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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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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铜人

  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白玉蟾体内尸毒未清,又被许仙扣住了脉门,虚软无力,挣脱不得,只得任由他们架上骨椅,七折八拐,到了一个腔洞内。

  那儿也不知是鲸鱼脏腑的什么部位,幽深高阔,摆着几个巨龟的龟壳与兽骨制成的架子床与桌椅,四壁上还点了几盏昏黄的鱼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众尸鬼将二人放在架子床上,便收起唢呐、锣鼓,呜吼着退了出去。

  殷纣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满脸堆笑地递给白玉蟾,柔声道:“乖女儿,你被那几个不长眼的僵鬼咬中,吃两颗‘保真丹,,再照爸爸教你的法子,运上一个时辰的真气,就能排清尸毒了。”

  许仙生怕她说出什么露底的话,忙伸手接过,道:“多谢前辈。在下省得怎么做,前辈只管放心……”

  殷纣瞪了他一眼,道:“小子,再过几日你就要娶我女儿了,还一口一个‘前辈,,是什么意思”

  许仙一愣,笑道:“丈人说的是。小婿再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白玉蟾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晕红如醉,在这摇曳的烛光里,更显娇媚。

  许仙心中突突一阵剧跳,剩下的半句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她的容貌、神情、声音无不绝似白素贞。历经几载坎坷,他虽然已再不是从前那单纯浮脱的少年,但每次四目交对,却又仿佛梦回当年。

  殷纣闻言哈哈大笑,见白玉蟾冷冰冰地一言不,又挠了挠头,讷讷道:“好女儿,我知道你还生爸爸的气。你眼光很好,这小子本事不小,是我小瞧他啦。今后你说什么,爸爸便听什么,你可别再一赌气又跑得没边没影了。否则爸爸,爸爸……”

  眼睛一红,声音竟似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强笑道:“时候也不早啦,你们快快安歇吧。等到了‘不夜城,,还有得你们忙呢。”

  见此情状,许仙莫名地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酸,暗想:“虎毒不食子。这魔头杀人不眨眼,对自己的女儿却如此宠溺。但不知为何疯疯癫癫,连亲生骨肉也会认错?”

  又想:“亏得他认错,这也算是老天助我。到了‘不夜城,,需得先下手为强,设法杀了他女儿,以免真假新娘撞在一处,露了馅。只等坐实了‘魔帝,之位,再领着魔门剿灭送上门来的道佛各派,他这敲门砖也可丢到一边去啦。就算那时他明白上了当,又能奈我何?当务之急,乃是说服白玉蟾,扮好‘冥王之女,的角色。”

  计议已定,等殷纣出了那腔洞,方松开手,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众多疑问,但有一点务请你相信——我绝非杀害令师的凶手,凶手必是李师师无疑。只要你我联起手,演上一出好戏,定能诱迫那魔女现身,还我们清白,为令师雪恨。”

  白玉蟾心里怦然一跳,虽明知他是个诡谲狡诈的的魔头,说的话不足为信,但看着他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他几番舍身相救,又不免有些犹疑。念头百转,蓦地咬紧银牙,冷冷地点了点头。

  许仙大喜,想不到她竟答应得这般于脆,当下将那两颗“保真丹”喂她服下,又用双手抵住她的双掌,一边用真气催化药力,一边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要你假扮‘冥王,的女儿,太过委屈,但只有这样,才能打乱李师师的阵脚,逼她露出原形……”

  白玉蟾闭眼不答,脸色忽红忽白,不住地打着寒颤。“保真丹”起效奇快,过不片刻,肩头那黑紫的伤口便转为了粉红色,体内寒意尽消,暖洋洋如漂浮在云端。

  经过连番鏖战,许仙早已精疲力竭,见她已安然无恙,又与自己结成了同盟,如释重负,顿觉困乏难耐,当下收回双掌,吐纳调息。

  白玉蟾低垂眉,睫毛颤动,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烛光跳跃,照得她的脸阴晴不定。许仙呼吸又是一紧,相隔咫尺,第一次觉她与小青长得竟有些相似。

  想起当年在蓬莱山上,也曾与小青半假半真地拜过天地、圆过洞房,更是突然感到一阵汹涌如潮的悲喜,酸楚如割,泪水几欲夺眶。彼时彼景,恍如隔世。却不知此刻小青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心猿意马,真气登转岔乱。当下重又摒除杂念,冥神静思,渐渐进入了澄明忘我之境。如此空空荡荡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股森寒的杀气直迫眉睫,许仙心中一震,陡然醒觉。

  从眼缝朝外望去,却见白玉蟾圆睁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右手化爪,悬在他的头顶,蓄势待。容貌虽然未变,神情却极为陌生,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说不出的诡异。

  他颈上寒毛直竖,却保持鼻息、心跳丝毫不改,一边假寐,一边将真气缓缓毕集双掌,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抢先出手。

  白玉蟾凝视了他片刻,似是确定他熟睡未醒,目光闪烁,又慢慢地收回手掌,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朝腔洞外飘去。

  许仙松了口气,大感好奇,不知她形容举止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古怪?又为何要趁他睡着时,鬼祟行事?当下凝神聚气,双掌撑地,有如壁虎游墙,远远地尾随在后。

  白玉蟾仿佛并未察觉,右手捏诀,念念有词,翩然左折右转,“叮”地一声轻响,上方亮起一道艳丽的紫光,那柄遗失的“漱心剑”竟如磁石附铁,倏然飞到了她指尖上方。

  许仙隐隐更觉不安,既然白玉蟾只需捏指念诀,便能让“漱心剑”自行飞来,先前又为何寻不着?

  只见她口唇翕动,随着那长剑一起蜿蜒而行,到了某处幽深狭窄的甬道,那长剑炽光大涨,指南针似的乱转了片刻,蓦地朝右冲去。接着又听“当”地一声脆响,剑尖似是撞到了坚硬的金属上,嗡嗡狂震。

  白玉蟾伸手握住剑柄,连着长剑,将一个青绿的物事从腔壁里挑了出来。许仙凝神远眺,脸上微微一烫,那物事竟然是个铸造得极为逼真的女身铜人,虽然尽是斑斑绿锈,却仍可清晰地瞧见玲珑浮凸处,惟妙惟肖。

  白玉蟾剑尖斜指,沿着铜人的“任脉”徐徐向下,到了“神阙穴”时,“咔啦”一响,铜人忽然迸开一条细缝,异香缭绕。

  她手指颤抖,显然颇为激动,正欲握剑挑入,黑暗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人影疾闪。“嘭嘭”连震,气浪炸涌,来人一把夺过铜人,翻身冲起,倒悬在甬洞上壁龇牙狂吼,赫然正是殷纣。

  瞧见白玉蟾的脸,那魔头怒色登时僵凝,失声道:“女儿怎地……怎地是你?”

