂扬斗志,朗声道:“谁说我一介残疾之躯,就收伏不了这只大乌龟了?王兄,你来为我做个见证,如果三年之内,我无法打败玄武,许某就跟你的姓,改名叫王八”

  王重阳一愣,想不到他竟会赌气发这样的毒誓。以他现在的情形,别说三年了,就算三十年也修复不了经脉,焉能打败如此狂猛的太古凶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菌人国主猛地一顿银杖,沙哑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尖又高,“阁下若真能在三年内降伏玄武,别说将小女送与你为妾了,我举国上下、世世代代愿为奴婢,任尔差遣”

  许宣伸出手指,在菌人国主那细小如毫毛的手上碰了碰,哈哈大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敢反悔,谁就连缩头乌龟也不如”心潮激荡,暗想:“许宣呵许宣,如果三年之内,你仍无法打败玄武,返回临安为父母报仇,也活该做一只乌龟了”

  此后两个多“月”,许宣与众菌人相安无事,每日依旧盘坐在罅洞里,冥神感应漫天极光,一点点地逆炼体内庞杂淆乱的五行真气。

  王重阳除了打坐调息外,大半的时间都用于和海冬青一道寻找“沉梦花”,帮助许宣疗伤。然而此花原就极为稀罕,又耐不得半点温热,火山爆发后,方圆百里的冰洋水温上升,“沉梦花”无不枯死,要想找到存活的,就得到北边两三百里外更加寒冷严酷的海底去搜寻。起初隔上三五日,还能找回一朵,越往后越难找着,往往过上**天,才能侥幸掘回一支。

  许宣见他如此执着,心下感动,几次真心劝阻,王重阳却总是摇头道:“许兄,单凭我一人之力,只怕难以打败玄武。你我既已同舟,自当共济。你早一日修复经脉,我们也能早一日联手镇伏那凶兽,将功补过。再说‘阳极必生阴,阴极必生阳,,北海越是往下,越阴寒磅礴,对我修炼纯阳真不无裨益。每日来回溯游几百里,也是极好的修行。”

  听他这般一说,许宣也只好作罢了。

  当日在蓬莱初见王重阳时,觉得此人英秀轩昂,天资卓绝,不免又羡又妒;后来稍有接触,总怀疑他看似简单,内藏城府,原先的嫉妒渐渐被警惕所代替;再后来接触得久了,发觉他并无心机,只是过于单纯迂直,不通世务,但仍不免将他视为强敌;如今相处久了,见他待人以诚,坦荡质朴,心里残存的防范与敌意也渐渐与日消减。

  菌人们则依旧神出鬼没,有时在“方丈山”里悠然自得地狩猎生活,有时又成群结队地跑出“混沌元始瓿”外,沿着天湖仔细巡逻,以防有其他不速之客。这些菌人既勇敢又胆小,既轻信又多疑,稍有风吹草动,就大呼小叫着一哄而散,至为紧张。

  只有那“须弥”王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方丈山”之外的世界又充满了好奇,经常在许宣、王重阳身边转悠,问东问西,和两人日渐熟稔起来。

  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北海极夜,时间仿佛彻底停滞了,能聊以解闷的,就只有围坐闲谈了。

  许宣自离开中土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过去的美好时光,就连睡梦中也尽是旧时的庭园街巷。眼见那“须弥”打破沙锅问到底,索性打开话匣,对着他和王重阳侃侃而谈,描述临安种种繁华热闹的景象与大宋各地的壮丽山川。也算是消解自己的思乡之苦。

  他口才本就极佳,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听得王重阳、“须弥”如痴如醉,悠然神往。到得后来,每“夜”随着他神游九州,已俨然成了两人睡前的必备节目了。

  菌人公主对许宣没甚好气,见弟弟终日在这刁滑无赖身边盘桓不去,只得亲自来拽他回去。然而一来二往,也不由被其吸引,驻足旁听,暗想:“原来在这冰天雪地之外,竟还有如此广阔奇丽的世界我们世世代代守在这‘方丈山,里,可真真坐井观天了”心中漾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

  这一日,菌人公主又来催促“须弥”回“方丈山”,却见王重阳与海冬青迟迟仍未归来,“须弥”独自一人坐在许宣身前,听他讲峨眉、青城的壮美景致与道佛各派的恩怨。

  “须弥”对何谓道佛全然不知,奇道:“既然都是想上天,为何要分什么和尚、道士?为什么一个要剃光头,不能娶亲,不能喝酒吃肉,一个却又荤素不忌,什么都能于得?”

  许宣一时难以说清,正想说他的名字“须弥”便是来自佛教,心中忽然一震:“这‘方丈山,与沌元始瓿,全是传自我中华上古之物,菌人们也在在封闭的世界里生活了几万年,为何偏偏竟起了一个与后世佛教相关的名字?那将神瓿放大缩小的法诀,又为何起名为‘芥子须弥诀,?”

  隐隐觉得必有蹊跷,当下问“须弥”,是谁给他起的名字。

  “须弥”蓦一拍手,道:“是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啦给我起名字的也是个光头,几十年前路过此地,但却是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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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伥尸

  “须弥”道:“是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啦给我起名字的也是个光头,几十年前路过此地,但却是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她说宇宙最中央有座极大的山,叫做须弥山,,然而偌大的须弥山,却能被极小的‘芥子,收入,所以世间最强大的法术,便叫做‘芥子纳须弥,。我爹觉得甚为有理,便将女娲娘娘所传的大缩小,的法诀称为‘芥子须弥诀,,又将我和姐姐的名字改为了须弥,和‘芥子,……”

  菌人国公主脸上晕红,怒道:“好啦好啦就你话多”

  许宣瞟了她一眼,心下大奇,怎么也看不出这菌人国公主竟已有几十岁年纪了,暗想:“原来你叫‘芥子,,竟是一个过路的白衣尼姑起的名字。却不知那尼姑又是谁?”

  须弥道:“姐,你不觉得那白衣光头女人说的话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么?反正我是听不明白,就我爹将她当作了神人,尊崇备至。她说她从南海而来,追踪什么‘九头龙王,到了这里,却被那‘九头龙王,和什么魔头伏击,打成了重伤……哼,她若真的有这么大神通,又怎会连区区两个魔头也打不过,死在了这里?”

