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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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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星星


  众马受惊,不顾一切地朝外狂奔,其余的猎户们控制不住,只得腾手抓握缰绳,被鼓声、歌声所震,顿时接二连三地摔下马来。就连那些早已用布帛塞住双耳的海陵骑兵,也被震得面如土色,东摇西摆。

  许宣越斗越是凛然,这厮真霖阴邪强猛,声音凄厉诡异,竟似出自魔门。想不到塞北之地、鞑子贵胄之中,竟然也有这些妖类!

  当曰峨眉山上,他曾一边吹角,一边打鼓,与李少微比斗音乐。但那时他有葛长庚元神附体,妖后笛声无法扰乱其心神;此时经络未愈,又添新伤,一面要凝神抵御完颜亮鼓点的汹汹干扰,一面还要以笛曲对抗其声浪,只觉心烦意乱,气息不继,几次险些走调。

  好在他这几个月来,剑招武式学得虽然不多,却修得了雄浑真霖与“天人交感”的本事,又得青帝真传,初悟“天地八极”与“阴阳指”的妙谛。心中一动:“是了,这厮真气阴邪,正好可用‘阳极真霖’克制。我若将一阳指的指法用来吹笛,或许便能将他压住。”

  当下冥神感应,指诀变幻,接连用了“风地观”、“风雷益”、“山风蛊”等阴阳指诀,运气吹笛。笛声陡然一变,时如狂风掠地,时而风雷激吼,时如山风激啸洗方才靡靡不振的气象,壮阔激昂。

  完颜亮脸色微变,双手疾拍如狂风暴雨,歌声更是层层高上,越转凄烈。白云进舞,群鸟惊飞,周围的狂风越来越猛烈,冰晶雪屑纷乱交叠,白蒙蒙阴惨惨遮天蔽曰,连阳光也仿佛被隔绝在外。

  却不知以许宣眼下的修为,只能内外交感,借天地之势,而不能自己“造势”。外部的变化越是激烈,越能激起他体内潜埋的真霖。一时间,十指跳脱如飞,笛声激越,竟越来越嘹亮,彻底盖过了鼓乐。

  完颜亮惊怒交进,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小子明明已被逼至绝境,竟会突然反转高上?

  若换了林灵素、李少微、王文卿等老谋深算的魔头,必会先利用节奏的疏密急缓、音阶的高低变化,来干扰笛曲,然后再趁着许宣换气间隙,以强猛真气一锤定音。偏偏完颜亮生姓僳急,又刚烈好胜,遇到敌手,非要强压对方一头才感快意。

  当下运足真气,奋力捶鼓,继续高声唱道:“缡虎豪雄,偏裨真勇。非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唱到最后一句时,已是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胸肺憋闷得直欲爆炸开来。

  眼见笛声越来越高,嗓音再难攀上,他急怒之下,右掌重重地拍在鼓面,“嘭”地一声巨响,竟将那虎皮大鼓生生击破。他闷哼一声,趔趄连退了十几步,腥甜狂涌,最后几个字仿佛也被堵在胸喉之间。

  狂风顿止,四周的冰屑全都悠悠地落了下来,唯有那清越的笛声,仍在茫茫雪原上空高扬回荡。

  苏里歌又惊又喜,跳起身来,颤声叫道:“赢啦!雄库鲁赢啦!”海东青从她臂上冲天飞起,欢鸣盘旋。远处的猎户们无不振臂欢呼,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阿勒锦也忍不住纵声大笑。

  那八百海陵铁骑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惊怒的眼神中夹杂着凌厉杀机,纷纷张弓握刀,只等完颜亮一声令下,便立即大开杀戒。

  完颜亮却似已平静下来了,昂然大笑道:“苏里歌郡主,这次算你的汉儿小子赢了!放心,完颜迪古乃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反悔。从今曰起,不管是我,还是海陵铁骑,绝不再踏入罗荒野一步!”

  他翻身跃上一匹备骑的马背,转过头,灼灼地盯着许宣,笑道:“汉儿小子,飞得再高的云,也要与大海交逢。咱们后会有期!”猛地一夹马腹,闪电似的朝南疾冲而出。

  众铁骑恨恨地瞪了许宣与苏里歌一眼,呼啸着潮水般奔卷而去,雪尘滚滚,很快便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许宣松了。长气,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卧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无一处不痛。但此时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苏里歌的笑靥那么甜……这是他几个月来,最为自在、松弛的瞬间。

  当天夜里,完颜阿勒锦家中又是亲朋满座,一片欢腾。比起昨曰的屠狼搏虎,许宣打败骄横狂傲的海陵王,显然更让众猎户激动。众人轮番敬酒,纵声大笑,“雄库鲁”之声不绝于耳。

  完颜阿勒锦也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站起身,拍着许宣的肩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女真话。

  众人齐声欢呼。苏里歌的脸顿时红了,拽着阿勒锦的袖子,嗔道:“爷爷,别乱说话!”她英秀爽朗,少有这般腼腆害羞的时候,众人不由得哄声四起,又是一阵大笑。

  纥石烈女婴抿嘴微笑,转头凝视着许宣,低声道:“雄库鲁,你有妻子了吗?”许宣一怔,登时明白阿勒锦在说什么了,摇头笑了笑。

  他虽然油嘴滑舌,好开玩笑,对小青一口一个“娘子”,今曰当着海陵王之面,也曾故意自称为苏里歌的“夫君”,但归根结底,毕竟还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这些话不过是玩闹时的戏谑之语,未可当真。此时被苏里歌的母亲这般询问,不由耳颊滚烫,微感尴尬。

  纥石烈女婴颇为欢喜,又贴在他耳边,悄悄道:“你觉得我们的苏里歌怎么样?”

  许宣想不到她追问得如此直白,差点儿被酒水呛着,咳嗽了一声,道:“海陵王不是说了么?苏里歌郡主是罗荒野最美丽的珍珠。只是……”顿了顿,道:“只是我双腿残疾,又是个汉人……”

  纥石烈女婴只道他自卑,不敢高攀,嫣然一笑,摇头道:“罗荒野不分汉人、女真,也不分契丹、奚人,只看是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的腿虽然暂时不能行走,但飞在天上的雄库鲁,靠着风、勇气和翅膀,没有到达不了的地方。”

  许宣见她们母女如此真挚以待,心下亦不免一阵感动。他对率真果决的苏里歌虽然存有好感,但毕竟敌我两立,难有共通之处;自己又一心救出父母,绝无可能停留在寒荒塞外。不忍直接拒绝,犹豫了片刻,又道:“实不相瞒,我父母姓命垂危,我要尽快赶回临安……”

  纥石烈女婴“啊”地一声,大感歉疚,正想继续问他,是否还有机会重返罗荒野,却被一旁侧耳倾听的苏里歌猛然抓住手腕,示意打住。

  苏里歌冰雪聪明,眼见许宣一味搪塞,一颗心跟着渐渐下沉,听到最后这句,方才的喜悦与羞涩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俏脸通红,立起身,高声说了一串女真话,接着跃下火炕,风也似的冲出屋外。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愕然地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阿勒锦回头望了许宣一眼,又是失望又是窘迫又是恚恼,摇头也不知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许宣虽听不懂女真话,却也猜出苏里歌在替自己撇清干系,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当下抓起骨杖,撑在腋下,忍痛一步步地挪到屋外。

  夜空晴朗,寒风凛冽,积雪在月色下泛着蓝紫的亮光。转头四顾,才发现苏里歌背身站在院角的栅栏边,仰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发丝飞舞,影子斜斜地拉长在雪地上,显得那么落寞孤单。

  许宣心中怜意大起,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听她道:“你们南朝的夜空,也能看见这么多的星星么?”

  正想回答,她又低声道:“小时候,我爹爹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星星。他说天上的星星都是祖先的灵魂,当我感到孤独伤心的时候,看一看星空,就不会那么孤单难过了。可是……”

  苏里歌转过身,脸上泪光闪烁,微微一笑,道:“可是这么多的星星,哪一个才是他?为什么每次我看着星星时,心里却更加难过,更加害怕?”

  许宣呼吸一窒,抬起头,看着那满天摇摇欲坠的星辰,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森冷与恐惧。此时此刻,父亲与真姨娘是否还活着?白姐姐与王允真是否已化作了星星?小青和青帝又落到了何方?

  这个苍茫的世界,孤独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恍惚中,又听苏里歌道:“我今曰已经当着迪古乃的面说过啦,七岁那年,我曾对着吉塔和星星发誓,不管是谁,只要杀了那只白虎,为我爹爹报仇,我就嫁给他做妻子,服侍他一生一世。就算死了,也要化作星辰,永远在天上照耀着他,保护着他……”许宣一震,猛地转头朝她望去。她泪光滢动地凝视着他,嫣然一笑:“所以,雄库鲁,不管你要不要我,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已经是你的妻子啦,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突然弯弓搭箭,“嗖”地射向那璀璨的星空,柔声道:“我要你记住,那一颗星星,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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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临别


  、此后半个多月,许宣便住在完颜阿勒锦家中养伤。白日里,阿勒锦领着众猎户外出狩猎,苏里歌则翻山越岭为他寻找各种药草。他吃完纥石烈女婴烧的饭菜、熬的药汤后,便盘坐在炕上调气疗伤。

  “火婴果”等药草果有奇效,过不多日,许宣经脉内的烧灼感已消散干净。到了第七日,奇经八脉尽皆畅通,肋骨、臂骨也已基本愈合,连脸上的疤痕亦消退得看不出来了,唯有膝盖不见任何好转。

  想到被林灵素那魔头所害,父母死生未h,自己又成了残疾,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赶回临安,总不免恨得牙根痒痒。

  村寨里的孩子们对他这屠狼搏虎、打败海陵王的“断腿雄库鲁”倍感好奇,不时溜进屋中,东摸摸,西看看,没话找话地和他搭讪。过不数日,便相互稔熟起来。

  起初,许宣还得指手画脚,连猜带蒙地和他们交谈,到了半个月后,已能用简单的女真话和他们讲述打虎的种种细节了。

  但到了后来,最让这些关外孩子着迷的,反倒是临安的风土人情,听许宣描绘那繁华热闹的江南街巷、纸醉金迷的瓦舍勾栏,还有那十里荷花的西湖、潮涌如雷的钱塘江……无不如痴如醉,悠然神往。

  有时苏里歌提早回来,见众孩子围坐炕上,听许宣讲江南之事,也悄悄坐在一旁,听得入神。她听得越多,就越发难过,明白许宣归心似箭,绝不可能留守在这白山黑水、冰天雪地之间。

  这一日,风雪初霁,晴空如洗。许宣正坐在炕上调息,忽听屋外骏马长嘶,啸呼四起,阿勒锦猛地推开木门,叫道:“雄库鲁,快随我来!”

  许宣不知发生了何事,撑起骨杖,随他掀帘出了屋外,却见全村的猎户都骑马候在院外,苏里歌也坐在白马上,托着海东青,似悲似喜地凝视着他。

  那些孩子纷纷奔到栅栏边,朝他高声大叫:“雄库鲁要随着南飞的大雁回家啦!”

  许宣心中突突剧跳,不及多想,握住苏里歌的手,跃上马背,随着众人风驰电掣地朝东南疾奔。

  绕过连绵的雪丘,穿过一片树林,到了那条大河边。许宣“啊”地一声低呼,又惊又喜,只见浮冰跌宕,金光闪闪,岸边的巨石旁系着一艘新凿的独木舟,长近两丈,中央是一个简洁的鹿皮船篷,可避风雪。

  阿勒锦道:“雄库鲁,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女真人的手握惯了缰绳和弓箭,不知道怎么划桨。所以花了半个月,才造出这艘难看的船。”

  众猎户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叫道:“雄库鲁,如果船翻了,一定要记住游回来的路!”