  白玉蟾一言不,剑光如电,接连不断地朝他刺去。殷纣又惊又恼,鬼魅似的闪掠躲避,却不还手,叫道:“女儿,这是你妈妈的铜像,见像如见人,岂可这般放肆?”

  话音未落,“叮叮”连声,剑气撞击在铜人的头颈上,火星四溅,裂缝纹生。殷纣惊“咦”一声,叫道:“南斗横斜?”双眸凶光大作,抡起铜人,“当”地将她撞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玉蟾淡淡道:“莲花开且落,世间本无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剑光如紫霞霓虹,源源不绝,迫得殷纣接连飞退。

  许仙越看越是惊异,先前在“迷雾海”上,虽然也曾领教过白玉蟾的剑法,但比起眼前,招式不变,威力却似相差了数倍难道当时她便已认出了自己,故意手下留情?

  殷纣比他更加震骇,脸色涨紫,哈哈怒笑道:“臭贼尼,原来是你当年老子没杀了你,你装神弄鬼,跑到这儿假冒老子女儿来啦”浑身黑光暴涨,飓风似的呜呜狂转,铜人接连猛撞在剑锋上,激起流丽万端的火光。

  巨鲸似觉疼痛,出雷鸣般的呜吼,肉壁乱颤,震得许仙气血翻腾。想着两人的对话,更是心下凛然。难道这“白玉蟾”真的不是白素贞,而是慈航静斋的某个师太?又或者,白素贞早已死了,寄体在“她”躯壳之内的,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念头未已,“哐——”地一声巨响,殷纣趔趄后退,铜人的身体竟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里头滚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被剑气激扫,顿时断成了几截。

  殷纣身子一晃,张大嘴,满脸涨紫地瞪着那几截尸骨,突然出无比惊怒、悲伤的狂吼,抡起半片青铜人,狂风暴雨似的朝着白玉蟾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贼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仙眼尖,瞥见那骷髅的双手紧紧合握着一卷龟甲书简,心中一动:“难道这‘白玉蟾,找的便是此物?”当下更不迟疑,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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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七章 鲸歌

  许仙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身形方动,眼前寒光疾闪,白玉蟾的剑尖亦已如银河奔泻,朝他汹汹攻至。好在殷纣此时已如癫似狂,除了白玉蟾,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怒吼着抡舞铜人,杀得她重又翻身飞退。

  许仙手掌连拍,趁机“之”字形地左右折掠,冲出了十几丈远。耳边呜吼四起,心中一凛,忍不住转头望去,却见黑暗中绿光点点,数以百计的僵鬼正从周围的腔道涌出,潮水般围向白玉蟾。

  她翩然疾旋,光浪层叠炸舞,一边要抵挡殷纣的狂猛攻势,一边还要撞飞扑咬而来的僵鬼,左支右绌,很快便险象环生。

  许仙念头飞转,此时若不逃之夭夭,只怕再无脱身之机了;但若撇下白玉蟾,她必被咬成僵鬼,乃至碎尸万段不管她体内所附的是谁的元神,这具躯壳仍有极大可能是白素贞的真身,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略一犹豫,将那卷龟甲书简掖入怀里,折身回冲,右手气剑轰然鼓舞,大开大合,将迎面扑来的僵鬼劈得血肉横飞,高声叫道:“丈人你疯了么?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殷纣碧眼怒火欲喷,发出悲愤凄厉的狂笑,“她若是我的女儿,又岂会劈开这‘阴阳金人棺,,害得自己母亲尸骨无存臭小子,你和这臭贼尼沆瀣一气,想要骗老子的‘玄武骨图,,全都去死吧”手中铜人光芒暴涨,忽然回旋横扫,“当”地猛撞在许仙的气剑上。

  许仙喉中一甜,半身酥麻如痹,心中却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铜人中藏的尸骨居然是殷纣的妻子,他将她封在其中,不知有何用意?喜的是,铜人里的这卷龟甲书简果然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玄武骨图”

  不及多想,凝神奋力反击。剑气吞吐,霓光迭爆,仗着雄浑无比的“混沌真气”,竟硬生生扛住了冥王那如泰山压顶般的疯狂连击。

  白玉蟾微微一怔,想不到他竟会冒死折回相救,低声道:“你攻他右侧与上盘,我攻他左边与下路。”剑光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和他的刚猛无比的气剑形成了阴阳合璧之势。

  许仙精神大振,笑道:“娘子,咱们夫妻连心,其利断金”左右进退,攻守相生,迅速稳住了阵脚,将冥王与四周的僵鬼杀得连连飞退。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应变却极迅疾。众僵鬼怪嚎着盘成了长蛇阵,以他为“蛇头”,双手各自抵住前者的后心,次第相连,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蜿蜒绕走,不断地挤压围攻。

  “嘭嘭”连震,不时有僵鬼被剑光震飞,但立即又有其他尸鬼补上,犹如巨蟒层层收拢,又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双剑合璧的根本乃是心意相通,许仙二人真气虽都极强,奈何彼此殊不了解,心存隔阂,无法真正做到心剑相合,浑然一体。在这些尸鬼前赴后继的疯狂围攻下,又渐被压制,一点点地朝角落里退去。

  殷纣却越斗越凶狂,纵声啸吼,黑衣鼓舞如球,白发、须眉竟似一根根竖了起来,手里的那半片金人结了层厚厚的坚冰,每一次挥击,有如雪落山崩,震得两人虎口迸裂,招架不迭。

  许仙大凛,这魔头的“冥王神功”脱胎于“盗丹**”,专吸人气血,盗取真元,此刻又得了众尸鬼输来的真气,威力更是倍增倍涨,无穷无竭。照这般激斗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围咬成僵鬼,也势必活活累死。

