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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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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亮剑

  遥遥望去,漫天剑光飞舞,至少有两三千人朝此御剑飞行。每听见一声呼喝,众人的心便往下沉落一分。除了神霄派与金丹派,大宋道门的绝顶高手几乎都已来齐了

  这些名字,许仙从小耳熟能详,尊崇羡慕,然而自从经历了峨眉之变与舅舅的背叛,又亲眼目睹了他们如何围攻“火云雷神”后,对这些道貌岸然的金门羽客变得厌恨无比。却不知程仲甫那狗贼是否也在其中?怒火冲顶,对百里无忌、楚柏元的杀心反倒陡然消淡了。

  忽听胡三书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距离‘不夜城,只有十几里了,转舵正坤位,全速前进”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奔回原位,转舵鼓帆,奋力摇动轮桨。船身一震,徐徐离开左侧那艘大船,绕过右前方的冰山。花神谷众女大急,叫道:“等等我们”踏波跃上尾舱,接二连三地落在许仙身侧。

  楼船上的西凉众女也回过神来,娇叱呐喊,驾船从两座冰山间穿了过去。两船“之”字形左折右转,齐头并进,过了**座冰山后,视野陡宽,风帆鼓舞,速度越来越快。

  道门群雄距离他们虽然只有三十余里,但驭剑而行,最忌的便是“顺风”二字,尤其此时风势又极为狂猛,剑在空中,摇摆不定,无法层层高上,速度反倒大受影响。

  众人转头望去,见那点点剑光时高时低,忽快忽慢,渐渐被拉远了不少,无不纵声欢呼。

  有人叫道:“‘不夜城,在‘迷雾海,中,就算我神门中人,也极少知道其所在,这些牛鼻子又怎会从大宋追到北海?我看定是这些臭贼尼穿针引线,一路追逐着那淫贼烈云狂,将他们带到这里的”

  船上喧哗如沸,千百双愤怒的目光全都望向了花神谷众女,纷纷叫道:“操她奶奶的,大家一起动手,将这些臭贼尼剁烂了丢到海里喂鱼”又有人叫道:“且慢就算要杀这些臭贼尼,也得让她们心服口服,先扒了她们的鞋袜,验明正身,再动手不迟”

  霎时间刀光晃动,便有十几人率先冲上艉楼,朝八女扑来。

  众女又羞又怒,正欲动手,却听“嘭嘭”连声,那些人接连冲天抛飞,除了三个撞在甲板上,捂着眼睛发疯似的打滚外,其余全都手舞足蹈地坠入了海中,惨叫不绝。

  许仙掸了掸袖子,淡淡道:“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这八位美貌娘子的脚底我早已看过了,朵朵金花,如假包换。如果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非要凑前来看,就别怪我戳瞎他的眼睛。”

  八女这才知道又是他出手相助,大喜过望。众人全被他的凶威镇住了,惊骇交迸,一片死寂。

  唯有左侧楼船上爆起一声喝彩,洛原君仰头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摔掷在地,拍手大笑道:“不怜香惜玉者,非丈夫阁下为美人一怒冲冠,真乃我辈性情中人。痛快,痛快,当浮一大白”

  百里无忌却似看出端倪来了,纵声狂笑道:“好一个‘气冲斗牛,我道是谁这般嚣狂,原来是朱洞元门下的小牛鼻子”双目凶光毕露,横了身边的楚柏元一眼,狞笑道:“楚老怪,算起辈分,这小子见了你,也得乖乖地叫上一声师伯。他对师伯如此不敬,按照上清派的山规,是不是该大卸八块?”

  楚柏元微笑不答,眯眼凝视着许仙,惊疑不定。

  这小子方才以指代剑,瞬间刺瞎十二人的眼睛,手法的确酷似茅山的“上清二十四式节气剑”,但仔细一想,却似又迥然不同,饶是他见多识广,竟想不出来自哪门哪派。

  许仙叹了口气,摇头道:“百里老祖,这些虾兵蟹将鼠目寸光便也罢了,你好歹也是我神门十祖,却如此有眼无珠,这双招子还留着做什么?这样吧,三招之内,如果我刺不瞎你的眼睛,就躺在这里任由你大卸八块,何如?”

  百里无忌一愣,想不到这双腿残疾的小子竟如此狂妄,怒极反笑道:“好,很好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小崽子怎么刺瞎我的眼睛”话音刚落,碧光炸舞,那条巨蟒咆哮着飞弹而出,闪电似的朝许仙后颈咬落。几在同时,那柄蛇形青铜刀气浪飙卷,狂风暴雨般朝他连环猛攻。

  许仙淡淡道:“第一招。”反手一把抓住那巨蟒的七寸,翻身飞旋,将它朝迎头劈来的青铜刀甩了过去,“嗤”地一声,那巨蟒顿时被劈碎成了数截,血肉横飞。他借势螺旋飞转,贴着刀锋急冲而入,喝道:“第二招”探指朝他双眼戳去。

  百里无忌一凛,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侧身一闪,仍是本能地聚气念诀,狞笑道:“小崽子,受死吧”蛇形青铜刀“格啦啦”一阵脆响,突然化成了一条青鳞巨蟒,怪吼着将许仙双臂死死缠住。

  许仙正中下怀,大喝道:“第三招”体内气旋逆转,“轰”地一声,双臂分振,炸涌起极光似的七彩绚芒,顿时将那条青鳞巨蟒震得寸寸炸散,冲天抛散为几截青铜刀片。

  “是你……”百里无忌心中一沉,突然想起他是谁来了话未出口,已被他指尖爆放出的霓光刺中双眼,“嘭”地一声,整个头颅仿佛瞬间炸碎开来了,惨叫着凌空飞起,一头栽入惊涛中,鲜血在海面急速漾开。

  楚柏元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连手上的九鼎也忘了转动。众人更是轰然大哗,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小子竟真的只用了三招,便将堂堂“神门十祖”之一的百里无忌刺得双眼俱瞎,生死不知

  却不知许仙眼下的真气固然远胜百里无忌,但要想在三招内将他击溃,却也殊无可能。能闪电胜出,与其说是他个人之功,倒不如说是全盘借用了葛长庚的智慧。

  当日峨眉山上,葛长庚附体许仙和蛇刀老祖激斗时,正是先夺其巨蟒,挡其刀锋;而后利用“木生火、火生土”的五行相生之法,趁着蛇刀老祖以“青鳞蛇魔刀”锁住“三才照神剑”之际,将那魔头的木属真气引入他体内,激生出狂猛无比的土属气浪,一举将他反震开来。

  许仙悟创了“盘古**”后,在亡灵之塔上感应天地元,沉睡中修炼了数载,已初步炼成了无脉之身,体内的五行真也能随心所欲地化转为“混沌真”,依样画葫芦,威力自然更加强猛,杀了百里无忌一个措手不及。

  许仙一击得手,吐了口长气,郁积的怒火又消了不少,彩虹似的双瞳冷冷地环顾着众人,扬眉道:“还有哪位想要上来一试?”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就连楚柏元也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花神谷众女心中突突直跳,分不清是惊是喜,想到这少年为了替她们出头,竟一气刺瞎了蛇刀老祖与十二个神门兄弟的眼睛,又不禁打了个寒噤,均想:“如果他不是帝尊,究竟又是何人?”

  当是时,风向突然变了,北风鼓舞,刮得帆布、旗帜猎猎倒卷,惊涛骇浪兜头劈面,将船身掀得东摇西晃,不住地朝后漂移。

  众人大凛,一旦逆风而行,船速减慢,道门各派驭剑飞行的速度势必反要变快了。转头望去,南边银光点点,啸呼声果然越来越近,冲在最前的剑芒距离这里似乎已不到十里了

  胡三书悬在桅杆上眺望了片刻,又惊又急,涨红着脸,低头朝众人喝道:“胡某人虽然只是个小人物,却也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大敌当前,就算你们不信他是帝尊,也当先齐心联手,于掉这些牛鼻子再说……

  话音未落,“咻”地一声,一道剑光闪电似的穿过他的头顶,将主桅陡然劈断,他身子一沉,顿时连着帆布“啪啦啦”地摔了下来。

  众人惊呼声中,空中又突然飞出六道剑光,纵横乱舞,将前后桅杆尽皆斩断。许宣一凛,转头望去,只见那七个慈航静斋的尼姑已踏着楼船的桅杆冲天跃起,翻身踏上了长剑,娇叱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两船大哗,花神谷众女怒道:“你们现在知道谁是臭贼尼了吧”

  几在同时,后方“嗖嗖嗖”冲来十几道剑光,在众人头顶穿梭盘旋,有人雷鸣般地喝道:“多谢慈航静斋领航开道道佛合力,诛尽邪魔,便在今日”继而剑光纵横乱舞,啸呼不绝,道门各派也都追到了。

  喧哗间,前方突然随着狂风涌来一阵白茫茫的大雾,来势极快,瞬间便卷没了周遭一切,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就连几尺外的东西也瞧不清了。

  混乱中,忽听那烈云狂高声喝道:“一枝裂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红光一闪,一道赤艳的火矢激啸着冲天飞旋,在极高处炸散开来,将茫茫雾海照得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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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卍绝

  混乱中,忽听那烈云狂高声喝道:“一枝裂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红光一闪,一道赤艳的火矢激啸着冲天飞旋,在极高处炸散开来,将茫茫雾海照得通红一片。

  又听“轰轰”狂震,四周海面突然冲起数以百计的火球,激啸着破空飞旋,接二连三地怒爆开来。刹那间,彤红的天空中密密麻麻尽是纵横炸舞的铁片。

  那些驭剑飞来的道士避挡不及,登时便有百余人被碎片劈中,惨叫着坠入海中。其余道士大凛,纷纷喝道:“布阵迎敌!”御剑穿梭,凌空结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剑阵。

  然而不等剑阵成形,雾海中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狂鸣,夹杂着数以百计呼啸的火石、旋转的鸣镝,四面八方朝他们激射而去。轰隆迭震,气浪团团炸涌,又有数十人惨叫zhuiluo。

  船上众人又惊又喜,欢呼四起。

  许仙转头环顾,只见茫茫大雾中红光闪烁吞吐,杀声震天,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战舰!难道魔门早已猜到道佛各派围攻不夜城,故意让那淫贼烈云狂作为诱饵,将他们引入埋伏之中?

  果听那洛原君纵声笑道:“多谢慈航静斋的各位师太青蚨传信,带来这么多好朋友。贵客临门,岂能不张灯结彩,爆竹欢迎?各位兄弟姐妹,把炮仗点得更热闹些!”

