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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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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六章 激战

  许宣精神大振,猛地一刀扎入龙鲼的长尾,朝下奋力划剌,血珠登时如红雾般冲天激射。

  龙鲼长尾抛舞,吃痛嘶吼,头鳍、蝠翼簌簌颤动,连巨口内的上下两排脊骨都瞧得一清二楚。

  那些白衣伥尸鼻翼抽动,纷纷转头凌空扑来,抱住鲼尾,争先恐后地撕咬吮吸。片刻之间,龙鲼那长近四丈的尾巴便被啃咬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椎骨

  龙鲼发狂似的团团乱转,将许宣连着十几个伥尸一齐凌空甩飞,悲吼着冲入天湖。剧烈浮沉,波涛掀涌,瞬间便被撕扯成无数碎块,染得湖面一片血红

  许宣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壁上,翻身滚落,若不是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崖沿的罅隙,险些也跟着坠入湖中。

  王重阳攥住他的手腕,拉了上来,大喜道:“许兄,你的经脉已经恢复了?”把脉探查,笑容顿时凝为了惊讶之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经络俱断,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沛的真气。

  “混沌之身”他体内突然传出蛇圣女的低呼,颤声道:“这小贼竟然……竟然修成了混沌之身”又惊又怒,转而厉声喝道:“王重阳,快仔细搜他身上沌皮图,定是被这小贼偷偷盗走了”

  许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想故意承认,耍弄一番这老虔婆,头顶呜吼如雷,狂飙怒卷,另外两只龙鲼交错飞旋着朝他们撞来。

  龙鲼极通灵性,在所有鱼兽中可算得至为聪明的一类,目睹许宣害死它们的同类后,显然被彻底激怒了,来势汹汹,“嘭嘭”连声,四周冰石炸舞,两人被旋风压得紧贴在地。

  王重阳推开许宣,翻身急滚,闪电似的抓住当先那只龙鲼的头鳍,大喝着横贯在旁侧的岩壁上,“轰”山壁应声崩塌了大半,那龙鲼则被撞得晕了过去,笔直地坠入湖中。

  另外那只龙鲼被他反手一掌打得飞旋乱舞,怪叫着贴着两人头顶掠过,长尾破风劈甩。“嗤”地一声,尾尖上的棘刺划过王重阳后背,登时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然而对于那些嗜血如狂的伥尸来说,这一丁点血腥气便已经足够了。霎时间白影闪烁,哭嚎阵阵,数十个伥尸四面八方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王重阳将许宣拉到身后,背倚绝壁,双手气刀纵横乱舞,将他们接连撞飞。奈何那些伥尸尝过鲜血后,凶狂倍增,又毫不畏死,前赴后继,越围越多;加上另外两只龙鲼盘旋头顶,不时地俯冲偷袭,饶是他神功盖世,也有些捉襟见肘,渐觉吃力。

  蛇圣女怒道:“臭小子,你这么心慈手软,怎么能成大事?就算今日不死在这些僵鬼嘴里,迟早也要死在这阴狠毒辣的小贼手上”喋喋不休,不住地催促王重阳从许宣身上搜出“混沌皮图”,再将他杀了,抛给伥尸。

  许宣大怒,哈哈笑道:“老贱人,我若拿了混沌皮图,还能藏在身上么?”心头恶念陡起,紧握刀柄,直想在王重阳双腿上猛扎两刀,让他连着体内的老虔婆一起被伥尸吃得片骨不存。

  但想起这小子对自己始终以诚相待,怎么也下不了手。再说眼下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死了,自己也焉能独存?当下高声道:“王兄,咱们来比比谁杀的僵鬼多”双手一撑,从王重阳两腿间滚了出去,陀螺似的贴地飞旋,挥刀乱扫。

  “嗤嗤”连声,六七个伥尸双腿中刀,登时趔趄倒地。旁边的同类们略一犹疑,很快分成了三派,有些循着喷溅的腐血,朝那些受伤的伥尸飞扑撕咬;有些继续汹汹围攻王重阳,有些则朝许宣转身扑来。

  王重阳压力陡消,大喝着双掌飞舞,气刀纵横,将群尸劈得血肉横飞。他的先天真至刚至纯,气刀更是霸烈无比,这百余名伥尸若是活人,早就被他杀得四散奔逃了。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吸血伥尸,不免有些应对无措,束手缚脚。眼见许宣用“以血诱尸,自相残杀”的办法,如梦初醒,依样画葫芦,果然大收奇效。转眼间便有十几个伥尸被他砍断肢体,而后遭同类们撕咬一空。

  许宣可就没他这般轻松了。他虽已初步修成了“无脉之身”,却还无法随心所欲地调集体内真气,更毋论将那些五行真气逆炼为“混沌元”了。只能陀螺似的在冰面上急转,挥刀劈扫众伥尸的腿脚,一旦他们扑到身上,立即奋力将他们撞飞。

  偏偏那两只龙鲼又对他恨之入骨,不停嘶吼着飞旋扑下,长尾“呼呼”狂扫,打得他身沿冰石四炸,脚下的山崖裂缝飞迸,成片成片地朝下坍塌。他几次差点翻身坠落,惊险万状。

  海冬青呀呀尖啼,不顾一切地啄击着龙鲼,奈何大小悬殊,毫无作用。眼见许宣险些被鲼尾扫中,王重阳失声道:“许兄小心”翻身冲掠,凌空一记气刀轰然怒斩,将那龙鲼硬生生撞飞出六七丈外。

  当是时,“轰”地一声狂震,整个吉塔山仿佛都猛烈地摇晃起来。头顶咆哮如雷,涎落如雨,一个巨大的蛇头忽然遮住了半片夜空,裂开血盆巨口,狰狞地俯视着众人,长信吞吐。

  还没等许宣回过神来,“喀嚓”一声,血雨漫天激射,剩余的那只龙鲼已被“玄武”一口咬中,活生生地吞入脖颈。

  众伥尸眼白翻动,呆呆地仰头望着那庞大无比的凶兽,白粉剥落的烂脸簌簌颤抖,竟似也闪过些许恐惧的神色。然而那纷纷扬扬洒落的血珠,很快彻底激起了他们残暴凶狂的本性,纷纷龇牙低吼,不分敌友,疯狂地撕咬在一起。

  许宣大凛,奋力撞飞扑来的伥尸,手掌在地面一撑,凌空翻掠,朝“玄武”视野盲区冲去。

  然而这时已经太迟了。

  “呜——吼”玄武尖啸着甩颈狂扫,所到之处,轰隆狂震,乱石飞炸,山崖无不应声崩塌,那些伥尸不是撞为肉泥,冲天抛舞,便是瞬间消失被它吞得无影无踪。

  许宣喉中腥甜乱涌,亦身不由己地倒拔而起,随着那狂猛无比的飓风朝它口中飞去。

  就在他寒意森森,以为此番必死之际,左臂忽然一紧,王重阳斜地里急掠而至,拉着他破空飞旋,堪堪穿过那凶兽的长舌分叉处,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夜穹。

  那一瞬间,呼吸如窒,时间仿佛突然顿止了。他们停凝在那只亘古最为巨大的凶兽头顶,上方是炫彩缤纷的极光,瞬息万变,下面是漆黑混沌的大海,苍茫无边。

  那一瞬间,许宣仿佛停凝在生与死的边缘,永恒与刹那的交界,心底突然掠过一种难以言说的强烈震撼,即苍凉又恐惧,既狂喜又悲伤,仿佛穿过了迷幻的时空隧道,洞悉了宇宙无上的奥秘。

  “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

  “道生混沌,混沌生天地,天地生万物……”

  “天地无常,万物无形。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

  那些话语纷乱地闪过他的脑海,就像上空霓丽莫测的流光,极速地幻化出某种壮美奇诡的图景,似乎触手可得,却又稍纵即逝,难以辨别分明。

  下方忽然传来“玄武”一声暴怒无比的啸吼,他心中一震,狂风鼓荡,极光乱舞,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那凶兽似是认出他们来了,长颈回旋,蛇信乱舞,接连不断地朝他们狂飙猛攻。

  王重阳凌空飞踏九宫步,左折右转,有惊无险地在它獠牙、蛇信之间穿梭闪躲,蓦地飞旋而起,化气为刀,大喝着猛劈在它头顶。

  “轰”地一声剧震,玄武甩头狂吼,许宣眼前金星乱舞,气血翻腾,险些从王重阳手中抛了出去。王重阳亦不由自主地趔趄翻飞,整只手臂全都酥麻了,又惊又骇,想不到这孽畜除了龟壳之外,皮肉竟亦如钢铁般坚韧

  蛇圣女喝道:“笨蛋玄武若能这般轻松杀死,女娲娘娘还要用沌元始瓿,来收它么?快躲到它的龟壳里去”

  王重阳幡然醒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普天之下,能挡住玄武狂暴攻击的,恐怕只有它自己的龟壳了当下拉紧许宣,沿着那数百丈长的巨颈急冲而下。

  就在这时,百余丈外的吉塔山顶突然冲起万道金光,照得天海陡然一亮,一个金灿灿的圆钵破空飞旋而起,呼啸着“玄武”当头撞来。

  接着银光万点,缤纷闪耀,亿万条细不可辨的白丝从金钵中喷了出来,随着狂风飞扬乱舞,犹如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将“玄武”头颈倏然罩住。

  “玄武”怒吼乱甩,想要挣脱,那张蛛网却随着飞旋的金钵越收越紧,将它长颈勒得弯如圆弓。

  王重阳又惊又喜,却听无数细小的声音由远而近,叽叽喳喳地从蛛丝上传来:“芥子须弥,封镇玄武芥子须弥,封镇玄武”遥遥望去,也不知有多少菌人正沿着那条条蛛丝,朝玄武头颈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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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盘古

  王重阳又惊又喜,却听无数细小的声音由远而近,叽叽喳喳地从蛛丝上传来:“芥子纳须弥,菌人镇玄武芥子纳须弥,菌人镇玄武”遥遥望去,也不知有多少菌人正沿着那条条蛛丝,朝玄武头颈冲来。

  银丝飞舞,几个菌人率先跃上了他的肩膀,一个菌人少年挥舞着银针,叫道:“女娲娘娘不挑南海不死民,不挑北海大人国,独独挑选我们菌人镇守在这里,就是知道芥子纳须弥,只有我们菌人才镇得了玄武眼下连这两个外来的小子都敢与玄武决一生死,难道我们无畏的女娲战士,还比不过这两小子吗?万古功勋,就在今日”

  这些菌人既勇敢又怯懦,极易煽动,目睹王重阳、许宣奋不顾身地和伥尸、龙鲼、玄武连番激战,无不深受感染,纷纷附应道:“万古功勋,就在今日

  万古功勋,就在今日”踩着蛛丝,乘风飞舞,从二人头顶、身侧密密麻麻地掠过,转眼间全都攀上了玄武头颈,争相挥针乱扎。

  玄武的蛇鳞糙厚坚韧,就算是最锐利的刀枪也难劈入分毫,然而这些菌人的银针又尖又细,恰好能从它鳞皮的细缝间刺入,虽不疼痛,却如同钉入皮肤的跳蚤,难以甩脱。

  那巨兽被挠得麻痒难耐,不住地扭头怪吼,朝颈上喷出滚滚水柱。水柱如天河飞泻,银龙狂舞,若非王重阳及时抓住蛛网,也差点被撞得腾空抛落海中。那些微小的菌人却牢牢地黏在蛛丝上,飞旋飘荡,只有极少数被冲脱开来。

  万千蛛丝的另一端连着“混沌元始瓿”内的“方丈山”,而那“混沌元始瓿”又被女娲的封印之力禁锢在火山上方,任凭那玄武如何发狂挣扎,也难以撼动。

  芥子公主跳到王重阳的耳朵上,大声道:“王芋头,现在是你为女娲娘娘建功的时候到啦……”

  许宣听到“王芋头”三字,登时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哈哈大笑。王重阳则面红耳赤,苦笑不语。

  芥子公主白了许宣一眼,道:“笑什么?他是芋头,却比你这满肚子坏水的臭西瓜强了百倍”又跳到王重阳的耳蜗里,道:“你听好了,我现在要将‘芥子须弥诀,一字一句地传给你。这是女娲娘娘用来驾驭神瓿,封印玄武的秘诀,你绝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更不可被这臭西瓜哄了去。否则我们菌人上上下下,绝饶不了你”

  王重阳微微一怔,想不到她竟会将“芥子须弥诀”传给自己。许宣笑道:“娘子,你红杏出墙便也罢了,连嫁奁也裹了和王芋头一起私奔,是何道理?你这么做,我丈人知道么?”