  许宣一愣,突然明白这位来自南海的白衣尼姑是谁了。

  普天之下,能将“九头龙王”敖无名一路追杀到北海的,就只有南海慈航静斋的观照神尼了

  传说她美貌绝伦,疾恶如仇,将“除魔即布道,斩恶便成佛”奉为修行宗旨,独创的“观照心剑”更被誉为“佛门第一气剑”,死在此剑下的魔人妖类也不知有多少。

  当年她将“慈航静斋”的掌门之位传给小师妹慧真后,便云游天下,不知所踪。想不到竟是圆寂在这北海吉塔山上。不知和敖无名一起伏击她的“殷纣”又是何方神圣?为何竟起了殷商纣王的名字?

  这时,忽听海冬青尖啼声遥遥传来,比平时凄厉了几分。

  他心中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北边漆黑的海面陡然一白,电光闪烁,照得那如沸的波涛忽明忽暗。隐约可见几只巨型蝙蝠似的怪物正平张双翼,贴着波涛朝这里急速飞来,身体扁平,长尾摇曳,紫红的凶睛灼灼闪耀,发出低沉的吼声。

  龙鲼

  当日与王重阳一齐追击青龙时,曾在北海遇见一只这种巨型的“海中魔怪”,此时略一望去,竟有四只之多。

  那些怪物的背上各盘坐着四十多个头戴高冠的白衣人,大袖鼓舞,脸色惨白,分不清是男是女,手里高举着白纸灯笼,灯笼上用朱笔涂着“不夜”二字,明暗摇曳,阴森诡异。

  芥子脸色微变,道:“这群无常鬼又来啦”拉起须弥的手,道:“快走”便欲乘风朝天湖里飘去。

  须弥反手拽住她的手腕,瞥了眼许宣,道:“姐,那他呢?”芥子脸红如霞,咬了咬嘴唇,恨恨道:“罢啦,罢啦臭小子,你快随着我一起念‘芥子诀,,变小了藏身到沌元始瓿,里去,不然就来不及啦”

  这对菌人姐弟素来胆大包天,第一次显得如此惊惶,许宣更觉不妙,凝神远眺,只见鲸涛迭涌,王重阳与海冬青正“之”字形地朝这里掠来,然而那几只龙鲼来势更快,交错飞舞,几次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方一靠近,龙鲼上的白衣人们立即鬼魅似的穿插飞掠,拉长声音,凄号着扑向王重阳,似是想要吸咬他的鲜血。好在王重阳的九宫步极为诡谲难测,总能在至为凶险的时刻避让开去,双掌翻飞,气刀夭矫飞舞,接连不断地将他们撞飞开来。

  但这些怪人似乎丝毫不知疼痛,刚被打落水中,立即又从惊涛间高高跃起,交错冲来。一边此起彼伏朝他围攻扑咬,一边忽高忽低地哀歌哭嚎,听来毛骨悚然。

  芥子跺脚急道:“臭小子,再不走就来不及啦被这些伥尸咬中,魂魄全无,连鬼也做不成啦”

  许宣想起当初被李少微吸尽气血的僵尸,蓦地打了一个寒颤,正欲随她一起念“芥子诀”,目光扫见王重阳口中衔咬的“沉梦花”,扫见在他头顶盘旋尖啼的海冬青,心潮激荡,浑身热血仿佛全都燃烧起来了。

  当下摇了摇头,昂然道:“你们快走吧,这小子是为了帮我寻找药草,才惹来伥尸的,我若只求自保,岂不是连海冬青也不如了么?又怎对得住我这‘雄库鲁,的名字?”

  芥子一怔,想不到危难关头,这刁滑无赖的小子竟然毫不畏死。

  须弥更是激动得脸色涨红,大声道:“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只求自保?我们方丈菌人,虽然小如微糜,却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算被踩为尘土,也绝不……”话音未落,“哎哟”大叫,已被芥子一把揪住耳朵,朝天湖中飘落。

  许宣哑然失笑,想到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八字,又想起了从小父亲对自己的教诲,忍不住热泪盈眶,仰头长啸。

  也不知是被他啸声所激,还是被远处电光所震,夜空中突然霓霞乱舞,再度飞旋起万千道炫丽迷幻的极光。

  这两个多“月”来,他“日夜”坐在吉塔山顶,感应极光,逆炼五行真气,越来越圆熟自如。此时受这些流逸乱窜的流所激,体内的真气又开始环环激撞,生生不息。长啸声也随之渐转高昂,在天海间隆隆回荡。

  “呜——嗷”南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尖利恐怖的怪啸,波涛如沸,“玄武”伸出头颈,缓缓拔天立起。

  那些龙鲼也不知是被“玄武”所慑,还是被他的啸声激怒,纷纷低吼着盘旋转向。其中一只突然波浪似的拂动双翼,翩翩飞向山顶。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跟着冲天飞起,转眼就卷着狂风掠到了他的上方,交错乱舞。

  王重阳大急,高声道:“许兄,你别再叫啦,我来对付这些妖怪”旋身撞飞六七个白衣人,脚尖在龙鲼的头顶上一点,破空冲起,闪电似的追来。

  许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仰头长啸不绝。他形如废人,无法与这些怪物拼死相博,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引开龙鲼,让王重阳得以各个击破。就算功亏一篑,好歹也能在临死前招来“玄武”,替自己杀了这些魔怪……

  “轰”那几只龙鲼身体突然收瘪如纸,张开巨口,发出恐怖的怒吼。

  他呼吸一窒,险些被那逆卷的狂风拔地吸起。周围冰雪乱舞,碎石迸飞,接连不断地冲入那些怪物口中。如果菌人们没逃走,此刻多半已碎如齑粉,被吞得无影无踪了。

  众白衣人争先恐后地从龙鲼身上跃下,朝他尖嚎着扑来,在极光与灯笼的交相辉映下,张口呲牙,眼球翻动,惨白而扭曲的脸狰狞如鬼。

  许宣汗毛直乍,不由自主地挥手一扫,“嘭”当先那白衣人竟被他打得冲天飞出六七丈远。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惊又喜,难道自己的“混沌之身”已经初有成效,无需经脉,也能调集体内真气?