  楼船上众女子娇声应和,竟将底舱两侧的火炮高高立了起来,隔着甲板,朝上点火猛轰。霎时间碎木迸炸,震耳欲聋,空中又不知多少人被霹雳火弹击中,血肉横飞。

  道门群雄惊怒交迸,纷纷结阵俯冲,朝两船上杀来。魔门众人也不与他们缠斗,又冲天开了一轮火炮后,便在洛原君、楚柏元等人的指挥下,争相欢呼着跃入海里。

  “咄咄”之声密响不绝,漫天剑雨纵横飞泻,钉入甲板,钉入舱楼,又“嗡嗡”振动着倒拔而起,狂飙似的朝众人卷扫而来。1---- ,记住----

  道门剑阵的威力原本就极为狂猛,此时各大派联手驭剑,更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众人无心恋战,啸呼着跳海逃生,稍迟半步,不是被活生生地钉在甲板上,就是被长剑透胸穿过,当场毙命。()唯有许仙昂然不退,双袖鼓卷,将迎头劈来的数十柄长剑接连震飞。

  花神谷八女抵挡不住,纷纷惊呼娇叱着退到许仙身旁。饶是他真气雄浑强猛,在这剑雨一波接一波的猛攻下,亦呼吸窒堵,有些难以为继。

  胡三书从桅杆上跃落,叫道:“帝尊快走,舱底霹雳火球的引绳已经点燃,很快便要爆炸啦”

  话音未落,远处“轰”地一声巨震,火光冲天,惨叫迭起。那艘恢弘雄丽的楼船竟已率先爆炸了,冲落在船上的道士们猝不及防,登时被炸死了数十人,其余的被碎片劈中,浑身着火,惨叫着滚落海中。

  八女尖声惊叫,许仙摇了摇头,森然道:“三书,你快带她们走,我还有恩怨未了。”长袖挥卷,将他连着众女抛出船外,右手在甲板上一拍,凌空跃起,纵声大喝道:“程仲甫,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四周大雾茫茫,目不视物,轰鸣声又震得脑中隆隆作响,只能从破风声来勉强分辨剑阵的走向,更别说看清那些人影究竟是谁了。

  他连喝了几声,杳无应答。大雾茫茫,隐隐约约瞥见几道人影踏剑冲来,有人叱道:“小贼,程真人的名字岂是你的狗嘴所能乱叫的!”剑光乱舞,朝他劈面攻至。---- ,记住----

  许仙越发怒火如沸,正欲朝那几人聚气弹指,下方又是“轰”地一声狂震,底舱的霹雳火弹果然也爆炸了。4

  烈焰层叠喷舞,瞬间冲涌起**丈高,来人登时被撞得浑身起火,纷纷惨叫抛飞。

  他喉中一甜,也被那灼热的气浪掀得翻了几个筋斗,本能地指诀变换,混沌真炁八极流转,连续几记“火风鼎”、“风水涣”、“巽为风”,因势利导,随那着狂风、烈火冲天飞旋。

  几在同时,轰隆迭震,一道接一道的霹雳火炮穿过茫茫大雾,在空中、在海上接连炸开,四周忽红忽白,惨呼刺耳,到处都是爆炸飞舞的碎片,到处都是闪掠zhuiluo的人影。

  在这数以百计、威力狂猛的火炮面前,道门各派纵有通天之能,也被迫得捉襟见肘,应接不暇。

  反倒许仙悟出了“盘古**”后,见山为山,见水为水,又在沉睡中修行了几年混沌元炁,早已深谙“天人合一,顺势而为”之道。此时内外交感,借势随形,在炎风烈火与流石炮弹之间,上下左右地跌宕飞旋,不时聚气为刀,纵横扫荡,倒也有惊无险。

  当是时,又听张天师、温宝山、朱洞元等人的声音惊雷般在耳边齐齐炸响:“三山五岳,塔高百尺,水火不攻,通天万绝!”四周剑光闪耀,咒声如潮。

  刹那间,头顶狂风怒舞,突然出现了一座银光灿灿的“宝塔”剑阵,滚滚飞旋着朝海上冲去。霹雳火弹、箭矢、飞石撞击在这“百尺剑塔”的周沿,无不炸碎震飞。

  许仙心中大凛,“百尺剑塔”又称“通天卍绝阵”,相传唐朝时,由李芝仪、张宿、顾鲸仙等道门九大绝顶高手合力所创,大破魔门五帝十祖,被称为“天下第一阵”。

  此阵由道门九大门派的剑士组成,从上往下望去,有如“卍”形光轮,侧面则如飞旋的百尺高塔,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最可怕的是阵中有阵,变幻无穷,就算有人冲入这“宝塔阵”中,也势必遭受九九八十一种剑阵的轮番猛攻。三百年来,唯一从这剑阵下逃生的,只有当年威震四海的魔门第一高手楚狂歌。

  这些年,道门各派勾心斗角,分崩离析,就连当初围攻林灵素时,也未能祭出此阵;到了今日生死关头,终于齐心协力,将这无敌剑阵重现于北海。

  只听“轰轰”狂震,惊涛炸涌,借着漫天闪耀的红光,隐约可见那座“百尺剑塔”飞旋着冲入海面,掀卷起十几丈高的巨浪,连环撞击在远处的一艘大船上。偌大的战舰顿时应声碎裂,层层崩塌。

  “百尺剑塔”旋转着碾过左舷后,立即又飓风似贴着海面飞起,冲向了另外一艘船舰,将它右舷彻底摧毁,而后搅碎了三根桅杆与艉楼,继续狂飙似的撞向下一艘战舰。

  从炮火声分辨,迷雾海上至少围着二十艘战舰,每一艘都配备了三十几门火炮,极为高阔雄固。然而在“百尺剑塔”这般摧枯拉朽的倾轧下,竟无不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那座银光闪耀的“高塔”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所向披靡,不过片刻工夫,便已撞毁了将近一半的船舰。炮火声越来越稀落,海面上到处都是惊呼惨叫,此起彼伏。

  狂风刮来,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眼见那“百尺剑塔”飞旋着朝这冲来,越来越近,许仙心底的惊惧反倒被渐渐攀升的悲怒盖过了。在这“剑塔”阵中,除了害死他父母、累得他家破人亡的程仲甫,还有成百上千、落井下石的道门败类!这些贪婪可鄙、道貌岸然的奸贼,为了“炼天石图”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还要装出慷慨正义的模样,和他们相比,魔门这些无恶不作的凶徒,反倒显得真实可爱得多了!

  想起父亲,想起真姨娘,泪水更倏然模糊了视线。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日若临阵退缩,又怎对得起许家上上下下数百条冤魂?若连这些狗贼的剑阵也破除不了,又谈何掀翻赵宋,报仇雪恨!

  怒火填膺,杀机酥麻麻地沿着心喉直冲头顶,终于如岩浆般喷薄炸散开来,蓦地纵声大喝:“程仲甫,给我滚出来!”左手在下方跌宕的浮板上一拍,冲天飞起,朝“百尺剑塔”迎面扑去。

  狂风凛冽,惊涛炸涌,转瞬之间,那座百尺高的银光“宝塔”已冲到他身侧,只听“咻咻”激响,剑阵外沿突然交错飞旋着冲出数十柄长剑。

  许仙怒火填膺,非但不闪避,反而旋身而上,大喝道:“挡我者死!”右臂真气应激鼓舞,“嘭”地化为一道绚丽无比的气剑,狂飙般劈入剑阵。

  “轰!”

  霓光气浪冲天炸涌,那几十道剑光顿时如银蛇乱窜,四散震飞。

  后方那姹紫嫣红的浓雾中,倏然闪过十几个青衣道人惊怖骇异的脸,还不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护体气罩已被许仙霓光夺目的气剑应声劈碎,惨叫着凌空抛飞,鲜血激射。

  上方响起一片惊呼,显然都被他这一剑的狂猛气势所震住了,就连许仙心中亦是一凛,想不到自己这一记普普通通的“长虹贯日”,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心潮激荡,忍不住纵声长啸。

  忽听左后方“哧哧”锐响,传来一声森冷的叱喝:“何方妖孽,竟敢盗用我‘青城半尺铁’的剑术!”剑阵如飓风狂转,寒气透背,又有数十人握剑朝他后心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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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八章 破阵

  许仙一凛,只觉飓风狂转,寒气透背,那三十六道剑气又排成“山”字阵形,从斜后方朝自己疾刺而至,喝道:“来得正好”拧身飞舞,气剑如霓光暴涨,贴着那“山”字阵的空隙朝里劈去。

  岂料他身形方动,剑阵突然又化作了“由”字形,“嘭”地一声剧震,光浪炸涌,气剑虽然劈穿了“由”字阵的第一层阻挡,却被第二层剑阵死死抵住,撞得他右臂酥麻如痹。

  接着炫光刺目,剑阵又变作了“丑”字形,朝外飞旋怒甩。“咻咻”激响,许仙脸额、右臂、左腿、后背均被剑气劈裂,鲜血激『射』,锥心彻骨。若不是他反应极快,立即旋身冲出十几丈外,只怕已被瞬间刺穿成筛子了。

  还不等稳住呼吸,“百尺剑塔”又已飞旋着朝他后背呼啸碾来,首当其冲的,仍是方才那三十六剑的“山”形剑阵,寒气透背,激得他后颈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他心念一动,那剑阵轮转变换,忽而合为“丰”字形,忽而散为“品”字阵,赫然正是“半尺铁剑门”的“三星一阵”能领此剑阵的,就算不是许冠蝉、程仲甫,也是与他们并称“半尺铁五仙”中的某一位。

  冤家路窄,怒火登时直贯头顶,杀机大作,蓦地反转体内的阴阳二,陀螺般翻身冲向剑阵。天人交感,空中突然亮起数十道闪电,如银蛇『乱』窜,照得雾海俱紫。

  他从小听程仲甫讲演青城剑法的种种玄妙,知道“三星一阵”最难对付的,便是它随机莫测的分合变化。但无论如何变化,都是围绕着中轴运转的。要想一举破其剑阵,就必须针尖对麦芒,拼死一搏

  雾气弥合,三团银光连着狂风扑面而至,他双手合握,纵声长啸,漫天闪电陡然劈入他的身体,化作两道炫光,滚滚飞旋着破臂冲出,与中央那团银光撞了个正着。

  “轰”   

  那团银光猛地一扭,仿佛被他的螺旋气剑绞成了太极形状,接着突然反向狂转,登时将两侧的银光撞得四炸迸散。数十个握剑的道士惨叫着腾空飞出,碎剑离心抛甩。

  许仙悟创“盘古**”后,将五行真气逆炼为了“阴阳二”,这一式“阴阳气旋斩”看似简单,却融合了“阴阳五雷**”,又将原本该由双人合璧的“两仪电剑”化归一身,可谓无坚不摧,霸烈无比。

  然而“百尺剑塔”最为恐怖之处,就在于它轮转如飞,势不可挡,外沿的任何一个剑阵告破,立即就有其他剑阵连番补上。许仙这一剑虽然击溃了“三星一阵”,却抵不住连续攻来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剑阵。

  他连续合握扫挡,纸鸢般趔趄飞退,被那泰山压顶似的汹汹剑浪震得双臂酥麻,透不过气来。挡到第六个轮转的剑阵时,终于“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头撞入海中。

  “嘭”“嘭”“嘭”上方惊涛炸涌,银光『乱』舞,“百尺剑塔”倾斜着劈入海面三丈有余,道道剑气擦着他的身沿纵横扫过。

  好在他这回早有所备,方一入水,立即螺旋急转,借着剑阵的狂猛撞击力破空冲去。

  大雾茫茫,一人一“塔”,贴着海面陀螺似的飞旋疾舞,忽上忽下,卷起滚滚巨浪,就像一小一大两团龙卷风激啸着肆虐海上,不时碰撞出刺眼的光芒

  胡三书领着花神谷八女踏浪冲起,**地跃上了一艘魔门战船。21船上众人正挤在船舷边,朝着许仙伸头远眺,惊呼不绝,竟无人看她们一眼。

  众人虽不知许仙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见这瘸腿小子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与“百尺剑塔”周旋如此之久,都不由自主地为他捏了一把汗,又是惊佩又是忐忑。尤其见他再次吸聚漫天闪电,化为炫目无比的气剑时,更是爆起一片惊哗。

  有人失声道:“阴阳五雷**这小子怎么会阴阳五雷**?难道……难道他是帝尊陛下?”这几年来,林灵素葬身青龙之腹的谣言早已传遍天下,此时于此重见“五雷电剑”,众人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不错”胡三书夺过号角,灵猿似的攀上桅杆,嘶声大吼道,“神门的兄弟们,你们眼前这人就是帝尊陛下你们是要跟着他,一起于死这帮小『妇』养的牛鼻子,还是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众人一愣,全都寂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听梦耶尖声叫道:“于死这帮小『妇』养的牛鼻子”花神谷众女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高声大叫。