  芥子公主不理他,立在王重阳耳中,细如蚊吟似的说了一遍,又逐字逐句,细细传授。

  许宣难捺好奇,忍不住凝神聆听,偏偏玄武怒吼如雷,惊涛轰鸣,只断断续续听得几句,什么“如太虚,心外无物”、“我心之所动,即天地之所动”……然而只这几句,便已让他心中嘭嘭剧跳,重又陷入方才那似悟非悟的震撼与恍惚之中。

  王重阳听了两遍,将经诀熟记在心。他天资高绝,又仔细揣摩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当下凝神聚气,按照经诀御气念咒,右掌遥遥朝向“混沌元始瓿”,喝道:“阴阳五行,宇宙归混沌。大小如意,天地入我心”

  那金瓿“铿”地一声,瞬间涨大了十倍有余。瓿口朝着玄武“呼呼”飞转,四周的空气随之盘旋飞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霓光乱舞,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

  惊涛炸涌,万千水珠飞旋冲天,玄武也被硬生生拔起十余丈高,狂怒而绝望地咆哮着,扭动巨颈,与那金瓿气旋殊死对抗。凭借王重阳一人之力,要想用金瓿这太古凶兽,原无可能,但此时玄武又被菌人们的蛛网缠住,越绞越紧。两相作用,竟将它一点一点地朝瓿中收去。

  金瓿“嗡嗡”狂震,王重阳的手臂随之剧烈颤动,就连许宣、芥子公主与众菌人也跟着筛糠似的乱抖起来,呼吸如窒,难受到了极点。

  抬头望去,只见漫天极光乱舞,越来越快,越来越眩目,许宣体内真气也跟着汹汹流转,直欲破体而出。他心中猛地一震:“是了,如太虚,心外无物,这天空何尝不是金瓿?我的身体又何尝不是金瓿?金瓿能收得了玄武,正是因为宇宙、神器、人合而为一,将阴阳五行之气化为混沌,所以我心之所动,才会是天地之所动”

  一念及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与那摇曳的金瓿遥遥相对。霎时间,掌心酥麻如痹,有如电流贯体。

  他浑身剧震,忍不住纵声长呼。丹田里的真气与夜空极光、金瓿气旋瞬间贯连,极速地滚滚飞旋,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狂猛力量。

  “哐”金瓿光芒四射,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玄武发出一声凄厉而恐惧的怒吼,陡然冲天拔起,只剩下小半身躯仍立在海中。

  众菌人又惊又喜,齐声欢呼。

  许宣却恍然不觉,兀自沉浸在那迷乱而狂喜的思忖里:“这金瓿收纳万物的道理,与‘盗丹神功,何其相似宇宙归混沌,天地入我心,只要因时顺势,天人合一,以丹田为丹鼎,宇宙为烘炉,又有什么真气不能纳入丹田,炼为混沌元”

  又想:“宇宙常新,处处皆八极,要想炼合混沌元,又何必刻舟求剑,着相于经络八极?只需守住‘如太虚,心外无物,这四字,就能像盘古一般,见山为山,见水为水,以混沌阴阳、五行八卦之法生生相化,即便是睡着之时,也与天地同呼吸。”越想越是澄明,激动喜悦,难以言表。

  虽然几个月之前,他已从漫天极光中初步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混沌元”的道理,但仍如隔雾看花,朦朦胧胧。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融会贯通,将葛长庚的“金丹**”、林灵素的“百纳神功”、楚青红的“阴阳指”、“阴阳五雷诀”、“两仪电剑”……乃至刚刚听到的“芥子须弥诀”,全都化为一炉,创立出被后人誉为“盘古**”的绝世神功。

  然而他念头一分,体内的真气顿时重转岔乱,金瓿的气旋也随之转慢。玄武察觉到变化,趁势暴怒狂啸,奋起全身之力,猛地朝外扑倒。

  “轰”吉塔山口应声坍塌了小半,金瓿嗡嗡狂震,竟被它拽得飞出了女娲结印,连着那蛛网破空飞起,撞入百余丈外的海面。

  刹那间,喧哗如沸,整片汪洋全都掀炸起来了。许宣身下一空,和王重阳、众菌人一齐被抛上了几十丈高的空中。还不等驭风稳住身形,右侧狂飙呼啸,夹着王重阳的惊呼:“小心”

  “嘭”他眼前一黑,被玄武的巨尾当胸扫中,肋骨尽碎,断线风筝般地飞了出去。剧痛中,依稀瞧见上空炫丽乱舞的极光,还有远处海面那闪闪飞旋的金瓿,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都说盘古的身体化作了大地和高山,血液变成了江河与海洋,那么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死了?”然后猛地沉入冰冷的海水,越来越黑,混沌一片,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海面上鲸波狂涌,一浪高过一浪。玄武发狂地咆哮着,尽情宣泄,长尾飞旋,翻腾乱舞,将缠在颈上的蛛丝全都拔了下来,连着那些尖呼乱叫的菌人,接二连三地抛入汪洋。

  王重阳又惊又怒,踏波跃上那翻覆的“混沌元始瓿”,四下环顾,叫道:“许兄许兄”蛇圣女幸灾乐祸地尖声笑道:“女娲娘娘开眼啦,那小贼罪有应得,终于也有今日”

  他听若罔闻,迎着狂风大喊了数百遍,嗓子嘶哑了,心急如焚,却始终杳无应答。

  忽听须弥尖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沉到海里去啦,我们已经找着他了”过不片刻,波涛分涌,无数菌人拉着蛛丝从海里浮了上来,蛛网里蜷着一人,脸色苍白,果然是许宣。

  海冬青呀呀尖啼,冲落在他身上,不住地跳跃啄击,他却毫无反应。王重阳大凛,急忙将他拉上金瓿,一边把脉输气,一边凝神探查,过了片刻,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心跳静止,呼吸全无,任凭真气如何激荡,全无反应。

  蛇圣女格格大笑道:“小子,你就死心吧被玄武尾巴击中,就算是五色石,也变成烂泥了”

  众菌人密密麻麻地站在瓿底周围,交头接耳,嗡嗡附应:“变成烂泥了,变成烂泥了”

  王重阳双手颤抖,胸喉中像被什么堵住了,难以呼吸,说不出的难受。

  他从小身处蓬山罪民之中,却将重振蛇族视为己任,除了被他认作师父的李师师与家人,再无朋友。母亲与王允真死后,更是倍感孤独,和许宣相处数月,亦敌亦友,虽不敢明着忤逆蛇圣女,心里却早已将他看作了挚交。

  迷惘中抬起头,海面漆黑一片,极光尽消。这茫茫天地之间,仿佛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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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八章 告别

  金瓿浮沉,众菌人几乎都已经爬上来了。须弥跳到许宣脸上,用细针刺挠他的鼻孔,见他鼻息尽无,喷嚏也未曾打上一个,大为失望,转头叫道:“姐,这家伙真的死啦!”

  芥子公主脸色苍白,怔怔地凝视着许宣,一言不发。这小子虽然嘻皮笑脸地惹人讨厌,但听他油嘴滑舌地喊了几个月“娘子”,心里不知不觉也有种微妙的变化,此刻听说他死了,竟空空落落,差点掉下泪来。

  四周惊涛如沸,玄武咆哮着翻腾了片刻,狂怒渐消,慢慢地潜入海里,只露出那长长的蛇颈和一小片龟背,朝北边缓缓游去。

  众菌人叽叽喳喳地叫道:“玄武逃走啦,玄武逃走啦!”芥子公主一凛,喝道:“王芋头,这小子已经死了,别再浪费时间啦!再不追上玄武,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镇伏它了!”

  王重阳如梦初醒,当下背起许宣,用“芥子诀”将金瓿缩为巴掌大小,揣入怀中,踏浪朝玄武追去。几个起落,便和海冬青一起跃上了那隆出海面的龟壳。

  玄武撞碎了女娲结印后,显然有恃无恐,也无意将他们甩脱,自顾仰颈呜鸣,意态悠闲地破浪前行,速度越来越快。

  龟壳露出海面的部分大约方圆百丈,就像一座小小的圆形岛屿,波涛被玄武巨颈劈开,掀起两堵又高又长的汹涌水墙,绕着龟壳两侧滚滚喷泄。王重阳踩在那长满青苔的龟背上,脚底打滑,左摇右摆,几次险些翻身滚落。怀中金瓿里的菌人们更是惊呼不迭。

  这些菌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吉塔山上,从未离开,眼见那火山越去越远,渐渐消失于漆黑的海面,无不惊慌失措。

  有的迭声叫嚷,催促王重阳快快放大金瓿,镇伏玄武;有的互相埋怨,都怪对方将自己拉上了这条贼船,从此背井离乡,再也闻不到那香喷喷的硫磺味了;有的则捶胸顿足,哭嚎着爬出瓿沿,想要跳入汪洋,游回吉塔山……叽叽喳喳,乱作一团。

  芥子公主此时倒镇定下来了,站在王重阳耳廓内,大声道:“女娲结印已经破碎了,就算回到火山,也没什么用啦!要想镇伏玄武,也只有趁它睡着时,齐心合力,用神瓿一举封印了。”

  众菌人面面相觑,顿转安静,但想到只要等到玄武睡着,就能镇伏凶兽,重返家园,很快又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岂料他们高兴得太早了。那“玄武”大概是在“方丈山”下沉睡了几万年,如今精神奕奕,竟没一刻想要睡觉,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终日乘风破浪,撒了欢似的到处打转儿。时而翻腾飞舞,搅得海啸连天;时而钻入海底,惊得鱼群大乱。

  王重阳穷追其后,自是吃尽了苦头。好在冰霓蛛网又韧又长,无论玄武潜到多深的海底,无论风浪如何猛烈,始终将他牢牢萦系,随着那凶兽浮沉跌宕。

  过了半个“月”后,玄武似乎狂欢得累了,重又悠闲地浮在冰洋上,继续朝北慢慢游龘行。王重阳也已精疲力竭,每日除了盘坐调息,就是继续为许宣输送真气,试图将他唤“醒”。

  也不知是否因为北海天寒地冻的缘故,许宣虽然心跳、呼吸全无,身体却柔软依旧,没有丝毫腐臭的迹象。王重阳抱着侥幸之念,任凭蛇圣女如何喝斥催责,也不忍将他“尸身”抛入海中。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许宣的身体冰霜凝结,终于越来越僵硬,王重阳也渐渐绝望了,唯有海冬青依旧不肯放弃,每日衔来鲜鱼,丢在许宣的胸前。众菌人每次想要围抢夺食,全被它振翅啄击,驱赶开来。

  越往北行,浮冰越多,到处都是百丈高的冰山,千姿百态,参差交错。被玄武推撞,隆隆剧震,不住地崩塌砸落。众菌人心惊胆战,也不知这凶兽要将他们带向何方。

  这一“日”,王重阳盘坐醒来,忽听一阵极为悦耳的声音,“叮当”作响。却见前方海面矗立着数百座又尖又高的冰塔,每座约有十八层高,精雕细琢,莹白剔透,辉映着漫天极光,光怪陆离,壮丽而又诡异。那些清脆的声音便是冰塔八角檐尖上的冰铃发出来的。

  众人龘大奇,这里已是极北之地,别说人了,连鲸鱼也难见上一头。究竟是谁在此处雕筑了如此壮观的塔群?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王重阳心里突突一跳,想起母亲说过,北海尽头有一片亡灵之塔,塔下便是九万仞深的阴冥极渊,游荡着亘古以来所有未曾转世的亡魂。据说只有从极渊底部攀上塔尖的亡灵,才能获得永生。难道便是这里?