  忽听白玉蟾淡淡道:“**如圆,金轮常转;不生不灭,无始无终。佛道同从此理。”反手抓住他的左腕,背贴着背,剑势陡然一变,如白浪滔天,风起云涌,却始终划出一道道凌冽的轮弧。

  许仙被她气轮所带,陀螺似的凌空疾旋,心中一震,幡然领悟。两人的剑法、修为虽然大相径庭,难以娴熟配合,但佛法的“金轮”却与道的“太极”异曲同工。她与自己一阴一阳,如此背着背,螺旋飞转,正好可以形成“不生不灭、无始无终”的太极轮。

  “当”地一声剧震,殷纣的金人撞在两人的阴阳轮上,竟被硬生生削去了半截,他惊怒交迸,怪叫着翻身飞起,身后的尸鬼如长蛇乱舞,阵型大乱。

  许仙大喜,想不到这至为简单的阵法,竟有如此威力当下紧紧扣住她的左腕,继续如陀螺狂转,气剑扫舞。光轮飞处,惨嗥迭起,顷刻间便有数十个僵鬼被绞碎、撞飞。

  两人趁势穿透重围,朝外冲去。

  殷纣哇哇怪嚎,领着众尸鬼如飞龙似的迤逦尾追,几次方甫接近,不是被两人变向急旋,陡然拉大差距,就是被他们逆向飞转的轮撞得阵型大溃。

  偏偏此时,那巨鲸似是不堪忍受轮的连环猛撞,发出狂雷似的呜鸣,震得两人气血翻涌,光轮随之上下摇曳,忽快忽慢。殷纣立时又引着尸鬼追了上来,气浪叠爆,鬼哭狼嚎。

  许仙想起许府的食客所说,海上常能听见鲸鱼唱歌,而鲸鱼的“歌声”是由头顶喷气孔的气囊发出来的,灵光霍闪,立时有了脱身之计,大声道:“白姐姐,跟着声音走”

  扯下一幅衣袖,飞快地塞住自己与白玉蟾的双耳,拽着她螺旋变向,循声疾掠。鲸鸣声低沉悲郁,虽堵住耳朵,仍清晰可辨。

  如此忽左忽右,且战且逃,沿着那蜿蜒曲折的腔道冲掠了一会儿,鲸歌越来越响,在这狭小的空间轰鸣回荡,更觉震耳欲聋。两人只觉头痛欲裂,气血就像是沸腾的岩浆,随时都欲喷薄而出。

  “呼”前方气旋乱舞,两人身下一空,仿佛被飓风拔地卷起,冲入了炙热的深渊,四面八方炎风呼啸,刮得睁不开眼,透不过气。

  许仙心中惊怖之意一闪即逝,知道必已进入了这巨鲸的肺部。冥神静念,上方气流如旋,层层高上,想来就是鲸鱼的喷气孔了。当下抓紧白玉蟾,借势随形,顺着周围的涡流极速冲天飞旋。

  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漫漫几个时辰,就在他浑身烧灼,憋闷欲爆之际,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寒风扑面,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那股狂猛无比的气柱终于将他们高高地喷上了蓝天。

  鲸鱼呜鸣,炙热的气柱瞬间冷凝为水,大浪般一重重撞击在他们背上,将他们浇得浑身湿透,又往上推高了数十尺。

  许仙如释重负,睁开眼,天高海阔,碧空如洗,金黄的阳光映照着身侧白玉蟾那晕红的脸,灿灿生辉。心中喜悦无限,仰头纵声啸呼。

  白玉蟾也松了口气,见许仙贼眼溜溜,神色古怪地朝自己颈下瞥来,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衣裳湿透,玲珑尽呈其眼底,不由霞飞双颊,挥剑闪电似的抵住他的咽喉,淡淡道:“龟甲书简呢?交出来。”

  许仙心中一荡,虽知眼前这美貌躯壳未必就是白素贞,仍忍不住调笑道:“好姐姐,咱们既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看,我拿给你就是,何必这般狠霸霸地谋杀亲夫?”

  白玉蟾眉尖一蹙,正待对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薄施惩治,却听下方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凄嚎。

  低头望去,数十具尸鬼被水浪高高喷起,发狂地扭动着,阳光所照处,腐肉青烟直冒,白骨寸寸碎裂,刹那间,就有大半化如齑粉,吹散无形。

  殷纣也已冲出了鲸鱼气孔,十指抓头,双脚凌空乱蹬,狂怒而痛苦地咆哮着,身上急剧溃烂,灼臭刺鼻。他为了修炼“冥王神功”,体内尽是寒血尸毒,最怕阳光,空有一身通天本领,半点也施展不出。

  白玉蟾双眸中闪过悲喜恨怒的复杂神情,低声叱道:“自作孽,不可活。”剑尖一偏,旋身俯冲,转而朝殷纣的头顶疾刺而下。

  忽听一人叫道:“小师妹,且慢动手”白衣如云,倏然穿掠到她面前。年约四十,眉目如画,赫然正是慈航静斋的大弟子静莲。

  “大师姐”白玉蟾微微一惊,急忙旋身收剑,左右顾望,却不见其他女尼踪影。

  静莲从袖中取出一个紫铜莲花,摇头道:“这妖孽盗走‘玄武骨图,,害死观照师祖,实乃我慈航静斋第一仇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玄武骨图,不止关系本门兴衰,更关乎天下苍生,若不从他口中问清下落,又怎对得起所有枉死的冤魂?”指尖轻弹,紫铜莲花徐徐打开,霞光飞旋,顿时将殷纣凌空拔起,厉吼着吸入其中。

  许仙心中突突直跳,不知何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阳光照在静莲的脸上,嘴角上翘,眼角眉梢浮现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静莲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收起紫铜莲花,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柔声道:“小师妹,你口口声声为师父报仇,又为何始终不肯对这魔头下手?你想起些什么了,是不是?”