  魔门群雄埋伏在此,就是要与道门各派决一死战,只是被“百尺剑塔”的威力所镇,一时凶焰大馁,此刻听说这孤身激斗“天下第一阵”的瘸腿少年竟然就是魔帝本尊,无不热血沸腾,狂呼四起。虽有些老成持重的,对此依旧将信将疑,但生死一线,只要能鼓舞士气,也就姑且听之任之了。

  霎时间,杀声震天,战鼓如雷,剩余的十一艘船舰纷纷调转方向,朝着“百尺剑塔”鼓帆冲来。

  许仙原已被那滚滚飞旋的剑阵压得招架不迭,险象环生,听着四面八方传来“帝尊”、“帝尊”的呐喊声,精神大振。心中忽然一动,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此举虽然凶险之极,但要想击溃“百尺剑塔”,也只有兵行险招,出奇制胜了   

  当下驭风掠向最近的一艘战船,高声喝道:“船上的兄弟们听好了将炮口对准我,一齐开炮”

  众人哄然,只道听错了,又听他连喝数遍,才犹疑着调转炮口,却迟迟不敢点燃引线。眼见“百尺剑塔”追碾着他极速飞旋,越来越近,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开炮”

  “轰”“轰”“轰”“轰”

  红光吞吐,火炮齐鸣,二十几道耀眼的红芒穿过浓雾,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朝他撞来。

  许仙深吸一口气,反转飞旋,天人交感。空中划过数百道狰狞的蓝紫闪电,如火树银花般劈入他的头顶,“呼”周身鼓起一大团刺目的炫光,如涡轮怒转,直冲双臂。

  那二十几枚已冲至他后心的霹雳炮弹,顿时变向急旋,环绕着他双臂滚滚飞舞的气剑,激啸着冲向“百尺剑塔”。

  “轰”剑阵外沿顿时被得银光『乱』舞,掀炸出万千道霓光火浪,转速也随之微微一滞。对于许仙来说,这转瞬即逝的停顿便已足够了。

  他大喝着变换指诀,一记“火雷噬嗑”,气剑螺旋爆舞,趁势如狂飙般层层破入那掀起的外沿剑阵。炽光骤白,“轰轰”狂震,数百柄长剑碎炸冲天,惨叫迭起。

  他呼吸一窒,剧痛如割,仿佛突然卷入了一个尖刃『乱』舞的漩涡之中,接着眼前一亮,狂风巨浪扑面而来。刹那之间,他便已陀螺似的穿透“百尺剑塔”,从另一侧破空冲出。

  众人又惊又喜,欢呼如沸,花神谷八女更不住地尖叫雀跃,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剑洞穿了这坚不可摧的“天下第一阵”“帝尊”、“帝尊”的呐喊声有如『潮』涌,响彻天海。

  许仙吐了一口长气,大风刮来,遍体冷汗涔涔,暗呼侥幸。眼见那滚滚飞旋的“剑塔”缺了一角,阵型已自溃『乱』,不容细想,立刻又翻身冲起,“阴阳气旋斩”纵横劈扫,啸吼着朝那缺口处雷霆猛攻。

  胡三书激动得脸『色』涨红,纵声大喝道:“兄弟们,帝尊在此,何足为惧一起于翻这帮小『妇』养的牛鼻子,开炮”

  众人呐喊高歌,调整炮口,接连猛烈开火。一道又一道赤丽的红光划过『迷』雾茫茫的天海,缤纷撞击在那滚滚飞旋的“剑塔”上,激溅起团团炽光。

  剑阵缺口已崩,转速大为失衡,在这霹雳火炮与“阴阳气旋斩”的交迭猛攻下,终于逐渐土崩瓦解。几十个青城“两仪派”的道士抵受不住,率先驭剑飞逃。继而数千道剑光冲天四『射』,如银蛇夭矫。

  许仙此时已杀红了眼,岂能容仇雠从眼皮底下溜走?喝道:“程仲甫,你在哪里?滚出来给我滚出来”驭风急冲,气剑大开大合,转眼又劈死了十几人,然而大雾茫茫,一时间又哪能辨出谁来?

  号角长吹,众人欢呼不绝,纷纷冲天跃起,四处追杀。凝风四望,到处都是人影,更不知该向何处追寻了。

  正自悲怒,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娇叱:“妖孽受死”剑光怒舞,瞬间便已刺到他的颈边。

  许仙本能地翻身飞旋,气剑狂飙似的朝来人扫去。“轰”地一声剧震,右臂酥麻如臂,险些趔趄跌入海里,心中大凛,此人是谁?真气竟如此强猛

  那人亦惊咦一声,朝后飞退了数尺。绚光炸涌,映照在他的身上,白衣翩翩,肌肤胜雪,反握长剑,蹙眉凝视着许仙,明眸如融冰春水,清冷而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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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九章 玉蟾

  绚光炸涌,映照在那人身上,白衣翩翩,肌肤胜雪,反握长剑,蹙眉凝视着许仙,明眸如融冰春水,清冷而又神秘。

  “白姐姐”许仙当胸如被重锤猛击,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白衣人虽然头戴素纱通天冠,身着白袍,一身男装打扮,但那眉眼、神情,分明就是白素贞

  当日扬子江上,亲睹她被明心的金钵打得魂飞魄散,喷血沉江,只道从此阴阳永隔,再无相见之期,岂知竟会在这北海迷雾中重逢短短几年,真真恍如隔世了。

  但那“白素贞”却似认不出他是谁,“唰唰”几剑朝他当心刺来,许仙猝不及防,右肩登时被剑气劈中,险些直坠海里,急道:“白姐姐,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么?”

  白衣人双颊蓦地一阵晕红,叱道:“妖孽休得胡言”剑气纵横呼啸,锐不可挡。他越是辩白,白衣人越是羞恼厌恨,沉着脸,急风暴雨般地汹汹猛攻

  许仙被杀得趔趄飞退,满腔狂喜渐转惊疑。眼前这白衣人剑术高绝,见所未见,真气更是绵柔磅礴,深不可测。修为之高,竟似比李少微、王文卿等人更胜半筹

  难道此人当真不是白素贞?否则为何认不出自己?又何以能在短短几年间修成如此神功?但“她”眼波盈盈,冷若冰霜,就连蹙眉的羞恼神色也和白素贞如出一辙……普天之下,又岂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念头一分,“嗤嗤”激响,护体气罩登时被那白衣人的剑气刺穿,心中大骇,本能地回旋急转,一掌撞开剑气,冲天飞起。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胸口、眉心齐齐一痛,鲜血激射。

  单论真气,他未必输给这白衣人,奈何双腿残疾,所会的剑招又极为贫乏,与这等级别的高手对战,唯有全力以赴,发挥出“无脉之身”与“混沌元”的威力,方能勉强一较长短。此时心猿意马,又哪能抵挡得住?转眼间,又被剑气划了几道伤口,险象环生。

  白衣人更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飞旋穿掠,剑气四面八方地攻来,越来越迅急,越来越凌厉,似是必欲将他置于死地。

  许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了难道这帮牛鼻子知道了我的身份,故意让此人乔化作白姐姐,扰乱我的心神?”又惊又怒。

  空中大雾弥合,杀声震天,到处都是交错闪烁的人影。他心念急转,大喝着抓住几个道士,接连甩向那白衣人,趁他左右闪躲开时,聚气挥舞“阴阳气旋斩”,全力反攻。

  “嘭嘭”连震,绚光四炸,他双臂酥麻如痹,虎口迸裂,白衣人亦被他硬生生劈得飞退出数丈远。奈何经历了这连番激斗,大大小小受了十几处伤,真气难以为继,每对一剑,浑身上下都似乎要颠散开来了。

  忽听几人娇叱道:“帝尊,我们来帮你”香风鼓舞,冲来八道人影,剑光轮转飞舞,将那白衣人重重挡住,赫然正是花神谷八女。她们每个人的修为虽然平平无奇,但合在一起,剑阵倒也颇具威力。

  许仙松了口气,正欲凝神感应雷霆之力,应激真,“叮叮”几声脆响,八女长剑齐齐脱手,惊叫着凌空跌退。眼前炫光怒舞,白衣人人剑合一,又已飞旋着当心刺来。

  许仙心中一凛,翻身右旋,体内真气冲入双臂,分化为两道气剑,左“剑”轰然撞开他的剑尖,右“剑”顺势凌空劈向他的颈背。

  岂料白衣人应变更快,转向急旋,剑尖陀螺般荡开他左右双臂,瞬间便已刺到胸前。

  许仙寒毛尽乍,本能地合掌猛击,“嘭”地一声,硬生生将那长剑夹住,胸口一凉,剑气依旧闪电般刺入寸许。白衣人明眸中闪过惊异之色,似是没想到他的真气竟如此强猛。

  相隔数尺,四目相对,许仙忽然想起当初在那峨眉山洞内,白素贞握剑抵住自己的额头的情景,就连那羞恼恨怒的神情也毫无二致。心中刺痛,泪水登时模糊了视线,扬眉笑道:“娘子,几年不见,你谋杀亲夫的习惯何时方能改上一改?”

  白衣人双颊霞涌,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手腕一翻,转身反向急旋。此时稍一松手,必死无疑,许仙唯有强忍掌心剧痛,死死夹住剑锋,跟着他一起忽左忽右地凌空飞转。

  又听那“八妹”叫道:“各位姐姐,这小子被帝尊夹得脱不了身啦,看我们怎么将他扎成刺猬”花神谷八女接住长剑,又一齐娇喝着重新冲来。

  白衣人眉尖轻蹙,环绕着许仙飘然飞旋,衣裳如莲花鼓舞,脚尖扫处,八女登时又尖叫着一一抛飞。

  许仙双掌绞痛难忍,眼看再难支撑,暗想:“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和她拼个同归于尽”奋起神力,大喝着将剑尖向右移了寸许,猛地松开手,一掌朝她拍去。

  “哧”地一声,剑锋穿过他的右胸直没剑柄,他的右掌亦闪电般拍到了白衣人的心口。

  幽香扑鼻,触手温软滑腻。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心底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她真是白姐姐呢?难道我真要将她一掌打死?”胸中剧痛,呼吸、心跳仿佛瞬间顿止了。

  蓦地纵声狂吼,手掌不由自主地朝右一分,硬生生贴着那白衣人的胸脯拍了出去。

  “轰”气浪在空中姹紫嫣红地炸散开来,辉映着“她”清丽脱俗的容光,辉映着“她”惊愕迷惑的双眸。

  他忽然想起了成都廊桥上的黄昏,想起了她映照着霞光的笑颜,想起那一刻自己多么想将她紧紧抱住,叫夜色不来,让韶光永存……

  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昨日之我非我,今日之我是谁?他是谁?“她”又是谁?那对倚立在廊桥霞光中、引来无数惊羡目光的璧人,是否已经湮没于时光的长河里,不见倒影,不留半点涟漪?

  在那层层爆裂般的绞痛中,这些念头只如流星一闪即逝,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小色鬼,你做什么”

  “你这胆大妄为、狡狯无赖的小色鬼,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么?”

  “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

  “第一,我是女儿之身,不是大丈夫;第二,我答应不伤你毫厘,可没答应不杀你。”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舍命救我?”

  “人分好人坏人,难道你不分好坏,全都要救么?中毒的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你也一样拼死相救吗?”