  玄武似乎也起了畏怯之意,仰颈呜鸣,懒洋洋地调转方向,朝西游去。

  王重阳瞥了眼许宣苍白的脸,心中一动,犹疑了片刻,背起他,踏波飞掠,冲上了其中一座冰塔的塔顶。那冰塔高达四十余丈,顶层的塔室极为宽敞,可容十人并躺。

  王重阳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塔室的冰面上,低声拱手道:“许兄,天意冥冥,或许是你我相别的时候到了。愿你于此安睡,得升仙界。”

  众菌人嗡嗡附应:“于此安睡,得升仙界。于此安睡,得升仙界。”芥子公主心头一震,才知他竟是要将许宣留在这冰塔林中,鼻中莫名一阵发酸,怅然若失。

  忽听蛇圣女格格笑道:“能在这里安睡,倒也不错。王重阳,今日也该是你我师徒说再见的时候啦。”

  王重阳一凛,失声道:“师父!”虽知经过了这几个月,她元神已极为虚弱,化羽登仙不过是迟早之事,但临到关头,泪水仍不免夺眶涌出。

  蛇圣女飘飘忽忽地传音道:“王重阳,我这一生最恨的三个仇敌,一个是敖无名,一个是李师师,一个是那青龙妖孽,如今这三者都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啦。只是那‘白虎皮图’尚未收回,‘混沌皮图’又被那妖女小青盗走,你既是我神族传人,就当承女娲之志,镇伏玄武,除灭小青,收回佚失的皮图……”

  她每说一句,王重阳就恭恭敬敬地应一声是,唯独到了“除灭小青”时,王重阳心底一颤,应答声登时梗在咽喉。

  蛇圣女霍然警觉,怒道:“小子,你想抗逆师命么!”王重阳吓了一跳,忙道:“不敢!”

  蛇圣女“哼”了一声,恨恨道:“那小贱龘人冒充女娲娘娘,盗走紫青双剑,原已死有余辜,如今又骗走‘混沌皮图’,放出玄武,更是罪不可赦。你若敢徇私,我就算变成孤魂野鬼,也绝不放过你!”

  王重阳面红耳赤,定了定神,低声道:“徒儿谨遵师命。”

  蛇圣女这才平复怒气,过了片刻,长叹了一声,道:“王重阳,你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是……只是不可再像我这般轻信于人,为情所困了……”顿了顿,凄然道:“你要知道,世间最难镇伏的怪兽,不是青龙,也不是玄武,而是一个‘情’字。一旦将它放出来,你便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王重阳脑海里闪过小青的一颦一笑,呼吸如堵,心口更如刀扎般刺疼酸痛,想要回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阵大风吹来,冰铃乱撞,只听蛇圣女格格笑道:“天长地久,终有一别。王重阳,我们有缘来生再见!”一道淡绿的光影从他头顶飘了出来,被狂风卷散,瞬间无影无踪。

  听着众菌人嗡嗡附应:“来生再见,来生再见!”王重阳突然泪如泉涌,几个月来郁积的所有悲伤,这一刻,全都如洪水决堤,再难抑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住悲楚,抹了抹眼泪,将所有菌人连着那金瓿收入怀中,又朝许宣的“尸体”拱了拱手,道:“天长地久,终有一别。许兄,我们有缘来生再见。”驭风冲出冰塔,朝着数里外的“玄武”踏浪疾追。

  狂风鼓舞,冰山扑面。跃到了玄武龟背上,转头望去,犹见海冬青呀呀尖啼,盘旋在冰塔之顶,仿佛在替许宣向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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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夏来,阳光渐渐从东边天海交接处亮起,一层层照亮了那数百座冰塔,金光璀璨。

  浮冰跌宕,一片片地从冰塔间流过。日复一日,海冬青在塔顶与冰洋间来回穿梭,叼起鲜鱼,飞翔着丢在许宣的旁边,又在他的胸口反复跳跃,轻轻啄击,呀呀尖啼。

  阳光从窗口斜射入塔室,徐徐移动,照过他的脚,照过他的身体,照过他的脸,然后又消失在昏暗的角落。

  寒风呼啸,冰铃晃荡,当苍白的太阳渐渐沉落于西边的海平线,第一场暴风雪摧枯拉朽地卷过冰塔林,极夜再次来临。

  然后夜去昼来,北极的阳光再次照亮了这片冰塔。海冬青在塔顶振翅跳跃,看着鲸鱼遥遥长鸣,随着暖流从南边的海面逡巡而过,一道道水柱冲天喷舞。它并没察觉到,就在这时,在它下方的塔室里,许宣的耳廓忽然轻轻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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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八美


  风越来越大,铃声激荡,冰晶如落英般纷乱地在碧虚里飞舞。海冬青盘旋着飞过檐尖,落在塔室的窗沿,朝着许宣呀呀尖啼了几声,又向南望去。

  数里外那辽阔而湛蓝的海面上,漂满了莹白透亮的浮冰,风帆猎猎,一艘又宽又短的三桅船正朝着这里驶近。

  船身通体漆成鲜绿色,两侧船舷雕着极为精美的百花图案。首尾斜陡,如月牙斧般高高翘起,在两侧轮桨的推进下,前后起伏,将浮冰急速劈碾开来。

  桅杆上悬着一面五彩斑斓的三角旗,绣着一团鲜花,又像是一簇颜色各异的骷髅,迎风招展,颇为醒目。

  艏舱的顶楼上,凭栏站着八个身着各色裘衣的美貌女子,正七嘴八舌,东张西望。其中一个红衣少女举着望远镜,徐徐扫望冰塔林,顿足怒道:“阿芙姐,这哪儿是不夜城呀,一个鬼影也没有我说别信那淫贼的话,你们非不听,现在好啦,来不及赶上喝喜酒,又得挨姥姥骂啦”

  站在她左侧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八妹稍安勿躁,那淫贼说的倒不是假话。这里是‘亡灵之塔,,过了此处,再往西北一百多里,就是‘不夜城,了。”

  旁边的黄衣少女呵欠连天,半闭着眼睛,嘟囔道:“到了‘不夜城,,是不是就不能再睡觉啦?那我得抓紧时间打个小盹儿,等到了以后,各位姐姐再叫醒我吧……”

  身后的蓝衣女子揪起她的耳朵,笑骂道:“睡不醒的臭丫头瞧瞧你这双睁不开的如丝媚眼,姥姥就不该给你起这么个怪名字”

  黄衣少女拍开她的手,“呸”道:“那四姐你跟我换个名字好啦梦耶,梦耶,我正好可以睡个饱觉,日日做梦啦”

  蓝衣女子板起脸道:“臭丫头没大没小,梦耶是你能叫的么?叫我梦爷

  黄衣少女伸手挠她腰肢,笑道:“你浑身又香又软,哪一个地方称得上‘爷,字?再说,咱们花神谷有一位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姐姐就够啦,慕华姐姐,你说是不是?”眼波流转,笑嘻嘻地朝斜后方的黑衣女子瞟去。

  黑衣女子瞪了她一眼,只当没听见。

  红衣少女忽然“啊”地一声,又惊又喜,指着冰塔上的海冬青叫道:“‘雄库鲁,你们看,这儿有只雪一样白的库鲁,”

  海冬青翎毛直竖,朝她们厉声尖啼着盘旋冲天。一个绿衣少女拍手笑道:“太好了呢薇烟正愁带来的贺礼拿不出手,若能捉得这只神鹰来代替,姥姥定会笑开眼呢。”

  一时间人影晃动,除了那白衣女子阿芙与黑衣女子慕华外,其余八女全都争先恐后地驭风踏浪,朝冰塔冲来。红衣少女速度最快,转眼便已跃上塔尖,一朵红云似的朝海冬青扑去。

  海冬青急旋俯冲,堪堪擦着她的指尖飞过,接着左冲右突,上折下转,闪电似的从黄衣少女、蓝衣女子、绿衣少女之间穿过,直冲蓝穹。

  众女惊呼迭起,连夸神俊,越发激起了兴致,凌空穿梭交错,围追堵截,倒像是在花园里扑拿蝴蝶一般。海冬青几次已破空高上,望见躺在冰塔中的许宣,又呀呀尖啼着转头冲下,险些被她们抓着。

  黑衣女子蹙起眉尖,脚尖一挑,将挂在舷柱上的长弓踢到手中,抓起一枝长箭,开弦如满月,正欲朝海冬青射去,却被那白衣女子阿芙拦住。

  阿芙摇了摇头,转眸四望,道:“如此灵俊的神鹰,其主人必定不是凡俗之辈。姥姥说了,此番‘百鬼夜宴,贵宾云集,连几十年未曾露脸的老魔头都被惊动啦。万一这海冬青便是其中某人的灵宠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话音刚落,忽听绿衣少女叫道:“哎呀,这塔里还躺着一个人呢”众女惊呼四起,纷纷翻身跃入塔内。海冬青发出凄厉愤怒的尖啸,在空中盘旋了片刻,终于还是不顾一切地俯冲而入。

  阿芙一凛,高声道:“大家小心”和黑衣女子并肩穿掠,几个起落,高高地冲上了塔室。

  却见众女环立,中央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俊俏少年,双眼禁闭,脸颊微红,浑身冰霜冻结,只有上唇薄霜初融,也不知是冻僵了,还是死了。

  阿芙微一犹疑,正想伸手去探探鼻息,立在那少年胸口上的海冬青立即怪叫着跳上前,连番猛啄。

  蓝衣女子梦耶笑道:“哎呀,原来这半死不活的小子就是库鲁,的主人。六妹,你想拿它做贺礼,先去问问它主人同意不同意。”绿衣少女薇烟被她一推,脚下趔趄,险些扑到那少年身上,海冬青自然又是一阵扑翅怒啼,引得众女格格齐笑。

  听到“雄库鲁”三字,那少年的耳廓似乎微微一动。站在他头边的紫衣女子“咦”了一声,脱口道:“你们瞧见没?他耳朵动啦”

  众女俱是一凛,凝神感应了好一会儿,依旧察觉不到他有任何呼吸与心跳。黄衣少女“噗哧”笑道:“不是耳动,仁者心动。繁华姐,我看你定是瞧他长得俊,自己心动了吧?”