  念头未已,两侧狂风鼓舞,又有三个白衣人俯冲扑咬而来。许宣本能地朝后一缩,一掌拍在眼前那人的鼻额上,“咔嚓”那人脖颈应声断折,头颅竟如蹴鞠般飞了出去,黑血狂喷。

  另外两个白衣人嗅着那恶臭的血腥气,眼白乱翻,忽然凌空转向,怪嚎着扑到那无头尸身上,贪婪地争抢吸吮。

  许宣一怔,想不到这些伥尸连同类的腐血也不放过心里登时有了主意,双手在洞壁上奋力一撑,翻身从他们身下滚了出来,顺势拔出“龙牙刀”,在其中一个伥尸的背上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那伥尸吃痛嘶叫,刚摇摇晃晃站起身,又被前赴后继的白衣人们扑倒在地。许宣依法炮制,几个翻身,便已逃出重围,那些白衣伥尸则“乒乓”之声大作,互相撕咬着滚作一团。

  然而还来不及得意,众白衣人又已潮水般散开,那些被打断头颈、吸于黑血的伥尸也纷纷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他追堵夹击。

  许宣又惊又恼,一把抓住左侧伥尸的脚踝,回旋抡扫,将逼近的众白衣人接连撞飞开来。

  但他双腿残疾,无法腾挪躲闪,转身挥扫的动作也不如他们灵便。“嘭嘭”连声,那具伥尸很快就被其同类抓住另外的两手、一脚,朝外撕扯,登时变成了几截残躯。

  许宣丢开手上的半条断腿,大喝着挥掌乱扫。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群不怕疼、不惧死的伥鬼?眼见众白衣人越围越紧,脸上厚厚的白粉也已尽数剥落,露出腐烂的皮肉和牙齿,心中不由涌起森寒恐惧。

  正想奋不顾身地冲入天湖,头顶传来龙鲼的低沉怒吼,腰上一紧,已被它长尾盘卷而起,朝那无底洞似的巨口中塞去。

  几在同时,前方传来王重阳的大喝与海冬青的尖啼,一人一鸟终于甩脱追兵,跃上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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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六章 激战

  许宣精神大振,猛地一刀扎入龙鲼的长尾,朝下奋力划剌,血珠登时如红雾般冲天激射。

  龙鲼长尾抛舞,吃痛嘶吼,头鳍、蝠翼簌簌颤动,连巨口内的上下两排脊骨都瞧得一清二楚。

  那些白衣伥尸鼻翼抽动,纷纷转头凌空扑来,抱住鲼尾,争先恐后地撕咬吮吸。片刻之间,龙鲼那长近四丈的尾巴便被啃咬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椎骨

  龙鲼发狂似的团团乱转,将许宣连着十几个伥尸一齐凌空甩飞,悲吼着冲入天湖。剧烈浮沉,波涛掀涌,瞬间便被撕扯成无数碎块,染得湖面一片血红

  许宣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壁上,翻身滚落,若不是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崖沿的罅隙,险些也跟着坠入湖中。

  王重阳攥住他的手腕,拉了上来,大喜道:“许兄,你的经脉已经恢复了?”把脉探查,笑容顿时凝为了惊讶之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经络俱断,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沛的真气。

  “混沌之身”他体内突然传出蛇圣女的低呼,颤声道:“这小贼竟然……竟然修成了混沌之身”又惊又怒,转而厉声喝道:“王重阳,快仔细搜他身上沌皮图,定是被这小贼偷偷盗走了”

  许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想故意承认,耍弄一番这老虔婆,头顶呜吼如雷,狂飙怒卷,另外两只龙鲼交错飞旋着朝他们撞来。

  龙鲼极通灵性,在所有鱼兽中可算得至为聪明的一类,目睹许宣害死它们的同类后,显然被彻底激怒了,来势汹汹,“嘭嘭”连声,四周冰石炸舞,两人被旋风压得紧贴在地。

  王重阳推开许宣,翻身急滚,闪电似的抓住当先那只龙鲼的头鳍,大喝着横贯在旁侧的岩壁上,“轰”山壁应声崩塌了大半,那龙鲼则被撞得晕了过去,笔直地坠入湖中。

  另外那只龙鲼被他反手一掌打得飞旋乱舞,怪叫着贴着两人头顶掠过,长尾破风劈甩。“嗤”地一声,尾尖上的棘刺划过王重阳后背,登时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然而对于那些嗜血如狂的伥尸来说,这一丁点血腥气便已经足够了。霎时间白影闪烁,哭嚎阵阵,数十个伥尸四面八方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王重阳将许宣拉到身后,背倚绝壁,双手气刀纵横乱舞,将他们接连撞飞。奈何那些伥尸尝过鲜血后,凶狂倍增,又毫不畏死,前赴后继,越围越多;加上另外两只龙鲼盘旋头顶,不时地俯冲偷袭,饶是他神功盖世,也有些捉襟见肘,渐觉吃力。

  蛇圣女怒道:“臭小子,你这么心慈手软,怎么能成大事?就算今日不死在这些僵鬼嘴里,迟早也要死在这阴狠毒辣的小贼手上”喋喋不休,不住地催促王重阳从许宣身上搜出“混沌皮图”,再将他杀了,抛给伥尸。

  许宣大怒,哈哈笑道:“老贱人,我若拿了混沌皮图,还能藏在身上么?”心头恶念陡起,紧握刀柄,直想在王重阳双腿上猛扎两刀,让他连着体内的老虔婆一起被伥尸吃得片骨不存。

  但想起这小子对自己始终以诚相待,怎么也下不了手。再说眼下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死了,自己也焉能独存?当下高声道:“王兄,咱们来比比谁杀的僵鬼多”双手一撑,从王重阳两腿间滚了出去,陀螺似的贴地飞旋,挥刀乱扫。

  “嗤嗤”连声,六七个伥尸双腿中刀,登时趔趄倒地。旁边的同类们略一犹疑,很快分成了三派,有些循着喷溅的腐血,朝那些受伤的伥尸飞扑撕咬;有些继续汹汹围攻王重阳,有些则朝许宣转身扑来。

  王重阳压力陡消,大喝着双掌飞舞,气刀纵横,将群尸劈得血肉横飞。他的先天真至刚至纯,气刀更是霸烈无比,这百余名伥尸若是活人,早就被他杀得四散奔逃了。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吸血伥尸,不免有些应对无措,束手缚脚。眼见许宣用“以血诱尸,自相残杀”的办法,如梦初醒,依样画葫芦,果然大收奇效。转眼间便有十几个伥尸被他砍断肢体,而后遭同类们撕咬一空。

  许宣可就没他这般轻松了。他虽已初步修成了“无脉之身”,却还无法随心所欲地调集体内真气,更毋论将那些五行真气逆炼为“混沌元”了。只能陀螺似的在冰面上急转,挥刀劈扫众伥尸的腿脚,一旦他们扑到身上,立即奋力将他们撞飞。

  偏偏那两只龙鲼又对他恨之入骨,不停嘶吼着飞旋扑下,长尾“呼呼”狂扫,打得他身沿冰石四炸,脚下的山崖裂缝飞迸,成片成片地朝下坍塌。他几次差点翻身坠落,惊险万状。

  海冬青呀呀尖啼,不顾一切地啄击着龙鲼,奈何大小悬殊,毫无作用。眼见许宣险些被鲼尾扫中,王重阳失声道:“许兄小心”翻身冲掠,凌空一记气刀轰然怒斩,将那龙鲼硬生生撞飞出六七丈外。