  “我叫白素贞,不是女,,也不是什么仙子,,你记住啦。”

  迷迷糊糊间,仿佛有无数容颜闪掠眼前,无数声音萦绕耳际。仿佛看见无数个她时哭时笑,时嗔时喜,交叠如粼粼闪动的大河,一浪接着一浪,将他淹没卷溺……

  他仿佛看见她咬着唇躺在洞里,胸脯起伏,恨恨地瞪着自己;看见她握剑抵住他的眉心,嗔怒中带着难言的娇媚;看见溪水里的倒影,她软绵绵地伏在自己的肩头,发丝飞舞,脸红如醉……

  仿佛看见她站在漆黑的山谷里,双眸里倒映着万盏“佛灯”,就像泻入了灼灼银河;看见她拢着发鬓,转过头嫣然一笑,夕阳与晚霞全都失去了颜色;看见她弓着身,被金钵寸寸拔起,尖叫着化作了光芒闪耀的白蛇……

  白姐姐白姐姐

  他五味交集,悲喜填膺,张着嘴,想要大声呐喊,却仿佛被山岳压身,发不出半点声响。然后胸口突然又感到了如烧似绞的剧痛,疼得他全身收紧,大叫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蓝天如海,白云如浪花翻涌,雪鸥一只接一只地急速掠过,欢鸣着旋转回翔。她俯身凝视着他,发丝飞舞,脸庞被霞光辉映,金光灿灿,美得如此不真实,就像是刚才的梦境,就像是投映在这片澄净碧海中的倒影,仿佛他吐一口气,就会立即吹皱无形。

  “白姐姐……”他泪水夺眶,方甫启唇,她却突然站起身,蹙眉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白姐姐,,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剑尖寒光闪动,重又抵住他的心口。

  许仙一震,这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转眸望去,自己正蜷躺在海边的悬崖上,浑身被绳筋捆绑,难以动弹。左侧是一片斜陡的山崖,冰雪厚积;右侧几丈开外,则是连绵数里的峭壁,下方惊涛拍岸,掀起冲天白沫。也不知到了哪里。

  他身上血迹浸染,右胸的伤口已被布帛裹住了,似乎涂抹了止血的膏药,冰凉沁心,又夹杂着阵阵烧灼的剧痛,稍一牵扯,立即疼得双眼金星乱舞,透不过气。心中反倒一松,哈哈笑道:“你若真要杀我,又何必救我?白姐姐,你定是忘了我是谁,却又觉得似曾相识,不忍心下手,是也不是?”

  白衣人脸上微微一红,双眸中闪过愠怒之色,冷冷道:“放心,我记性好得很,杀师之仇,更是片刻也不敢忘记。留你性命,只是让你生不如死。”

  “杀师之仇?”许仙心中大奇,正想问她是谁的徒弟,远处忽然传来几个女子的叫声:“白玉蟾,白玉蟾,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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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章 传剑

  白衣人脸色微变,伸手疾点,封住了许仙的哑穴,将他收入一个香囊,挂在腰间。

  许仙心道:“原来你叫白玉蟾。”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芬,更确定必是女子无疑,但对于她是否白素贞倒有些吃不准了。两人长相虽然绝似,体香却颇为不同,一个如空谷幽兰,清旷怡人,一个如雪地寒梅,冷艳勾魄。

  透过那香囊的孔隙朝外望去,只见几个白衣人驭风飞来,转眼就到了山崖上方,赫然竟是那七个“慈航静斋”的尼姑

  却听白玉蟾道:“二师姐,各位师姐,你们好。”许仙心中一凛:“敢情你竟是慈航静斋门下”她称那“素心”为“二师姐”,自然也是慧真师太的弟子了。那么她所说的“杀师之仇”,又是何意?

  正觉不妙,又听素心冷笑一声,道:“不敢当。”环顾四周,道:“师父呢?为何她老人家的玉剑,的竟会到了你手里?”

  白玉蟾声音一颤,道:“师父她……师父她老人家死啦”许仙虽已猜到,听得此言,仍不免大吃一惊。慧真修为冠绝佛门,天下又有谁能杀得了她?这白玉蟾又为何将自己认定为凶手?

  群尼脸色齐变,素心喝道:“你胡说什么师父刚修成‘梵骨金身,,怎会好端端地圆寂?”

  白玉蟾摇了摇头,哽咽道:“师父不是圆寂,是被……是被那贼人林灵素设计所害”听得“林灵素”三字,群尼无不哗然,许仙更是如坠深渊,冷汗瞬间沁满全身。

  自己假冒成魔帝,大战“百尺剑塔”,目击者何止千数,难怪白玉蟾一出手便必欲置他于死地但按照烈云狂所说,林灵素双眼俱盲,只能与真气尽失的楚青红一起藏身于北海荒岛,躲避仇家追缉,又怎能杀得了慧真师太?

  素心显然也有所怀疑,冷冷道:“我听说那魔头重伤不愈,几年来只能在北海各岛东躲西藏,又有什么本事害得了师父?”环视周围,扬眉道:“大师姐呢?就算师父真的遇难,你只是她老人家派外亲传的半个弟子,为何不将‘漱玉剑,授予大师姐,反倒给了你?”

  白玉蟾道:“我们中了那魔头调虎离山的连环计,大师姐和四师姐、五师姐全都失散了,我和师父又误入埋伏,受蛊毒所侵,寡不敌众,所以……所以……”顿了片刻,泪珠忍不住还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低声道:“师父重伤难支,不得已之下,才将毕生真元全都传了给我,又让我接掌此剑……”

  群尼脸色又是一变,一个矮小的尼姑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师父临终授命,让你接任掌门了?”

  白玉蟾双颊涨得彤红,摇头道:“我一个外人,何德何能,岂敢妄居掌门之位?只是情势所逼,暂时代掌此剑而已。如今既已和你们重逢,此剑自然就当交还各位师姐了。”解下腰间那柄长剑,递与素心。

  素心却不伸手来接,冷冷道:“玉剑,乃我慈航静斋‘掌门之剑,,一旦接掌,只有圆寂之时才能传与他人,岂容你这般儿戏?”顿了顿,森然道:“此事关系重大,恕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等我们查验之后,若你所说属实,自当唯你马首是瞻;但若是有人居心不良,勾结外贼,妄图骗据掌门之位……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白玉蟾听她言下之意,竟是在怀疑自己,不由得耳根烧烫,泪水盈凝,颤声道:“二师姐,你……”

  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忽听一个浑厚悦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各位师太,害死令师的贼人确是那魔头林灵素,慧真大师圆寂前确实也将掌门之位传给了白公子,在下与萨真人亲眼所见,可以为证。”

  又听一人遥遥应道:“那魔头当初为了盗取‘白虎皮图,,陷害恩师,放走青龙,搅得天下大乱,就算他化作灰,萨某也绝不会认错。可惜我与茅上师迟到了一步,未能助白公子擒住那魔头,又让他从眼皮底下逃走了。”

  那声音颇为熟悉,许仙凝神远眺,心里“咯噔”一跳,又惊又怒。

  来人身着紫色道袍,头戴玉冠,满脸络腮胡子,英武挺拔,赫然竟是王文卿座下大弟子萨守坚这厮深狡隐忍,两面三刀,嘴里没有半句真话,原以为已留在了蓬莱结界里,想不到竟也随着他们一起逃出来了。

  与他并肩飞来的,是一个头戴方巾的儒雅男子,青衣飘飘,颇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两人身后跟随着百余位皂衣道士与缁衣僧尼,混在一起,瞧来颇为古怪。

  群尼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之心,听得两人之言,无不哗然低呼,几个年纪稍小的更失声哭了起来。

  唯有素心强忍住泪水,双眸中闪过一丝悲怒厌恨之色,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白莲社,茅上师。十八年前阁下便已答应离开南海,永不回返,为何又自食其言?”

  那青衣男子摇了摇头,道:“素心师太,你误会啦,在下并非在南海遇见慧真大师的。只因听说道佛各派齐心携手,共赴北海剿灭魔门妖类,而领头之人又是旧时恩师,茅某心甚向往,才领着敝社弟子前来助战的。可惜造化弄人,师恩未报,反倒眼睁睁看着她死于那魔头之手……”眼圈泛红,叹了口气,倒似真的颇为伤心。

  茅子元许仙突然想起此人的姓名了。

  当日在峨眉山的“白莲寺”中,这厮曾以“大师兄”的身份护送刘员外下山,修为之高,就连林灵素也对其忌惮三分。从他与素心的这番对话来看,似乎也曾是“慈航静斋”门下,不知何以又转投峨眉“白莲寺”,如今又自己创立了“白莲社”?

  这厮外貌儒雅,风度翩翩,但既与“白莲寺”的淫僧们蛇鼠一窝,也必不是什么好货。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被慧真师太逐出师门,也才会这般不受素心等人待见。

  念头未已,东南方又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如此说来,方才独斗‘百尺剑塔,的魔头,当真是那逆贼林灵素了?若早知他托体重生,害死慧真大师,张某又岂能容他逃脱”来人脸如冠玉,青须垂胸,清俊如神仙,正是被御封为“正应先生”的张守真张天师。

  他领着一群龙虎道士从海上驭剑飞来,和茅子元、萨守坚等人先后跃落在山前。接着,远处空中呼声迭起,剑光闪动,似有更多的人正朝此处汇聚而来

  许仙大凛,此处想必是道佛各派的联络点,白玉蟾将他带到这里,目的不言而喻。想到自己假冒林灵素,非但没能带来半点好处,反倒搅入这趟浑水,当了别人的替死鬼,不由满嘴发苦,又觉懊怒又觉滑稽,直想放声大笑。

  好在他经脉尽断,右胸又遭重创,白玉蟾显是将他看作了垂死之人,不加防范,捆缚周身的绳筋也只是寻常之物,只要毕集真气便可轻易挣断。当下凝神运转真气,只待白玉蟾将他从香囊中倾倒在众人面前,立即奋起全力,和道佛各派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白玉蟾似乎并没将他立即交出的打算,蹙着眉尖,怔怔地凝视着“漱玉剑”,仿佛化作了一尊玉人,对周遭一切视若不见。

  人影闪掠,青城各派的道士、峨眉众僧也都一一飞来了。转眼间,悬崖边的狭长地带上便冲落了上千人。群雄刚经历了“迷雾海”的惊天血战,死里逃生,士气低落,此时又听说“龙头”慧真师太遇伏惨死,越发惊怒沮丧,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恨恨唾骂。

  忽听张天师高声道:“慧真大师慈悲为怀,德高望重,此次被我道佛各派共推为‘龙头,,仍力排众议,一心要感化群魔,救彼等于孽海,想不到如此菩萨心肠,竟反遭此毒手今日我等若再不齐心协力,斩尽妖魔,又怎能彰显轮回报应,善恶因果”

  说到最后一句时,一掌猛击在身旁的巨石上,顿时碎如齑粉。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轰然应和。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叫道:“天师所言极是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我们愿唯天师马首是瞻,齐心携手,斩尽妖魔!”

  此言一出,周围反倒突然安静下来了。

  有人淡淡道:“张天师,你也说了,要当‘龙头,,最为紧要的便是‘德高望重,四字。慧真大师尸骨未寒,你们就这么急着自抬花轿,自吹自唱,有些不太妥当吧?”那人青衣玉簪,道袍上画着九宫八卦图,正是青城山“九宫剑派”的掌门易水寒。

  张天师脸色微变,众龙虎道士更是勃然大怒,喝叫道:“姓易的,你阴阳怪气地什么意思?”“操你奶奶的,难道天师配不上‘德高望重,四字,你姓易的反倒配得上么?”