  紫衣少女双颊酡红,道:“臭丫头,我有八妹就够啦,才不要什么臭男人呢你瞧他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是活是死,和你这怎么也睡不够的‘未醒,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诸女齐笑。阿芙沉吟道:“‘亡灵之塔,是‘不夜国,的界碑,也是神门十大禁地之一。此人头东脚西,躺在塔顶,不知是何来历。二妹,你去搜搜他身上,看看是否有什么信物、标识。”

  倚在窗边的青衣女子脸上一红,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他非亲非故,岂能碰他?四妹,你去搜搜。”

  梦耶“呸呸”连声,道:“我也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寻欢姐碰不得,我就碰得?依我看,还是让年纪最小的人去好啦。八妹,你说是不是?”突然伸手去推红衣少女,红衣少女却早已缩身躲过,顺势将薇烟拽了过去。

  众女互相推搡,笑做一团。

  黑衣女子突然一把将那少年提了起来,又抓住了扑来的海冬青,淡淡道:“此人既敢躺在‘亡灵之塔,的主塔顶层,不是‘不夜国,的宗亲贵戚,就是故意来此捣乱的死敌。不管是谁,我们带去送与‘不夜城主,,就当是额外的贺礼了。”

  阿芙点头道:“三妹说的是。”瞥了眼窗外,道:“时候不早啦,咱们加紧速度,可别耽误了行程。”领着众女驭风冲掠,翩翩跃回船楼。

  号角长吹,船头徐徐掉转。风帆全都升起来了,猎猎鼓舞,轮桨如飞,朝西北破冰前行。

  众女到了舱中,将那冰冻少年放在床上,又将海冬青的左脚用红绳系住,拴在梁上。红衣少女兴致勃勃地取来一筐鲜鱼,喂与海冬青;海冬青却嗷嗷怒啼,别开头,在梁上跳来跳去,毫不理会。

  红衣少女扮了个鬼脸,笑道:“你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众女齐笑,抬头看着那海冬青,都觉看也看不够,满心欢喜。

  忽听床下有人幽幽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各位好姐姐,若要找‘个头不小,脾气却一点儿也不大,的,床下面就有一个。你们大慈大悲,把这鸟儿不吃的鱼,全都赏了给我吧。”

  梦耶“呸呸”连声,道:“臭淫贼,你连这只鸟的一根鸟毛也比不上,给你几根鱼刺就不错啦”

  众女齐笑,当下将鲜鱼用刀切开,片成薄片,一碟碟地摆在桌上,又取来酒盏、碗筷,围在桌边吃将起来。床下那人一边竖耳倾听,一边不住地于吞馋涎,唉声叹气。

  红衣少女故意吃得巴咂有声,连声赞叹,道:“繁华姐,你说是今天的鲑鱼肥厚鲜甜呢,还是昨天的鳕鱼更加甘美?”

  紫衣少女繁华抿嘴直笑,也假装想了片刻,道:“我觉得吧,还是前天的茴鱼最为好吃,若是有油锅,两边煎得焦黄,再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那就更美味啦”

  床下那人肚里传来“咕噜噜”一阵响动,带着哭腔道:“各位好姐姐,姑奶奶,我的亲祖宗小人罪该万死,不该装成海豹,躲在水里偷看你们洗澡。你们打也打过了,剐也剐过了,瞧在好歹都是同门的面上,又都赶着去喝喜酒,就当小人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众女齐声笑道:“好臭好臭”

  梦耶吮了吮指尖,道:“我们花神谷最恨的便是淫贼,放了你是不可能啦。但听说你是万事通,天下没你不知道的秘密,你若能说出几个逗姐姐们开心,或许可以赏你一块肥美甘甜的鱼腩。”

  床下那人精神大振,立即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从峨眉佛寺囚禁良家妇女,以作淫乐;到青城各派道貌岸然,颇多龙阳之癖;又到当今赵官家阳痿无能,靠吐蕃秘药助兴……全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却只惹来众女连声啐骂。

  那人情急无奈,蓦地大叫一声:“罢了,罢了,一块鱼腩饿死英雄汉这件事我原想报与天后,领一首功,今日就当便宜诸位姐姐了帝尊陛下……那林灵素还没死,和一个叫做楚青红的美貌女子藏在北海一座孤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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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章 淫贼


  “帝尊陛下?”众女齐声惊呼,全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却没注意到床上那冰冻少年的耳廓又是骤然一动。

  阿芙右手一扬,床下那人登时骨碌碌地滚到她脚边。

  那人浑身被五色藤绳绑住,手脚一动也不能动,长得倒也算眉目端正,只是眼圈泛黑,眼珠滴溜溜四下转动,满脸色迷迷、贼兮兮的神情,挨着她雪白的脚踝,忍不住又深吸了口气,摇头诵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黑衣女子脸一沉,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肚子上,那人登时“哎哟”一声,疼得龇牙咧嘴,脸如菊花似的皱成了一团:“姑奶奶,我夸阿芙的脚又香又白,你这般生气做甚?难道你的脚……”被她瞪了一眼,剩下的半句话急忙又咽了回去。

  梦耶“哼”了一声,右手拔出短刀,架住他的脖子,左手拎起一块鱼腩,在他鼻前不住晃荡,娇叱道:“臭淫贼,你再胡说八道,就不是你吃鱼,而是鱼吃你了”

  那人吓了一跳,道:“是,是,小人不敢。小人的肉又糙又硬,鱼儿只怕是不爱吃的。”嗅着那鱼肉的腥甜气,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涎着脸道:“梦耶姐姐…哦不,梦爷,梦祖宗,我饿了几日,说话的力气都没啦,不如你先让我尝一口……”

  “尝你个头”红衣少女看得不耐,手起刀落,明晃晃地扎入他脸颊旁的木板,喝道,“帝尊早就葬身在蓬莱山青龙的肚子里了,你以为姑奶奶们这么好骗么?”

  那人本能地将头一缩,苦着脸道:“花神谷的仙女姐姐们冰雪聪明,天下皆知,小人岂敢哄骗?”又神色凛然地挺了挺胸,慷慨激昂地道:“再说我烈云狂身为‘南极炙天烈焰圣母,的远房侄孙,南海烈氏第八十九代嫡传人,也算是神门里脆蹦蹦、响当当、宁折不弯的英雄汉,虽然风流多情,偶尔也干点偷鸡摸狗、窃玉偷香的勾当,在女人面前却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岂能…

  红衣少女和梦耶刀尖一晃,齐声喝道:“别废话,快说重点”

  那烈云狂忙道:“是,是。”咳嗽了一声,道:“这说起来嘛,话可就长喽……哎哟我长话短说,长话短说。这次‘不夜城主,与‘不昼国主,联姻,轰动四海,宾客云集,是神门二十年来未有之盛事。小人心想,小人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未能找到心仪的女子,不如凑个热闹,沾点喜气,说不定在能这‘昼夜婚典,上遇见一两个有缘人……若是能遇见两三个,三四个,那自然就更妙了。

  “于是我几经辗转,搭上了前往高丽的神舟。偏巧那船上又住了**个极为美貌的尼姑。也不知怎地,见了那几个尼姑,小人慧根突然就开了,一心向佛,夜不能寐,于是半夜里就从窗子钻入那几位尼姑的舱室,想要和她们切磋些佛理。

  “谁知那几个贼尼竟然好不讲理,我刚探入头,就骂我为淫贼。我百口莫辩,只好紧紧抱住其中一个尼姑的腿,求她点化。佛主不是说要‘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么?不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他奶……他祖母的,哪想这些贼尼竟然毫无慈悲之心,非但不舍身渡我,还将我一脚踢入了海中。”

  众女格格齐笑,连称踢得好。阿芙却蹙起眉尖,沉吟道:“去高丽的神州怎会有尼姑?那些尼姑的僧衣上有什么标识,你还记得么?”

  烈云狂道:“这个…小人只记得那几个尼姑一个赛一个美貌,穿的也不是缁衣,而是白袍,其他就不记得了。”

  众女料想这淫贼心思猥琐,那双贼眼当时多半只顾着打探僧袍下的风光了,当下连声啐骂,催他快说重点。

  烈云狂续道:“好在小人水性极佳,驭风术也还不错,在海上连游带飞地过了两日,总算又搭上了一艘渔船。那渔船上除了几个渔民,还有一个老道士和一个道姑。我见那道姑的道袍虽然打满了补丁,两鬓也有些白丝,但脸却嫩滑得像鸡蛋一般,极为美貌,于是又不由起了慕道之心,夜不能寐。

  “小人辗转反复,爬到那道姑身边,正想要请教她老子说的‘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什么意思,她却闪电似的点了我的穴道,劈头盖脸地打了我十几记耳光。他祖母的,我这一路上尽遇见这些没有慈悲心的泼妇啦……”

  被众女眼神一瞪,忙道:“不包括众位姐姐,不包括众位姐姐众位姐姐手掌滑腻,脚尖轻盈,就算打在脸上、踢在身上,那也是飘飘欲仙,说不出的舒坦。可是那臭道姑可就不同了,几巴掌下来,小人就被打得差点断了颈子,当场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她拎到了一座孤岛上。她和那道士站在山顶,四下喊道:‘李灵萼,楚青红,我知道你们便藏在这里。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你们现在出来,诚心悔过,皈依道门,或许还能有重生之机,否则等全天下人找上门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听那‘李灵萼,三字,颇觉耳熟,一时却没想起来是谁。她与那老道士遍岛飞掠,连喊了数十遍,却没任何回应。我趁机刨了土洞,钻入其中。那两人回来后,找不着我,便悻悻地驭风飞走了。

  “我在土里躲了一个多时辰,确保他们再不回来,才松了口气,想要爬出来。谁知还没起身,又听见上方有人‘呸,了一声,冷笑道:‘诚心悔过,皈依道门?牛鼻子当老子是傻子么?老子和全天下为敌了数十年,还怕什么狗屁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跨过我的头顶,骂骂咧咧地叫嚷了一通。我从土缝里望去,见他眼白翻动,双眼俱盲,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身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伸手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那女子也不生气,柔声说:这一年半来,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海岛,仍不死心,三个月内多半还会再回来。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凿好船,趁着他们北上时朝南漂流,等到了南海,他们就找不着你了。,”

  烈云狂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气道:“唉,不瞒众位姐姐,想我烈某人纵横天下二十年,也不知见过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和那位红衣女子一比,可就全都成了庸脂俗粉了。她的声音又是温柔,又是沙甜,传入耳里,心也像是跟着寸寸酥软了。当时我便想,这男人可真他祖母的瞎了眼了,但凡能看见一点光亮,也舍不得对这等美人粗暴无礼……”

  众女大为不服,七嘴八舌地啐道:“胡说八道天下美人尽出我神门‘花神谷,,你鼠目寸光,知道个屁”“臭淫贼,我看你在海上漂了几日,饥渴难捱,连母猪瞧着也变貂蝉了吧?”

  烈云狂心不在焉地连声应是,却眯着双眼,仿佛犹在回味那红衣女子的绝世容光,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续道:“她的脚就踏在我头顶,我看着她艳红的裙摆随风拂动,幽香阵阵传入鼻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眼见那瞎子脾气暴烈,她却始终微笑顺应,更是千百个不服,恨不能立刻将那瞎子一脚蹬入海里,带着她远走高飞。

  “多亏我小心驶得万年船,隐隐总觉得那瞎子不是凡俗之辈,屏息敛气,强忍着不敢有任何举动。等他们走后,才慢慢地从土里钻了出来。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忍痛割爱走为上。等我踏波冲到了海上,才突然想起那瞎子是谁,吓得两腿发软,浑身尽是冷汗。

  “李灵萼,李灵萼他祖母的,这不就是帝尊林灵素的真名么?我虽然没见过他的真容,当年却在赵官家的通缉令上见过他的画像,和那瞎子果有七八分相似。都说他早已死在了蓬莱山里,想不到竟瞎了双眼,藏身在一座小岛上

  众女虽然都已猜到这瞎子便是林灵素,听他亲口道出,仍不免花容齐变。阿芙定了定神,道:“然后呢?你有没有重新回到那岛上?有没有将这消息告诉给任何人?”