  许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声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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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八章 慧真

  许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声道:“是你……”她的眼神勾魂摄魄,艳光四射,除了大宋第一妖女李师师,又能是谁

  话音未落,“素莲”长袖卷舞,闪电似的地扫中白玉蟾的胸口,登时打得她鲜血直喷,翻身飞坠;几在同时,右手飞出一条姹紫嫣红的丝带,如霞云怒涌,层层叠叠地朝许仙兜头扑来。

  许仙挥掌震开丝带,旋身极速下冲。他双腿残疾,腾挪不便,凭借着一身绝学,虽足以对付道佛各派的一流高手,但要想与这女魔头在空中抗衡,却力有不逮。刹那间,左脚一紧,已被丝带缠住,接着右臂、右腿、腰腹……全被丝带紧紧捆缚,猛地悬吊在空中。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许官人,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大,吉塔山的岩浆也烧不化。”“素莲”嫣然一笑,丝带抛卷,将他猛地朝上拽起。

  许仙又惊又怒,笑道:“彼此彼此。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又怎舍得死?”左手闪电似的拔出“龙牙刀”,正欲朝丝带划去,那丝带却如春藤绕树,沿着手臂极速飞旋,将他五花大绑似的勒得透不过气来。

  李师师格格笑道:“这‘紫霞绡,是‘慈航静斋,的宝物,‘南海鲛绡,与‘火蚕丝,交织而成,水火不侵,许官人还是省省力吧……”

  却听“咻”地破风锐响,原已朝下疾坠的白玉蟾突然凌空反冲,甩出“漱心剑”,瞬间便斩断了两股丝带,直取李师师咽喉。

  李师师猝不及防,只得仰身后翻,指尖飞弹,撞得那长剑冲天飞起。许仙呼吸大畅,趁势旋身震开“紫霞绡”,一把抓住白玉蟾的手,螺旋飞转,再度形成了无坚不摧的轮,朝那妖女急风暴雨似的连环猛攻。

  李师师“咦”了一声,翩然倒掠,笑道:“这是许官人自悟的‘两仪电剑,,还是‘慈航静斋,新创的‘并蒂莲,?观照老尼若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孙和魔门男子双剑合璧,只怕要生生气活过来啦”

  她在轮的边锋间跌宕飞旋,有惊无险地闪避了片刻,突然挥剑劈出了一道刺目无比的“”形炫光。

  “当”许仙一凛,虎口酥麻剧痛,那道炫光竟不偏不倚地斩入了轮的“太极鱼线”,顿时将他与白玉蟾一分为二,硬生生震散开来。

  这些年来,他几乎与道、佛、魔各派的顶尖高手全都交过锋,真气雄浑如明心、张天师、王重阳、温宝山,磅礴莫测如林灵素、楚青红、萧抱珍、金兀术,抑或妖邪诡异如王文卿、李少微、蛇圣女……与眼前这女魔头相比,无不稍逊半筹。

  他聪慧绝顶,连得际遇,将各种绝学融会贯通,悟创出了旷古绝今的“盘古**”,又在那北海的亡灵之塔冥修了数载,天人合一,日月同化,自以为脱胎换骨,足可横扫天下,今日重遇李师师,才知道何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腔雄心壮志登时如被冰水浇透。

  就在他惊怒沮丧的这一瞬间,李师师凌空飞踏九宫步,又接连劈出了两记奇诡无比的“”形弧光,震得他喉头腥甜狂涌,再也格挡不住,断线风筝似的横空坠落。

  “砰”肩膀重重地撞在巨鲸那山丘似的脊背上,百骸欲散,沿着湿滑的“陡坡”急速滚向海面。

  鲸鱼悲鸣,大浪喷涌,还不等他聚气稳住身形,眼前白影一晃,寒气森森,李师师已一手提着白玉蟾,一手握剑,笑吟吟地抵住了他的胸口,道:“许官人,我们无怨无仇,何苦争个鱼死网破?你将沌皮图,交出来,再告诉我林灵素的下落,我就把你的心上人还给你。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们的阳关道,岂不甚好?”

  许仙见她笃信自己的“盘古**”出自“混沌皮图”,心中登时大定,一边暗自运气,一边笑道:“好啊,你先把白掌门放了,咱们找一个僻静之处,我将沌皮图,上的心法、地图原原本本地画了给你。至于林灵素的下落么……你若去得晚了,他还在不在那里,我可就保证不了啦。”

  李师师格格笑道:“许官人答应得这般爽快,奴家反倒不敢信啦。”将白玉蟾放在鲸背上,春葱似的指尖夹起一只七彩斑斓的蚕虫,送到她唇边,柔声道:“这只虫子是我用一百零八种毒虫,在海极冰鼎,里足足养了三年,才养出的心玉壶蛊,。若有人不小心吞了它……许官人,你猜猜会是什么滋味?”

  白玉蟾浑身要穴被她封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蛊虫钻入自己的唇齿,沿着喉咙,麻麻痒痒地朝下爬去。浑身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双颊酡红,又惊又怒。

  许仙想要喝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绚光闪烁,白玉蟾的胸喉突然变得冰雪般透明,可惜清晰地望见那只七彩蛊虫蠕动着钻入她的心脏。她“啊”地一声痛吟,眉尖紧蹙,冷汗涔涔涌出,脸色瞬时煞白如纸。

  李师师笑吟吟地道:“许官人,你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内若交不出‘混沌皮图,与林灵素的所在,你的心上人就要魂销魄散,僵凝为冰了。”

  许仙大凛,正踌躇着是该聚气反攻,强行夺走白玉蟾,还是胡编一气,用假的混沌心诀哄骗这魔女,却听白玉蟾淡淡道:“妖女,你就是用这蛊虫控制素心,逼她出卖师父,戕害同门的,是不是?”

  李师师嫣然道:“白掌门果然冰雪玲珑,一点就通……”双眸突然闪过凌厉的精光,眉梢一挑,笑道:“慧真师太,原来是你我正奇怪堂堂‘慈航静斋,的掌门怎会死得这般轻巧,敢情你金蝉脱壳,将元神寄到了这丫头的体内。可惜呀可惜,就算你借尸还魂,也不过是无本之木、流水飘萍”

  许仙虽然已猜到白玉蟾体内必寄存着他人的元神,听说是慧真,仍不免吃了一惊。

  “修佛之人,岂畏生死;来去不过皮囊一具,又有何惜?”“白玉蟾”被那蛊虫噬心,眉头紧皱,已痛苦到极点,声音却仍平定如古井微波,“再说若不如此,又怎能查明内奸,诱你现身,救苍生于浩劫?”

  李师师忍不住格格大笑道:“慧真师太大慈悲、大智慧,奴家好生佩服。可惜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知又当如何救苍生于浩劫?”