  易水寒翻着白眼,冷笑不答。青城山各派与龙虎山积怨深深,听见他们爆了粗口,岂能退让?当下汹汹如沸地反唇相讥,骂成一片。一时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互相砍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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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 龙头

  青城山各派与龙虎山积怨深深,听见他们爆了粗口,岂能退让?当下汹汹如沸地反唇相讥,骂成一片。刹那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茅子元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魔门妖人阴狡刁滑,每一步都必有所图。他们害死慧真大师,只怕就是为了让我们内斗不休。”众人被他这佛门“狮子吼”一震,无不气血翻涌。

  许仙心中一凛,这厮真气果然强猛无比,难怪就连林灵素当年也忌他三分。又听他道:“行军打战最忌讳的八个字,便是龙无首,、‘临阵变帅,。大家尽弃前嫌,齐心协力,来到这至为凶险的北海极地,就是为了斩灭妖魔,还天下以清宁。若此时内讧乱了阵脚,别说围攻‘不夜城,了,就连活着回到大宋,只怕也不容易。”

  众人想起先前的“迷雾海之战”,心有戚戚,喧哗声渐渐转小。却听有人哈哈一笑,道:“茅上师何时变得如此精通兵法了?莫非出行之前,早就预算到慧真大师将遇不测,所以不念佛经念兵书,就等着此刻统领三军,取而代之?佩服,佩服。”

  许仙听见那声音,登时怒从心起。说话之人青衣羽冠,背负双剑,白净的脸上挂着冷冰冰的笑容,正是当年曾与他在船上激斗过的的青城“天罡剑”白璧。这厮贪婪刻薄,说的话也如他的剑法般尖厉阴狠。

  茅子元也不生气,轻描淡写地道:“万法归宗,能通佛经者,何况兵书?倒是白掌门这心术,真真厉害得紧了,能从己心推及人心,叫在下魔障之念无从藏匿。惭愧,惭愧。”

  众龙虎道士哄然而笑,白璧脸色微变,正欲反唇相讥,身旁一个颀长清瘦的青衣道士将他拽住,笑了笑,道:“茅上师辞锋凌厉,天下闻名,今日若是说禅论道,杜吹花自当奉你为第一。但要做统领群雄、斩妖除魔的‘龙头,,凭的却是‘德望,二字。但就佛门而论,金山寺苦慧大师、峨眉明远长老、白云禅院宗惠大师、天台的大石长老今日都在此,每一位都德高望重,不见得就在茅上师之下吧?”

  茅子元微笑道:“杜掌门误会了。以在下微薄之德能,岂敢与诸位前辈相较短长?我说了,行军打战最忌讳‘临阵变帅,。今日道佛各派里,能人何止百数?大敌当前,要想即刻重推出一个让众人心服口服的‘龙头,,只怕也不是件易事,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照旧便是。”

  众人俱是一怔,白璧冷笑道:“慧真师太已经圆寂,敢问如何‘一切照旧,?难不成要扶乩,问请她的魂魄不成?”

  茅子元摇头道:“慧真大师众望所归,不只是由于她个人的德能,更因百余年来,慈航静斋引领佛门,天下归心。如今她虽已圆寂,慈航静斋犹在,自当由新任掌门接掌‘龙头,之位……”

  双眸灼灼地望向白玉蟾,朗声道:“慧真大师圆寂前,在下与萨真人亲眼见她将心剑,传与她的这位弟子——白玉蟾白公子。既然慧真大师对他如此倚信,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随他剑锋所指,继续斩灭妖魔?”

  四周登时哗声大作,白玉蟾“啊”地一声低呼,双颊潮红,似是想不到他竟会突出此言。许仙亦大感意外,念头飞转,这厮推选白玉蟾究竟有何目的?

  易水寒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似是觉得白玉蟾极为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冷笑一声,道:“素心师太,慈航静斋的掌门不是代代为尼么,何时成了男人?一介浊世须眉,带着一群出家女尼,嘿嘿,妙,妙得很。”

  听他言下似乎另有所指,群尼无不脸色飞红,又羞又怒,素心师太眉梢一扬,正欲说话,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淡淡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观音菩萨亦男亦女,自在无形,为何慈航静斋的掌门就非得是女人?”

  群尼大喜,纷纷叫道:“大师姐”循声望去,一个年约四十的白衣女尼驭风飞掠,飘然落在白玉蟾身前,微微一笑,道:“白师弟,师父的事我已经全知道啦。累你受委屈了。”

  白玉蟾眼圈一红,泪水险些又夺眶涌出,捧起“漱心剑”,低声道:“大师姐,你回来就好啦师父将此剑传于我,只是当时情势所逼。大师姐既安然无恙,自当由你掌管……”

  那尼姑摇了摇头,将剑柄递还她手中,道:“佛性不分南北,岂分男女?你既入我门,便是我慈航弟子,不管你出身为何,众生平等。”顿了顿,秋波环顾群尼,淡淡道:“师父慧眼如炬,绝不会看错人。她既将此剑交给白师弟,便说明他定可引领慈航,不负所托。各位师妹以为如何?”

  群尼不敢再有异议,纷纷稽首行礼。

  许仙心想:“此人想必就是慧真师太的大弟子素莲了。”他曾听程仲甫说起慈航静斋的一些掌故,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听说她剑术无双,不在其师之下,只因淡泊无争,行事极为低调,名气倒不如其他弟子来得响亮。此时见她温婉淡雅,却自有威仪,行事也颇为果决明断,不由肃然起敬。

  又听萨守坚道:“素莲师太所言极是。茅山可以奉道姑为碧霞元君,为何慈航静斋就不能立男派弟子为掌门?这位白玉蟾能得慧真大师如此青睐,必有过人之能,贫道愿率神霄派弟子,听从白掌门令旗所向。”

  茅子元也微笑着上前一步,朝白玉蟾行礼道:“白莲社八百居士,愿唯慈航静斋白掌门马首是瞻。”

  眼见两大新兴的道、佛门派率先奉认“龙头”,众人不由一阵骚动。一个高高瘦瘦的青袍道人昂然而出,淡淡道:“萨掌门说得不错,我茅山即能奉碧霞元君为掌门,慈航静斋自然也能奉男派弟子为掌门。茅上师说得也不错,我们既已奉慧真师太为‘龙头,,自当由她传人接任。但贫道只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还望白玉蟾白掌门指教。”

  那人身穿五色云霞帔,长眉入鬓,细眼似醒非醒,似闭非闭,正是茅山派的辅教宗师朱洞元。

  许仙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秀丽温柔的李秋晴。她投入茅山门下,数年未见,不知近况如何?凝神扫望朱洞元身后的那群茅山道士,个个头戴七星黑冠,斜背长剑,衣角上绣着北斗图纹,乍一望去,就连高矮胖瘦仿佛都无分别,看不清她是否列身其中。

  白玉蟾望了素莲师太一眼,见她朝自己颔首示意,方道:“朱真人请说。

  朱洞元道:“既然林灵素伏击慧真大师时,白掌门就在旁侧,想必将那魔头认得一清二楚了?”见她点了点头,又道:“先前‘迷雾海,上,那瘸腿小子自称为林灵素,导引天雷,借着火炮,破了‘百尺剑塔,……白掌门与他面对面地生死激战,想必不会认错了?敢问,他是否真的就是那魔头?”

  白玉蟾犹疑了片刻,沉吟道:“他和那日刺杀师父的魔头长得虽然不象,但……真气雄浑奇诡,能以一己之力使出‘阴阳五雷**,,击破‘天下第一剑阵,,又能得魔门妖类如此拥护,除了林灵素,实在想不出别人。”

  众人想起先前所见,心下无不一凛,颇以为然。

  朱洞元面无表情,淡淡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他真是林灵素,为何刺杀尊师时,独独放过了你?先前明明已一剑刺到你的心口,又为何突然转向,再次饶了你一命?”

  四周哄然,白玉蟾忍不住低头朝腰间的香囊瞥去,脸颊一片酡红,摇头道:“我不知道。”

  霞光映照在她的脸靥上,金光灿灿,眼波迷惘如醉。许仙呼吸一窒,仿佛被人突然扼住了咽喉,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难以形容的剧痛,暗想:“就算你真不是白姐姐,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也下不了手”

  念头未已,朱洞元双眸突然精光爆放,利电般朝他扫来,冷冷道:“既然白掌门不知道,不如请出香囊里的这位‘帝尊,来亲自回答吧。”指尖疾弹,“嗤”地一声,白玉蟾腰间的香囊系带应声断裂。

  许仙心中一沉,还不等回过神,已经连着香囊撞落在地,骨碌碌地翻身滚了出来。

  众人错愕地瞪着他,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陡然凝固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有人轻“咦”了一声,失声叫道:“魔头操他奶奶的,是那魔头”周围登时如炸开锅似的,哄然如沸。

  张天师、许冠蝉等人脸色齐变,喝道:“布阵”剑光闪动,人影飞掠,大小十几个剑阵交错飞舞,刹那间将他与白玉蟾团团围在中央。“咻咻”激响,冰地雪屑飞溅,他的衣裳更被剑气划得一片褴褛,身上沁出数十点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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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绝境

  “咻咻”激响,冰地雪屑飞溅,他的衣裳更被剑气划得一片褴褛,身上沁出数十点血痕。

  许仙大凛,想不到那朱洞元的念力竟如此了得,隔着这神器也能查探出自己的来历。所幸被他大破“百尺剑塔”的神威所镇,众人虽俱极愤怒,却也不敢贸然上攻。

  群尼又惊又怒,素心冷冷道:“白师弟,你既已擒住了这魔头,为何藏在‘空色囊,里,却不说出来?”白玉蟾酡红的双颊瞬时变得惨白如雪,嘴唇颤动,待要回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璧哈哈一笑,道:“这还用问吗?若不勾结魔头,害死慧真大师,你的这位白师弟能当上‘慈航静斋,的掌门么?若不假借激战,将这魔头装入‘空色囊,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救走么?嘿嘿,一个是魔门‘天帝,,一个是道佛‘龙头,,联起手来,果然是遮天蔽日、神鬼不知。”

  众人登时又是一阵哗然,七嘴八舌地愤愤叫道:“操他奶奶的,有人里应外合,难怪这魔头能破得了‘百尺剑塔,”“是了,方才在我们‘三星一阵,边上的,就是‘慈航剑阵,,我就觉着奇怪,为何那魔头侥幸撞开剑阵后,各位师太不立即轮转补位……原来如此”

  慈航静斋众弟子的脸色也全都变了,一个年轻尼姑又急又怒,颤声喝道:“你们胡说什么”长剑“叮”地破鞘而出,闪电似的朝那几个阴阳怪气的道士飞去,却被素莲伸手一把夹住。

  那“铁剑门”的道士越发得理不饶人,叫道:“臭贼尼,光天化日之下便想杀人灭口?好啊,有种就将我们全都杀光了,且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周围附应如潮,汹汹叱骂,俨然都将群尼视作了许仙的同伙。

  许仙反倒镇定下来了。他对道佛各派厌憎入骨,若是往常,自是盼他们内斗得越激烈越好,但此刻眼见白玉蟾泪水盈凝,百口莫辩,不由又是怜惜又是愤怒,暗想:“今日左右不过一死。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让这帮心怀鬼胎的秃驴贼道毁她清白”杀机大炽,暗自运集真气,脸上却笑嘻嘻地仿佛满不在乎。

  素莲瞥了他一眼,双眸闪过古怪的神色,蹙眉不语,似是也起了疑心。群尼更是恨恨地瞪着他与白玉蟾,羞愤难忍。

  白玉蟾耳颊如烧,蓦一咬牙,拔剑抵住许仙的胸口,道:“我没杀他,只是觉得他与害死师父的‘魔帝,似有不同,其中或有蹊跷。为了查清来龙去脉,才将他收入囊里,带回好好盘问。既然诸位不信,我立刻杀了他便是”便欲挺剑刺下,但不知为何,四目相对,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指尖颤抖,依旧怎么也下不了手。

  许仙悲喜交迭,深吸了口气,哈哈大笑道:“白掌门,他们逼你杀了我,才叫‘杀人灭口,。如果我猜得不错,假冒寡人、刺杀令师的凶手就藏在这些人之中”

  白玉蟾一怔,想不到他被封住了哑穴,竟仍能开口说话,而且中气还如此之足。

  四周哄然,有人啐了一口,骂道:“放你奶奶的屁你当我等向佛修道之人,像你们这些妖魔般卑鄙无耻、敢做不敢当么?”