  烈云狂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于笑了几声,道:“我那时魂飞魄散,一心只想逃之夭夭,哪敢再回头看上一眼?好不容易又搭了几艘顺路的船,千辛万苦到了北海,就遇见众位姐姐啦。”

  众女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阿芙咬唇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走漏了风声。四妹、八妹,将这淫贼封好嘴巴,关进箱子,即刻调转船头回花神谷……”

  烈云狂吓了一跳,还不等哇哇大叫,已被红衣少女和梦耶麻利地塞住嘴巴,朝墙角的箱子拎去。

  当是时,舱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而后又倏然断绝。众女脸色微变,正欲冲出瞧个究竟,迎面狂风鼓舞,人影闪烁,霎时间已被尽数封住穴道。

  六个白衣尼姑翩然立定,瞥了眼那圆睁双眼、满脸惊骇的烈云狂,嘴角冷笑,齐声道:“二师姐,找到这个淫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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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一章 慈航

  六个白衣尼姑翩然立定,瞥了眼那圆睁双眼、面如土色的烈云狂,嘴角冷笑,齐声道:“二师姐,找到这淫贼了。”

  又见一个白衣尼姑风也似的掠入舱中,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剥了这些妖女的衣服,将她们塞入箱里。”她双眉斜长,瓜子脸,嘴唇又小又薄,美貌中带着几分冷厉,让人不敢逼视。

  群尼齐声应是,指尖飞弹,花神谷众女的裘衣登时接连掉落在地,露出贴身的亵衣与裤裳来。烈云狂眼珠滴溜溜乱转,连咽了几口唾沫,方才的惊骇张皇瞬间全没了踪影。

  众女动弹不得,又惊又羞又怒,纷纷叫道:“哪里来的臭贼尼,也不看看我们是谁,竟敢在此捣乱”“想活命就快放了我们,否则等花神姥姥来了,如来佛祖也保不了你啦”

  群尼毫不理会,将她们拎起抛入那大木箱中。箱子高六尺,长、宽各丈许,放入六人绰绰有余。六女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莺声燕语,听得烈云狂心痒难搔,奈何无法起身,偷瞥不着箱里的春光。

  眼见那白衣女尼“二师姐”面罩寒霜地朝他走来,他才又吓得收回心神,喉结不断地上下滑动。“二师姐”瞥见僵直地躺在床上的许宣,微微一怔,奇道:“这是何人?”

  梦耶在箱中叫道:“臭贼尼有眼不识泰山他是神门的‘夜天之王,,也是‘不夜城主,的兄长,早已经炼成了不死之身。等他醒过来,必将你们一个个咬成伥尸,生不如死”

  “夜天之王?”那“二师姐”蹙眉沉吟,怎么也想不起天下有这号人物。群尼也纷纷摇头,但见许宣双颊微红,浑身白里透青,俊俏中带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心里不由起了几分寒意。

  花神谷众女见唬住了这些尼姑,精神大振,添盐加醋地恫吓道:“他和‘冥王,殷纣乃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一个吸人血,一个吃人肉,像你们这般白白嫩嫩的,他们最是喜欢啦,吃剩的骨头正好烧成了灰,留给我们做花肥”

  岂知那“二师姐”听见“冥王殷纣”四字,非但不害怕,反倒扬起眉梢,又是悲喜又是愤怒,一字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菩萨保佑”长袖一卷,丝带“咻咻”飞舞,将许宣捆了个结结实实,抛入了箱中,登时惊起花神谷众女一片尖叫。

  群尼拔出烈云狂口中的破布,不等他说话,便捏住他的口颊,将几颗紫红色的药丸塞了进去,而后松开他身上的藤绳,朝后退开。

  “二师姐”冷冷道:“淫贼,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敢耍半点心机,这几颗‘大悲丸,就会立即从里到外,将你烧成一堆灰烬……”

  “大悲丸?”烈云狂的脸瞬间涨红成了猪肝色,然后又变得惨白如纸,蓦地重重打了自己几记耳光,骂道,“叫你有眼无珠,叫你有眼无珠连‘慈航静斋,的活菩萨们都认不出来啦”

  听到“慈航静斋”四字,箱中众女无不花容变色,又惊又怒,难怪这些尼姑出手快如闪电,难以抵挡。

  当世佛门各大门派中,“慈航静斋”最为神秘。相传创立人乃是观世音菩萨座下龙女,身着白衣,踏在海面时,步步莲花,其弟子也均为身着白衣的尼姑,因此又被称为“南海莲社”。

  自唐以来,历代掌门人无不真气超绝,剑术无双。上代掌门人观照师太因嫉恶如仇,奉行“除魔即布道,斩恶便成佛”的理念,杀孽颇重,又被称作“玉面佛魔”。在她统领下,慈航静斋联合佛门各派,除灭、降伏了数以千计的妖人,一跃成为神门的头号强敌。

  观照师太云游天下后,掌门之位由温婉慈悲的慧真接任,慈航静斋也随之重转神秘、低调。

  传说慧真秀美绝伦,修为更冠绝佛门,但她恬淡无争,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震动天下的一次,便是当年神门的火云雷神郭动天败在她手下后,痴恋成狂,几次孤身擅闯慈航静斋,被佛门联手制伏,最终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这三十年来,除了南海与粤闽等地,极少见到慈航静斋弟子的身影。这些尼姑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从数万里外的南海来到此地?

  烈云狂纳头就朝那“二师姐”拜倒,“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道:“这位活菩萨想必就是慧真师太的高足,被称作‘大慈大悲圣洁美貌小观音,的素心师太了吧?”

  那“二师姐”一愣,不明白自己何时有了这么个称呼,旋即醒悟是这淫贼胡编出来拍她马屁的,双颊晕红,正欲蹙眉呵斥,又听他叹了口气,抑扬顿挫地道:“想当年,师太在‘听潮阁,一剑击败‘炎魔九鬼,,威震南海;七擒七纵‘不昼女魑,,天下皆惊;普陀山三日论道,更是四海归心,人人咸服,都说素心师太是观世音下凡来普渡众生的。难怪……唉,难怪……”

  她虽知这淫贼满口谀词,没有一句是真的,但偏偏他所提到的这三件事都是自己平生最为得意之作,心中不由得大为受用,“哼”了一声,道:“难怪什么?”

  烈云狂眼圈忽然一红,哽咽道:“难怪小人那日在神舟上见了师太,立刻醍醐灌顶,从前不明白的道理,一瞬间全都明白了。想起自己犯下的种种罪孽,更是羞愧悔恨,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这才这才鬼使神差地进入师太的舱室,只盼能求得点化,立地成佛……”

  素心冷冷道:“这么说来,你深更半夜吹了‘**香,,赤条条从窗外钻进舱里,不为别的,只是想要改邪归正,一心向佛了?”

  “正是”烈云狂愠袖抹了抹眼角,正色道,“对着师太这样的菩萨转世,小人怎敢有半点猥亵之心?佛祖说了,四大皆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六祖也说了,心中本无物,何处惹尘埃?师太这等慧眼如炬的活菩萨,又焉能看不穿小人的良苦用心……”

  听他恬不知耻地胡扯狡辩,群尼无不又好气又好笑,齐声喝道:“住口”剑光晃动,全都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吓得脸色发白,忙道:“是,是。”

  素心也不生气,坐在椅上,淡淡道:“既然你这么能说会道,又一心想要改邪归正,我就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花神谷的花妖,而你就是我们的引路向导。等进了‘不夜城,后,你需将我们所遇见的所有魔门妖人的底细,立即传音告诉我。”

  烈云狂一怔,幡然醒悟:“原来菩萨姐姐你早就认出我了你们跟我到此,就是想要混入‘百鬼夜宴,,一举诛灭群魔……”

  突然顿住,眼珠滴溜溜地环扫群尼,于笑了几声,道:“只是……此次‘不夜城,与‘不昼国,联姻,神……不,魔门的五帝、五母、十祖听说都要来齐,就连天后和绝迹江湖数十年的‘冥王,殷纣也要现身,各位菩萨姐姐虽然神通盖世,不过……这个……”

  群尼中一个最为年轻的沉不住气,忍不住喝道:“魔门妖类,人人得而诛之。道佛各派,来的又何止我慈航静……”

  “定如”素心截口将她喝住,朝烈云狂冷冷道,“这就不用你操心啦。你只需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如果稍有差错,让我们露出半点马脚……那可就别怪‘大悲丸,将你烧成花肥了”

  话音刚落,远处丝竹并奏,仙乐飘飘,一个沙磁悦耳的声音遥遥笑道:“敢问前方可是东海万花谷‘花神姥姥,?在下西凉洛原君,白帝城一别,已近六载,姥姥别来无恙?”

  花神谷众女又惊又喜,正想高声大叫,却被素心指尖飞弹,闪电似的点住哑穴,又紧紧封住了箱盖。

  群尼长剑一挑,旋身飞转,将落在地上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穿到了身上,双手在脸上飞快涂抹。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转眼间,那一个个素颜如雪的清秀尼姑就变成了千娇百媚的花神谷妖女,惟妙惟肖。

  烈云狂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慈航静斋的易容术竟然如此高明还不等细辨,素心已乔化为阿芙的模样,身影一晃,伸手抵住他的后心,低声道:“这位‘西凉洛原君,是谁?”

  “洛原君?洛原君?”烈云狂喃喃地念了几遍,苦笑着摇了摇头,“小人实在未曾听过。不过既能从西凉来到这里,又识得花神姥姥,多半是魔门里的土豪恶少。”

  丝竹乐曲声越来越近,凭窗望去,只见风帆鼓舞,一艘极为雄丽的船舰正从后方破浪疾驶而来。船头站着一个白裘高冠的俊美少年,衣袂翩翩,神采飞扬,右手挥着雪白的羽扇,四周落英缤纷飞舞,直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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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许仙

  众人心下诧异,正想着这冰天雪地里哪来的落花,却见他身后站着十几个白衣美人,挎着花篮,不住地往他头上抛洒花瓣。众尼相顾愕然,烈云狂却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

  笑声虽轻,却似让那白裘少年洛原君听见了。他眼中寒光一闪,挥扇笑道:“素闻花神姥姥酷爱洁净,身边容不得浊臭须眉。船上的这位朋友既能让姥姥破例,想必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敢问尊姓大名?”

  群尼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素心略一犹疑,道:“洛公子,妾身花神谷阿芙,奉姥姥之命前往不夜城贺喜。姥姥身在扶桑,会晤旧友,要晚上一两日才到。至于这位么……并非我花神谷的朋友,而是途中擒获的采花贼……”

  “采花贼?”洛原君扬起眉梢,笑道,“让我猜猜,这天底下有本事来到北海,又有胆子骚扰各位花神姐姐的,只怕超不过三人。一个是‘无花观,白飞飞,不过他修炼‘无花剑法,走火入魔,近年来似乎转了性,越来越喜欢男色;一个是‘海上花,邬猎,但他自从被葛长庚一剑刺中眉心后,便销声匿迹了;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一个色胆包天、却又贪生怕死的淫贼烈云狂啦。

  群尼一怔,想不到此人竟猜得如此神准。素心淡淡道:“洛公子对天下采花贼如数家珍,佩服,佩服。”

  洛原君哈哈大笑道:“阿芙姑娘,你可误会我啦。大丈夫当风流而不下流,洛某虽也好色成疾,却最恨这等不解风情、只图自己爽快的淫贼。烈云狂这厮,当年曾潜入我西凉,一夜连犯七案,人神共愤。如蒙各位花神姐姐恩准,在下愿替天行道,将他千刀万剐,为世间女子报仇雪恨。”

  烈云狂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素心指尖轻扫,散在地上的藤绳登时又飞了起来,将他紧紧绑住,高声道:“多谢洛公子。不过花神谷大小之事,全由姥姥做主。我们还是将这淫贼留与她老人家发落吧……”

  忽听洛原君叫道:“众位姐姐小心”

  刚音未落,“砰”地一声剧震,船身猛晃,似是撞到了暗礁上,再难前进半分。群尼大凛,纷纷跃上甲板,只见右舷紧贴着一座巨大的冰山,艏楼已被撞塌了小半,右侧的轮桨更是尽数断毁了。

  原来花神船上的二十余名水手全是扶桑岛上雇来的渔妇,听不懂大宋官话,先前见群尼跃上船舰,闪电般制伏花神谷众人,心知不妙,早已趁着众人不备,跳到救生小船上,逃之夭夭了。船舰无人驾驶,和迎面冲来的冰山撞了个正着。

  众尼又惊又恼,又听洛原君遥遥说道:“诸位花神姐姐,等修好此船,‘百鬼夜宴,只怕都也结束了。你我同门又同路,如不嫌弃,就由在下送你们一程吧。何如?”