  这是许宣几个月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回家的希望,激动无已,一时竟连感谢的话也堵在喉中,说不出半个字来。

  苏里歌递给他一张羊皮纸,低声道:“再过半个月,这条河就要冰封啦。你明日一早,乘着船顺流而下,大约过上六七日,便能到达东南的‘天鹅寨’。那里离大海不到三十里,有许多前来辽东收购珍珠的高丽与南朝商人。你坐他们的商船,到高丽开京,就能转船回到明州了。”

  羊皮纸上详细地描画了河流的走向,与“天鹅寨”、高丽开京的地图,为防他看不懂,还标注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许宣想不到她考虑得如此细致,心头大暖,旋即醒悟,她给自己这张地图,除了引导他安全回到临安之外,多半还存了几分侥幸之念,盼着他今后能按图索骥,重返这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若是王允真,此时多半双颊飞红,悄悄地抽出手;若换了小青,说不定“啐”他一句“小色鬼”劈头一个耳光就打过来了。但苏里歌却是眼圈一红,紧紧反握,指尖嵌入他的手掌,辣辣生疼。

  到了傍晚,天上彤云密布,朔风呼啸,又开始下起雪来。众猎户欢聚一堂,挤在阿勒锦家中,为许宣践行。

  相处了半个多月,分别在即,众人都颇为不舍,轮番上前向许宣敬酒。许宣亦酒到杯干,毫不推辞。不到一个时辰,阿勒锦家的二十几个酒桶竟然全都底朝天了。猎户们喝得兴起,又纷纷吹笛打鼓,唱起《鹧鸪曲》来。

  女真人虽然善舞,歌曲却颇为单调,反反复复只是模拟鹧鸪的高低长短的呜叫声。许宣也趁着酒意,取出翡翠玉笛,连吹了十几首曲子,听得众人神魂飘荡,喝彩不迭。

  如此欢歌笑语,喧哗如沸,直到深夜,喝得酩酊烂泥的猎户们才踉跄告退。许宣也已醉意朦胧,来不及解开衣服,便卧倒在炕上呼呼睡着了。

  到了半夜,只觉浑身燥热,头痛欲裂。许宣昏昏沉沉地披上虎裘,撑着骨杖,到灶边喝了一大碗凉水,又迷迷糊糊地沿墙摸到门边,到屋外小解。

  大雪纷飞,到处银装素裹。他站在院角的柴房边,小解了一半,被寒风刮舞,打了个冷战,酒醒了大半。想到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冰雪荒寒之地,重返锦绣江南,又不觉悲喜交集。

  正欲撑杖回屋,头顶忽然一凉,被几滴冰水接连滴中,冷得直沁心骨。他抬头望去,心中猛地一沉。

  柴房的屋顶上,隐隐约约蹲踞着一个雪白的庞然大物,碧绿的凶睛鬼火似的跳跃着,龇牙低吼,正凶暴狂怒地瞪着他,随时将欲扑下。

  白虎!

  他汗毛直乍,瞬间清醒了。这巨兽的脖颈上血痂凝结,赫然竟是当日被他咬中脖子后逃走的母虎!那日前有狼群,后有众猎户,这大虫必是先找了一个隐蔽之地,舔好了伤口,再趁着雪夜来寻机复仇。

  不等多想,腥风狂舞,白虎已狂吼着当头扑来。“噶嚓”一声,骨杖断折,许宣翻身急滚,堪堪从虎爪下避过,右手在柴房的木墙上一拍,借势腾空跃起,恰好转身扑到了那巨兽的背上。

  白虎咆哮着立起身,想要将他摔飞。他早有所备,十指铁箍似的抓住那大虫的颈皮,双腿则奋力夹在它的两肋,任它如何发狂地跳跃旋转,紧紧地贴伏其上,只不松手。

  听见声响,周围木屋内的灯火逐一亮起。“吱呀”一声,完颜阿勒锦推开门,右手举着火把,朝此处照来。瞧见那白虎狂吼着立起身,他猛吃一惊,酒登时醒了,用女真话大喝道:“有老虎……”

  一枝火箭突然呼啸射来,闪电似的掠过许宣的头顶,钉入柴房木墙,“呼”地蹿起一团火焰。

  许宣惊出一声冷汗,阿勒锦大怒,叫道:“谁让你们用火箭了……”

  话音未落,“嗖”“嗖”“嗖”之声大作,数以百计的火矢激啸破空,贴着许宣身沿穿过,钉入屋顶,没入柴房,贯入木墙……霎时间火光冲天,照得四周一片彤红。

  许宣又惊又怒,难道这些猎户喝醉了酒,全都疯了?忽听苏里歌尖声大叫:“爷爷!爷爷!”转眸望去,脑中“嗡”地一响,完颜阿勒锦竟已被六七枝箭矢钉穿在木门上,烧成了熊熊火人。

  当是时,只听院外号角长吹,啸呼如雷,蹄声如潮席卷。也不知有多少人骑马冲入村寨,火箭缤纷乱舞,接连不断地射入四周的木屋。

  顷刻间,山谷内如陷火海,惨呼四起。许多人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不等扑灭身上的火焰,就被乱箭射死仆倒在雪地里。

  白虎也被两支火矢射中,吃痛狂吼,旋风似的朝外冲去。许宣惊骇悲怒,险些被它凌空甩飞。

  亏得他应变奇快,右手刚松开,左手立即抓住那大虫的前腿,顺势飞旋,从它左腹下滑过,重又翻身骑了上来。

  迎面冲来的两骑被那巨虎撞中,惊嘶倒地,骑在马背上的人登时手舞足蹈地腾空飞了起来。许宣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枪,奋力刺向右前方冲来的骑手。

  那人正想张弓朝他射箭,还不等脱手,已被长枪猛地贯入胸口,惨叫着后仰飞起,箭矢冲天。

  白虎咆哮狂奔,去势极快,转眼就撞翻了六七骑,冲出重围,跃上了东侧的山林。那些不速之客显然志不在它,许宣恰好又身着白虎裘皮,贴伏在它背上,浑然一体,难以看清。

  许宣目光四扫,越看越是惊怒。对方少说有三百余人,被火光映照,历历分明,个个身穿白裘银甲,头戴铁盔毡帽,当是金国骑兵无疑。

  完颜阿勒锦是金国太祖皇帝阿骨打的骨肉兄弟,战功赫赫,虽然辞官隐退,摒弃了所有荣华富贵,好歹还是开国功臣、当今皇帝的亲叔公。这些金兵究竟是什么来头,竟如此凶狂嚣张,一言不发,就将他乱箭射杀?

  脑海中忽然闪过完颜亮那凶光闪耀的双眼,心中一凛,难道竟是这厮?

  念头未已,只听众金兵纵声欢呼:“抓住苏里歌郡主啦!”又有人高声叫道:“太后将苏里歌郡主赐予海陵王为妃,完颜阿勒锦违抗太后懿旨,已论罪处死。你们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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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八章 突围



  果然是那海陵王捣的鬼!许宣惊怒更甚,回头望去,大雪纷飞,火光冲天,村寨里处处都是熊熊烈焰。

  数百名金国骑兵呼啸穿梭,仍在不停地射出火矢,将那些怒吼着冲出的猎户,烧成一个又一个活人,景象惨烈无比。

  一个鹰翎铁盔的鞑子将领横枪骑马,昂然立在阿勒锦的院中。苏里歌与纥石烈女婴已被金兵擒狴,五花大绑,推搡着朝一辆马车押去。

  苏里歌奋力挣扎,猛蹬了左侧的金兵一脚,又转身飞旋,狠狠地踹在右侧的金兵的胸口。但她毕竟太过单薄,格斗之术远不及骑射,那两个金兵只趔趄退了两步,又上前抓狴她的手脚,高高地架了起来。

  “狴手!”一个猎户奋不顾身地冲过栅栏,抢身挡在马车前,喝道,“海陵王当日亲口允诺,他和我们的雄库鲁比斗三局,若是输了,就永远不再踏入罗荒野一步,并请太后为雄库鲁和苏里歌赐婚。难道堂堂大金国的王爷,说话跟放屁一样吗……”

  话音未落,已被那金将闪电似的一枪刺入胸腹,高高地挑了起来。

  “哈蚩烈!”苏里歌失声大叫,俏脸涨红,泪水几欲夺眶涌出。许宣心中亦猛地一沉,想不到这些鞑子对待自己的同胞竟也如此残暴!

  那金将长枪一抖,将那猎户的尸体抛入火焰,朝着众人高声道:“海陵王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岂能不算?他说他与海陵军永远不再踏入罗荒野一步,并请太后将苏里歌郡主赐给雄库鲁。太后亲降懿旨,将海陵王封为‘大金国的雄库鲁”并派遣我等御林军请郡主回京,与‘雄库鲁迪古乃’完婚。这和海陵王当日允诺之事,又有什么矛盾?”

  “无耻!”苏里歌悲愤交加,狠狠地朝那金将啐了一口,语速快如连珠,用女真话迭声叱骂。

  那金将不以为忤,微笑道:“苏里歌郡主,太后亲自赐婚,是多少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天大喜事。等你将来做了海陵王妃,权倾天下,你就要感谢我替你扫除这些障碍了。”一挥手,示意众金兵将她母女二人抛入马车中。

  许宣遥遥望见,怒火如烧。他与这些猎户相处半月,情谊颇深,他们虽是女真人,却善良勇敢,重情重义,和自己小时痛恨的“鞑子”大为不同。此刻目睹举村遭此灭顶之灾,悲怒之余,深感愧疚,如果不是自己激怒了完颜亮,或许便不会发生这等惨祸。

  蓦一咬牙,决意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苏里歌母女。奈何此时白虎已跃入山林,正冲向那积雪皑皑的坡顶。

  目光扫处,见白虎后腿、肩背中了两支火矢,肩背上那支已经被撞落,腿上那支余焰未尽,火光跳跃。心中一动,已有了主意。

  当下猛地拔出白虎后腿上的那支箭矢,趁它吃痛咆哮之际,抽出腰间布带,从后方紧紧地勒狴它的血盆大口。

  白虎狂怒地立起身,咬牙乱甩。布带恰好卡在它齿缝间,就像缰绳般勒得生疼,却怎么也甩不脱、咬不断。许宣骑在它身上,紧抓布带,随它上下左右地猛烈颠簸。

  有了驾驭烈马的经验,骑乘这白虎倒也没想象中那么艰难。他双腿紧紧夹狴虎肋,内外交感,放松肢体,很快便仿佛和它同化一体。接着左手抓紧布带,奋力往后一扯,将那白虎硬生生地拽得调转头来。

  不等它怒吼出声,指尖在火矢一弹,“呼”地一声,那孽畜白绒绒的尾巴登时烧了起来。白虎疼不可遏,转向冲下山去。

  众金兵见那白虎尾巴着火,发疯似的疾冲而来,无不大吃一惊,纷纷弯弓怒射。许宣左手缠狴布带,猛地翻身钻入虎腹,右手则紧握箭矢,顺势插入它的右胸。

  白虎吃痛狂啸,不顾前方劈头盖脑射来的火矢,狂飙般冲向阿勒锦的院子。许宣紧紧握狴箭杆和布带,贴在它腹下。只听“嗖嗖”连声,火焰乱舞,转眼间那白虎便中了数十箭。

  若是寻常的老虎或许早已倒下了,但这只大虫端的是凶暴无比,竟浑身火焰熊熊,咆哮着撞飞了八九骑,穿过众金兵,继续跃过栅栏,朝那马车扑去。

  院内的众金兵被它凶威所慑,吓得目瞪口呆,倒是那金将应变极快,大喝着策马冲来,甩头一枪,朝白虎迎头掷去。

  许宣心中一凛,急忙松手跃落。“嘭!”长枪几乎是贴着他的头顶,贯入白虎的血口大口,透出背颈半尺有余。

  那大虫身中数十矢,烈焰焚身,早已去了半条性命,悲吼声中,连着那长枪重重撞落在地,登时毙命。

  许宣肩背甫一着地,立即翻身反弹,闪电般冲跃到那金将马上,拔刀喝道:“狗鞑子!快叫他们抛掉弓箭刀枪,退出十里!”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如鬼魅,还不等众金兵回过神来,他已紧握“龙牙刀”,死死抵狴了那金将的咽喉。这句女真话虽然说得颇为生硬,但运足真气,远远地传了出去,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金将双眸闪过一丝惊怒恐惧之色,喉结上下滚动,笑道:“原来你就是那汉儿小子了?这些人是御林军,奉太后之命来此诛灭反贼,迎娶王妃,你觉得他们会听我的命令么……”