  当是时,“轰”地一声狂震,整个吉塔山仿佛都猛烈地摇晃起来。头顶咆哮如雷,涎落如雨,一个巨大的蛇头忽然遮住了半片夜空,裂开血盆巨口,狰狞地俯视着众人,长信吞吐。

  还没等许宣回过神来,“喀嚓”一声,血雨漫天激射,剩余的那只龙鲼已被“玄武”一口咬中,活生生地吞入脖颈。

  众伥尸眼白翻动,呆呆地仰头望着那庞大无比的凶兽,白粉剥落的烂脸簌簌颤抖,竟似也闪过些许恐惧的神色。然而那纷纷扬扬洒落的血珠,很快彻底激起了他们残暴凶狂的本性,纷纷龇牙低吼,不分敌友,疯狂地撕咬在一起。

  许宣大凛,奋力撞飞扑来的伥尸,手掌在地面一撑,凌空翻掠,朝“玄武”视野盲区冲去。

  然而这时已经太迟了。

  “呜——吼”玄武尖啸着甩颈狂扫,所到之处,轰隆狂震,乱石飞炸,山崖无不应声崩塌,那些伥尸不是撞为肉泥,冲天抛舞,便是瞬间消失被它吞得无影无踪。

  许宣喉中腥甜乱涌,亦身不由己地倒拔而起,随着那狂猛无比的飓风朝它口中飞去。

  就在他寒意森森,以为此番必死之际,左臂忽然一紧,王重阳斜地里急掠而至,拉着他破空飞旋,堪堪穿过那凶兽的长舌分叉处,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夜穹。

  那一瞬间,呼吸如窒,时间仿佛突然顿止了。他们停凝在那只亘古最为巨大的凶兽头顶,上方是炫彩缤纷的极光,瞬息万变,下面是漆黑混沌的大海,苍茫无边。

  那一瞬间,许宣仿佛停凝在生与死的边缘,永恒与刹那的交界,心底突然掠过一种难以言说的强烈震撼,即苍凉又恐惧,既狂喜又悲伤,仿佛穿过了迷幻的时空隧道,洞悉了宇宙无上的奥秘。

  “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

  “道生混沌,混沌生天地,天地生万物……”

  “天地无常,万物无形。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

  那些话语纷乱地闪过他的脑海,就像上空霓丽莫测的流光,极速地幻化出某种壮美奇诡的图景,似乎触手可得,却又稍纵即逝,难以辨别分明。

  下方忽然传来“玄武”一声暴怒无比的啸吼,他心中一震,狂风鼓荡,极光乱舞,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那凶兽似是认出他们来了,长颈回旋,蛇信乱舞,接连不断地朝他们狂飙猛攻。

  王重阳凌空飞踏九宫步,左折右转,有惊无险地在它獠牙、蛇信之间穿梭闪躲,蓦地飞旋而起,化气为刀,大喝着猛劈在它头顶。

  “轰”地一声剧震,玄武甩头狂吼,许宣眼前金星乱舞,气血翻腾,险些从王重阳手中抛了出去。王重阳亦不由自主地趔趄翻飞,整只手臂全都酥麻了,又惊又骇,想不到这孽畜除了龟壳之外,皮肉竟亦如钢铁般坚韧

  蛇圣女喝道:“笨蛋玄武若能这般轻松杀死,女娲娘娘还要用沌元始瓿,来收它么?快躲到它的龟壳里去”

  王重阳幡然醒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普天之下,能挡住玄武狂暴攻击的,恐怕只有它自己的龟壳了当下拉紧许宣,沿着那数百丈长的巨颈急冲而下。

  就在这时,百余丈外的吉塔山顶突然冲起万道金光,照得天海陡然一亮,一个金灿灿的圆钵破空飞旋而起,呼啸着“玄武”当头撞来。

  接着银光万点,缤纷闪耀,亿万条细不可辨的白丝从金钵中喷了出来,随着狂风飞扬乱舞,犹如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将“玄武”头颈倏然罩住。

  “玄武”怒吼乱甩,想要挣脱,那张蛛网却随着飞旋的金钵越收越紧,将它长颈勒得弯如圆弓。

  王重阳又惊又喜,却听无数细小的声音由远而近,叽叽喳喳地从蛛丝上传来:“芥子须弥,封镇玄武芥子须弥,封镇玄武”遥遥望去,也不知有多少菌人正沿着那条条蛛丝,朝玄武头颈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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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盘古

  王重阳又惊又喜,却听无数细小的声音由远而近,叽叽喳喳地从蛛丝上传来:“芥子纳须弥,菌人镇玄武芥子纳须弥,菌人镇玄武”遥遥望去,也不知有多少菌人正沿着那条条蛛丝,朝玄武头颈冲来。

  银丝飞舞,几个菌人率先跃上了他的肩膀,一个菌人少年挥舞着银针,叫道:“女娲娘娘不挑南海不死民,不挑北海大人国,独独挑选我们菌人镇守在这里,就是知道芥子纳须弥,只有我们菌人才镇得了玄武眼下连这两个外来的小子都敢与玄武决一生死,难道我们无畏的女娲战士,还比不过这两小子吗?万古功勋,就在今日”

  这些菌人既勇敢又怯懦,极易煽动,目睹王重阳、许宣奋不顾身地和伥尸、龙鲼、玄武连番激战,无不深受感染,纷纷附应道:“万古功勋,就在今日

  万古功勋,就在今日”踩着蛛丝,乘风飞舞,从二人头顶、身侧密密麻麻地掠过,转眼间全都攀上了玄武头颈,争相挥针乱扎。

  玄武的蛇鳞糙厚坚韧,就算是最锐利的刀枪也难劈入分毫,然而这些菌人的银针又尖又细,恰好能从它鳞皮的细缝间刺入,虽不疼痛,却如同钉入皮肤的跳蚤,难以甩脱。

  那巨兽被挠得麻痒难耐,不住地扭头怪吼,朝颈上喷出滚滚水柱。水柱如天河飞泻,银龙狂舞,若非王重阳及时抓住蛛网,也差点被撞得腾空抛落海中。那些微小的菌人却牢牢地黏在蛛丝上,飞旋飘荡,只有极少数被冲脱开来。