  那艘大船来势极快,说话间便已来到了花神船的左后侧。

  舱楼雄伟壮丽,镶金嵌玉,灿灿夺目。洛原君倚在舷边,羽扇轻摇,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群尼,笑道:“姑娘们,还不迎请各位花神姐姐?”上空顿时又是一阵落英缤纷,姹紫嫣红地飞过众人头顶,洒得到处都是。

  丝竹悦耳,鼓乐喧天,除了站在他身后不断撒花的十几位女子,艏楼上还坐着三十余位横笛弹琴、击鼓吹笙的乐伎,尽是金发碧眼、肌肤如雪的波斯美人。就连甲板上穿梭奔走的数十名舟子与舵手,也全是女扮男装的白衣胡姬,顾盼嫣然,英姿飒爽。

  群尼从未见过这等壮观旖旎的排场,眉尖微蹙,耳根烧烫,待要拒绝,素心却微微一笑,高声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洛公子了。”提起烈云狂,率先跃上了那大船的甲板。

  众尼别无退路,对望一眼,只得硬着头皮接连跃上大船。号角破云,风帆猎猎,大船越去越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前方参差交错的冰山之间。

  花神谷众女被封在箱内,听着丝竹声渐去渐远,又是惊怒又是焦急,恨不能撞开箱盖,纵声长呼,奈何“慈航静斋”的封穴手法极为难解,任她们一遍遍地冲转真气,始终难以撞开郁堵的经脉。

  箱子虽然高阔,但她们这般七歪八扭地挤在一起,仍是说不出的憋闷难受,偏偏那僵尸似的少年又死死地压在上面,凝固的冰块被她们的体温与呼吸消解,渐渐融化为冷水,一滴滴地流过她们的身体,寒毛直竖,也不知是恶心还是恐惧。

  又过了许久,“砰”地一声,箱子剧晃,船身似乎又被移来的冰山撞着了。阿芙借着那撞击之力,猛地运气冲击哑穴,喉中陡松,终于发出了一声喘息。八妹、寻欢、慕华诸女也接连“啊”地叫出声来。

  八妹怒道:“这些臭贼尼,等我追上她们,定要将她们剁成肉泥”梦耶“呸”了一声道:“剁成肉泥岂不便宜了她们么?最好将她们也剥光了衣裳,点了穴道,和那淫贼烈云狂关在这箱子里……哎呀,阿芙姐,你快帮我将这死人头推开,他嘴巴都贴到我脖子上啦”

  箱内随之惊呼迭起,有的尖叫被那“尸体”的手压住了胸口,有的啐骂被他的脚抵住了脸颊。众女从小长在花神谷中,极少与异性接触,更别提这般肢体交缠,肌肤相贴了。

  忽听阿芙低声喝道:“别吵,有人来啦”众女一凛,凝神倾听,南边果然传来破风锐啸之声,似乎有人踏剑极速飞来。

  又过了片刻,只听衣袂轻响,似有两人掠入舱中,接着甲板上传来几声极细微的脚步,似乎又有十几人从两侧跃上船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就是这里了,大家仔细搜搜,有没什么线索,可别给其他各派抢了我剑丨的功劳”

  众女一震,青城飞剑门难道除了慈航静斋,道门各派当真也赶来北海了

  又听众人轰然呼应,四散奔开。细数脚步,竟有十五人之多。“飞剑门”的道士御剑飞行,速度极快,常常是三人一队,组成“品”字阵,互相呼应。但像此番这般,一气派出五个阵队作为先锋,却是颇为少见。

  众女心中突突直跳,屏息敛气,忽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找到啦那些秃尼将青蚨虫藏在舷缝里了……是了,这儿还刻了几个字,‘西凉洛原君,。原君,是谁?你们谁曾听说过?”

  四周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却都想不起天下有这么个人物。那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道:“不用管他。横竖有了青蚨虫,就能追上尼姑。快飞剑传信,让掌门师兄全速赶来。只要能第一个杀入‘不夜城,,咱们今后就是‘大宋第一道门,了。”

  众人齐声欢呼,有人忽又“咦”了一声,道:“师叔,箱子里有人”

  众女心中猛地一沉,还不及吐气,“嘭嘭”连震,木箱已被剑气劈碎开来。她们身下一空,顿时惊呼着四下滚落。

  周围果然立着十五个青衣道士,脚踏铁鞋,手握长剑,腰上系着风幡带,正是青城飞剑门的修真。

  眼见八个女子身着亵衣裤裳,软绵绵地蜷躺在地,胸脯起伏,惊怒交集地瞪着他们,这些道士全都看直了眼。过了片刻,才有人叫道:“花神谷她们是花神谷的妖女”

  众道士面面相觑,心领神会,嘴角纷纷泛起淫猥的笑意,转头朝一个身形高大的灰发道长望去。

  那灰发道长眯起眼,打量了眼脚下的阿芙,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声音说道:“大家记得禀明掌门,我们一路追循慈航静斋的‘青蚨香,,到了这艘船上,撞见了八具女子裸尸。经查明,发现这八人皆是花神谷妖女,被一个叫原君,的魔头先奸后杀。魔门同门相残,这等无耻之事也做得出来,当真毫无人性。”

  众道士齐声欢呼,纷纷挑起剑尖,朝八女身上的衣带划去。八女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满脸淫笑地朝自己逼近,又是惊羞又是悲怒又是恐惧,胸膺如堵,竟似连叱骂声也发不出来了。

  当是时,忽听“格啦啦”一阵骨骼关节的脆响,有人打了个哈欠,拉长声音,慢悠悠地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众道士猛吃一惊,齐齐朝后退了几步。只见躺在她们中央的那“僵尸”少年慢慢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兀自闭着眼睛,哈欠连天,喃喃道:“痛快这场觉睡得真真痛快”

  八女全都愣住了,想不到这具僵尸竟能起死回生众道士更是又惊又疑,齐齐挥剑指向那少年的脖颈,喝道:“你是谁?竟敢在道爷面前装神弄鬼”

  少年睫毛轻轻一颤,睁开双眼,霎时间光芒四射,竟震得众道士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又朝后退了半步。

  他环顾着众人,粲然一笑,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姓许,单名一个仙字,神仙的仙。诸位道长可记牢了。等你们到了南天门,天兵天将问起,可千万别说不出是谁送你们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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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重生


  阳光透过舱窗,灿灿地斜照在他的身上,双眸中竟似闪着七彩霓光,令人难以逼视。八女呼吸俱是一窒,耳颊发烫,他虽蓬头乱发,衣衫褴褛,但此时望去,却真如神仙般光彩照人。

  众道士面面相觑,搜肠刮肚,却想不出魔门中有“许仙”这么个人物。被他气势所慑,又探不清其深浅,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忽听梁上呀呀欢鸣,一只雪白的海冬青疾扑入许仙的怀中,扑振双翅,接连啄击着他的脸颊。许宣麻痒难忍,抚摸着它的颈背,哈哈大笑,泪水却又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相隔数载,重见这只神鹰,直如隔世。一时竟悲喜填膺,难以自持。在这苍茫天地之间,果然只有这只鸟儿对自己不离不弃。

  那灰发道士心中一动,方才虽已瞧见梁上的这只神禽,却没想到它和这僵尸般躺在箱中的少年有何关联,见他双眼被鹰翅挡住,喝道:“动手!”银光乱舞,十五支长剑登时闪电似的朝许仙刺去。

  八女心中一沉,却听“嘭嘭”连声,众道士大叫着翻身抛飞,重重地撞在舱板与顶壁上,木板应声迸裂,其中两个更径直撞碎舱窗,手舞足蹈地坠入了冰海,冻得颤声尖叫。

  “星飞天外!”灰发道士惊怒交迸,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跳起身,喝道:“小子,你到底是谁?怎会我青城‘铁剑门’的……”膝盖突然像被尖锥刺中,两腿一软,顿时“嗵”地跪倒在地。

  许宣若无其事地逗弄着海冬青,叹了口气:“鸟兄,我都说了我叫许仙,神仙的仙。这些牛鼻子记心不好便也罢了,见了神仙居然目无尊长,喊打喊杀……你说,该不该让他们跪下谢罪?”

  话音未落,四周“嗵嗵”连声,惊呼迭起,众道士刚爬起身,又全都趔趄着跪倒在地。

  薇烟“噗哧”一声,忍俊不禁,众女也不由格格大笑起来。虽然不知这少年究竟是敌是友,也看不清他究竟如何出的手,但见他耍弄这帮卑劣歹毒的牛鼻子,自是同仇敌忾,大感快意。

  唯有那阿芙看出其中端倪,大为惊佩。敢情这少年指尖轻弹,竟一气撞中了所有道士的双膝穴道。虽说天下能御使“气箭”的人不在少数,但能使得这般又快又准,瞬间击倒十三人的,却是寥寥无几。

  灰发道士的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惊疑骇怒。

  这小子看似乳臭未干,竟用一招“铁剑门”至为简单的起手式,就将他们尽数震飞;而后又似用了灵宝派温宝山的“惊神指”顷刻便扫倒了众人……修为之高强,堪称恐际。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道门中何时出了这等年轻高手。再说这小子若真是道门中人,为何与“花神谷”的妖女们厮混一处?体龘内真气又为何如此非阴非阳,混沌诡异?

  脑中霎时间转过了千万个念头,终于还是强捺怒火,朝许仙勉强笑了笑,拱手道:“在下‘飞剑门’张从龙,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阁下海涵。山不转水转,他日若有幸重逢,把酒言欢,也不枉今日相识一场……”

  “想走?”许仙抬起头微微一笑,双眸却闪烁着厉电似的寒光,“你们得罪了我不要紧,大不了每个人磕上十八个响头,再砍下自己一只手,聊作赔礼。但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妄图淫辱这八位美貌可爱的姑娘……嘿嘿,就得问问她们饶不饶得了诸位了。”

  八女一怔,又惊又喜,想不到他竟会为自己出头。梦耶叫道:“当然不能!这些臭牛鼻子当这里是青城山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除非砍下两条腿,从这里游回去!”