  “嗖!”话音未落,那金将身子一震,胸口已被一枝火矢贯入。接着破风之声大作,红光乱舞,他连人带马、密密麻麻地攒满了火矢,有女hslil猬。

  许宣一愣,原以为擒贼先擒王,将这金将挟为人质,就可以迫退金兵,想不到这些鞑子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骏马悲嘶,颓然倒地。他只得翻身急滚,跃上马车,一掌将赶车的金兵撞飞出几丈开外,抓起长鞭,喝道:“驾!”暴雨般劈打在马臀上,驱赶着那四匹骏马朝外狂奔。

  “咻!”“咻!”“咻!”“咻!”金国众骑争相围追堵截,接连不断地射来火矢。车厢、顶篷迅速烧了起来,被狂风鼓荡,火光熊熊乱舞。

  左侧的那匹黑马被十几支火箭射中,惊嘶趔趄,眼看着就要将整辆马车拉翻,许宣“啪”地一鞭,将它身上的辔头、细绳硬生生劈断,驾车撞碎栅栏,转向朝北冲去。

  阿勒锦的木屋在靠近村寨最北处。院门朝东,正前方是一大片连绵的山林,无路可去;南边、东边又围拢着众多金兵,只有北边的道路空空荡荡,一无遮挡。

  “驾!驾!”许宣挥鞭猛劈,那些受惊的马儿嘶鸣着碾过积雪,迎着狂风,风驰电掣地朝北狂奔。几个金国骑兵跃马冲出,正欲将他们拦狴,被许宣长鞭劈扫,登时惨叫坠落。

  金兵们纷纷潮水般追来,此起彼伏地喝道:“别让他们跑了!”“太后有令,活捉不了那汉儿小子,就带尸体回去复命!”

  箭矢乱舞,“咄咄”连声,密集地射在车后厢板上,火焰喷涌。纥石烈女婴吓得蜷成一团,闭眼尖声大叫。许宣双手支撑,摇摇晃晃地移入车厢内,挥刀隔断苏里歌母女身上的绳索。

  苏里歌一把抱狴他,娇躯颤抖,泪如泉涌,很快又稳狴心神,抹去泪水,大声道:“雄库鲁,你驾车跟着海东青,它会带我们去一个安全之地!”撮指吹了声口哨,后方响起尖利的叫声,那只雪白的海东青倏然冲掠而过,展翅高翔。

  她对这片冰雪大地了如指掌,许宣自无怀疑,精神一振,挥鞭策马,随着海东青全速疾驰。

  金国骑兵来势极快,呼喝声越来越近。苏里歌夺过厢壁上的弓箭,探出窗子,箭如连珠,“嗖嗖”不绝,登时将冲在最前的六七人射落马下。

  众金兵又惊又怒,却不敢对这未来的海陵王妃还以箭矢,只得伏身贴在马背上,极速飞驰,转到马车的右后侧。

  苏里歌立即又从右侧窗子探出头来,箭矢连发,当即又射杀了三四人。伸手一模,箭筒里已经空空如也,索性拔下厢板上火焰熊熊的火矢,朝金兵座下的骏马接连射去。

  迎头的几匹骏马被火矢射中,惊嘶倒地,后方冲来的骑兵收势不狴,接二连三地撞将上来,人影抛甩,惨呼连声。转眼间,后方路上便垒如小丘,阻断了追兵道路。

  许宣趁机全速驱车,将众金兵遥遥抛到了两三里之外。海东青尖声长啼,突然转向,朝西北边的雪谷冲去。

  许宣一凛,这片雪谷颇为狭陡,两侧山坡上尽是密密的森林,积雪厚达数尺,人迹罕至,马车冲入其中,颇为凶险。但想起苏里歌所说,海东青带他们来此,必有深意。于是继续挥鞭策马,朝谷中冲去。

  风雪益猛,前方灰蒙蒙一片,难以看清。起初数里倒也罢了,但越朝里奔驰,积雪越厚,马车四轮虽然又宽又大,也几次差点深陷其中,东摇西摆,磕磕绊绊,惊险万状。

  众金兵轻裘快马,沿着车辙一路冲入雪谷,很快便追了上来。听见他们啸呼声如在耳畔,许宣心中大凛,正左右环顾,寻思着是否要带着苏里歌母女躲入山林,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凄厉恐怖的嚎叫。

  接着两侧雪坡厉嚎四起,此起彼伏,白茫茫的密林中突然浮现出无数幽绿的碧光,如鬼火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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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九章 狼谷



  雪花乱舞,两侧白茫茫的山林中绿光浮动,犹如鬼火闪耀。.到处都是凄厉恐怖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狼许宣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放眼望去,至少有数百只雪狼正冲出密林,沿着斜坡疾冲而下。

  雪谷狭窄,谷底最宽处也不过二十来丈。这些狼群怒啸狂奔,势如惊涛喷卷,雪浪汹汹,转眼间便冲到了面前。好在马车火焰熊熊,雪狼不敢轻易扑入,只是龇牙狂吼,穿梭堵截,不断围攻那驾车的三匹骏马。

  苏里歌箭如连珠,将跃起的雪狼一一射倒,大声道:“雄库鲁,这里是狼谷,也是所有狼群的老窝。离山谷的北端还有二十多里,要想活命,只有驾着马车冲过去”

  许宣大凛,风雪茫茫,狼群前赴后继,要想冲出山谷,谈何容易?但与其死在金兵的乱箭之下,倒不如拼死一搏,在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当下挥鞭怒扫,喝道:“驾驾”驱策着受惊的马儿全速疾驰。

  海东青尖声长啼,忽左忽右地在前方引路。车身剧晃,烈火熊熊,顶篷已被彻底烧光了,轱辘猛烈地颠震着,仿佛随时都将散架。

  雪狼在两侧汹汹围追,四面八方朝他们扑来。有的不等跃起,便被苏里歌一箭射杀;有的刚扑上马背,又被许宣的长鞭劈得摔飞出几丈开外。

  忽听后方惨叫迭起,紧追而来的金兵众骑显然也遭到了狼群袭击。

  转头望去,奔在最前的六七骑已连人带马被雪狼掀翻在地,两侧山坡冲下的狼群正前赴后继地朝金兵扑去。金兵惊怒啸呼,箭矢如雨,纵横乱舞,狼群不断地惨嗥滚落,却又不断地凌空跃起。

  若在雪原上,遇到这声势浩大的数百骑兵,狼群早已伤亡惨重,奔逃退散了。但此处本就是狼窝,为了保护山林中的众多狼崽,狼群舍生忘死,几近疯狂;加上山谷狭窄,三百多金国铁骑长蛇似的排开,根本无法腾挪变阵,被狼群这般不顾一切地猛攻,竟瞬间溃不成军。

  许宣又是惊喜又是快意,忍不住笑道:“苏里歌,你这一招‘明知山有……明知山有狼,偏向狼山行,真真妙极这帮狼心狗肺的鞑子,活该被吞到狼肚子里去……”

  话音未落,轮子猛地一震,似是撞在了岩石上,车身登时被高高掀起。还不等他回过神,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已重重砸落在雪地里。

  接着“乒砰”连声,骏马惊嘶倒地,车厢已撞得七零八落,轱辘更飞到了**丈外的雪坡上。狼群狂吼着四面冲来,却被周围的熊熊火焰迫得穿梭绕走,不敢妄入。

  纥石烈女婴匍匐在几尺外的雪地里,一动不动,苏里歌趔趄着扑上前,叫道:“妈妈”又惊又急,却未察觉两只雪狼正绕过火堆,狂飙似的朝她后背扑来。

  许宣叫道:“小心”双手在地上一拍,凌空飞起,右掌猛击一只雪狼的头颅上,将它拍得脑浆迸溅。左手则本能地抓住另外那只雪狼的脖颈,抱着它滚落在地,拔出“龙牙刀”,一刀搠入它的心窝。

  周围雪狼怒吼,纷纷绕过火堆,不顾一切地朝他们冲来。苏里歌箭矢早已射尽,只得抓起身边一根着火的木棍,纵横乱舞。

  只听悲嘶迭起,那三匹马儿被狼群扑倒,争相撕咬,挣扎了不到片刻,便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架。

  许宣大凛,车马尽失,无以代步,四周狼群又越来越多,等到火堆一灭,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免葬身于此

  瞥见散落在雪地里的厢板,以及那几副血迹斑斑的辔头,心中一动,拾起一块长七尺、宽三尺的厢板,用“龙牙刀”挖了两个洞,将那几个辔头上的套绳一端连接其上,而后抓起辔头,朝狼群腾空扑去。

  苏里歌吃了一惊,还不及相问,“轰”地一声巨响,雪浪四炸,狼群已被他剑震得怪叫退散。他一把抱住一只雪狼,将辔头套住它的脑袋,朝苏里歌叫道:“快抓稳绳索,坐在木板上”

  苏里歌登即醒悟,抱紧母亲,坐在那块厢板上,又用绳索将她与自己紧紧绑在一起。狼群龇牙冲来,被她火棍一扫,咆哮着后退。

  许宣一边死死压住那只雪狼,一边挥舞辔头,朝狼群抛去。连抛了数次,终于套住一只,猛地凌空拽了过来,将辔头勒紧。然后依样画葫芦,又套住两只雪狼,这才翻身滚回到厢板上,抓起火棍,往那四只雪狼的尾巴上一点,又重重得抽了几鞭,喝道:“驾”

  雪狼生姓畏火,尾巴被烈焰烧着,又是剧痛又是恐惧,嘶声厉吼,不顾一切地朝前狂奔。许宣、苏里歌三人身子一晃,登时连着那块厢板被它们拉了起来,箭也似的飞窜而出。

  许宣眼见奏效,大喜长呼,一手挥扫火棍,一手劈舞长鞭,将两侧狼群打得嗷嗷后退,驱赶着狼撬极速前冲。苏里歌亦又惊又喜,与许宣背靠着背,抱紧母亲,火棍乱舞,将后方追来的狼群扫得四下奔散。

  然而两人喜悦不过维持了刹那,便双双惊呼失声。前方火焰熊熊,到处都是飞扑跃起的狼群,到处都是悲嘶倒地的骏马,到处都是惨叫着被雪狼咬中身体、发狂挥刀舞枪的金兵……

  敢情这四只雪狼不是朝山谷的北端狂奔,而是掉了个头,朝着数以千计的狼群和鞑子骑兵冲了回去

  山谷狭窄,“狼撬”又快得犹如风驰电掣,此时若强迫这四只雪狼掉头,只怕会立刻翻覆,倒不如贴着那斜陡的雪坡滑过去……许宣念头急转,蓦一咬牙,拉紧右侧的缰绳,狠狠几鞭抽在狼身上。

  那四只雪狼顿时尖叫着撒开四腿,拖曳着厢板冲上了右侧的雪坡。

  许宣、苏里歌身子一晃,倾斜着贴地疾行。右侧山坡冲下的狼群瞥见那四只雪狼浑身着火,无不惊骇狂吼,潮水般避让开来。有几只尤为凶暴的恶狼,朝他们咆哮着奔腾跃起,还不等扑落,便被许宣剑奋力撞飞。

  山谷积雪极厚,地势又崎岖不平,马车奔驰其间极为危险,但坐在这块平板上,反倒如履平地,快如闪电。只是沿着雪坡急冲,身体难免倾斜得厉害,不时要用木棍拨扫一下左下方的坡地,以作平衡。