  万千蛛丝的另一端连着“混沌元始瓿”内的“方丈山”,而那“混沌元始瓿”又被女娲的封印之力禁锢在火山上方,任凭那玄武如何发狂挣扎,也难以撼动。

  芥子公主跳到王重阳的耳朵上,大声道:“王芋头,现在是你为女娲娘娘建功的时候到啦……”

  许宣听到“王芋头”三字,登时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哈哈大笑。王重阳则面红耳赤,苦笑不语。

  芥子公主白了许宣一眼,道:“笑什么?他是芋头,却比你这满肚子坏水的臭西瓜强了百倍”又跳到王重阳的耳蜗里,道:“你听好了,我现在要将‘芥子须弥诀,一字一句地传给你。这是女娲娘娘用来驾驭神瓿,封印玄武的秘诀,你绝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更不可被这臭西瓜哄了去。否则我们菌人上上下下,绝饶不了你”

  王重阳微微一怔,想不到她竟会将“芥子须弥诀”传给自己。许宣笑道:“娘子,你红杏出墙便也罢了,连嫁奁也裹了和王芋头一起私奔,是何道理?你这么做,我丈人知道么?”

  芥子公主不理他,立在王重阳耳中,细如蚊吟似的说了一遍,又逐字逐句,细细传授。

  许宣难捺好奇,忍不住凝神聆听,偏偏玄武怒吼如雷,惊涛轰鸣,只断断续续听得几句,什么“如太虚,心外无物”、“我心之所动,即天地之所动”……然而只这几句,便已让他心中嘭嘭剧跳,重又陷入方才那似悟非悟的震撼与恍惚之中。

  王重阳听了两遍,将经诀熟记在心。他天资高绝,又仔细揣摩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当下凝神聚气,按照经诀御气念咒,右掌遥遥朝向“混沌元始瓿”,喝道:“阴阳五行,宇宙归混沌。大小如意,天地入我心”

  那金瓿“铿”地一声,瞬间涨大了十倍有余。瓿口朝着玄武“呼呼”飞转,四周的空气随之盘旋飞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霓光乱舞,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

  惊涛炸涌,万千水珠飞旋冲天,玄武也被硬生生拔起十余丈高,狂怒而绝望地咆哮着,扭动巨颈,与那金瓿气旋殊死对抗。凭借王重阳一人之力,要想用金瓿这太古凶兽,原无可能,但此时玄武又被菌人们的蛛网缠住,越绞越紧。两相作用,竟将它一点一点地朝瓿中收去。

  金瓿“嗡嗡”狂震,王重阳的手臂随之剧烈颤动,就连许宣、芥子公主与众菌人也跟着筛糠似的乱抖起来,呼吸如窒,难受到了极点。

  抬头望去,只见漫天极光乱舞,越来越快,越来越眩目,许宣体内真气也跟着汹汹流转,直欲破体而出。他心中猛地一震:“是了,如太虚,心外无物,这天空何尝不是金瓿?我的身体又何尝不是金瓿?金瓿能收得了玄武,正是因为宇宙、神器、人合而为一,将阴阳五行之气化为混沌,所以我心之所动,才会是天地之所动”

  一念及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与那摇曳的金瓿遥遥相对。霎时间,掌心酥麻如痹,有如电流贯体。

  他浑身剧震,忍不住纵声长呼。丹田里的真气与夜空极光、金瓿气旋瞬间贯连,极速地滚滚飞旋,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狂猛力量。

  “哐”金瓿光芒四射,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玄武发出一声凄厉而恐惧的怒吼,陡然冲天拔起,只剩下小半身躯仍立在海中。

  众菌人又惊又喜,齐声欢呼。

  许宣却恍然不觉,兀自沉浸在那迷乱而狂喜的思忖里:“这金瓿收纳万物的道理,与‘盗丹神功,何其相似宇宙归混沌,天地入我心,只要因时顺势,天人合一,以丹田为丹鼎,宇宙为烘炉,又有什么真气不能纳入丹田,炼为混沌元”

  又想:“宇宙常新,处处皆八极,要想炼合混沌元,又何必刻舟求剑,着相于经络八极?只需守住‘如太虚,心外无物,这四字,就能像盘古一般,见山为山,见水为水,以混沌阴阳、五行八卦之法生生相化,即便是睡着之时,也与天地同呼吸。”越想越是澄明,激动喜悦,难以言表。

  虽然几个月之前,他已从漫天极光中初步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混沌元”的道理,但仍如隔雾看花,朦朦胧胧。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融会贯通,将葛长庚的“金丹**”、林灵素的“百纳神功”、楚青红的“阴阳指”、“阴阳五雷诀”、“两仪电剑”……乃至刚刚听到的“芥子须弥诀”,全都化为一炉,创立出被后人誉为“盘古**”的绝世神功。

  然而他念头一分,体内的真气顿时重转岔乱,金瓿的气旋也随之转慢。玄武察觉到变化,趁势暴怒狂啸,奋起全身之力,猛地朝外扑倒。

  “轰”吉塔山口应声坍塌了小半,金瓿嗡嗡狂震,竟被它拽得飞出了女娲结印,连着那蛛网破空飞起,撞入百余丈外的海面。

  刹那间,喧哗如沸,整片汪洋全都掀炸起来了。许宣身下一空,和王重阳、众菌人一齐被抛上了几十丈高的空中。还不等驭风稳住身形,右侧狂飙呼啸,夹着王重阳的惊呼:“小心”

  “嘭”他眼前一黑,被玄武的巨尾当胸扫中,肋骨尽碎,断线风筝般地飞了出去。剧痛中,依稀瞧见上空炫丽乱舞的极光,还有远处海面那闪闪飞旋的金瓿,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都说盘古的身体化作了大地和高山,血液变成了江河与海洋,那么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死了?”然后猛地沉入冰冷的海水,越来越黑,混沌一片,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海面上鲸波狂涌,一浪高过一浪。玄武发狂地咆哮着,尽情宣泄,长尾飞旋,翻腾乱舞,将缠在颈上的蛛丝全都拔了下来,连着那些尖呼乱叫的菌人,接二连三地抛入汪洋。

  王重阳又惊又怒,踏波跃上那翻覆的“混沌元始瓿”,四下环顾,叫道:“许兄许兄”蛇圣女幸灾乐祸地尖声笑道:“女娲娘娘开眼啦,那小贼罪有应得,终于也有今日”

  他听若罔闻,迎着狂风大喊了数百遍,嗓子嘶哑了,心急如焚,却始终杳无应答。

  忽听须弥尖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沉到海里去啦,我们已经找着他了”过不片刻,波涛分涌,无数菌人拉着蛛丝从海里浮了上来,蛛网里蜷着一人,脸色苍白,果然是许宣。