  许仙笑道:“好臭,好臭。我奶奶怎么把你给放到这儿来了?”故意提高声音,道:“白掌门,那凶手引开素莲师太等人,杀死慧真大师,却独独留下你的性命,自是为了将你陷于眼下这不义之境,引得道佛各派内讧不休,群龙无首。凶手既能乔化成寡人,自然也能乔化成其他人,混在这里,挑唆生事。我若是你,就仔细听听四周,谁起哄得越是大声,就越加可疑。”

  他原本只是故作惊人之语,拖延时间,以便运气挣断绳筋;说到此处,却灵光霍闪,忽想:“是了,林灵素双眼俱盲,与青帝藏身孤岛,那凶手冒充他,显然是借此逼迫那魔头现身。普天之下,又有谁对林灵素这般知根知底、恨之入骨;又有谁修为之高,足以杀死慧真;易起容来,如此惟妙惟肖?”

  眼前突然闪过一双勾魂摄魄的眼波,与那艳光四射的盈盈笑脸,心中剧震,浑身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李师师

  难道这妖女当日并未葬身在火山之底?她处心积虑,究竟只是想要栽赃胞兄,还是另有所图?想起那对菌人族姐弟“芥子须弥”所说,更是一凛。混沌皮图李师师必是得知藏于“吉塔火山”的“混沌皮图”落到了林灵素的手中,又寻他不着,所以才用这毒计迫其现身。

  当下一不做二不休,纵声大笑道:“李师师,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鬼鬼祟祟地不敢见人啦你冒充寡人,杀死慧真大师,不过是因为我们手上有两件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一件是沌皮图,,一件是‘玄武骨图,……”

  众人轰然大哗,“李师师”这三字倒还罢了,“混沌皮图”与“玄武骨图”直如两块巨石,瞬间掀起惊天巨浪。

  慈航静斋众弟子倏然变色,就连一直沉静如古井的素莲也“啊”地失声低吟,神情颇为古怪。

  许仙心中一紧,难道自己信口胡诌,竟然歪打正着?念头飞转,哈哈大笑道:“沌皮图,属土,土克水,故而藏于北海‘吉塔山,,封镇玄武;‘玄武骨图,属水,水克火,故而藏于南海慈航静斋,封镇朱雀。你好不容易盗得了‘青龙皮图,与‘白虎皮图,,找到北海,却被寡人先行一步,取走了‘混沌皮图,,心里想必不甘得很。急怒之下,才使出了这‘李代桃僵、引蛇出洞,的诡计,害死慧真,嫁祸于我,是也不是?”

  素心再也按耐不住,叱道:“胡说八道白玉蟾,你还不快杀了这魔头,为师父报仇”

  白玉蟾一凛,不由自主地将长剑往下刺去,却听“叮”地一声,虎口酥麻,剑锋刚扎入许仙胸口,便被素莲弹来的气箭震歪开来。

  素莲摇了摇头,淡淡道:“是非因果,尚未水落石出,此刻杀了他,岂不落人口实?又如何还师父公道,令天下人信服?”

  许仙笑嘻嘻地道:“师太放心,我敢打赌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舍得杀死我。那张沌皮图,我背得滚瓜烂熟后,就随手丢入了‘吉塔山,岩浆之中。寡人若是死了,炼天石图,五行缺一,就再也拼不起来了,诸位今后又上哪儿找那登天的‘云门,?”

  众人喧哗如沸,又惊又疑又怒。

  朱洞元淡淡道:“阁下多虑了。就算现在我们将你大卸八块,凭着张天师的‘摄魂咒,、温真人的役鬼符,、青城派的绅鼎,,以及我茅山的‘九老仙都君玉印,,要想封住你的魂魄,还原出沌皮图,,也不是什么难事。倘若不信,阁下不妨一试。”

  许仙扬眉大笑道:“好啊,寡人经脉俱断,又被捆得严严实实,已经是炉子里的鸭子锅里的鱼,朱真人既有这等把握,也只管上来一试好了。”

  朱洞元见他如此有恃无恐,眉头微皱,反倒起了几丝狐疑。凝神感应,他体内真气凌乱,奇经八脉果然俱已震断;浑身伤口遍布,右胸的剑创更直贯身体,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就算能苟延残喘,也已形如一介废人了。

  正欲应答,一个茅山道士抢身而出,高声道:“杀鸡焉用牛刀师父,这魔头只剩下半条命了,让徒儿用f魔印,来对付他便是。我就不信炼不了他的魂魄,问不出真话来”

  那道士虎背猿臂,浓眉大眼,正是他座下二弟子“雷震子”于琛。年近不惑,性情却依旧急躁暴烈,骠勇无畏,所幸真气强猛,剑法又颇得“上清正道派”真传,倒也从未遇险。

  当下点了点头,道:“小心那魔头的‘盗丹**,,手掌不可碰他‘丹田,、‘玄窍,,压他氵泥丸宫,。”

  于琛凛然应诺,大步走到许仙身边,瞪了白玉蟾一眼。白玉蟾收住缭乱的心绪,朝后退了几步,眼见他运掌聚气,缓缓朝许仙头顶压去,心里不由自主地突突剧跳,也不知在担心这道士,还是紧张那魔头。

  于琛毕集真气,右手碧光闪耀,春雷般大喝一声,猛地覆住了许仙头顶,口唇翕动,念念有词。

  许仙浑身剧颤,天灵盖上“嗤嗤”激响,白烟直冒,笑嘻嘻的脸庞簌簌抖动,合着那凄厉的笑声,更觉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众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心全如吊桶般七上八下,既希望“雷震子”将这魔头打得元神脱体、生不如死,又担心他就此攫取其魂魄,尽得“混沌皮图”的奥秘。

  正各怀鬼胎,忽见于琛一震,张大嘴,双眼露出惊怖骇异的神色,接着只听“格啦啦”一阵脆响,他的右臂突然麻花似的扭了起来,雪白的断骨接连破肤刺出,浑身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碧光乱舞,接连不断地涌入许仙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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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脉

  只听“格啦啦”一阵脆响,于琛的右臂突然麻花似的扭了起来,雪白的断骨接连破肤刺出,浑身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碧光乱舞,接连不断地涌入许仙头中。

  “盗丹大法”众人心猛地往下一沉,又惊又骇。

  魔门的“盗丹大法”要么用手掌直接攫取他人真元;要么利用丹田产生的气旋,将外来真气吸入体内……像许仙这般以头顶“泥丸宫”吸卷他人真气的,可谓见所未见

  朱洞元眼见不妙,立即急冲挥剑,将于琛右臂齐肩斩落,鲜血激喷。“雷震子”这才发出凄厉的狂吼,凌空震飞出六七丈外,抱着断肩,发疯似的遍地打滚。

  朱洞元封住他的经脉,急念口诀,剑尖挑起一张黄符,“嗤”地抵住他的肩膀,黑烟四溢,焦臭扑鼻。于琛登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朱洞元毫不停顿,左手凌空弹指,“噗噗”连声,继续封点了许仙周身要穴,接着剑光如电,朝他心口疾刺而下。

  白玉蟾心中猛地一紧,他这一剑,是必欲置许仙于死地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万千纷乱的画面,仿佛听见无数个声音潮水般重叠在一起,喊道:“白姐姐

  白姐姐”意乱情迷,只听“叮”地一声脆响,肘臂酸麻,手中长剑竟鬼使神差地撞在朱洞元的剑锋上。

  两人齐齐一震,朝后各退了半步。众人哄然大哗,想不到白玉蟾竟会公然出手相救,更想不到他真气之强,竟一至于斯。

  朱洞元惊怒交迸,冷冷道:“白掌门心口不一,不知意欲何为?”

  白玉蟾这才醒觉自己做了什么,“啊”地一声,急忙收回长剑,摇头道:“我……”望着许仙那彩虹似的灼灼双眸,更是双颊烧烫,耳边仿佛又听见万千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一声声叫得她心乱如麻。

  许仙见她神情恍惚,显然是依稀记起自己了,悲喜填膺,热血全都涌上了头顶,纵声大笑道:“朱真人,她只是想明白杀害慧真大师的凶手并非寡人罢啦。倒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嘴上号称要为慧真师太报仇,心底里却盘算着沌皮图,……这才叫‘心口不一,意欲何为,”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突然“嘭”地震碎绳筋,一掌朝朱洞元拍去。(wWW.sUImEng.cOM)

  朱洞元大骇,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经脉俱断、又被自己点住了浑身要穴,竟仍能如破茧飞龙,雷霆猛攻仓促间,只能回身一掌与他对个正着。

  “轰”气浪如七彩虹霓,冲天炸涌。

  两人身形猛地一顿,衣裳鼓舞如球。朱洞元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苦苦强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凌空掀飞出十几丈远,撞得冰锥尽碎。

  许仙强咽下喉中狂涌的腥甜,哈哈狂笑道:“什么‘上清神君,,原来不过如此”借势翻身疾旋,直冲蓝天,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人能以经脉俱断的残躯,使出如此狂猛绝伦的真气

  张天师、温宝山、素莲等二十余名顶尖高手瞧出其中关窍,更是脸色齐变,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无脉之身”

  欲炼真气,必修经脉。十二正经也罢、奇经八脉也好,都像是江河的河道,真气只有依循经脉,才能如江河汇海般汇入丹田,再循环周身。经脉一旦断毁,江河必然崩决于涸。自古以来,修炼的法门千千万万,唯有这条是颠簸不破的法则。

  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上古时的第一武学奇才、青帝灵威仰所创的“无脉之身

  相传灵威仰被黑帝、黄帝、木神、土神等七名神级高手围攻,经脉俱毁,半人半鬼地囚禁于黄泉之下,却悟创出了旷古绝今的“无脉之身”与“种神大法”,可以将元神寄于任何人身体,无需经脉,也能恣意运转狂暴无比的真气,威震四海,天下无敌。

  难道这魔头就是从那张“混沌皮图”学到了青帝的两大绝学?一念及此,惊愕、恐惧、恼恨、狂喜、羡慕……如潮席卷,全都化作了炽烈的贪念,涌上众人心头。

  眼见许仙衣袂猎猎,转眼就掠出了百余丈远,张天师更不迟疑,喝道:“妖孽,哪里走”冲天飞起。温宝山、萨守坚、茅子元、许冠蝉、杜吹花等人也纷纷率众疾追。

  白玉蟾如梦初醒,又听素莲师太传音道:“各位师妹,此人关系到师父遇害的真相,更关乎本门失盗的‘玄武骨图,,绝不可落入其他人之手。”心中一凛,与群尼齐声应诺,驭风飞掠。