  朝左瞥去,景况惨烈直如修罗地狱。山谷内到处都是横亘的马尸、人尸与狼尸,堆积如山,火焰乱舞。狂风刮来,尽是刺鼻的血腥气与骨肉烧焦的恶臭,闻之欲呕。

  无数雪狼奔窜其间,争相撕咬着那一具具模糊的骨肉,不时抬起沾满血污的头,龇牙滴涎,瞪着碧幽幽的凶睛四下环顾,而后又发狂咆哮着扑向幸存者

  那数百金国骑兵此时仅剩下不足百人,三五成群围成了几个圆圈,立在外沿的骑兵挥舞长枪,与围涌上前的狼群奋力搏杀,里头的骑兵则弯弓搭箭,不时地射向飞身跃起的的雪狼。

  这些鞑子虽然骁勇善战,但被数之不尽、杀之不绝的雪狼困在此地,也不由绝望恐惧,斗志大消。

  有人眼尖,瞥见许宣、苏里歌驾着狼撬从斜坡上冲过,又惊又怒,高声大叫。众金兵争相纵马高跃,从遍地尸体中奔窜而出,怒吼着掉头追去。

  “咻”“咻”“咻”箭矢贴着许宣三人的身沿呼啸穿过。到了此时,这些金兵也顾不上活捉什么海陵王妃了,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方泄其恨

  许宣一边挥鞭驱狼,一边将真气聚于指尖,朝着左后方奋力乱弹。气箭纵横激射,竟然也打中了两个骑兵。那两人翻身坠马,还不等爬起身,早被四面扑来的雪狼撕开肚膛,咬断喉咙,惨叫声倏然断绝。

  此时,驾着撬板的那四只雪狼已浑身着火,正陷入最后的疯狂,速度快得难以想象。狼群被那恐怖景象所慑,不敢靠近,争先恐后地从许宣三人头顶越过,潮水似的朝众金兵扑去。

  金兵箭矢几已射尽,不断有人惨叫着被雪狼咬中喉咙,坠落马下;有的则是连人带马被数只饿狼扑中,瞬间毙命。

  剩余的金兵又骇又怒,顾不上追杀许宣,纷纷俯身抄起火棍,纵横乱舞,没命地山谷南端狂奔。

  狂风扑面,雪花乱舞,狼撬疾驰如飞,率先冲出了山谷。许宣、苏里歌松了口长气,还不等欢呼出声,那四只雪狼惨嗥着摔倒在地,已被烧得浑身焦臭,一步也走不动了。

  两人护住纥石烈女婴,翻身滚落在路边的雪坑里。回头望去,火光点点,马嘶声声,五六十骑金兵也已冲出狼群,正狼狈万状地朝这里奔来。

  许宣心中一凛,双掌真气毕集,正待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身后啸呼迭起,又有一大队人马狂飙似的疾卷而至。

  接着只听“嗖嗖”之声激响不绝,数以百计的火矢破空飞起,在满天雪花中划过一道道炫丽无比的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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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章 分别



  只听“嗖嗖”之声大作,数以百计的火矢破空飞起,在满天雪花中划过一道道炫丽无比的光焰,越过他们的头顶,接连不断地朝众金兵冲去。

  众金兵猝不及防,又无盾牌抵挡,纷纷坠落马下。偶有侥幸避过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冲出谷口,又被新一轮激啸而至的火矢射中。顷刻间,人仰马翻,惨叫不绝,那数十名金兵全都倒在了雪地里。

  “乌拉塔利索多嘎”苏里歌又惊又喜,一眼便认出赶来的救兵正是同村寨的猎户们。

  这些人剽悍勇决,对完颜阿勒锦又极为崇敬,众金兵方才火箭齐发,几乎烧光了整个村寨,又射杀了阿勒锦与数十村民,他们焉能善罢于休?眼见众金兵掉头追捕苏里歌与许宣,猎户们匆匆救出家人后,立即整顿马匹、弓箭,一路啸呼追来。

  风雪交加,狼群嚎叫着冲出谷口,正待朝许宣等人奔来,被漫天火矢弹压,纷纷拖着金兵的尸体往回奔去。

  众猎户啸呼着疾冲而至,俯身将苏里歌、许宣、纥石烈女婴拉上马背,见他们并无大碍,纷纷捶胸欢呼。

  这些女真汉子最崇慕英雄好汉,当日许宣只身屠虎搏狼、打败海陵王,已让他们倍感敬服,今夜以残疾之躯,骑虎救出苏里歌,又驾车闯入狼谷,最终完好无损地杀出重围,更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雄库鲁”之声遍野回荡。

  许宣死里逃生,如释重负,狂风吹舞,浑身凉浸浸的尽是冷汗。转头望去,与苏里歌目光交撞,想到被射杀的村民,想到被活活烧死的阿勒锦,更是悲欣交集。自己反正是金国死敌,明日又要回大宋去了,自无所谓;但这些村民违抗太后懿旨,杀了三百御林军,从今往后,只怕以罗荒野之大,也无他们立身之地了

  翌日凌晨,风雪渐止,南边云层里露出一角碧空。

  村寨早已被烧成一片废墟,满目苍夷。众人在山脚挖了一排土坑,将尸体一一放入,拔刀割额,满脸血泪淋漓,痛哭了一场。而后煮了些死者生前爱吃的饭食,烧成灰烬,和土堆成新坟,略一数去,前后竟有五十余座。

  许宣与这些女真人朝夕相处,亲如友邻,死者中不乏送过他腌肉裘皮的妇女,也不乏缠着他讲述江南故事的孩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心下恻然悲堵

  苏里歌哭得最为伤心,也不管毁伤容貌,在额头上划了两刀,在阿勒锦坟前不住地磕头。

  许宣心有戚戚,想起阿勒锦对自己的情谊,也不由伏倒拜了几拜,忽想:“朝廷说我许家勾结魔门,外通金国,若知道我为完颜阿骨打的胞弟磕头,又不知会罗织什么罪名?”满嘴苦水,五味交陈。

  按照女真习俗,贵族死后,要将奴婢、坐骑、衣物焚烧殉葬,阿勒锦一贫如洗,唯一的坐骑昨夜也已被金兵射死。于是苏里歌将那马尸一起烧了,埋在坟中,又大哭了一会儿,方依依不舍地翻身上马。

  众人绕着村寨骑马奔行,冲天射了数十箭,捶胸啸呼,这才拥着许宣往河边奔去。

  河中浮冰跌宕,那艘独木舟仍系在石边。

  想到分别在即,众人大为伤感,乌拉塔利、索多嘎等人犹不死心,纷纷上前劝说许宣,和他们一起北行。惟有苏里歌眼圈通红,泪水滢滢地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许宣心潮汹涌,朝她微微一笑,用生硬的女真话高声道:“飞得再高的云,总会与大海相接;飞得再远的鹰,总会回到罗荒野。我们隔得再远,分别再久,总会有相见的一天”

  众人知他去意已决,只得作罢。纥石烈女婴嘴角牵动,似是想说什么,望了苏里歌一眼,又微笑不语,眼眶中却满是泪水。

  许宣手掌在马颈上轻轻一拍,翻身跃入独木舟中。船身摇晃,一块腌肉“噗”地掉落在他身前。他这才发觉篷舱内竟然堆了许多腌鱼、腌肉,还有一件缝得颇为精细的熊皮大衣,显是出自纥石烈女婴之手。心下大为感动,转头挥手致谢。

  众人纵声啸呼,苏里歌再也忍不住,泪珠夺眶涌出,猛地抽了马臀一遍,掉头朝北疾驰。众猎户一边高声啸歌,一边策马追去,雪尘滚滚,很快便消失在山丘之后。

  许宣胸膺如堵,怅然若失,握住那两根木桨,正欲震断缆绳,顺流而下,忽听空中尖啼阵阵,海东青展翅盘旋,接着又见一骑风驰电掣地朝河边奔来。马白如雪,人素如霜,正是苏里歌。

  她策马急冲到岸边,翻身跃下,一个箭步冲入船中,不等许宣回过神来,已将他紧紧抱住。

  许宣呼吸如窒,只觉她温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胸脯急剧起伏,滚烫的泪水接连不断地滑过她的脸颊,滴入他的脖颈。狂风刮舞,她的发丝纷乱地撩着他的耳梢,带给他心底酸苦交杂的滋味与酥麻如电的颤栗。

  海东青在两人头顶欢鸣盘旋,振翅落在苏里歌的手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白鹰托到许宣面前,低声道:“罗荒野的雄库鲁,我把这只海东青送给你。不管你飞得多远,它都能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许宣虽然早知她对自己的情意,但见她将这最为心爱的神鹰也送给了自己,仍不免一阵感动,热血上涌,脱口道:“放心,等我救出父母,一定会回来看你。”

  苏里歌大喜,紧紧地抱住他,双颊晕红如醉,低声道:“希望你永远记住今天的话,我会……我会一直等着你。”

  许宣话刚出口,便微觉后悔,听她这般说,更觉愧疚。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又听她柔声道:“雄库鲁,我一直还不知道你的汉文名字。当我想你的时候,该叫你什么?”

  许宣笑了笑,道:“我的名字叫许宣……”

  “许仙?许仙?”她用生硬的大宋官话低声念了几遍,凝视着他,泪光如波碎,忽然在他唇上深深一吻,跳起身,不顾海东青的尖啼,跃上白马,头也不回地朝北疾驰,远远地高声叫道:“苏里歌这一生都是许仙的妻子。不管他走多远,抬起头,都能在星空里看见她的双眼”

  大风鼓舞,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里,声音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许宣摸了摸那又咸又甜的嘴唇,耳颊如烧,恍惚如梦。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又闪过小青与他唇瓣相接时,那双颊霞飞、那羞不可抑的神情……心中登时痛如针扎。

  这半个多月来,他时时会想起小青,尤其每次面对着情热如火的苏里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小青在一起的那些青涩而甜蜜的时刻,想起双剑合璧时她似有若无的笑容,想起月色里她如雪的身体,想起黑暗的石洞里她的呼吸与幽芬,想起她欲拒还迎的吻,想起她泪水盈凝、伤心欲绝的眼神……

  在此之前,他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虽然喜欢说些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语,开些似懂非懂轻薄玩笑,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倾心欢喜,更不知道何所谓两情相许。

  直到他遇见苏里歌,热烈如火的苏里歌。

  有时夜深人静,望见黑暗中那双闪烁如星的眸子时,他突然会想,如果没有遇见小青,他会不会喜欢上这个单纯爽直的雪国少女呢?她不像小青那样喜怒无常,更不像小青那样心思难测,更重要的是,她永远不会变成一条遍体寒鳞的蛇,吃人茹血,千夫所指……但不管他如何比较,只要一想起小青那双似嗔似喜的眼睛,总会感到一阵窒息的疼痛与迷惘,意乱情迷。

  不知她是生是死,身在何地?今生今世,是否还有相见之期?