  八妹、未醒诸女也七嘴八舌地叫将起来,有的说看了双腿哪能解气?要扒皮抽筋才行;有的说扒皮抽筋还是便宜他们了,应该直接阉了;还有的说这般都不消很,必须砍下他们的脑袋当作花钵。

  “诸位听见了?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助你们一臂之力?”许仙笑嘻嘻地环顾着众道士,右手凌空收拢,“呼”地一声,拳心里突然冲出一道三丈多长的霓光气剑,映照着他那双彩虹似的眸子,更是杀气凌冽,寒透肝胆。 众道士无不大凛,张从龙脸色更加难看。 他身为“飞剑门”掌门师弟,被廖若无的阴影罩了二十年,一心要在青城各派中挣出头来,因此这次才自告奋勇作了探路先锋,抢立首功。谁想出师未捷,连“不夜城”的门还没挨着,就在这不知来历的僵尸小子面前摔了个大跟头,颜面尽失,满腔雄心更都化为了乌有。

  但此时箭在弦上,也只有硬着头皮拼到底了,当下沉声喝道:“布阵!”人影交错,三三成组,掉入海中的那两个道士也跃回舱中,瞬间结成了梅花阵,长剑悬空,随着他们的手指摇曳不定。

  当日在峨眉山上,许仙连遭龙虎道士、两仪剑派、飞剑门围追堵截;后来又被舅舅程仲甫出卖,家破人亡;就连乘船逃往海上,也险些被白璧、易水寒所害……对各派道士实已恨之入骨。此番沉睡数载,一睁眼便撞见这些牛鼻子的无耻淫行,新仇旧恨全都涌上了心头,早已动了杀机。

  此时见剑光闪烁,如梅花乱舞,又想起了从前缠着程仲甫说这‘梅花飞剑阵’的旧事,越发怒火冲顶,纵声大笑道:“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笑声如惊雷滚滚,震得众人气血翻腾,张从龙心知不妙,喝道:“出剑!”话音刚落,眼前霓光炫舞,许仙已闪电似的穿入剑阵,笑道:“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只听“当当”狂震,长剑缤纷乱撞,周围登时惨叫迭起,断肢横飞,腥热的鲜血喷得张从龙满脸都是。他眼花缭乱,心中蓦地一沉,如坠冰渊:“百派心法!难道此人竟是魔帝林灵素?”

  片刻之间,这小子竟使出了“铁剑门”、龙虎山、峨眉七十二寺与魔门各派的三十余记招式,有的化自刀诀,有的改自杖法……由他气剑使来,似是而非,随心所欲,威力却似暴涨了十倍有余!

  念头未已,又听许仙长笑道:“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眼前一黑,登时被那霸烈无比的气浪飞卷着撞向顶壁,“轰”地一声,如狂飙般碾碎舱顶,直破蓝穹,腥甜狂涌。

  天旋地转,阳光灿烂,四周血珠悠扬翻转,到处是缓慢飞旋的断手、断脚,以及圆瞪双眼、张口惨叫的人头……

  他又惊又怖,如置梦魇,眼角瞥处,那恶魔般的少年仍虚握气剑,徐徐飞旋着紧随在后,那双彩虹似的的眼睛阴冷地凝视着他,怒火如烧,无数迸碎的剑刃流星雨般缤纷环绕。

  接着“嗤嗤”连响,道袍竞相迸裂,血丝激扬,一片片断刃透过他的肌肤,旋转着破舞而出,手指、手掌、双臂、双腿……竞相迸飞。他听见自己喉中发出一声恐怖凄厉的长嚎,然后被那无边无尽的剧痛与黑暗瞬间淹没了,万物俱消*************术术术

  许仙纵声长啸,壮怀激烈,随着那飞旋的气剑继续往上冲出了十几丈远,满腔的悲怒仇恨才仿佛被鼓荡的狂风吹涤散了。

  神鹰欢鸣,环绕着他上下回翔。他乘风飘悬,衣裳猎猎,凝立在云端最高处,俯瞰着万里汪洋,金光闪耀,听着自己的怒吼在天海间遥遥回荡,突然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喜与苍凉。

  在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接近天穹,却又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孤独。如果所谓成仙,便是隔绝了七情六欲,驭风太虚,就是与天地同化,翻云覆雨,那么他现在算不算神仙了呢?

  但为什么,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的逍遥与快乐?为什么在他心底,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怀念着南边那茫茫云霞之外的大地?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怀念那同样断腿、却达观快乐,任侠淘气的少年?

  冰塔沉睡的几年间,他时时刻刻都在随着北海的昼夜更迭,感应宇宙的阴阳变化;时时刻刻都随着极光的炫霓流转,逆炼着真气的混沌五行;就连那极渊里徜徉呼号的亡灵,也仿佛随着霖流渗入他的毛孔,吐纳呼吸。

  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天地无常,风月常新。那么他呢?他还是不是从前的自己?

  白云疏忽乱舞,从他四周与下方掠过。他的影子投映在那七彩的光环里,摇曳闪烁,若隐若现,显得如此诡谲而又陌生。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八面呼啸的狂风仿佛都在耳边逼问。他攥紧双拳,张大嘴,喉咙如烈火烧灼,想要朝着南方大声怒吼出自己的名字,泪水却汹汹涌出了眼眶。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天地之大,却已经再没人认识他了。纵有苍生亿万,又与他何干!

  这一瞬间,在这北海的苍穹之下,云端之上,他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着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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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昼夜

  花神谷众女躺卧在地,动弹不得,听着上方惨叫凄烈,啸声激荡不绝,心中无不嗵嗵剧跳,紧张得连呼吸都凝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见“砰砰”连声,十几颗人头从舱顶豁口撞落在地,连弹带跳,骨碌碌地滚到身前,吓得她们尖声大叫。

  接着人影一闪,许宣飘然落回舱中,依旧双腿盘地,肩上立着那只海冬青,笑道:“各位花神姐姐,这十五个花钵丑归丑了点,但胜在肥料充足,用来种花倒也够了。”

  众女又是惊喜又是骇异,想不到这僵尸少年竟如此了得,转瞬间就将十五个青城道士齐齐斩头碎尸。出手之狠辣,招式之诡谲,连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她们,也不由怵然心惊,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唯有那“八妹”兴高采烈,笑道:“太好啦许大哥,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去那‘不夜城,,青城、龙虎、茅山的臭道士若敢追来,就将他们脑袋全都割下来,做成人头花灯……”被阿芙诸女瞪了一眼,吐了吐舌尖,笑道:“哎呀,我说漏嘴了,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神门中人,有没有收到那‘百鬼夜宴,的请柬呢。”

  许仙微微一笑,道:“各位姐姐不是早已说过了么?我是‘不夜城主,的兄长、‘不昼国主,的挚交‘夜天之王,,又怎会收不到请柬?”

  众女“啊”地齐声低呼,想不到他竟将自己吓唬慈航静斋众尼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都觉得有些难为情。忽然又想,既然这小子早已醒过来了,先前假装昏迷,将嘴唇、手脚贴附在她们身上,岂不是故意……更是羞得双颊飞红,心中突突狂跳。

  却不知许仙彼时虽然已经迷迷糊糊醒了小半,体内的气血仍流动得极为缓慢,难以动弹,倒也不是有心占她们便宜。《《   全站无广告,更新快,无错章 》》》

  他心思聪敏,见众女神色忸怩,立即明白她们定是将自己当作了借机揩油的登徒子,正欲解释,忽想:“许宣啊许宣,在天下人眼里,你早已是勾结魔帝、通敌谋逆的十恶不赦之徒,相比之下,这点小小的冤屈又算得了什么?”嘴里一阵酸苦,越发起了愤激之心,又想,既然天下人都将我当作了魔头,那老子索性就如他们所愿,做一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便是了

  当下也不辩白,扬眉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箱眠。(www。Suimeng.coM)各位姐姐,你我既有如此缘分,岂有不同去喝喜酒的道理?”双掌在地上一拍,左穿右掠,闪电似的拍开众女经脉,顺手捉狭地在她们脸上、身上一捏,惊得她们耳颊如烧,尖叫不绝。

  慈航静斋的封脉手法虽然独特难解,凭借着他强沛的真气,连拍数掌,竟也解开了大半。众女身子连晃,纷纷跳了起来,红着脸飞速穿好衣裳,也不知是该嗔怪,还是该致谢。

  阿芙微一犹疑,盈盈行礼道:“许公子,萍水相逢,亏得你拔刀相助,感激不尽。你若愿与我们同往‘不夜国,,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依慈航静斋与剑丨道士所言,此番似有道佛各门前来围剿‘百鬼夜宴,,你若不是神门中人,无端受此牵累,我们可就过意不去啦。”

  许仙哈哈一笑,道:“我这人最是喜欢热闹,越是有浑水的地方,越要去搅上一搅。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是个走不了路的废物、无端受我牵累就好啦”双手一撑,凌空飞翻,率先跃上了挂在舷外的救生船上。1

  众女这才发觉他双腿残疾,又是一阵低呼,阿芙忽然想起一人,如遭电击,失声道:“你是帝……”话刚出口,想到他如此年轻,登时又将“帝尊”二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烈云狂自称曾在北海小岛上亲眼见过魔帝,如果眼前这人真是林灵素,以那caihua贼的眼力又岂会辨认不出?但普天之下,除了当年被道门各门围攻、双腿俱断的林灵素,又有谁能在瞬息之间使出如此庞杂的剑法,将十五名青城道士劈成肉糜?

  思忖间,八妹、未醒、梦耶诸女已抓起船桨,欢呼着跃到那小船上。

  她定了定神,心想,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将道门各派围攻北海的消息传给神门。不管他是谁,只要到了“不夜城”,姥姥也罢,其他的五母十祖也好,终有人能认出他的身份来。于是也随着冲入小船,斩断绳索。

  小船“嘭”地撞落在波涛里,跌宕回旋,众女又叫又笑,手忙脚乱地划动木桨。她们虽然不谙驾船之道,但凭借着充沛真气与团结一致,倒也很快控制住了船身,摇桨破冰,朝北飞速行驶。

  碧波分涌,凉风扑面,冰山一座接一座地从她们两侧穿过,晶莹剔透的冰峰在阳光下折射出道道绚光,辉映着头顶倒掠的霞云,壮丽无比。

  八女重得生天,喜悦无已,又将许仙视作了自己人,一路叽叽喳喳,口无遮拦。没过多久,他便打探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几十年前,魔门除了神帝、天后、五帝、五母、十祖之外,还有两个“阴阳圣使”,也就是所谓的“不夜国主”与“不昼国主”。

  顾名思义,所谓“不昼国”就是居住在常年没有日光的地方,而“不夜国”则是终日居住在没有夜晚之处。二者分居南北两极,每半年便如候鸟,交替轮换一次。

  北海冬季时,半年都是长夜,彼时南极正值夏天,半年都是白昼,因此“不昼国”居北,“不夜国”居南;到了北海夏天,半年极昼,南极则恰值冬季,半年尽是极夜,于是“不夜国主”举国迁到北海,“不昼国”则移往南极。

  这两国之所以有这么奇特的习俗,相传与“不昼国”修行阴极真、“不夜国”修行阳极真有关。两国国主过从甚密,互通有无,曾在东海双剑合璧,大破道佛各派合围,连杀七大绝顶高手,威震天下。就连当时魔门的魔帝陆成仇与妖后敖青青,也要让他们三分。

  后来不知何以,阴阳圣使忽然反目成仇,“不昼国主”殷纣闯入不夜城,大开杀戒,将“不夜国主”的独子吸尽鲜血,咬成了伥尸。“不夜国主”展光耀狂怒之下与他斗得两败俱伤,殷纣虽被斩去左臂,从此消失无踪,展光耀却也因此力竭而死。

  经此一役,“不昼国”土崩瓦解,“不夜国”也几乎一蹶不振。展光耀死后,其子展子夜虽逃过“伥尸”一劫,却只能靠吞吸活人之血,才能维持体内的阳极真,剑法更日渐阴邪诡异。他对殷纣恨之入骨,故将自己降格为“不夜城主”,立誓不杀殷纣,绝不复国。