  “白玉蟾”微微一笑,再不理会,闭上双眼,嘴唇翕动,似是在默默念经。只听“铿”地一声脆响,那只紫铜莲花突然从李师师袖中飞旋而出,炸散出万道霞光。

  霎时间狂风怒卷,当空形成了一个强猛无比的七彩漩涡,猛地将那妖女凭空拔起。

  许仙呼吸一紧,被绚光刺得睁不开眼,又惊又喜,没想到慧真大师重伤受制,居然还能驭使神器,反戈一击。

  这朵“天外飞莲”以八十一片陨星神铁炼制而成,是“慈航静斋”的三大镇门法宝之一。相传六百年前,南海凶兽横行,海盗肆虐,观音菩萨为了保佑苍生,将座下龙女转世人间,创建了“南海莲社”。龙女降世时,乘流星而落,步步莲花,短短七天内,就用这陨铁制成的神器镇伏了“辟水狻猊”等九大凶兽,威震天下。

  饶是李师师神功盖世,被这“天外飞莲”所罩,一时竟也挣脱不得,白衣猎猎,青丝倒舞,急速旋转着朝里吸去。

  就在许仙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嘭嘭”连震,那妖女双袖流云般地顶住两侧花瓣,身子一顿,死死地抵在了半空。

  “白玉蟾”嘴唇翕动,一遍遍地默念着封印诀,脸色越来越白,李师师却似绷紧了绳线的纸鸢,跌宕摇曳,再不前进半分,笑吟吟地道:“慧真师太,你的元神已如风烛残灰,何苦白费周折?再耗片刻,小心连投胎的力气也没有啦”

  许仙又是惊恼又是失望,此时千钧一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不得多想,气剑破臂冲涌,大喝着朝李师师劈去,忽听慧真失声叫道:“许官人不可快回来……”

  话音未落,气剑已破入金莲那霓丽万端的光芒,“轰”地猛撞在李师师挥来的长袖上,气浪登时层叠爆涌,天海尽白。

  许仙眼前却陡然一黑,趔趄飞退,全身仿佛被震成了万千碎片。

  只听鲸鱼吃痛悲吼,李师师银铃似的笑声在耳边左右回荡:“多谢许官人助我一臂之力”上方忽然又亮起一道耀眼的太极鱼线,劈得那紫铜莲花反向急旋,霓光乱舞。

  “白玉蟾”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软绵绵地从鲸鱼背上翻身滚落。许仙大凛,忍痛急冲而下,一把将她抱住。

  “白玉蟾”脸如金纸,眼神涣散,已全然没了光彩,蚊吟似的低声道:“许……许官人,快躲到……躲到莲花里去……”

  话音未落,又听“嘭”地一声剧震,一道人影怪叫着从那紫铜莲花炸散的绚光中冲了出来,狂飙似的一掌拍向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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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佛魔

  只听“嘭”地一声剧震,一道人影从那紫铜莲花炸散的绚光冲了出来,怪叫着一掌拍向许仙头顶。

  冥王殷纣

  在许仙、李师师的气浪交撞下,慧真的念力再也控制不住“天外飞莲”,封印其内的殷纣趁势破冲而出。

  这一击猛如狂飙,毕集了那魔头一生的怨恨与愤怒,势不可挡,许仙鼻息一寒,浑身竟“噶喇喇”地结起一层厚厚的坚冰。心下大凛,奋起真气,就如同冰雪覆盖的皑皑火山陡然爆,猛地与他一掌对了个正着。

  “轰”

  碎冰迸飞,两人齐齐一震,衣裳鼓舞,双掌死死对抵,激撞起层层绚丽的光浪,照得脸色诡谲莫测。

  殷纣碧目闪烁着惊恼狂怒的神色,似是没想到这小居然能挡住自己如此雷霆猛击,毕集真气,一点一点地朝下压去。

  许仙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从外到里被冻成了冰人,但此时生死一线,稍有退让,必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只有咬牙苦苦强撑。眼角瞥处,见李师师笑吟吟地凝立着几丈开外,更是暗暗叫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算自己能斗败冥王,最终还是逃不脱这妖女的魔掌

  却听慧真低声传音道:“许官人……你……你照着我的……我的指诀,跟着……我……我念‘莲花诀,。‘净土莲……界,万物……化生,不增不……灭,轮……回永恒……,”那紫铜莲花随之层叠怒放,悬在三人头顶,焕出姹紫嫣红的柔和光彩。

  殷纣修炼了几十年的“阴冥之身”,最怕阳光,曝露在这北海蓝天之下,原已遍体溃烂,剧痛难忍,被这莲花光华照耀,更是“嗤嗤”地冒起阵阵黑烟,焦臭扑鼻,疼得纵声狂吼。

  许仙精神一振,当下一边奋力抵挡冥王泰山压顶似的恐怖气浪,一边凝神默念那“莲花诀”。莲花光芒越来越盛,殷纣终于抵受不住,咆哮着将手掌往回一收,张口朝他颈上咬去。

  许仙趁势翻身飞旋,一掌将他撞开,拉着慧真冲向那朵灼灼怒放的莲花,念诀叱道:“天地无极,大小如意……”

  话音未落,莲花之央突然冲起万丈霞光,如涡流狂卷,将他们瞬间吸入其。“呼”地一声,光芒尽敛,还不等李师师、殷纣冲上前来,紫铜莲花已合为花苞,笔直地坠入那粼光万点的湛蓝冰洋。

  许仙只觉眼前一黑,狂风、海浪、轰鸣、绚光……全都消失了,抱着慧真悬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里,无所依傍。四周没有光,没有风,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永恒的寂静与黑暗。

  有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魂魄漂游在这混沌无垠的宇宙里。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周围也渐渐地透出光亮,影影绰绰,闪烁不定。

  慧真道:“许官人放心,这莲花是……是上古神器,水火不侵,李师师纵有……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伤不了我们……”声音微弱,断断续续,身上更冷如寒冰。

  许仙一凛,抵住她的手掌,真气绵绵输入,想要将那“冰心玉壶蛊”从她心脏里逼出来,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太迟啦。只有用……用‘涅檗**,,融灭我的元神,才能……才能震死蛊虫,救回玉蟾。”

  黑暗,隐约能瞧见她的脸容,已由方才的惨白变成了奇异的桃红,焕出淡淡的七彩光晕。

  许仙心大震,“涅檗**”是佛门至为惨烈强猛的两伤法术,由当年金山寺的大悲和尚所创。相传大悲和尚酒肉无忌,洒脱不羁,被魔门妖人借机下蛊,将元神附到了他身上,搅得天下大乱。紧要关头,大悲和尚以“涅檗**”一举震碎妖人魂魄,自己的元神也跟着灰飞烟灭,肉身却数年不腐。

  但就算慧真愿以“涅檗**”和蛊虫同归于尽,又岂能保证保住白玉蟾的肉身,却不殃及她的元神?