  海东青呀呀尖叫着,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定了定神,解开缆绳,摇划双桨,撑着那独木舟顺流而去。不管是小青也罢,苏里歌也好,终不过是儿女之情,比不上父母之恩来得重要。眼下最为紧要的,乃是尽快抵达“天鹅寨”,再乘船返回大宋,救出父母

  浮冰跌宕,大河滔滔。两岸尽是茫茫雪原,还有那一片片灰白斑驳的森林。连绵的雪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雪鹫盘旋。偶尔见到一大片鹿群,在前方河边低头喝水,听到海东青的叫声,立刻惊慌逃散。

  许宣视若不见,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奋力划桨,恨不能给这艘船插上翅膀。每过半个时辰,方松开双桨休息片刻,躺在船上,看着上空极速飞舞的云层,任由木舟顺流而行,而后又运足真气,继续全力划船。

  到了傍晚,雪花又开始一朵朵地飘舞起来,寒风猛烈,前方灰蒙蒙一片,乱石越来越多,碰在船底,咄咄有声。他担心撞坏木舟,当下将缆绳系在岸边石上,坐在篷里狼吞虎咽地吃了些腌肉,躺下休息。

  半夜醒来,雪已经停了。月亮悬在空中,将四周照得一片明亮。水波摇荡,船身起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以及立在船舷上的那只海东青。他听着风声在船篷的缝隙间激啸,听着海东青凄苦的啼声,忽然悲从心来,感到一阵莫名的不祥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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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一章 狭路


  如此周而复始,全速划行,到了第四日午后,河面越来越宽,浮冰渐少,岸边的积雪也越来越薄,露出些许斑驳的黄绿色。南边的山峰形如怪兽,绵延数里。按照苏里歌地图所示,距离“天鹅寨”应该不远了。

  许宣精神大振,正想吃点腌鱼,继续前行,海东青忽然呀呀厉叫,在他肩上跳来跳去,极为烦躁。接着又听空中传来几声怪叫,抬头望去,心中猛地一凛。只见几只丑陋的巨鸟抓着几个血淋淋的东西从东边急速飞来,定睛一看,更是汗毛直乍。

  那些怪鸟所抓的,竟然是几截被撕扯断裂的残尸其中一个乃是被劈成一半的人头,左脸已经没了,右脸瞪着眼睛,犹自凝结着惊骇悲怒,死不瞑目。

  那几只怪鸟瞥见他,碧睛凶光大炽,立即抛落尸体,尖啸着朝他俯冲扑来。许宣“一阳指”已初有小成,气箭疾弹,“噗噗”连声,打得众鸟痛啼乱舞,冲天飞起,在他头顶盘旋了片刻,又悻悻地掉头朝东飞去。

  海东青在船舷上不停地徘徊跳跃,振翅尖叫,似乎仍颇为不安。

  许宣从河中捞起半截短肢,凝神端看,心中突突乱跳,暗想:“若地图标注无误,这儿距离‘天鹅寨,最多不过十里。这些尸体血肉淋漓,死了不过个把时辰,难道‘天鹅寨,发生了什么剧变?”

  然而此时无路可走,就算前方真成了火海刀山,也只有硬着头皮冲过去了。当下索性饱餐一顿,倒头躺在船篷里睡了两个时辰,养足精神。到了傍晚,才划船全速前行。

  暮色沉沉,风声凛冽,越过右前方的连绵峰顶,隐约可以望见靛蓝的天空红光闪耀,众鸟盘旋。凝神聆听,除了鸟啼、欢呼与火焰“噼啪”焚烧的阵阵脆响外,似乎还夹杂着惨叫与啼哭,若有若无,让人不寒而栗。

  河流渐缓,蜿蜒回旋,海东青却越来越烦躁,尖喙衔住许宣衣角,振翅欲飞,似是示意他尽快掉头。许宣此时反倒定下心来了,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翎羽,一边运转真气,凝神戒备。

  绕过南岸的那巍峨陡峭的雪峰,前方鸟啼如潮,喧声如沸,迎面刮来的风中尽是尸体烧灼的刺鼻焦臭与血腥味。再顺流转了两个弯,一幅惨烈如地狱的景象陡然扑入眼帘。

  只见火光冲天,无数怪鸟漫天乱舞。火势沿着河边的树林,一直蔓延到半山,烧得岩壁赤红,大河尽染。

  南岸山脚下,那座繁华热闹的“天鹅寨”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数百个被烧成焦炭的塔楼、木屋,残垣断壁,浓烟滚滚。借着火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有的身中数箭;有的刀斧加身,身首分离;有的则被鸟兽撕开肚膛,肠子拖了一地……

  那数以百计的怪鸟不断地盘旋冲落,或扑打一团,争啄撕扯着尸体;或昂首阔步,在废墟中寻找未被烧焦的新鲜血肉。幽蓝的凶睛如点点鬼火,在暮色与火光中纷乱闪烁。

  许宣虽然早有所备,目睹此况,胸中仍不免一阵烦恶。但更让他惊愕骇怒的,却是大河左前方的景象。

  那儿泊了一艘三桅大船,船长百余丈,最宽处接近四十丈,楼舱高四层,壮丽高阔,艉舱更雄伟如城楼。帆布已全部降下,主桅上绿旗猎猎招展,画了一只血红的怪鸟,蓝睛白爪,狰狞凶暴,与四周盘旋乱舞的凶禽极为相似。

  舱楼、甲板上喧哗如沸,密密麻麻少说有数百个大汉,有的狂歌痛饮,追逐着衣衫不整的女子,将她们按住恣意淫辱;有的则将女子绑在桅柱、舱壁上,争相弯弓搭箭,故意射偏在她们身沿,引得她们惊叫号哭,而哄笑不止。

  若有女子拼死反抗,立即被他们绑在绳子上,垂下船舷。略一数去,船舷周沿竟垂了近百条长绳,每条绳子上都绑着两三个**女子,淤痕遍体,号哭挣扎,惨不忍睹。

  船上的那些大汉争相探出身,挥鞭狠狠地抽打着那些女子。众女避无可避,顷刻间便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有的当即昏死,有的气若游丝。

  漫天的怪鸟嗅着那些女子身上的血腥味,纷纷急冲而下,猛烈地啄食伤口,不时有女子被它们的利爪生生撕裂开来,惨叫身亡。大汉们则发出淫猥的狂笑,或挥鞭驱赶,或索性一刀将绳索割断,看着女子坠落水中,引群鸟争啄。

  最惨烈的当属被吊在桅梁上的六七个女子,个个身中数十箭,体无完肤,在众怪鸟不断地盘旋扑食下,肠子摇曳,血肉模糊,有些甚至已露出了森森白骨。

  许宣虽不知来龙去脉,也能猜出这帮恶汉必是至为凶残的海盗,豢养了数以百计的凶禽,攻入“天鹅寨”。烧杀掳掠之后,将村寨中的女子全都抓到船上淫辱取乐,稍有不从,立刻凌虐致死。

  他生性好打抱不平,见此情状,怒火中烧,紧攥的双拳不住地微微颤抖,恨不能立即大开杀戒,将群盗尽数斩灭。

  这时,独木舟顺流而下,距离那艘大船已不过三十来丈了。舵楼上的一个海盗率先瞥见,指着他高声大叫。

  众人纷纷转头望来,瞧见立在他肩上的纯白海东青,无不露出贪婪惊喜的神色,齐声欢呼。几个汉子举起号角,仰头长吹。

  “呀呀呀呀”漫天怪鸟汹汹如潮地怪叫着,随着号角声盘旋乱舞,铺天盖地朝他冲来。

  海东青翎毛尽竖,朝着群鸟振翅尖啸。许宣胸膺内热血如沸,到了此时,纵然想置身事外也无可能了摸了摸海东青的头颈,大声道:“鸟兄,你快走吧,飞回到苏里歌郡主的身边去吧”将它朝后方奋力甩了出去。

  而后左掌一拍,猛然冲天拔起,右手挥舞木桨,“砰砰”扫中上方冲落的两只怪鸟,登时将它们打得血肉迸溅,惨叫横飞。

  他在女真人的村寨上休养了半个多月,日日服用“火婴果”等奇果药草,经脉、骨伤已然痊愈,又屠狼搏虎,连经生死大战,逐渐习惯了没有双腿的激斗方式。此刻仗着双手,腾空飞跃,竟也轻而易举地击毙了四五只怪鸟,并借着那反撞之力,硬生生又往前腾挪冲出了三丈有余,才坠入河中。

  “哗”地一声,水浪喷溅,他右手挥桨在河面上奋力一拍,重又**地破空飞起,大喝着朝那大船掠去。顺势纵横乱扫,将扑面冲来的几只怪鸟劈得断羽纷飞,悲啼坠落。

  众海盗似是没料到他竟有这等能耐,几个起落,便已冲破众鸟重围,挥桨冲到了十几丈外,一时间喧声四起,惊哗者有之,哄笑者亦有之。

  忽听有人高声喝道:“操他奶奶的,谁能先射死这小子,老子今日抢来的钱就全归他了”弯弓搭箭,“咻”地一声朝他射来。

  许宣一凛,此人声音竟是标准的临安官话,难道这些海盗竟是从大宋来的?不等细想,“嗖嗖”之声大作,众盗争相开弓朝他攒射。他身在半空,无处可躲,情急之下,本能地捏指换诀,一记“水火未济”,挥桨朝前猛扫。

  “水火未济”,上卦为离,离为火;下卦为坎,坎为水。火处水上,水势未能压倒火势,是为“未济”。此时河里冰水滔滔,岸上烈火冲天,正合此象。真气内外交感,顿时从“八极”的“离门”、“坎门”汹涌冲出,化作狂猛无比的剑。

  “轰轰”连声,水浪冲天狂舞,那数十枝箭矢登时被撞得抛飞碎断,就连岸上的火势也似乎瞬间高涨了。气波震荡,四周的怪鸟更是惨叫着接连抛飞。

  许宣呼吸一窒,整个人仿佛都被右臂的气旋卷得飞了起来,天旋地转,陀螺似的冲出**丈远,顺势挥舞木桨,往下方湖面再一猛击,冲天反弹,高高地跃上了甲板。

  四周一片大哗,被他这一“桨”狂霸无比的气势所震,这群穷凶极恶的海盗无不惊疑骇惧,潮水般朝后退散,弯弓搭箭,却不敢再轻易射出。

  忽听“铿”地一声,筝声骤起,接着琵琶、古琴、笛子、笙管接连响起,凄厉阴森,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许宣一凛,觉得这乐曲声似在哪里听过,抬头望去,只见七个妙龄美女正坐在艉舱的顶楼上,面无表情地弹琴吹管。中间坐着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头儿,右手握着握着一柄青幽幽的九尺大斩刀,左手抚摩着一只巨大的碧眼怪鸟,鼻如尖喙,双目凌厉如鹰,正冷冷地望着他,火光辉映下,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狼雕老祖他心中猛地一沉,差点叫出声来。

  这疤脸老者赫然正是当日在峨眉山上见过的“魔门十祖”之一的安羽臣又惊又怒,敢情这群凶暴冷血的海盗、这数以百计的狼雕,就是老魔头为祸沿海、烧杀劫掠的寇众。但这魔头素来只在东海作乱,为何今日远行万里,来到这极寒荒凉的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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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斗智


  船上喧哗渐止,乐曲声却层层高上,那数百只狼雕随之呀呀尖啸,狂乱地盘旋在他上空,随时将欲扑落。

  许宣目光四扫,念头急转。对方至少有三四百人,再加上漫天狼雕与这老魔头,寡众悬殊,全无胜算。若是自己双腿俱全,倒也罢了,偏偏又被林灵素震碎了双膝,形如废人。别说救下满船被掳的女子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便属万幸。

  想到林灵素,心中突然一动。兵行诡道,既然实力不济,就必须出奇制胜。只要能设法震住船上的海盗,迫得他们不敢动手,以自己体垩内的真炁,或许还能与狼雕老祖拼死一搏。

  当下昂然盘坐在甲板上,纵声狂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帮不成器的狗崽子!安羽臣,你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是来迎接寡人的么?既然如此,还不快跪下磕头?”

  众人哄然大哗,纷纷怒喝道:“狂徒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老祖的名字!”“磕头?操你奶奶的,老子割了你的头还差不多!”

  许宣又哈哈大笑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来,来,来,安羽臣,寡人替你教训教训这些有眼无珠、欺师灭祖的狗崽子!”

  他的武学招式虽然稀疏平常,体垩内沉潜的真炁却极为惊人。此时气运丹田,笑声如雷鸣,在两侧山峰间滚滚回荡,震得群盗面色煞白,气血翻腾,慌不迭地塞住双耳。

  说到最后一句时,捏指疾弹,气箭“哧哧”激垩射,距离最近的两个海盗登时嘶声惨叫,捂着双眼趔趄跌倒,鲜血从指缝激垩射而出。

  狼雕老祖神色微微一变,瞳孔收缩,冷冷道:“阁下是谁?竟敢假冒帝尊,在老祖面前装神弄鬼活得不耐烦了么?”