  许仙虽然趁着朱洞元不备,一掌将他打成重伤,但自己亦被震得伤口尽裂,剧痛难忍。此时咬着牙关,方飞出三百余丈,已有些气息不继。

  道佛各派遮天蔽日地围追而来,张天师、温宝山来势最快,一左一右已冲到他身后十余丈处。正欲感应雷霆,强聚真气,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却听海上呜鸣不绝,数百道水柱接连冲天喷起。

  许仙低头俯瞰,茫茫冰洋水浪分涌,数以百计的鲸鱼、鲨群正朝南溯游,心念一动,大喝着合握双手,奋起真气,又是一记螺旋怒舞的“阴阳气旋斩”朝张天师迎面劈去。

  张天师避也不避,道袍共青须飞舞,冠玉似的脸庞突然闪耀起紫红的光芒,玲珑如透,“轰”地一声巨响,长剑已挟卷着六丈余长的赤光,彗星般撞上了他的螺旋气剑。

  许仙眼前一黑,双臂酥麻如痹,五脏六腑仿佛全都震碎了,却兀自忍痛大笑:“这就是龙虎山的‘太一神兵,么?我看也不过浪得虚名”借势陀螺转向,闪电似的朝海面俯冲。

  身形方动,右后方“哧哧”几声锐风轻响,激得他颈背寒毛尽竖。心中大凛,知道是温宝山的“惊神指”破空射来了,不敢有丝毫大意,内外交感,接连变幻“阴阳指诀”,回臂横扫。

  “嘭嘭”连声,惊涛炸舞,水浪卷入他的螺旋气剑,势不可挡地撞飞那几道纵横射来的“灵宝气箭”,迫得温宝山凌空飞退。

  岂料“惊神指”之凌厉仍超他的预估,右肩、左腿一痛,竟仍有两道气箭穿透水浪,贯体而过。虽已是强弩之末,仍疼得他泪水交涌,真气险些涣散。

  继而银光乱舞,“咻咻”之声激响不绝,道门各派的剑阵也已前赴后继地攻到了。他借势随形,螺旋疾舞,奋力撞飞四面八方暴雨而至的长剑,深吸了一口气,直冲海面。

  “哗”巨浪喷涌,他急坠而下,四周乱剑穿梭,就像是万千道交错闪烁的白线。挡避不及,身上又有几处被刺中,血丝洇散。

  北边那灰蓝色的海里,千百只鲸鲨正浩浩荡荡地朝此处游来,嗅见血腥味儿,那些鲨鱼登时发了疯似的极速逼近。转眼间,便有数十条鲨鱼被那纵横的剑雨刺穿、划破,血雾弥散。

  原本的清澈的海水很快变得一片浑浊。鲨群彻底陷入了嗜血的疯狂,不顾一切地相互撕咬,凶暴攻击,也不分对象是同类、鲸鱼,还是那些从天而降的道佛群雄。

  许仙凝神扫探,隐约瞥见几个道士被鲨群撕成了碎片,心下大快。正想朝海上游去,两条鲨鱼张开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地朝他扑来。

  他在水中飞旋乱扫,气剑搅动起滚滚涡流,连续撞击在那两条鲨鱼身上,冒起紫红的血雾,顷刻间便被周围的鲨鱼撕扯成了雪白的骨架。

  然而如此一来,行踪也随之泄露。那些道士瞥见他的气剑,纷纷围冲而至。他只得憋着气连杀数人,重新下潜。背后突然感到一阵森森寒气,本能地翻身回转,气剑横扫。

  眼角瞥处,见来人白衣飘舞,清丽的脸容若隐若现,心中一凛,白姐姐急忙硬生生将气剑收了回来。眉心一凉,额头顿时被她的剑尖抵住。惊惧转瞬即逝,朝她粲然一笑。

  白玉蟾一呆,脸颊晕红泛起,将长剑往后撤了半尺,咬唇冷冷地瞪着他,眼中闪过古怪的神情,突然又是一怔,挺剑疾刺而出。

  许仙心中一沉,想不到她竟会真的出手,剑气却朝外偏了两寸,贴着他的太阳穴冲掠而过。

  “呜”几在同时,身后传来雷鸣般的巨响,震得他浑身一颤,周围涡流飞旋,登时将他和白玉蟾双双卷入其中,朝着后方那深不可测的黑洞极速zhuiluo

  原来一只蓝鲸不堪鲨群围攻,狂乱中冲到许仙后方,被白玉蟾剑气刺中,更加狂怒难遏,张开巨口,将他们连同海流、鱼虾、尸块……一起吞了进去。

  许仙不及多想,一把抓住白玉蟾的手腕,她甩手想要挣脱,却被那滚滚涡流抛得飞旋乱舞,难以使力。接着眼前一黑,鲸鱼的嘴巴业已闭拢。水流陡降,两人身下一空,齐齐zhuiluo在柔软的鲸舌上。

  惊魂未定,呜鸣如雷,海流又如天河之水滔滔冲泄,登时将他们冲了起来,朝那鲸鱼的喉道飞旋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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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尸魔

  两人身下一空,齐齐坠落在柔软的鲸舌上。惊魂未定,呜鸣如雷,海流又如天河之水滔滔冲泄,登时将他们冲了起来,朝那鲸鱼的喉道飞旋滚落。

  许仙紧握白玉蟾的手腕,脚底忽地一空,天旋地转,水流尽消,仿佛坠入了一个虚空的无底深渊,不知过了多久,“砰”撞在一个腥滑柔软的肉壁上,翻身弹起,又继续跌跌撞撞地朝下冲落了数十丈,终于触底。

  迷迷糊糊憋闷欲爆,却听白玉蟾“啊”地一声,率先撑不住吸了口气。他心里一凛,也忍不住张开口鼻,却觉一股清冽的空气直贯体内,神智陡然一醒,又惊又奇。

  凝神四扫,周围是一个颇大的粉红色腔室,隐约瞥见几处甬洞,缓缓地涨缩搏动。腔室里不见水流,充盈着新鲜的空气,一如6地。许仙心中一动,明白自己必是误打误撞,坠入了巨鲸的肺部。

  他曾听府中的食客说过,鲸鱼以巨肺呼吸,每过一刻钟,乃至半个时辰,方吐纳一次。肺中容纳的空气之多,可想而知。肺必与鼻、喉相连,倘若自己能找到出口,或许就能借着这巨鲸喷气之时,从它头顶的气孔冲出海面。

  一念及此,心下大宽,反倒不急着离开此处了,笑道:“白姐姐,现在这儿再无旁人啦,咱们可以不受打搅,好好叙叙旧……”

  白玉蟾脸上一烫,低声叱道:“谁要与你这魔头叙旧?”挣开手,正想拔剑朝他攻去,却觉鞘中空空,心中猛地一沉。

  那柄“漱心剑”乃是慈航静斋的掌门信物,众师姊对她受托此剑原已诸多不忿,如今再从自己手里遗失了,又不知该生出何等波澜

  转头四望,腔室里空空荡荡,也不知是否坠入此处时,插在了鲸鱼的某处喉壁上?又惊又急,无暇理会许仙,踏着腔壁凌空飞跃,原路返回,寻找那神兵的下落。

  许仙一愣,只道她不愿与自己共处一室。她若真是白素贞,此番分别,又不知何日才能重逢当下腾空追去,口中混叫道:“白姐姐……娘子……等我一等……”

  鲸肺内腔管纵横交错,复杂如迷宫,四周又黑漆漆一片,一时间哪能找得出来时之路?两人一前一后纵掠了片刻,空气越来越稀薄,却始终一无所获。

  白玉蟾正自心焦,忽见前方浮起两团萤绿的“鬼火”,悠悠荡荡地朝右边的腔道飘去,暗忖:“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忄灵,?”不及多想,疾风似的尾随其后。

  许仙大凛,叫道:“白姐姐小心”奈何白玉蟾听若罔闻,此处又不比高空,可以借风飞翔,只能仗着这双肉掌,在狭窄曲折的腔洞间反弹冲跃,要想追上她,殊为不易。

  两人随着那“鬼火”折转下冲,又过了片刻,前方闪起点点碧光,如星河漫漫,腥臭味也越来越浓,闻之欲呕。

  白玉蟾凝神扫探,猛吃一惊,那些碧光赫然是尸骨的磷火,略一望去,腔室里密密麻麻至少躺了百余具尸体,有的早已化作森森白骨,有的才腐烂不久,蛆虫攒动。

  虽不知此处是鲸肺的什么部位,但方才必然未曾经过这里。心下失望,正欲折返,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阴恻恻的凄嚎声,似哭似笑,忽左忽右,前方鬼火大炽,随之明明暗暗地摇曳闪烁,映得四周深碧浅绿。

  又听“格啦啦”一阵响动,仿佛有人朝她后颈吹了口凉气,白玉蟾转头望去,毛骨悚然,忍不住“啊”地失声大叫,那些匍匐着的骸骨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白玉蟾朝后疾退了几步,待要转身奔逃,才觉四面八方全被那些僵尸、骸骨堵住了,一个个狞笑似的咧着白牙,十指探伸,朝她趔趄逼近。

  白玉蟾惊骇烦恶,翩然飞退,双掌穿花舞蝶似的将它们接连撞飞。奈何腔室狭小,数以百计的尸鬼潮水般四面涌来,任她如何腾挪闪避,也无法突出重围。右肩突然一阵锥心剧痛,已被一只腐臭的僵鬼咬中。

  她寒毛尽竖,尖叫着一掌将它颅骨拍碎。那些腐尸嗅着血腥,越狂乱,低吼着腾空扑来,前赴后继。

  白玉蟾左支右绌,眼见便要招架不住,忽听长啸如雷,许仙斜地里翻身冲到,“嘭嘭”连声,气剑霓光乱舞,将周围尸鬼劈得血肉横飞。

  他有了几次与僵鬼激战的经历,知道这些僵鬼如嗜血狂鲨,闻腥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挑一些血肉未腐的尸鬼下手,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再乘隙逃生。当下连斩了几只腐尸,抛飞到远处,趁着众尸鬼分散抢食之际,背起白玉蟾,陀螺似的飞旋乱转,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玉蟾惊魂未定,想要从许仙背上挣脱,浑身却一阵阵地着寒战,酸软无力,又听他道:“白姐姐,你被僵鬼咬中,中了尸毒,切切不可妄动真气”心中一凛,果觉右肩麻痒难当,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虫子在钻心挠骨,丝丝缕缕地朝全身扩散。

  惊惧之意一闪即逝,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的脖子。身上越来越冷,昏昏沉沉,闻着他身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好闻气息,心又慢慢地平定了下来。

  周围鬼火悬浮,迷迷糊糊地瞥见两人的身影投映在腔壁上,她心中一颤,依稀记起了某个似曾相识的情景。

  在那茫茫云海之下、悬崖峭壁之上,她似乎也曾这般软绵绵地伏在他的背上,一阵大风刮来,云开雾散,空中浮动着一圈彩虹似的七色光环,他们的身影就投映在光环中央……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疼得透不过气。那是梦吗?若是梦,为何画面那般历历鲜明?为何在她耳边,仍萦绕着当时的漫山猿啼、啾啾鸟鸣?为何鼻息之间,仍闻得着那暮春的微风与落英?