  海冬青呀呀尖啼,冲落在他身上,不住地跳跃啄击,他却毫无反应。王重阳大凛,急忙将他拉上金瓿,一边把脉输气,一边凝神探查,过了片刻,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心跳静止,呼吸全无,任凭真气如何激荡,全无反应。

  蛇圣女格格大笑道:“小子,你就死心吧被玄武尾巴击中,就算是五色石,也变成烂泥了”

  众菌人密密麻麻地站在瓿底周围,交头接耳,嗡嗡附应:“变成烂泥了,变成烂泥了”

  王重阳双手颤抖,胸喉中像被什么堵住了,难以呼吸,说不出的难受。

  他从小身处蓬山罪民之中,却将重振蛇族视为己任,除了被他认作师父的李师师与家人,再无朋友。母亲与王允真死后,更是倍感孤独,和许宣相处数月,亦敌亦友,虽不敢明着忤逆蛇圣女,心里却早已将他看作了挚交。

  迷惘中抬起头,海面漆黑一片,极光尽消。这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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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八章 告别

  金瓿浮沉,众菌人几乎都已经爬上来了。须弥跳到许宣脸上,用细针刺挠他的鼻孔,见他鼻息尽无,喷嚏也未曾打上一个,大为失望,转头叫道:“姐,这家伙真的死啦!”

  芥子公主脸色苍白,怔怔地凝视着许宣,一言不发。这小子虽然嘻皮笑脸地惹人讨厌,但听他油嘴滑舌地喊了几个月“娘子”,心里不知不觉也有种微妙的变化,此刻听说他死了,竟空空落落,差点掉下泪来。

  四周惊涛如沸,玄武咆哮着翻腾了片刻,狂怒渐消,慢慢地潜入海里,只露出那长长的蛇颈和一小片龟背,朝北边缓缓游去。

  众菌人叽叽喳喳地叫道:“玄武逃走啦,玄武逃走啦!”芥子公主一凛,喝道:“王芋头,这小子已经死了,别再浪费时间啦!再不追上玄武,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镇伏它了!”

  王重阳如梦初醒,当下背起许宣,用“芥子诀”将金瓿缩为巴掌大小,揣入怀中,踏浪朝玄武追去。几个起落,便和海冬青一起跃上了那隆出海面的龟壳。

  玄武撞碎了女娲结印后,显然有恃无恐,也无意将他们甩脱,自顾仰颈呜鸣,意态悠闲地破浪前行,速度越来越快。

  龟壳露出海面的部分大约方圆百丈,就像一座小小的圆形岛屿,波涛被玄武巨颈劈开,掀起两堵又高又长的汹涌水墙,绕着龟壳两侧滚滚喷泄。王重阳踩在那长满青苔的龟背上,脚底打滑,左摇右摆,几次险些翻身滚落。怀中金瓿里的菌人们更是惊呼不迭。

  这些菌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吉塔山上,从未离开,眼见那火山越去越远,渐渐消失于漆黑的海面,无不惊慌失措。

  有的迭声叫嚷,催促王重阳快快放大金瓿,镇伏玄武;有的互相埋怨,都怪对方将自己拉上了这条贼船,从此背井离乡,再也闻不到那香喷喷的硫磺味了;有的则捶胸顿足,哭嚎着爬出瓿沿,想要跳入汪洋,游回吉塔山……叽叽喳喳,乱作一团。

  芥子公主此时倒镇定下来了,站在王重阳耳廓内,大声道:“女娲结印已经破碎了,就算回到火山,也没什么用啦!要想镇伏玄武,也只有趁它睡着时,齐心合力,用神瓿一举封印了。”

  众菌人面面相觑,顿转安静,但想到只要等到玄武睡着,就能镇伏凶兽,重返家园,很快又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岂料他们高兴得太早了。那“玄武”大概是在“方丈山”下沉睡了几万年,如今精神奕奕,竟没一刻想要睡觉,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终日乘风破浪,撒了欢似的到处打转儿。时而翻腾飞舞,搅得海啸连天;时而钻入海底,惊得鱼群大乱。

  王重阳穷追其后,自是吃尽了苦头。好在冰霓蛛网又韧又长,无论玄武潜到多深的海底,无论风浪如何猛烈,始终将他牢牢萦系,随着那凶兽浮沉跌宕。

  过了半个“月”后,玄武似乎狂欢得累了,重又悠闲地浮在冰洋上,继续朝北慢慢游龘行。王重阳也已精疲力竭,每日除了盘坐调息,就是继续为许宣输送真气,试图将他唤“醒”。

  也不知是否因为北海天寒地冻的缘故,许宣虽然心跳、呼吸全无,身体却柔软依旧,没有丝毫腐臭的迹象。王重阳抱着侥幸之念,任凭蛇圣女如何喝斥催责,也不忍将他“尸身”抛入海中。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许宣的身体冰霜凝结,终于越来越僵硬,王重阳也渐渐绝望了,唯有海冬青依旧不肯放弃,每日衔来鲜鱼,丢在许宣的胸前。众菌人每次想要围抢夺食,全被它振翅啄击,驱赶开来。

  越往北行,浮冰越多,到处都是百丈高的冰山,千姿百态,参差交错。被玄武推撞,隆隆剧震,不住地崩塌砸落。众菌人心惊胆战,也不知这凶兽要将他们带向何方。

  这一“日”,王重阳盘坐醒来,忽听一阵极为悦耳的声音,“叮当”作响。却见前方海面矗立着数百座又尖又高的冰塔,每座约有十八层高,精雕细琢,莹白剔透,辉映着漫天极光,光怪陆离,壮丽而又诡异。那些清脆的声音便是冰塔八角檐尖上的冰铃发出来的。

  众人龘大奇,这里已是极北之地,别说人了,连鲸鱼也难见上一头。究竟是谁在此处雕筑了如此壮观的塔群?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王重阳心里突突一跳,想起母亲说过,北海尽头有一片亡灵之塔,塔下便是九万仞深的阴冥极渊,游荡着亘古以来所有未曾转世的亡魂。据说只有从极渊底部攀上塔尖的亡灵,才能获得永生。难道便是这里?