  许仙听到“殷纣”这名字时,心中一动,想起菌人姐弟曾说过,慈航静斋的前掌门观照师太就是被此人与敖无名联手伏击,重伤死在了吉塔山上。今日才知原来这魔头竟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魔门阴极圣使。

  但那殷纣销声匿迹了几十年,为何突然重现江湖?“不夜城主”展子夜既然与他势不两立,今日又为何尽释前嫌,与他联姻,宴请神门各路魔头?问花神谷众女,众女摇头直笑,都说不知究底,只听说殷纣有个极为美貌的女儿,要将她嫁给展子夜,了结数十年的恩仇。

  说话间,忽听前方传来“轰轰”的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众人一凛,加速划桨,绕过右前方的冰山,只见两艘三桅大船扬帆并行,似是抢着从两座冰山间穿过,左右舷彼此挤撞在了一起,互不相让。

  左面那艘大船雄伟壮丽,正是先前那“西凉洛原君”的楼船。右面那战舰虽然仅有它一半大小,被顶得左摇右晃,却极为顽强,左舷紧紧地抵住了那楼船的右侧,连环开炮轰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此近距离的猛烈对轰,彼此较量的,除了孰家船坚炮利,更是视死如归的斗志和勇气。那楼船虽然高阔坚硬许多,火炮也极为犀利,一时间竟也占不得半点便宜。

  海冬青突然尖啼冲天,朝右面那战舰飞去。许仙一凛,正待将它唤回,却见那艘战舰上绿旗飘舞,绣了一只狰狞凶暴的怪鸟,颇为耳熟,灵光霍闪,忽然记起它的来历了,又惊又喜。

  狼雕号

  当日他杀了狼雕老祖后,接管了这艘海盗船,几日间,和那群穷凶极恶的歹徒一起出生入死,连番鏖战,倒也结下了不浅的情谊。后来遭遇青龙,船身撞毁,只道他们已随船沉入海底,想不到竟能与此重逢,亲切感登时油然而生

  当下运足真气,高声喝道:“住手”双手一撑,凌空翻起,乘风朝那舱楼上掠去。

  声如洪雷,瞬间压过了炮火轰鸣,震得船舰上的水手们脸色齐变,纷纷转头望来。许仙瞥见尾舱上并立的两人,心中一紧,满腔喜悦登时化作了惊愕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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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五章 狭路

  许仙瞥见尾舱上并立的两人,心中一紧,满腔喜悦登时化作惊愕与怒火

  左边那青衣人的右脸像被刀斧砍去了半边,极为凶恶丑怖。右臂齐肩而断,空空荡荡,左手则握着一柄蛇形的青铜长刀,右臂盘蜷着一条碧蟒,丝丝吐信,作势欲扑。

  右边的紫衣男子长眉美髯,气宇轩昂,嘴角泛着从容而又诡秘的微笑,双手指间滴溜溜地转动着九团眩目的红光。

  赫然竟是魔门十祖中的“蛇刀老祖”百里无忌与“九鼎老祖”楚柏元

  当日峨眉山上,许仙曾与这两大魔头交过手,仗着附体的葛长庚元神,侥幸重创了百里无忌,却败在了楚柏元的手上。此番重见,想起葛长庚,悲怒填膺,仿佛倏忽又变回了那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纵声长啸着冲落在尾舱的顶楼

  啸声滚滚不绝,两边的炮火全都停下来了。众人面如土色,纷纷捂住双耳,潮水般朝后退去。就连楚柏元与百里无忌亦被震得气血翻腾,心中大凛,不知这从天而降的少年究竟是谁。

  忽听一人大叫道:“帝尊是帝尊陛下”一个黑瘦汉子桅杆上跃了下来,朝着他“咚咚咚”地连磕了**个响头,激动难已,竟哽咽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正是那谄媚佞滑却又剽狠勇决的海盗头子胡三书。

  听得“帝尊”二字,众人无不哗然如沸,又惊又疑。许仙五味交集,扶起他,微微一笑,道:“三书,别来无恙?”

  胡三书见他记得自己的名字,热泪更不由夺眶涌出,翻身灵猿似的冲上桅杆,朝着众人大吼道,“各位弟兄,我早就说过帝尊绝不会死于青龙之口,现在你们信了么”

  船上约有二三十人是当日幸存下来的旧属,瞧见许仙,都已惊得呆了,此时被三叔一吼,才猛然醒过神来,争相伏身拜倒,高呼万岁。剩下的水手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也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帝尊?”百里无忌一怔,纵声狂笑,转过那张凹瘪恐怖的右脸,牙齿白森森地咧到了耳朵边,狞笑着瞪视着许仙,“小崽子,老子见帝尊的时候,你爹的毛还没长齐呢是了,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具乳臭未于的皮囊,是你打算拿来练童子功的‘百纳之身,吧?”

  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个蛇谷弟子哄堂大笑。许仙笑嘻嘻地环顾着众人,听若罔闻,心中却已杀机大作。

  他虽因仇入魔,日渐愤激,见了这些恶贯满盈的魔头,仍不免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们尽数除灭。转念又想:“许宣呵许宣,全天下人早已将你划入这些魔头之列了,就算你不愿同流合污,又有何用敌人的敌人,便是你的盟友。要想报仇雪恨,掀翻那姓赵的狗皇帝,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利用金国鞑子和这些魔门妖人。此次‘百鬼夜宴,,魔门群雄云集北海,若能利用林灵素的积威,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那魔头的百纳之身,何愁大业不成”

  当下凝神感应周围每一个人的真气强弱,计算着该如何用“阴阳五雷**”一举毙杀蛇刀老祖,震慑余众。

  众人见他默然不语,只道他心下发虚,越发起哄。

  胡三书忍不住愤然道:“百里老祖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帝尊本就千变万化,纳用少年之身,有何稀奇?除了他老人家,又有谁会‘阴阳五雷**,、‘盗丹诀,与‘百派心经,?又……又……”微一犹疑,还是说了出来:“又怎会以双腿残疾之身,于脆利落地杀了安老祖?”

  “有趣,有趣,”楚柏元瞄了一眼许仙盘坐在舱板上的双腿,微笑道,“既然帝尊能以‘百纳之术,给自己凑一少年之身,为何偏偏治不好这双瘸腿?莫非这两块断碎的膝盖是龙的骨、麟的角,只应天上有,人间找不着?”

  胡三书被噎得脸色涨红,一时也难以应对。

  有人阴阳怪气地叫道:“胡老三,我们神门虽然派别各异,却都是忠肝义胆、无畏不屈的英雄好汉。你身为安老祖的部属,贪生怕死,卖主降敌,难道你的膝盖骨也被这小子踢碎了么?”

  船上众人又是一阵哗笑。忽听“砰”地一声,说话那人突然从人群里飞了出来,翻身猛撞在许仙跟前,痛得蜷成一团,抱膝惨叫。

  许仙歪着头看他,森然一笑,彩虹似的双眸中似有烈火燃烧:“我以为阁下这么无畏不屈,膝盖骨应该坚硬得很了,想不到竟然比豆腐还软。唉,那么究竟该剜下谁的膝盖,安在我这残疾人的腿上呢?”

  被他冷冰冰的目光一扫,众人汗毛直竖,登时鸦雀无声。饶是楚柏元、百里无忌也没看清这小子究竟是如何出的手,又惊又怒。

  许仙心下大快,双手真气毕集,正欲拿百里无忌开刀,瞥见对面船上那伸头探脑的烈云狂,呼吸一窒,突然想起迷迷糊糊中听见这采花贼所说的那番话来,暗呼糟糕。

  这厮既然已知道林灵素和楚青红未死,藏身在北海某座孤岛上,不用多久,消息必会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自己又当如何继续冒充“林灵素”?杀心陡起,正欲杀他灭口,旋即又想,花神谷众女也已知道了这秘密,难道也要将她们一并除去?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花神谷八女亦驾船赶到了,七嘴八舌地叫道:“烈云狂,快告诉大家那七个贱人到底是谁”“大家小心,道佛各门都赶来北海啦这七个乔化成我们的贱人就是慈航静斋的贼尼”

  听得“慈航静斋”四字,两边船上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群尼脸色微变,素心不动声色地翕动口唇,不知传音说了什么,烈云狂猛地一拍船舷,指着阿芙诸女慷慨激昂地叫道:“他奶奶的,又是你们这些贼喊捉贼的臭贼尼老子不就是偷看你们洗了两回澡么?从南海一路追杀到这里,还待怎地烈某人如今已经是花神谷众位姐姐的俘虏了,横竖都是一死,老子宁可被烧成花肥,也绝不做任你们这些贼尼摆布的木鱼”

  花神谷众女一愣,登即醒过神来,这厮必是怕被“大悲丸”烧成炭靡,故而反咬了她们一口。越发恨得牙根痒痒,你一言我一语地娇声叱骂。

  阿芙高声道:“如果阿芙没有猜错,船上的这位公子,想必就是‘金花娘娘,的侄子洛原君了?六年前,姥姥与金花娘娘在白帝城‘以花斗剑,,连输了三场,按照赌约,让我们在脚底各绣了一朵金花。公子除去她们的鞋袜,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许仙一凛,“金花娘娘”这名字对他可谓如雷贯耳。此女乃是魔门五母中最神秘的一位,据说原是西夏国的神医,容貌绝美,后来为了修炼蛊毒,以身伺蛊,变得丑怖无比。虽然杀人如麻,凶名昭著,但遇到她心情绝佳时,也能妙手回春,救回不少垂死之人。“仁济堂”便曾参考她的药方,制出几味驱邪解毒的药丸,颇有奇效。

  众人听说那挥舞羽扇的白裘美少年就是金花娘娘的侄子,无不悚然色变,难怪他如此骄横嚣狂,听到“蛇刀老祖”、“九鼎老祖”的名号,也悍然撞船,拒不退让。纷纷凝神查探周身,未觉异常,方松了口气。

  洛原君施施然地摇着扇子,笑道:“姑姑与花神姥姥斗法之事,洛某确有耳闻,但未尝听说过这么一节。洛某虽然无才无德,却也知道妇人的名节,比性命更加重要。就算姑娘说的真的,我又岂能做出这等强脱佳人罗袜、玷辱其清白的事情?”

  转过头,朝着素心等人灿然一笑:“再说,洛某与这七位姐姐一路同行,听她们讲花神谷的种种掌故,如数家珍,又怎可能是外人乔扮?倒是诸位自称来自花神谷,不知又当如何验证?”

  有人高声叫道:“那还不好办?让这八位娘子除去鞋袜,高高地抬起白嫩嫩的小脚丫子,让我们一起瞧上一瞧,不就真假尽知了么?”船上登时爆起一片淫猥的哄笑,连声附应。

  花神谷众女又气又恼,梦耶怒道:“脱就脱了,有什么了不起”一脚将花鞋踢飞半空,便欲伸手脱袜,却被阿芙一把拦住。众水手争相涌到舷边,探头催促起哄,一时竟将许仙抛之脑后了。

  就在这时,忽听南边传来“咻咻”的破风激响,凌厉不绝。众人转头望去,脸色齐变,只见那漫天霞云之下,数千道银光正缤纷闪耀,银河般穿过茫茫天海,掠过重重冰山,朝着这里极速逼近。

  远远地听见一人厉声长啸:“魔门妖类,龙虎山张天师在此,速来领死”借着又听啸呼声此起彼伏:“茅山朱洞元……”“阁皂温宝山……”“青城太乙气剑百里长歌……”“神兵门叶沉红……”“飞剑门廖若无……”“半尺铁剑门许冠蝉……”“两仪剑杜吹花……”“九宫剑易水寒……”“上清气剑柳单衣……”“天罡剑白璧……”“六指剑丁宁……在此,尔等妖魔速速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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