  慧真似是知道他心里所思,微微一笑,道:“许官人,玉蟾的元神寄于‘漱心珠,内,存于玄窍之。我的‘涅檗**,伤不了她。只是……”顿了顿,双眸闪烁着凄伤酸楚的神色,淡淡道:“只是珠难免会被震裂,她封镇了几年的妖性也会随之觉醒。这几年我们的努力,恐怕全要付诸东流了。”

  许仙“啊”地一声,颤声道:“她……她真是白姐姐?”虽然早已笃信“白玉蟾”就是白素贞,但听慧真亲口道破,仍不免惊喜交迸。却不知为何慧真既知她是蛇妖,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封镇她的妖性,收作弟?

  念头未已,“嘭嘭”几声剧震,绚光如霓霞乱舞,视野忽然变得通透起来。隐隐可见四周波涛汹涌,李师师白衣猎猎地悬浮在上空,一剑接着一剑,连环劈斫在紧紧包拢的紫铜莲花上。

  饶是那莲花坚不可摧,在这魔女如此狂攻猛轰下,也不由裂纹飞迸,震耳欲聋。

  慧真置若罔闻,凝视着他,淡淡道:“许官人,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当就是玉蟾所说的‘仁济堂,的少东家了?”

  听见“‘仁济堂,的少东家”这七字,许仙眼眶一热,泪水险些夺眶涌出,口却哈哈一笑,道:“师太认错人啦,我姓许,单名一个字。你说的那位‘仁济堂,的少东家,早已经死在了东海”

  慧真叹了声“阿弥陀佛”,摇头道:“莲花开且落,世间本无我。是贫尼着相了。不管你是许宣也罢,许仙也好,都请听我这垂死之人说几句话。”她身上焕的光彩越来越盛,声音也宏亮了不少,许仙却知这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再过片刻,只怕就会魂销魄散了。

  慧真顿了顿,道:“许官人,你可知道为何我明知玉蟾是蛇妖,却仍收她为徒,又费几年之功炼化她的妖性,立为下一任掌门?”

  许仙心里对此也是老大的困惑,摇了摇头。

  又听她道:“那你可知道,为何我先前有许多机会,可以一举毙杀了你这魔门天帝,却始终未曾下手?”他心一动,难道这佛门第一美人也和李少微一样钟林灵素?旋即又觉不对,以她的眼力,若真迷魔帝,又怎会认不出真假?念头飞转,脱口道:“是了,葛仙人”

  慧真微微一笑,道:“许官人果然聪明绝顶。你猜得不错,我在海上救了玉蟾,收她为徒,便是因为她体内的那枚‘元婴金丹,……”双眸忽然闪过凄酸苦楚之色,低声道:“四十年啦,天意冥冥,竟让我以这种方式与他相见

  许仙大奇,难道她话的“他”竟是葛长庚?这两人一个被公认为道门第一修真,一个被誉为佛门第一高手,惺惺相惜倒不奇怪……但听她语气,竟似有着不为人知的仇秘史。

  慧真泪光滢然,一闪即逝,淡淡道:“葛仙人慧眼如炬,疾恶如仇,他既在临死之际,将毕生之功传与你们,又将林灵素交于你们托管,足见你们心底良善,可以倚赖。就算全天下人都将你们说为邪魔,我也决计不信。”

  许仙心底一颤,又是羞惭又是感激,一时间竟不敢正视那双清澈的眼睛。

  忽听李师师尖细的笑声从紫铜莲花外传了进来,忽左忽右,嗡嗡回荡:“许官人,这些名门正派个个道貌岸然,虚伪歹毒,你可别听这老尼姑花巧语。她虚假意,拿白娘作诱饵,不过是骗你交出到手的炼天石图,,自投罗网你这般聪明,应该能想明白谁是敌,谁是友,谁能助你倾灭大宋,杀尽仇雠,登上天下之巅”

  听到最后一句,他呼吸一紧,胸膺顿时又被仇恨的怒火汹汹填满。李师师尖利的笑声如楔般一字字劈入他的心底:“许官人,你我同仇敌忾,都对赵宋狗皇帝恨之入骨。只要彼此联手,我除了保你坐上衤丨天帝,之位,还可保你以济安太,的身份,登基金国皇帝。有了神门之助,又有大金百万雄师,你翻手为云覆手雨,何事不成?”

  他心里突突狂跳,热血如沸。不错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这妖女更加适合的盟友了虽说她阴狡毒辣,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反咬自己一口,但至少在倾覆赵宋之前,不用担心她突施暗算。再说,只要能报得大仇,就算当真死在她手里,又有何憾

  慧真听若不闻,淡淡道:“许官人,佛性不分南北,人也罢,妖也罢,皆可成正果。若心存邪念,人间便如鬼域;若胸怀慈悲,地狱亦成西天。西天地狱,不过在一念之间。”

  许仙一凛,有如当头浇了一盆雪水。

  慧真脸上霞光闪耀,凝视着他,仿佛穿透了他魂魄最深处,叹了口气,道:“世间佛魔,皆由心起。许官人,不管何时何地,面临何种选择,你扪心自问,便知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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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章 歃血

  慧真叹了口气,道:“世间佛魔,皆由心起。***许官人,不管何时何地,面临何种选择,你扪心自问,便知当何去何从。”

  四周幻彩流舞,光怪6离。李师师尖利的笑声和慧真的低语掺揉交迭,潮水般冲涌而来,听得他心乱如麻。

  他反反复复地念着那句“世间佛魔,皆由心起”,五味交陈,脸上、颈上一阵**辣地烧烫;但一想到父母,想到许府上下所遭受的种种屈辱折磨,羞愧顿时又转为悲愤,忍不住冷笑一声:“世间若真有神佛,又岂会坐视苍生苦难而不顾?如此神佛,与邪魔又有什么不同?要之何用?”