  玄武似乎也起了畏怯之意,仰颈呜鸣,懒洋洋地调转方向,朝西游去。

  王重阳瞥了眼许宣苍白的脸,心中一动,犹疑了片刻,背起他,踏波飞掠,冲上了其中一座冰塔的塔顶。那冰塔高达四十余丈,顶层的塔室极为宽敞,可容十人并躺。

  王重阳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塔室的冰面上,低声拱手道:“许兄,天意冥冥,或许是你我相别的时候到了。愿你于此安睡,得升仙界。”

  众菌人嗡嗡附应:“于此安睡,得升仙界。于此安睡,得升仙界。”芥子公主心头一震,才知他竟是要将许宣留在这冰塔林中,鼻中莫名一阵发酸,怅然若失。

  忽听蛇圣女格格笑道:“能在这里安睡,倒也不错。王重阳,今日也该是你我师徒说再见的时候啦。”

  王重阳一凛,失声道:“师父!”虽知经过了这几个月,她元神已极为虚弱,化羽登仙不过是迟早之事,但临到关头,泪水仍不免夺眶涌出。

  蛇圣女飘飘忽忽地传音道:“王重阳,我这一生最恨的三个仇敌,一个是敖无名,一个是李师师,一个是那青龙妖孽,如今这三者都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啦。只是那‘白虎皮图’尚未收回,‘混沌皮图’又被那妖女小青盗走,你既是我神族传人,就当承女娲之志,镇伏玄武,除灭小青,收回佚失的皮图……”

  她每说一句,王重阳就恭恭敬敬地应一声是,唯独到了“除灭小青”时,王重阳心底一颤,应答声登时梗在咽喉。

  蛇圣女霍然警觉,怒道:“小子,你想抗逆师命么!”王重阳吓了一跳,忙道:“不敢!”

  蛇圣女“哼”了一声,恨恨道:“那小贱龘人冒充女娲娘娘,盗走紫青双剑,原已死有余辜,如今又骗走‘混沌皮图’,放出玄武,更是罪不可赦。你若敢徇私,我就算变成孤魂野鬼,也绝不放过你!”

  王重阳面红耳赤,定了定神,低声道:“徒儿谨遵师命。”

  蛇圣女这才平复怒气,过了片刻,长叹了一声,道:“王重阳,你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是……只是不可再像我这般轻信于人,为情所困了……”顿了顿,凄然道:“你要知道,世间最难镇伏的怪兽,不是青龙,也不是玄武,而是一个‘情’字。一旦将它放出来,你便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王重阳脑海里闪过小青的一颦一笑,呼吸如堵,心口更如刀扎般刺疼酸痛,想要回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阵大风吹来,冰铃乱撞,只听蛇圣女格格笑道:“天长地久,终有一别。王重阳,我们有缘来生再见!”一道淡绿的光影从他头顶飘了出来,被狂风卷散,瞬间无影无踪。

  听着众菌人嗡嗡附应:“来生再见,来生再见!”王重阳突然泪如泉涌,几个月来郁积的所有悲伤,这一刻,全都如洪水决堤,再难抑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住悲楚,抹了抹眼泪,将所有菌人连着那金瓿收入怀中,又朝许宣的“尸体”拱了拱手,道:“天长地久,终有一别。许兄,我们有缘来生再见。”驭风冲出冰塔,朝着数里外的“玄武”踏浪疾追。

  狂风鼓舞,冰山扑面。跃到了玄武龟背上,转头望去,犹见海冬青呀呀尖啼,盘旋在冰塔之顶,仿佛在替许宣向他告别。

  *****************

  冬去夏来,阳光渐渐从东边天海交接处亮起,一层层照亮了那数百座冰塔,金光璀璨。

  浮冰跌宕,一片片地从冰塔间流过。日复一日,海冬青在塔顶与冰洋间来回穿梭,叼起鲜鱼,飞翔着丢在许宣的旁边,又在他的胸口反复跳跃,轻轻啄击,呀呀尖啼。

  阳光从窗口斜射入塔室,徐徐移动,照过他的脚,照过他的身体,照过他的脸,然后又消失在昏暗的角落。

  寒风呼啸,冰铃晃荡,当苍白的太阳渐渐沉落于西边的海平线,第一场暴风雪摧枯拉朽地卷过冰塔林,极夜再次来临。

  然后夜去昼来,北极的阳光再次照亮了这片冰塔。海冬青在塔顶振翅跳跃,看着鲸鱼遥遥长鸣,随着暖流从南边的海面逡巡而过,一道道水柱冲天喷舞。它并没察觉到,就在这时,在它下方的塔室里,许宣的耳廓忽然轻轻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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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一章 慈航

  六个白衣尼姑翩然立定,瞥了眼那圆睁双眼、面如土色的烈云狂,嘴角冷笑,齐声道:“二师姐,找到这淫贼了。”

  又见一个白衣尼姑风也似的掠入舱中,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剥了这些妖女的衣服,将她们塞入箱里。”她双眉斜长,瓜子脸,嘴唇又小又薄,美貌中带着几分冷厉,让人不敢逼视。

  群尼齐声应是,指尖飞弹,花神谷众女的裘衣登时接连掉落在地,露出贴身的亵衣与裤裳来。烈云狂眼珠滴溜溜乱转,连咽了几口唾沫,方才的惊骇张皇瞬间全没了踪影。

  众女动弹不得,又惊又羞又怒,纷纷叫道:“哪里来的臭贼尼,也不看看我们是谁,竟敢在此捣乱”“想活命就快放了我们,否则等花神姥姥来了,如来佛祖也保不了你啦”

  群尼毫不理会,将她们拎起抛入那大木箱中。箱子高六尺,长、宽各丈许,放入六人绰绰有余。六女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莺声燕语,听得烈云狂心痒难搔,奈何无法起身,偷瞥不着箱里的春光。

  眼见那白衣女尼“二师姐”面罩寒霜地朝他走来,他才又吓得收回心神,喉结不断地上下滑动。“二师姐”瞥见僵直地躺在床上的许宣,微微一怔,奇道:“这是何人?”