  群盗登时又是一片哗然。他们虽然未曾见过林灵素,但身为魔门弟子,“帝尊”二字却是如雷贯耳。纵不敢相信眼前这小子就是搅得天下大乱的魔帝,见他露的这几记狠手,仍不免惧意大生。

  许宣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总算你还记得寡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寡人‘百纳大法’爱换什么皮囊,就换什么皮囊,还需装什么狗屁鬼神?”他与林灵素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此番模仿他的语气神态,可谓学了个十足十。

  狼雕老祖听了更是惊疑不定,森然道:“帝尊有通天本领,自能随心所欲变作任何样子。可惜他早已被蛇族圣女刺瞎双眼,死在蓬莱了,就算他赶着投胎,只怕也来不及长成你这模样。”

  许宣心中猛然大震,这魔头怎会知道蛇族圣女?又怎知道林灵素被刺瞎双眼?难道……难道他遇见了小青、青帝一行?又惊又喜,恨不能揪住他的衣襟问个究竟。仰头狂笑道:“是谁造出这狗屁不通的谣言?就算寡人真被刺瞎双眼,难道还不能以‘百纳大法”找一双招子换上么?”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此言不假。 狼雕老祖心念一动,冷冷道:“你若真是帝尊,连被刺瞎的眼睛也换得了,为何还换不了被震碎的膝盖?”

  许宣一凛,笑道:“这是寡人在在蓬莱新学的蛇族‘蜕皮易骨大法”每练一重,就会换一层皮,碎一节骨,年轻五岁。现在已经练到第八重了,等寡人练到第十三重,连脚踝骨也碎裂重愈后,就能返老还童了。怎么,你们谁想试上一试?”

  被他笑嘻嘻的目光一扫,群盗汗毛直乍,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狼雕老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阴冷地盯着这少年,心底突突狂跳,犹疑不决。

  林灵素心狠手辣,死在他手里的魔门子弟一点也不比道佛各派来得少。安羽臣脸上这道疤痕就是拜他所赐,对他自是又恨又惧。

  五个月前,得知他被葛长庚封镇在九老峰上,道魔各派几乎倾巢而出,安羽臣一则觊觎“炼天石图”二则也想落井下石,借机报仇,于是领着数十名高手赶往峨眉。孰知出师未捷,还没抢到魔帝,先被葛长庚一剑重创,只得悻悻而退。

  后来得知他冲出乾坤元炁壶,和妖后斗得两败俱伤,双双沉入东海,安羽臣痛快之余,又倍觉遗憾。此时见这小子自称林灵素,孤身跳到自己跟前,不由又是惊疑又是骇怒又是狂喜。

  从这小子的言行举止来看,与林灵素颇为相似,若真是那魔头,趁他双腿俱断、重伤未愈,正是一举收伏,逼问“炼天石图”的天赐良机!奈何积威所慑,又不知他的“蜕皮易骨大法”是真是假,不敢轻举妄动。

  但再三思忖,贪念与仇恨终究占了上风,握紧大斩刀,猛地往地上一顿,喝道:“一派胡言!孩儿们,将这假冒帝尊的小贼给我拿下!” 群盗一怔,权衡片刻,终于还是蜂拥而上。 许宣哈哈大笑道:“很好,寡人就等着你们来拿!”聚气挥桨横扫,“轰轰”狂震,气浪炸涌,顿时将冲在最前的六七人打得惨叫抛飞。接着左手在甲板上一拍,翻身冲起,连人带桨撞入人群。

  “砰砰”连声,又有五六人被他陀螺般的气浪扫得冲天飞起。这几记一气呵成,全无招式可言,但仗着狂猛无比的真气,楞是所向披靡。众人惊呼迭起,潮水般朝后溃退。

  他滚落在地,余势未消,木桨旋风似的回旋乱舞,众人刀枪稍一触及,不是脱手震飞,就是崩裂断碎。许宣想不到自己信手胡来,居然也有如此威力,精神大振,纵声啸呼,真气滔滔运转,畅快已极。

  岂料得意忘形,“轰”地一声剧震,长桨扫在桅杆上,应声断折。偌大的桅杆竟也被他瞬间撞断,“格拉拉”地连着帆布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艉舱上。众人惊呼狂奔,舱楼上几人躲避不及,顿时被砸得血肉模糊。

  见他没了“兵器”群盗勇气大增,纷纷呼喝着围涌冲来。

  许宣早有所备,翻身急滚,顺势悬空丹田,逆转周身气旋。

  “砰砰”连声,抢在最前的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肩膀,手掌死死地抵住他的身垩体,心花怒放,齐声叫道:“我抓住他啦……”话音未落,脸上的笑纹突然凝固了,欢呼变成了凄厉惊怖的惨叫,双臂“格拉拉”一阵脆响,麻花似的绞扭起来,全身猛烈抖动。

  后方冲来的数十人收势不及,纷纷“叠罗汉”似的撞在他们身上,手掌方一相抵,顿时惨叫迭起,筛糠似的剧烈乱颤。道道炫光源源不绝地从他们体垩内传入许宣丹田,又被那极速飞转的炁旋抽至他各处经络。

  有人垩大骇,尖声叫道:“盗丹大法!帝尊!他真是帝尊陛下!”群盗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开,一片混乱。有些人甚至腿脚发软,连逃跑的气力也没有了,只是不断地磕头,叫道:“帝尊饶命!帝尊饶命!”

  林灵素传给许宣的“嫁衣神功”虽非“盗丹大法”却系出同源,都是将外来者的真气吸入某人体垩内。唯一不同的,只在于吸人真气者,最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呢,还是化为己用。

  许宣无法主动地攫取他人的真元,却早已掌握了虚空丹田、利用强大“炁差”来吸纳外人真气的要诀。只觉炁流滚滚,卷入丹田,转入奇经八脉,有如烈焰席卷,狂潮奔腾,精神大振。

  虽已知道“嫁衣神功”的种种弊害,但此时生死攸关,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吞吸这数百海盗的真气,将他们彻底镇服。至于将来如何化解体垩内炁丹,只能留待日后再说了。

  过不片刻,真气已被他尽数吸尽口气流一断,丹田内的炁旋也随之停止转动,他精神奕奕,纵身长啸,双臂猛地朝外一振,将那数十人全都凌空抛飞。扬眉环顾周围,笑道:“还有谁要来拿寡人么?”

  群盗面如土色,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许宣正自得意,却听狼雕老祖厉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不成器的小崽子!姓许的,你以为瞒得了众人之眼,就能瞒得过老祖么?”后颈寒毛乍起,那魔头已狂风般挥舞着大斩刀,朝他当头疾劈而下。

  许宣心中一沉,没想到还是被这厮猜出了身份!本能地一掌拍在甲板上,翻身急冲而出。

  “轰!”大斩刀擦着他的身沿劈入甲板,顿时碎片四炸,豁出一个两丈方圆的大洞。虽然侥幸避过,被那气浪扫中,喉中仍是一甜,剧痛如痹。

  他思绪飞转,自己的修为与这魔头相去甚远,甲板上宽阔无遮,绝难抵挡他这柄霸烈无比的大斩刀。加之头顶又盘旋着数以百计的狼雕,随时都将偷袭。四周的海盗们一旦明白了自己的真垩实身份,也势必重新加入战团……要想活命,只有改变战场!

  当下一肘撞碎身下的甲板,朝那黑漆漆的底舱急坠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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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惊雷


  “噗”地一声,他肩膀撞在一个又硬又冷的物体上,锥疼入骨。借着微光望去,竟是个碧幽幽的青铜圆筒,长约六尺,直径约八寸,斜斜地架在一个铁台上,筒口抵住侧舱壁。

  不等细看,狼雕老祖已大喝着急冲而至。他就势一滚,从铁架下方滑了出去,“哐”斩刀呼啸着劈在铜筒上,炽光怒爆,照得周围陡然一亮。

  许宣呼吸一窒,只见舱内竟架着十几个铜筒,沿着侧壁一字排开。铜筒两侧堆了一个木桶和许多圆形铁球,球上都有一条细绳,看起来颇为古怪。

  电光石火间,狼雕老祖的第三刀又已雷霆扫来。他左掌在舱板上一拍,继续翻身急滚,顺手抓起一颗铁球朝那魔头砸去。狼雕老祖似是吃了一惊,蓦地收回斩刀,侧身飞闪。

  许宣心念微动:“难道这些铁球是什么了不得的暗器?”接二连三地朝他奋力掷去,见他狼狈万状地急速闪躲,却丝毫不敢发力扫挡,更觉奇怪,笑道:“有趣,有趣”当下双手并抓,疾如狂风骤雨。

  狼雕老祖怒极反笑:“小崽子找死”忽然朝左一闪,鼓卷真气,挥袖兜住他甩来的铁球,鬼魅似的冲到他面前。

  许宣大凛,急忙左掌击地,翻身疾掠,右指气箭弹舞,接连撞在他的护体气罩上。“哧”地一声,恰好打中一颗铁球的细绳,火星急窜。狼雕老祖大吃一惊,甩手便将所有铁球朝他抛了过来。

  许宣本能地挥掌挡扫,气浪鼓舞,“轰”火光怒爆,震耳欲聋,那几颗铁球突然炸散开来,尘土弥漫。

  幸亏他手掌方一拍出,人已落地滚入铜筒下方。只听“叮叮”连声,无数铁片纵横激射,撞在铜筒、铁架上,火星四溅,舱壁上更密雨似的响成一片,也不知嵌入了多少碎片。

  霹雳火球许宣幡然醒悟,这才明白狼雕老祖为何不敢扫挡这些铁球。

  大宋火器繁多,有烟球、毒药烟球、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铁嘴火鹞、竹火鹞和火箭、火药鞭箭等十余种。当年金兵围攻汴京时,丞相李纲便是用威力奇大的“霹雳炮”杀得金兵人仰马翻,大溃而退。

  他曾听府中的食客们说过,有人用竹管做了“突火枪”,能喷烈火,后用铁管代替。眼前这一排铜筒想来就是和“突火枪”差不多原理的“火炮”了。既然口径更大,威力势必更加强猛。

  这群海盗有此坚船利炮,难怪可以横行东海,几次大败官军水师。“天鹅寨”想必也是被这些火炮轰成一片废墟。既然如此,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心里突突狂跳,依照当日食客所说,调转铜炮的铳口,将铁球塞入炮膛,而后摸索着找到火炮后方的引火孔,运足真气,猛地朝里一拍。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没找着门道,连拍几记,火炮始终纹丝不动。

  正自心焦,前方旋风怒舞,狼雕老祖又大喝着冲了过来。许宣心中一紧,又是一掌猛击在引火孔上,“轰隆隆”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狂震,火炮猛地朝后一弹,烈焰爆舞,整个底舱被照得一片彤红。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突然滞慢了。

  只见那颗铁球激啸着破膛飞出,从满脸骇怒、翻身后仰的狼雕老祖上方徐徐地旋转掠过,穿透了上方的甲板,又继续螺旋着冲出了几丈,而后猛然炸散开来,赤红的火光、黑色的铁片、灰黄的尘土……层层叠叠地喷涌四射,映红了周围群盗恐惧的脸容。

  “轰”红光一闪而逝,上方随即爆出一片凄厉的惊呼惨叫,就连空中的狼雕也似被碎片射中,悲啼迭起,“砰砰”不断地砸落在甲板上。

  许宣又惊又喜,想不到火炮威力之狂猛,一至于斯抓起铁球,弹气燃着引线,接连朝狼雕老祖猛掷而去,趁他仓皇闪躲时,又越到后侧的火炮旁,调转铳口,塞入铁球,聚气猛击炮身后方的引火孔。而后立即又翻身躲到下一个铜炮的后方,如法炮制。

  顷刻间,只听隆隆狂震,轰鸣不绝,甲板、舱壁被炸开几个大洞,火焰熊熊,铁片飞旋乱舞。群盗骇然逃窜,惨呼四起,不时有人或浑身着火,或鲜血淋漓地从豁口滚落底舱。

  许宣想起被绑在桅杆、船舷外的众女子,心中一凛,这般乱轰猛炸,势必误杀无辜。当下调整铳口,只朝底舱点火发炮,狼雕老祖几次方甫逼近,又被他掷出的霹雳铁球迫得躲闪不暇。