  慧真合十道:“阿弥陀佛。所有业孽,尽出己身。佛不救人,只渡人自救。许官人,你聪明绝伦,颇有慧根,这番道理又岂会不懂?”

  许仙听了怒火更盛,哈哈笑道:“在下愚钝,还请师太赐教:我父母忠厚仁义,乐善好施,究竟造了什么业孽,才招来这满门抄斩的报应?靖康年间,千千万万的百姓又造了什么业孽,才有这家破人亡的命运?”

  慧真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凄楚的微笑,道:“草木何辜,何遭火焚?牛羊何辜,何受刀戮?世间祸福,看似风云不可测,却必有其因果。试想那迦叶佛时代的大修行者,也因误参因果,堕五百世野狐身,你我身处五行之内、轮回之中,又岂能看破?”

  许仙又是一凛,“野狐禅”的故事他小时就曾听过。

  据说唐朝时,百丈禅师上堂**,总见到一个陌生的老头在侧旁听,问他何人,他自称是燃灯佛祖时代的大修行者,住在山中,因为有人问他:“大修行的人还会落于因果吗?”他回答:“不落因果。”因此五百世沦为野狐之身

  老头说完自己的身世后,又以同样的问题请教百丈禅师,百丈禅师回答:“不昧因果。”老头大彻大悟,告辞道:“多谢赐教,今日可以解脱野狐之身了我住在山后,还请禅师以安葬亡僧的仪式烧送。”百丈禅师领众僧到山后,果然在岩石下现一只死去的狐狸。

  “不落因果”与“不昧因果”虽只差一个字,其义却相去万里。前者认为修行高的人可以脱因果,不受果报;后者却认为纵然是大修行者也不能例外,区别只在于他知道前因后果,坦然受之。

  许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全因林灵素而死,倘若不是他救小青在先,入蜀山求药在后,未必会有此惨祸。细算起来,也算是自己结下的因果。但一人做事一人当,真有果报,也当落在他一人身上,为何要殃及父母、无辜?如此“因果”,又让他如何“坦然受之”

  悲怒间,又听李师师格格笑道:“许官人,莫听她胡蛊惑,她这才是野狐禅呢佛祖说‘诸行无常,万法皆空,,既是如此,又何来的因果?漫天神佛视苍生为蝼蚁,任其生灭。这世界哪有什么轮回报应?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慧真淡淡道:“诸行无常,唯心净土;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古往今来,多少大智大慧的修行者,都因参不透因果,受不住本心,偏激入魔,万劫不复。许官人,一念觉即彼岸,一念迷即此岸,你这一脚,千万别踏空了。”

  她越是这般劝诫,许仙反倒越激起怒火与逆反之心,按住胸口的那卷龟甲书简,扬眉大笑道:“师太你放心。若论因果,此番大劫,全由林灵素而起;而林灵素之果,又全赖那炼天石图,与姓赵的狗皇帝之因。等我杀了那姓赵的狗皇帝,扫尽仇敌,自会毁去石图,彻底了结这段因果”

  慧真失望已极,摇了摇头,道:“‘世间万法,皆从内求;妖魔易斩,心魔难除,。这是家师当年临别之际,传给我的‘十六字真,,许官人,如今我也将它送与你。愿你斩灭心魔,终成正果。”

  说完闭上双眼,口唇翕动,默默地诵念咒诀,再不与他语。霎时间霓光四射,浑身上下焕出层层彩晕,宛如玛瑙翡翠,温润通透。

  许仙呼吸一窒,如被狂浪猛推,后背紧紧地贴在紫铜花瓣上。继而如陷漩涡,随着那莲花极飞转,又听“轰”地一声巨响,周身炙痛滚烫,那朵紫铜莲花仿佛突然燃烧起来了,冲起万丈红光。

  他心里一沉:“不好,这臭贼尼要与我同归于尽”念头未已,飓风怒卷,火浪狂涌,四周花瓣突然朝外打开,顿时将他高高地甩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时,已经飞旋着抛出海面,冲向那阳光刺眼的蓝天。

  接着眉心一凉,杀气侵骨,李师师已握剑抵住了他的喉咙,笑吟吟地凝视着他,道:“许官人要往哪里去?”

  低眉望去,下方海面涡旋滚滚,早已不见了那紫铜莲花的踪迹。敢慧真将他抛为诱饵,耍儿了一记“金蝉脱壳”。

  许仙惊怒一闪即逝,笑道:“师师姐姐,你既要和我联手铲灭赵宋,又拿剑尖指着我做什么?在下胆子小,受不得惊吓,万一吓得糊涂了,将沌皮图,与林灵素的下落全都忘得精光,那可怎生得了?”

  李师师收起长剑,格格笑道:“许官人太谦虚啦,你若胆小糊涂,天底下只怕就没有胆大包天、狡狯刁滑之徒了。”扣住他的脉门,飘然跃落到鲸鱼背

  许仙笑嘻嘻地道:“班门弄斧,见笑,见笑。”知这妖女阴狠多疑,就算自己立下毒誓和与她结盟,也未必会真心相信,若被她逼着吞下什么蛊卵毒虫,那就糟糕了。

  心念急转,伸手将怀中那龟甲书简悄然震成两半,取出其中半卷,道:“师师姐姐,你我既要联手灭敌,自当心无罅隙,为表诚意,特奉上半卷‘玄武骨图,。另外一半被在下藏在了某处,等到大仇得报,自当另行奉上。何如?