  她的心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追想,都带来难以形容的桎痛。

  恍惚中,仿佛又听见慧真大师低柔的声音,一遍遍地在心底回荡:“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檗……”那滚沸的痛苦、迷乱、恐惧、狂喜、悲伤……终于又渐渐平定下来了,仿佛随着袅袅的佛香化散无形,融入了那双温柔慈悲的眼睛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突然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啊”地一声,冷汗直冒,瞬间清醒。只见自己倚在腔壁上,右肩白衣被撕开一个大口,黑血从四个尖利的牙印里汩汩渗出。

  许仙“呸”地朝边上吐了一大口腥臭的淤血,笑了笑,道:“白姐姐,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性命攸关,也只好便宜行事了。”不等她说话,又继续低头吮吸她肩上的伤口。

  白玉蟾这才知道他竟是冒死为自己吸吮尸毒,又是惊异又是感激,但想到自己裸露的肩头竟被这魔头唇舌紧紧相贴,又不禁羞得双靥如烧,心跳如撞,推又不是,躲又不是,浑身都似僵硬了一般。

  许仙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心中亦怦然一跳。方才急着救她,并未多想,此时才似感受到她那浑圆纤巧的肩头、温软柔腻的肌肤,忍不住抬眼朝她瞥去。四目相对,两人脸上俱是一红,做贼心虚似的双双转开。

  想到软玉温香,尽在自己唇齿之间,许仙心旌更是一阵摇荡,定了定神,忽想:“是了白姐姐蛇妖之身,体质冰凉,为何她的身体却温软如常人?难道……难道她真的不是白姐姐?”心里一沉,绮念顿消。

  念头未已,忽听“咻咻”激响,右前方突然冲出几人,剑光乱舞,朝他们狂风暴雨似的劈来。

  许仙一凛,抱住白玉蟾翻身急滚,右手气剑纵横劈扫,那几人迭声闷哼,趔趄飞退。

  借着几点鬼火的幽光,只见七人趔趄站定,手持双剑,身着青衣白袜,胸口绣了太极图,赫然正是青城两仪剑派的道士。

  领头那道长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又惊又怒,戟指喝道:“白玉蟾,你还说和这魔头不是一伙的?将我们设套诱入这里,吸人鲜血,盗取真元,忒也歹毒下作”

  白玉蟾一怔,待要辩解,想起自己衣裳不整,躺在这魔头怀里;而他又偏偏满嘴鲜血,吸吮着自己的肩膀……真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道士更不给他们片刻喘息之机,剑光穿舞,布成北斗七星阵,怒吼着轮转冲来。

  “呜——”身形方动,忽听鲸鱼出震耳欲聋的长鸣,肉壁乱颤,众人更是震得气血翻涌,阵形大乱。几在同时,狂风扑面,一道人影冲过剑阵,闪电似的朝白玉蟾扑来。

  许仙喝道:“让开”一掌朝来人劈去。“嘭”手掌相对,浑身剧震如电,竟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仿佛从外到内瞬间结成了透骨寒冰,心中大凛:“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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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冥王

  这几年来,许仙与林灵素、李师师、青帝、蛇圣女、王重阳等绝顶高手交过锋,也与王文卿、张天师、李少微、温宝山、朱洞元等道门最强者对过阵,见识不可谓不广,却从未见过如此阴寒恐怖的真气。相形之下,就连李少微的阴极真也仿佛逊色了不少。

  那人见未能将他击退,“咦”了一声,似是亦颇觉惊讶,立即翻身冲起,转向朝那七个道士扑去。只听“砰砰”连声,惨叫迭起,那七人捂着脖子,满脸惊怒恐惧,踉跄着摔倒在地。

  许仙大凛,以他的眼力,竟连此人如何出的手也未能看清。瞬间突破七星剑阵倒也罢了,但破阵的同时,还能咬中七人的喉咙、吞吸他们的鲜血……身法之迅疾奇诡,直如妖魅

  那人怪叫着翻身匍匐在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歪着头,朝二人咧嘴一笑。他满头蓬乱的银,须眉皆白,黑衣血污斑斑,左袖空空荡荡,竟只剩下一臂,手指于瘦如枯爪,双眸就如翡翠般碧绿通透,倒真像极了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白玉蟾被他盯得头皮麻,忍不住往许仙身上靠去。

  就连一向胆大包天的许仙,心底亦不由泛起森森怖意,右掌聚气待,脸上却依旧笑嘻嘻地道:“多谢前辈替我收拾了这七个牛鼻子。在下途经宝地,无意冒犯,如有叨扰之处,望请海涵。”

  独臂人听若罔闻,双脚、右手撑地,身体忽然“格啦啦”一阵响动,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过来,仰面朝上,绕着他们诡异地爬行,喉咙里出暗哑而又凄厉的呜吼。

  两人浑身鸡皮泛起,这声音分明就是先前“唤醒”众尸鬼的凄嚎

  只听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呼应,脚步如潮,越来越近。“砰砰”连声,十几个僵尸率先从右前方的腔道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接着左侧、右后方的甬道里也6续奔出了数十具骸骨……转眼之间,他们便被两三百只尸鬼团团围住了

  许仙正欲抢身突围,眼前一花,冰寒扑面,独臂人已一把拽住白玉蟾的胳膊,闪电似的将她从怀里拉了出去。

  他心中陡沉,“呼”地一掌拍向那怪人的面门,那怪人也不撒手抵挡,怪叫着翻身跃起,凌空连环几脚,踢得他呼吸不得,双臂酥麻。定睛再看时,那怪人已将白玉蟾抛入尸鬼群中,旋身飞舞,继续狂风暴雨似的朝他汹汹猛攻。

  许仙又惊又怒,一手撑地,一手气刀鼓舞,陀螺似的极飞转,将那怪人的如潮攻势接连化解。

  若是常人,在如此恐怖的阴寒真气席卷下,早已经脉郁堵,气血僵凝了,亏得他修成了“无脉之身”,真气可以不循经脉,恣意运转。饶是如此,仍不免被冻得浑身冰霜凝结,牙关格格直撞,越来越应接不暇,更毋论击退那怪人,解救白玉蟾了。

  眼角瞥处,只见众尸鬼将她重重包围在中央,呜呜凄嚎了片刻,纷纷跪伏在地,状甚恭谨。许仙大奇,虽不知这些尸鬼意欲何为,但看起来似乎暂无伤害白玉蟾之意,心下稍宽。

  过去几年间,他先是吞了葛长庚的“元婴金丹”,炼成“纯阳之基”;又得林灵素传授,以阳极之与小青合练“阴阳电剑”;后又蒙青帝输入毕身阳极真,修成了刚猛无比的纯阳真;此后又得王重阳无意点拨,融会贯通,终于悟创出了“以无脉之身混融阴阳”的“混沌大法”,将阴阳五行之气恣意转换,相融相生。

  此时被这怪人的阴极真汹汹压迫,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应激转换,心里一动:“是了,‘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要想打败这怪物,就得利用阴阳生克之法,用纯阳之和他抗衡。”当下凝神聚气,全力反攻。

  “嗤嗤”激响,随着体内的阳极真气越来越盛,身上凝结的薄霜渐渐蒸腾为白雾,气剑也越来越刚猛流畅,几次险些劈中那怪人。

  独臂人不怒反喜,哑声怪笑道:“好,好”鬼魅似的翻飞闪掠,突然到了他背后,张口朝他颈上咬去。

  许仙汗毛直乍,本能地旋身斜踹,气剑横扫。那怪人身形一晃,倏然避开他的脚尖与气剑,又到了他的颈后。

  许仙陀螺似的极飞旋,越转越快,但无论如何闪躲,那怪人始终如附骨之蛆,甩脱不得。惊怒交迸,灵机一动,蓦地翻身倒地,顺势挥舞气剑,朝上螺旋狂扫。

  “嘭嘭”连震,气浪如霓光炸涌,冰屑横飞。独臂人怪叫一声,猿猴似的倒攀在他头顶,双目灼灼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哑声大笑道:“很好很好

  不愧是我女儿挑的好女婿”

  许仙一愣,那人又已翻身跃落到白玉蟾身边,咧嘴笑道:“乖女儿,于嘛要穿着男人的衣服?爸爸差点儿认不出你来啦。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把新郎倌带来给爸爸过眼,万一爸爸一口将他咬成了僵尸,岂不糟糕?”

  白玉蟾听得莫名其妙,又羞又恼,正欲蹙眉呵斥,却见许仙冲她使了个眼色,缓步走了过来,行礼笑道:“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什么也瞒不过。令爱说您神功盖世,少有英雄能入得了法眼,如果不全力施展一番身手,必然过不了您老人家这一关。”

  他见此人神情古怪,说话颠三倒四,口口声声将白玉蟾认作女儿,不是得了健忘症,便必是疯子。当下故意顺他口风,讨他欢喜,一来探其究底,二来也好趁其不备,救出白玉蟾。

  独臂人听了果然大喜,眉花眼笑道:“知父莫若女,知父莫若女”白眉一扬,碧眼中尽是狂傲自得之色,摇头道:“要想做我冥王殷纣的女婿,岂有这么容易?嘿嘿,我女儿聪明标致,天下无双,小子你能娶她做老婆,那是祖宗积了几辈子的德了”

  听到“冥王殷纣”四字,许仙脑中“嗡”地一响,也不知是惊是惧是喜是怒,难道眼前这疯疯癫癫的独臂人竟然就是当年魔门“阴阳护法”之一的“不昼国主”?

  白玉蟾的脸色更瞬间大变,蓦地抓起地上的长剑,“唰唰”几剑朝那殷纣刺去。

  殷纣猝不及防,朝后连翻了六七个筋斗,怪叫道:“丫头,你这是于嘛?”身形一闪,手指夹住剑锋,忽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啦,爸爸说这小子配不上你,让你生气啦,是不是?”

  许仙心中却是一片雪亮,慈航静斋的前掌门观照师太死于殷纣之手,白玉蟾身为传剑弟子,见此魔头,岂有不为师祖报仇的道理?但眼下她尸毒未清,真气虚弱凌乱,周围又有数以百计的尸鬼,寡众悬殊,别说凭其一己之力,就算与自己联手,也绝难杀得了这冥王殷纣。

  念头急转,抢身扣住白玉蟾的脉门,道:“前辈说得不错,我能娶你女儿为妻,实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见她双颊酡红,咬着唇又羞又怒,心中一荡,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传音道:“好姐姐,这魔头将你认作他女儿,将我认成展子夜啦。君子报仇,不在一时。与其现在以卵击石,倒不如将错就错,借这魔头与众尸鬼为向导,混入不夜城,里应外合,将魔门妖人全都一网打尽。”

  白玉蟾奋力挣扎,挣脱不得,耳朵被他热气一呵,浑身更如棉花般瘫软了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又是一怔,将信将疑,不明白这小子身为魔门天帝,为何不对着殷纣亮明身份,反要冒充其“女婿”,助自己夷灭魔门?

  却不知许仙心底里另有计议。

  他一心冒充林灵素,借魔门之力荡灭道佛各派,掀翻宋廷。但要想让“神门”众魔头相信自己的身份,殊非易事,偏巧上天开眼,将这“冥王殷纣”送到了自己面前。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却是魔门极具威望的阴极法王,他既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认不得,此番“百鬼夜宴”,自己正好可借着“冥王女婿”的身份反客为主,浑水摸鱼。

  有“冥王”与众尸鬼相助,凭着自己的“混沌无脉之身”,五帝、十祖、五母纵有疑窦,也得乖乖称臣。若能再借白玉蟾,将道佛各派引入埋伏,一网打尽,便更可坐实“魔帝”之位,报仇雪恨了

  殷纣哪知这小子笑眯眯的,腹内却另怀鬼胎?眼看女儿对他如此依顺,心底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花开随风走,女大不中留……”见白玉蟾依旧红着眼圈,恨恨地怒视自己,忙又于笑了两声,道:“乖女儿,好女婿,你们一路赶来,想必都累得很了?爸爸给你们准备了一间洞房,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着又仰头从喉咙里出那凄厉可怖的呜吼。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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