  梦耶在箱中叫道:“臭贼尼有眼不识泰山他是神门的‘夜天之王,,也是‘不夜城主,的兄长,早已经炼成了不死之身。等他醒过来,必将你们一个个咬成伥尸,生不如死”

  “夜天之王?”那“二师姐”蹙眉沉吟,怎么也想不起天下有这号人物。群尼也纷纷摇头,但见许宣双颊微红,浑身白里透青,俊俏中带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心里不由起了几分寒意。

  花神谷众女见唬住了这些尼姑,精神大振,添盐加醋地恫吓道:“他和‘冥王,殷纣乃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一个吸人血,一个吃人肉,像你们这般白白嫩嫩的,他们最是喜欢啦,吃剩的骨头正好烧成了灰,留给我们做花肥”

  岂知那“二师姐”听见“冥王殷纣”四字,非但不害怕,反倒扬起眉梢,又是悲喜又是愤怒,一字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菩萨保佑”长袖一卷,丝带“咻咻”飞舞,将许宣捆了个结结实实,抛入了箱中,登时惊起花神谷众女一片尖叫。

  群尼拔出烈云狂口中的破布,不等他说话,便捏住他的口颊,将几颗紫红色的药丸塞了进去,而后松开他身上的藤绳,朝后退开。

  “二师姐”冷冷道:“淫贼,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敢耍半点心机,这几颗‘大悲丸,就会立即从里到外,将你烧成一堆灰烬……”

  “大悲丸?”烈云狂的脸瞬间涨红成了猪肝色,然后又变得惨白如纸,蓦地重重打了自己几记耳光,骂道,“叫你有眼无珠,叫你有眼无珠连‘慈航静斋,的活菩萨们都认不出来啦”

  听到“慈航静斋”四字,箱中众女无不花容变色,又惊又怒,难怪这些尼姑出手快如闪电,难以抵挡。

  当世佛门各大门派中,“慈航静斋”最为神秘。相传创立人乃是观世音菩萨座下龙女,身着白衣,踏在海面时,步步莲花,其弟子也均为身着白衣的尼姑,因此又被称为“南海莲社”。

  自唐以来,历代掌门人无不真气超绝,剑术无双。上代掌门人观照师太因嫉恶如仇,奉行“除魔即布道,斩恶便成佛”的理念,杀孽颇重,又被称作“玉面佛魔”。在她统领下,慈航静斋联合佛门各派,除灭、降伏了数以千计的妖人,一跃成为神门的头号强敌。

  观照师太云游天下后,掌门之位由温婉慈悲的慧真接任,慈航静斋也随之重转神秘、低调。

  传说慧真秀美绝伦,修为更冠绝佛门,但她恬淡无争,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震动天下的一次,便是当年神门的火云雷神郭动天败在她手下后,痴恋成狂,几次孤身擅闯慈航静斋,被佛门联手制伏,最终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这三十年来,除了南海与粤闽等地,极少见到慈航静斋弟子的身影。这些尼姑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从数万里外的南海来到此地?

  烈云狂纳头就朝那“二师姐”拜倒,“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道:“这位活菩萨想必就是慧真师太的高足,被称作‘大慈大悲圣洁美貌小观音,的素心师太了吧?”

  那“二师姐”一愣,不明白自己何时有了这么个称呼,旋即醒悟是这淫贼胡编出来拍她马屁的,双颊晕红,正欲蹙眉呵斥,又听他叹了口气,抑扬顿挫地道:“想当年,师太在‘听潮阁,一剑击败‘炎魔九鬼,,威震南海;七擒七纵‘不昼女魑,,天下皆惊;普陀山三日论道,更是四海归心,人人咸服,都说素心师太是观世音下凡来普渡众生的。难怪……唉,难怪……”

  她虽知这淫贼满口谀词,没有一句是真的,但偏偏他所提到的这三件事都是自己平生最为得意之作,心中不由得大为受用,“哼”了一声,道:“难怪什么?”

  烈云狂眼圈忽然一红,哽咽道:“难怪小人那日在神舟上见了师太,立刻醍醐灌顶,从前不明白的道理,一瞬间全都明白了。想起自己犯下的种种罪孽,更是羞愧悔恨,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这才这才鬼使神差地进入师太的舱室,只盼能求得点化,立地成佛……”

  素心冷冷道:“这么说来,你深更半夜吹了‘**香,,赤条条从窗外钻进舱里,不为别的,只是想要改邪归正,一心向佛了?”

  “正是”烈云狂愠袖抹了抹眼角,正色道,“对着师太这样的菩萨转世,小人怎敢有半点猥亵之心?佛祖说了,四大皆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六祖也说了,心中本无物,何处惹尘埃?师太这等慧眼如炬的活菩萨,又焉能看不穿小人的良苦用心……”

  听他恬不知耻地胡扯狡辩,群尼无不又好气又好笑,齐声喝道:“住口”剑光晃动,全都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吓得脸色发白,忙道:“是,是。”

  素心也不生气,坐在椅上,淡淡道:“既然你这么能说会道,又一心想要改邪归正,我就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花神谷的花妖,而你就是我们的引路向导。等进了‘不夜城,后,你需将我们所遇见的所有魔门妖人的底细,立即传音告诉我。”

  烈云狂一怔,幡然醒悟:“原来菩萨姐姐你早就认出我了你们跟我到此,就是想要混入‘百鬼夜宴,,一举诛灭群魔……”

  突然顿住,眼珠滴溜溜地环扫群尼,于笑了几声,道:“只是……此次‘不夜城,与‘不昼国,联姻,神……不,魔门的五帝、五母、十祖听说都要来齐,就连天后和绝迹江湖数十年的‘冥王,殷纣也要现身,各位菩萨姐姐虽然神通盖世,不过……这个……”

  群尼中一个最为年轻的沉不住气,忍不住喝道:“魔门妖类,人人得而诛之。道佛各派,来的又何止我慈航静……”

  “定如”素心截口将她喝住,朝烈云狂冷冷道,“这就不用你操心啦。你只需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如果稍有差错,让我们露出半点马脚……那可就别怪‘大悲丸,将你烧成花肥了”

  话音刚落,远处丝竹并奏,仙乐飘飘,一个沙磁悦耳的声音遥遥笑道:“敢问前方可是东海万花谷‘花神姥姥,?在下西凉洛原君,白帝城一别,已近六载,姥姥别来无恙?”

  花神谷众女又惊又喜,正想高声大叫,却被素心指尖飞弹,闪电似的点住哑穴,又紧紧封住了箱盖。

  群尼长剑一挑,旋身飞转,将落在地上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穿到了身上,双手在脸上飞快涂抹。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转眼间,那一个个素颜如雪的清秀尼姑就变成了千娇百媚的花神谷妖女,惟妙惟肖。

  烈云狂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慈航静斋的易容术竟然如此高明还不等细辨,素心已乔化为阿芙的模样,身影一晃,伸手抵住他的后心,低声道:“这位‘西凉洛原君,是谁?”

  “洛原君?洛原君?”烈云狂喃喃地念了几遍,苦笑着摇了摇头,“小人实在未曾听过。不过既能从西凉来到这里,又识得花神姥姥,多半是魔门里的土豪恶少。”

  丝竹乐曲声越来越近,凭窗望去,只见风帆鼓舞,一艘极为雄丽的船舰正从后方破浪疾驶而来。船头站着一个白裘高冠的俊美少年,衣袂翩翩,神采飞扬,右手挥着雪白的羽扇,四周落英缤纷飞舞,直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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