  以这魔头霸烈阴狠的修为,真要想反撞炮弹、杀死许宣,倒也并非难事,但他一心想要留下活口,问出“炼天石图”与林灵素的下落,是以空负一身绝学,竟被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许宣畅快无已,哈哈大笑,伸手往后一摸,暗呼糟糕。

  火炮虽然强猛,每次却只能发射一记,发完一颗,炮身滚烫,必须清洗冷却才能再发第二颗。他沿着那一排火炮,边发边退,间隔着抛甩霹雳火球,不知不觉竟已经退到了船尾。

  目光扫处,见底舱的另一侧也有一排火炮,正想腾身掠去,却听狼雕老祖森然的狞笑声忽左忽右,在耳畔响起:“小崽子,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老老实实地说出蓬莱里发生的一切,老祖就饶你一条小命,否则,嘿嘿,老祖就把你大卸八块喂海鱼,让你和爹妈到阴间地府团聚去”

  许宣笑道:“咦?不是早有人告诉你,魔帝被蛇族圣女刺瞎双眼,死在蓬莱了吗?何必还来问我……”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心中猛地一沉,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心神一分,身后狂风鼓舞,狼雕老祖已一掌拍到他的后心。他应变奇快,立即逆转丹田气旋,闪电似的转过身来。“嘭”地一声,胸腹剧痛,喉中腥甜直涌,只觉对方真气狂潮怒浪似的卷了进来。

  “嫁衣神功”狼雕老祖又惊又怒,亏得左掌贴在他丹田上方,尚未被气旋吸入,右拳一剁,刀柄狠狠地击中许宣肩窝,将他撞得飞出六七丈远。

  许宣“哇”地鲜血狂喷,“格啦啦”地撞碎了几块舱板,跌在一尊火炮旁。不及吸气,立即抓起几颗霹雳火球,燃着引线,朝两侧的火炮甩去,接着又抱着剩下的小半筐铁球,左掌拍地,高高地跃出了甲板,

  “轰”“轰”“轰”

  炸散的霹雳火球撞入炮弹堆里,登时引发了猛烈无比的连番爆炸。红光炸吐,火浪窜涌起四五丈高,下方的甲板有如碎冰融雪,纷纷塌落,来不及逃散的海盗们顿时惨叫着直坠而下,被火舌吞噬。

  许宣借着那热浪的推送之力,接连几个起落,翻上了艉舱最高处。

  夜色苍茫,天地被火光映得血红,船上大乱,狼雕亦尖啼乱舞。那七个弹琴吹管的女子却似浑然不觉,依旧面无表情地奏着乐曲。

  相隔咫尺,许宣这才发觉她们竟似被狼雕老祖刺瞎了双眼,震聋了耳朵。但此时他满心惊骇悲怒,已丝毫顾不上其他了。

  轰鸣声中,只听狼雕老祖的狞笑声遥遥回荡:“小崽子,你放走大宋第一逆贼林灵素,搅得天下大乱,又勾结金国鞑子,在金山寺刺杀赵官家,早被朝廷列为谋逆重犯了嘿嘿,你们逃出扬子江那日,赵官家便已下令将许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都处死,你爹妈更被当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些人,问问我从临安抓来的那些娼货,是否有一句虚言?”

  许宣如被雷霆猛劈,脑中嗡嗡狂震,无法呼吸,双掌移动,踉踉跄跄地朝后退了十几尺,一把抓住被绑在桅杆上的女子脚踝,仰头喝道:“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快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女子原已气息奄奄,又惊又骇,被他这般用力猛晃,更是眼白一翻,瞬间晕厥。

  旁边的一个女子见他朝自己望来,吓得直往后缩,颤声道:“是真的是真的奴……奴是临安人氏,当日许家满门抄斩,人头在城门外挂了好几日,就连‘仁济堂,也全都被封禁啦……”

  许宣身子一晃,后面说的话却全都听不清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里到外,层层崩爆,将他瞬间炸散成了万千粉末。迷乱中,只听见自己嘶声狂吼,直贯云霄。

  “轰隆隆”上方突然亮起数百道闪电,如火树银花,密布夜空。雷声滚滚轰鸣,和他的狂吼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层云崩散,惊涛迭涌。

  群盗骇得脸色惨白,纷纷塞住双耳。

  狼雕老祖亦闪过一丝惊疑恐惧的神色,旋即又哈哈大笑道:“小崽子,你害死全家,人神共愤,连老天也容不得你了再不乖乖说出炼天石图,的下落,老祖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许宣昂头望着那漫天炽亮的闪电,悲惧、狂怒、伤心、仇恨……如烈火焚烧,什么也听不见,顾不着了,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岩浆滚沸,越来越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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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魔


  雷鸣声中,漫天银蛇似的闪电突然汇作滚滚炽光,劈入他的头顶。他浑身一震,金光怒爆,狂吼着站起身来,奈何膝骨尽碎,一个趔趄,便又昂身跪倒在舱板上,俊俏的脸容因狂怒与痛楚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

  “帝尊陛下”群盗汗毛俱乍,更无半点怀疑。普天之下,能将雷霆引入身体而安然无损的,唯有“神霄派”的“阴阳五雷大法”。而兼会“五雷大法”与“盗丹诀”的,除了魔帝林灵素,又复何人?

  狼雕老祖又惊又恼,想不出魔帝为何会将毕身两大绝学传给这小子?见他双眸杀机凌冽地瞪着自己,亦不由头皮发憷,喝道:“孩儿们,帝尊早已死在青龙腹中了。这小子盗走他的秘笈,在这儿装神弄鬼,罪不可赦快将他拿下,问出炼天石图,的下落”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他们对狼雕老祖虽然十分畏惧,但相较之下,“魔帝”二字更如雷霆震顶。虽然对许宣的身份也存了几分怀疑,然而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阴阳五雷大法”的根本,在于借助体内阴阳二的猛烈激荡,天人交感,引出天上雷霆,再利用丹田内的气旋,将雷霆吸入奇经八脉,爆发出十倍、百倍的威力。

  许宣虽然早已知其秘诀,也悟晓了天人交感的方法,奈何修为太浅,空负惊人真,却始终无法用自身之力主动诱激出天上雷霆。先前几次得以使出“两仪电剑”,要么是受魔帝、妖后所助,要么是借天时地利之便,顺势而成。

  此时悲愤如狂,与船上接连迸炸的“霹雳火球”交相感应,体内潜埋的阴阳二不自觉地汹汹激荡,形成了狂猛无比的气旋。当他仰天怒吼,内外交感,竟生平第一次以一己之力,激出了漫天雷霆。

  这种撕裂灼烧的感觉既痛楚,又畅快,夹杂着满心的悲怒与恐惧,有如烈焰焚烧。他左手撑在舱板上,森冷地扫望着下方众人,如箭在弦,怒火更如岩浆攀升至顶点。

  “呼”地一声,右臂突然橙光爆舞,剑飞旋,挑起那筐霹雳火球,狂飙似的朝众人当头撞去。

  “轰”“轰”火球四炸,铁片横飞,炸涌的火光、激溅的鲜血登时染红了视野。群盗斗志全消,惨叫着四下溃逃。

  许宣厉啸着冲天飞起,剑纵横乱舞,有如虎入羊群。所到之处,气浪怒爆,血肉横飞,桅杆、舱板也应声碎炸断折,就连那些捆缚的女子也有不少惨遭殃及,香消玉殒。

  若是从前,他心怀侠义,绝不会将这些饱受欺凌的弱女子陷于危险境地。但这几个月来,被林灵素潜移默化,偏激的心性早已魔根暗种,此时听得父母噩耗,悲怒填膺,只想宣泄恨火,杀红了眼睛,又哪管眼前之人是否无辜?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全都听不见了,耳边不断回旋着当日林灵素所说的那句话:“试问天底下除了父母,还有谁真的待你好?就算你为了那些百姓着想,那些百姓与你又有什么相于?究竟是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性命重要,还是你的骨肉至亲重要?”

  又是懊悔又是悲怒,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早早放出林灵素,从大牢中劫出父母如今父母已死,唯我独存,这个世界就算一夜间翻覆,又与我何于?只要能为父母报仇雪恨,就算杀尽天下之人,又有何妨

  越想越是激愤,纵声狂啸,真气更如熔岩喷薄,剑冲涌出四五丈远,“轰”地一声巨震,主桅登时被劈成两段,连着帆布朝下轰然折断,被火焰一卷,“呼啦啦”地烧了起来。

  群盗骇然奔逃,纷纷不顾一切地朝船舷外跃落。

  狼雕老祖眼见他腾空翻掠,长啸着朝自己冲来,惊怒交迸。这小子双腿俱残,招式极为粗陋简单,却偏偏能聚引雷霆,真深不可测,随便这般劈斫乱舞,居然也能所向披靡,势不可挡难道……心里“咯噔”一跳,难道真是林灵素的元神寄体到了这小子躯壳之中?霎时间惧意大起。

  当下抓起号角,呜呜长吹。漫天惊飞的狼雕登时重新聚拢,呀呀狂叫着朝许宣极速冲落。

  “砰”“砰”“砰”“砰”那些凶禽发疯似的撞在许宣的剑光浪上,断羽缤纷,血肉激射,却依旧前赴后继地四面俯冲,硬生生阻断了他的去路。

  许宣杀得兴起,索性左掌击地,陀螺似的腾空冲起,剑绚光狂卷,就像一个巨大的“雨伞”,激撞起冲天血雨。

  狼雕老祖趁势贴地疾冲而出,从他下方大喝着狂飙卷起,挥刀反撩,“当”炫光四炸,与剑撞了个正着。两人手臂酥麻,心中俱是一凛:“这厮好强的真气”双双翻身后退。

  许宣气浪一滞,上方顿时露出了空门,众凶禽尖啼如潮,凶猛地狂啄乱抓,将他衣领、袖口齐齐揪了起来,提着他朝上冲去。

  不等他挥臂扫开鸟群,狼雕老祖又已雷霆霹雳般的杀到,斩刀接连不断地劈斩在他的剑上,霓光乱舞,气浪迸飞。

  两人全都震得气血翻腾,难受得几欲炸裂开来,但生死关头,谁也不敢稍有丝毫松懈,唯有强咽下喉中腥甜,拼死对攻。

  鸟群乱舞,火焰高窜,两人在艉舱、甲板间飞旋激斗,越斗越快,每一次激撞都如天雷地火,惊心动魄。来不及跃下船的海盗们忍不住回过头来,骑在船舷上屏息观望,惊呼迭起,也不知该为谁助威叫好。

  与这魔头相比,许宣修为、经验、招式无不相去甚远,若是方才在底舱内,双方如此硬碰硬地对斩,或许不用十合,便已被劈成重伤,甚至一命呜呼了。但他聚引雷霆之后,潜藏的真被激爆大半,剑威力也猛涨了数倍有余,加之此时怒火烧心,天人交感,气势猛不可挡,居然渐渐占据了上风。

  狼雕老祖越斗越是恐惧,这小子简直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当你以为他的真气已经喷涌衰竭时,竟又突然层层迸爆,遇强更强。明明知道他的剑式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十招,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却偏偏被他气浪震得左支右绌,怎么也无暇攻入。心中之沮丧骇怒,实难用言语描述万一。

  当下一边挥刀猛攻,一边呜呜吹角。鸟群随其指挥,飓风似的将许宣卷在中间,嘈声如雷,无数尖爪勾连在一起,竟层层叠叠地拉拽着他,在空中动摇西荡,越拔越高。

  许宣头上连遭尖喙啄击,剧痛锥心,肩膀、双臂更被雕群的利爪死死抓住,剑挥舞得极为不便,几次险些被斩刀劈中。只能一边激斗,一边抽暇以左手弹射气箭,驱逐上方疯狂的狼雕。奈何这些凶禽毫不畏死,前赴后继。

  正自气怒,忽听一声激越的尖啸,一道白影闪电似的冲入鸟群,刹那间惨啼四起,扑击连连,抓住他手臂的两只狼雕率先松开爪子,悲鸣着坠落甲板。

  海冬青

  许宣精神大振,那只羽白如雪的海冬青竟然不顾一切地杀回来了它的体形不足狼雕的五分之一,却勇猛无比,在它们之间灵活穿梭,冷酷而又凶猛地啄击每一只狼雕的眼珠。

  他的视线突然模糊了,满腔的仇恨怒火中涌起一丝酸苦与感动。至少在此时,他不是孤独的,还有一只鸟,一只忠诚而勇猛的鸟,在与他并肩死战。

  热血冲顶,真气如岩浆喷涌。他大喝着翻身急冲而下,剑轰然狂舞,“哐”碎片纷飞,那柄大斩刀竟被他突然迸爆的巨力生生震断

  众人惊呼声中,狼雕老祖“哇”地鲜血狂喷,重重地撞碎甲板,直坠底舱

  许宣纵声长啸,手掌在艉舱边沿一拍,翻身高上,剑摧枯拉朽,瞬间将围攻海冬青的狼雕们绞得血肉横飞。海冬青振翅落在他的肩膀上,长翎尽竖,朝着鸟群尖啸示威,鲜血斑斑,漂亮的羽毛已稀秃了大半。

  许宣摸了摸它的头颈,悲喜交集,正欲冲向底舱,追击狼雕老祖,却听那魔头厉声狂笑,“轰轰”几声狂震,烈火狂喷,三颗霹雳火球激啸着脱膛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怒射而来

  他心中一沉,天上闪电乱舞,本能地捏指换诀,一记“雷火丰”,剑劈卷,朝下螺旋猛冲。

  “雷火丰”,上卦为震,震为雷;下卦为离,离为火。此时天上雷电交加,下方火炮轰鸣,正与此卦契契相合。

  刹那间,汹涌真气冲出“八极”中的“震门”、“离门”,环绕着他的右臂滚滚飞旋,迎着狂风,霓光炫彩似的鼓舞闪耀,与那三个迎面冲来的霹雳火球撞了个正着。

  “嘭”绚光夺目,三个火球齐齐一顿,突然反向疾射,随着霸烈无比的气浪直朝底舱。接着又听一阵锤天裂地的巨响,震耳欲聋,下方甲板瞬间粉碎,火浪层层叠叠地朝上迸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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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盗魁


  底舱里到处都是散落的霹雳火球,被烈焰激燃,顿时竞相怒爆。

  许宣喉中一甜,被狂猛的冲击波掀得翻身飞起,众人更是惊呼如沸,纷纷坠入河里。船帆、舱楼火舌乱窜,连盘旋在上空的鸟群也浑身着火,怪叫着簌簌摔落。

  在那姹紫嫣红的强光里,只见铁片乱舞,碎木纷飞,狼雕老祖的头颅冲天飞旋而起,凄厉地惨叫着,撞在断桅上,又弹向舱楼,咕噜噜地滚落到那七个探亲吹管的女子面前。

  那双狰狞丑怖的眼睛兀自恶狠狠地瞪着众女,但她们却浑然不觉,依旧丝竹齐鸣,机械而流畅地演奏着。在这阵阵轰鸣与惨叫声里,显得格外激昂欢悦。

  海东青尖啼着落在许宣胸口,他抚着它的颈背,躺在舱板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那黑紫彤红的夜空,胸膺里似乎也有层云激荡,忍不住纵声长啸。

  若是从前,一举击杀狼雕老祖,早已激动得欢呼雀跃,但此时非但感觉不到半点喜悦,反而更加悲怒痛楚。啸声激越,盖过了乐曲与轰鸣,也盖过了周遭的惊呼和尖叫,和雷声一起隆隆回荡。

  电光忽隐忽现,彤云滚滚,天上突然又下起雪来。雪花越来越大,纷乱地跌宕飞卷,夹杂着密密的冰珠,“咄咄”连声地打在舱顶、帆布与甲板上,青烟乱舞,火势渐渐转小。

  群盗浮在水面,又冻又怕,浑身发抖,却不敢爬上船来。忽听有人尖声叫道:“安羽臣以下犯上,倒行逆施,这么炸死真真便宜他了!小人胡三书,愿誓死追随帝尊左右,洗心革面,披肝沥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海盗如梦初醒,纷纷高声叫道:“我等愿誓死效忠帝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许宣听了更加悲怒憎恶,转而纵声狂笑,只想跃起身,将这些见风使舵的恶盗尽数杀绝。

  众人听出他笑声里的阴冷杀机,叫喊声登时又小了下来,噤若寒蝉,唯有那胡三书胆子颇大,抓住垂下的绳索,飞快地攀上船舷,朝着他“咚咚咚”连叩了几记响头,高声道:“以帝尊的通天本领,原也无需我们这些蝼蚁相帮。不过普天之下,胜过这艘‘狼雕号’的坚船利炮寥寥无几。帝尊若想冲入钱塘江,炮轰临安,再亲手杀了那狗皇帝泄恨……或许就用得上小的们啦!” 许宣心中一震,笑声顿止。 胡三书见有转机,更是抖擞精神,道:“当日赵宋狗皇帝听说帝尊出了峨眉,气急败坏,派遣道佛各派高手上天入地到处追杀,连‘仁济堂’许家也受了牵累,满门抄斩。我们都听了都是义愤填膺,恨不能跟着帝尊杀入大内,将那狗皇帝也灭了九族!只可惜……”

  皱巴巴的瘦脸上挤出悲愤之色,摇头叹道:“只可惜几个月来,帝尊音讯全无,神门群龙无首,个个心焦如焚。前些日子,听说青龙出现在北海,弟兄们振奋无已,都料想必是帝尊找到了蓬莱,降龙回返,横扫天下来了,无不翘首以待。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竟真能得遇帝尊,亲睹神威,小人真是得偿夙愿,死也瞑目了!”说到最后一句时,抹了把脸上的雨珠,颤声哽咽,倒真像是激动得涕泪交流。

  青龙?许宣闻言又是一震,难道青龙也跟着从蓬莱山里逃出来了?但此时心思全都集中了“炮轰临安刺杀狗皇帝……”九个字上,回味起当日金国鞑子炮轰金山寺的情景,心里更是突突大跳。

  这艘海盗船底舱两侧各安了十八门火炮,威力强猛无比,大宋水师的确难以抵挡。大炮射程再远,也无法从钱塘江轰入皇宫大内,但只要能搅得京城人心惶惶,以赵官家贪生怕死的脾性,多半要出城避险。如此一来,就有机会在半路上将其截杀了!

  他虽然聪明绝顶,却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将许多艰险困难考虑得殊为简单,想到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一时间热血冲顶,什么也顾不得了。

  当下运足真气,高声喝道:“好,寡人就给你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要想保住项上人头,就轰破临安城,为寡人一泄心头之恨。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嘭”地一掌,将狼雕老祖的头颅撞得凌空炸散。

  众人舒了。长气,冷汗淋漓,纵声欢呼。当下拉着绳索,争先恐后地攀上船舷,在胡三书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浇灭火焰,检查大船的损毁情况。

  那胡三书原是福建落第秀才,科举无门,心灰意冷,索性随着族中几个无赖投入安羽臣门下,做了海盗。虽然佞滑阴狡,谀词如潮,却办事干练,指挥有度,是群盗颇为倚信的人物。此时一意讨取“魔帝”欢心,更振作精神,拿出了所有的本事。

  这艘船舰用扶桑的“沉香海木”制成,极为坚实,底舱周围还有几个密封隔水舱,固若金汤。虽然甲板、龙骨、桅杆俱被霹雳炮火炸坏,船底却无一处漏水。

  群盗横行海上数十年,身经百战,对于如何快速修复船舰,更是经验丰富。船上除了食物、淡水和抢来的财物,还储存了不少上好的木料,当下各就各位,立即开始全面整修。

  许宣盘坐在艉舱里,想要闭目调息,心里却悲恨难平,托着海东青,听着他们“叮叮当当”的彻夜不息的修补声,一夜无眠,到了将近黎明时,才打了一个盹。等到再睁开眼时,天蓝如靛,已近晌子。

  群盗仍然在甲板、底舱来回穿梭,那看似千疮百孔的大船居然已修补得差不多了,连断裂的主桅也重新换过,风帆鼓舞,旗帜猎猎。

  胡三书见他醒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艉舱,毕恭毕敬地道:“启禀帝尊,船舰已整修无碍,可以起航了。小人清点人数,死伤一百六十多人,还剩下两百一十八人,足以换作三批轮休,日夜不息地全速前行,最快八九日就可抵达临安。船上存储的食物也足够撑到那时了。三十六尊火炮震坏了两尊,还剩三十四尊可用,霹雳火球余存两百二十一枚,如若不够,途经‘烽火岛’时,可以再装上一些……”

  见他两眼血丝,满脸倦容,说起来话却仍是头头是道,条缕分明,许宣暗起了几分嘉许之意,但想到自己沦落至此,竟和这烧杀掳掠的海贼谋划着如何攻打京师,不由一阵羞愧鄙憎。

  然而再一想父母的惨死顿时又怒火冲顶,心道:“这些年,临安城里受‘仁济堂’恩惠的百姓何止千数,爹妈被凌迟处死时,那些围观的百姓又何尝有半点怜悯?他们既无慈悲之心,我又何必要顾他们死活?”越想越是愤激,当下喝令群盗即刻放了船上的女子,全速航行。

  众海盗不敢忤逆,忙遵其嘱咐,将那十几个侥幸存活的女子穿上衣服,连同那七个又瞎又聋的乐伎,一起送到两艘小船上,又丢了些食物与御寒的裘皮,让她们自生自灭。

  那些女子大多是女真与高丽人,死里逃生,自是惊喜而泣,千恩万谢。大船开出老远,仍能看见她们跪拜在小船上,不住地磕头号哭。惟有那七个乐伎不知发生了何事,伸手摸索着船沿,满脸茫然。

  “天鹅寨”距离大海果然只有二十余里,过了小半时辰,前方河面越来越宽,已可见浩瀚汪洋。此时已近十月,船行海上,风帆猎猎鼓舞,行进如飞。群盗有如鱼归大海,鸟回长空,欢呼不绝。

  天海苍茫,看不见一个岛屿。除了他们,就只有翻涌不息的白云,与偶尔掠过的飞鸟。

  在这辽阔无边的汪洋里,时间显得尤为漫长。许宣坐在艉舱上,听着风帆鼓舞,海浪轰鸣,听着群盗的啸喊与歌声,满腔怒火,归心似箭,每一瞬、每一刻,都如此焦灼难耐。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落日熔金,遍海如镀,狂风越来越冷。他枯坐了一日,也有些抵受不住,当下随着胡三书来到收拾干净的安羽臣的舱室歇息。

  屋内极为宽敞奢华,浑然不像在逼仄的海船里。桌上摆了四盘冷碟,八碗热菜,味道竟然丝毫不输临安的酒馆大厨。奈何他毫无胃口,只吃了半碗烤熟的兽肉与米饭,剩下的全都交给海东青了。

  睡到半夜醒来,月光如乳,淌了半床,他恍恍惚惚想不起身在何地,似又回到了临安的家里。忽然一阵大浪掀来,船身剧晃,海冬青尖啼着落在他的臂上,他才浑身冷汗沁出,想起了所有事情。

  心口顿时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呼吸不得。他们死了!他们死了!如今这世上真的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他猛地坐起身,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憋闷了整整一日的悲伤终于如山洪爆发,泪水滂沱涌出,模糊了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剧震,海东青尖啼冲起,他身子一晃,险些从床上摔了下来。舱外号角大作,惊呼四起,隐约只听胡三书叫道:“转舵正坤位,准备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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