  他转眸四顾,不见殷纣身影,料想必已被她收伏。以这妖女的神通,迟早知道“玄武骨图”为他所夺,倒不如卖个乖,以此作为交换的条件。

  李师师果然又惊又喜,妙目闪闪亮,嫣然道:“许官人如此坦诚相待,奴家又岂会心存罅隙?只要你我齐心联手,天下谁与争锋”

  她伸手待要接过那半卷龟甲书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改用剑尖挑起,柔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当日在吉塔山上,许官人与我约法三章,如今虽然时过境迁,这三条约法却不得不守。”

  许仙一怔,想起当时为了拖延时间,等候王重阳等人来救,似乎确曾胡诌过些什么,如今却记不起来了。

  李师师道:“许官人要奴家证明,与林灵素确有不共戴天之仇,此其一;要我医好官人双腿,绝不伤你性命,此其二;第三,要我传你完整的‘阴阳五雷**,与‘白虎皮图,上的所有绝学,此其三。这第一嘛,奴家已经完完本本地说过啦。第二至为简单,只是许官人若想以济安太子,的身份登位金主,双腿暂时还不可医好。至于第三,奴家愿以李唐列祖列宗的名义立誓,只要你说出林灵素的下落,助我找齐炼天石图,,我李师师必将‘石图,上的所有心法、奥秘与君共享,如有违背,人神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许仙闻精神大振,这妖女既以祖宗之名立誓,想来不敢违背。他对“炼天石图”倒并无必得之志,只要能登位金主,横扫道佛各派,酣畅淋漓地报仇雪恨,便已死而无憾。当下划破手指,将鲜血涂在嘴唇上,扬眉道:“一为定”

  李师师嫣然一笑,亦割破指尖,将唇瓣涂得殷红,而后又伸过手来,在他嘴上轻轻一抹,柔声道:“一为定。”

  她春葱似的指尖柔腻,拂在唇齿之间,酥麻如电。许仙心中一颤,脸热如烧,想要朝后避开,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朝她那湿漉漉的红唇抚去。

  指尖蓦地一痛,被她张口咬住。

  他怵然一惊,仿佛有一团烈火从指尖直贯小腹,猛地腾窜起汹汹焰。待要挣脱,李师师却紧紧咬住了他的手指,双眸灼灼而温柔地凝视着他,似笑非笑,将他的手掌慢慢地覆盖在了自己脸上。

  肌肤相贴,幽香袭人。许仙心跳如狂,一下比一下来得猛烈,对视着那双妖娆魅惑的盈盈眼波,更如磁石附铁,意乱迷。不知不觉间,手指已颤抖着捏住她的双颊,一点一点将她的樱唇挤成了“o”形,露出编贝似的玉齿。

  李师师胸脯剧烈起伏,眼神迷离,脸红如醉,双臂软绵绵地勾住他的脖颈,有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全都辉映在了她的脸上,灿灿夺目。许仙胸膺如堵,无法呼吸,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炽烈,炽烈得有如吉塔山喷薄的熔岩,要将他,将她,将这个世界,瞬间焚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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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一章 圣母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许仙如梦初醒,猛地挣开身,朝后急退了数尺,笑道:“多谢师师姐姐。你我既已天地为证,歃血为盟,天下英雄尽入吾觳矣”

  心下却是凛然恼怒,想不到这妖女媚惑之术一至于斯自己若连这点定力也没有,又如何闯过前方的种种惊涛骇浪,报仇雪恨?

  却不知李师师心底的惊恼更胜于他。几十年来,能从她“摄魂大法”下全身而退的,不过寥寥三人。这小子乳臭未于,竟有如此能耐,假以时日,又有谁能镇得住他?

  杀机陡起,却拢了拢鬓,笑吟吟地凝视着他,柔声道:“是啊,歃血相融,从今往后,咱们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好弟弟,不夜城的婚礼也不知开始了没有?再不出,可就抢不成新娘啦。”

  天海湛蓝,风起云涌,成群的鸥鸟尖啼着从他们头顶掠过。她从袖中取出一枝小巧玲珑的玉箫,朝许仙嫣然一笑,悠悠地吹了起来。

  身下那只巨鲸出震耳欲聋的呜鸣,水柱高喷,载着两人,乘风破浪地朝北游去。

  海面上游弋的鲸群也仿佛被箫声所控,纷纷悲鸣转向。放眼望去,冰洋上黑丘浮动,水柱林立,映衬着灿灿阳光,壮丽无比。

  许仙盘腿而坐,衣袖猎猎,听着那悠扬诡谲的箫声,心潮亦如这海面般跌宕汹涌,想起慧真临终劝诫,想起葛长庚当日所托,更是一阵说不出的酸苦咸涩。他误放了林灵素,如今又与李师师结为血盟,若是葛仙人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救了自己?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纵然前方是修罗地狱、火海刀山,也只有一条道走到底了

  眼下唯一担心的,只有白素贞的生死。然而转头四望,却始终不见那朵紫铜莲花。暗自安慰自己,以慧真师太的修为,必能以“涅檗大法”震死白姐姐体内的蛊虫,浴火重生。只是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重逢之时,又不知是敌是友、生耶死耶?

  见他蹙眉不语,李师师只道他在担忧不夜城婚礼之事,微微一笑,收起玉箫,道:“许官人放心,有鲸群为我们引路,最多三五个时辰就能到达不夜城了。神门群雄此时纵然已经到齐,也要等到吉时、来了岳丈大人才可行礼。你既是济安太子,,再要假冒展子夜,可就不妥了。但你大可以‘冥王指定女婿,的身份,大闹婚礼,打遍群雄,一举夺占衤绅帝,与之位。”

  许仙听得那“打遍群雄”四字,热血上涌,忍不住笑道:“此事虽然好玩儿,但也得冥王这位岳丈撑腰才是。我才捣碎了岳母的铜人棺,抢了半卷‘玄武骨图,,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怎会认我这女婿?”

  李师师妙目中晶光闪动,笑吟吟地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疯子的心思又岂能用常理推测?等见了那展子夜,我担保他会暴跳如雷,咬牙切齿,豁出性命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许仙见她如此胸有成竹,料想殷纣必已被她制伏,指不定还下了什么蛊虫,操纵自如。但她后半句话又似另有所指,不知究竟藏了什么机锋?心中怦怦大跳,更觉期待,却假意叹了口气,道:“山外有山,神门高手数不胜数,纵然冥王站在我这边,要想斗败群雄,坐上神帝之位,也是难如登天……”

  李师师嫣然道:“许官人胸怀吞天之志,又何必如此自谦?你一人独战‘百尺剑塔,,又以‘无脉之身,杀出道佛各派的重围,众人瞧在眼里,惊在心间,又有谁敢不服?依我猜,你只要打败那‘黑帝,金兀术与‘黄帝,混沌神君,就再没人敢阻你分毫了。”

  许仙听到那“金兀术”三字,又是一凛,若能借此良机,手刃这自小痛恨的老蛮贼,倒也是一桩快事。但这厮魔功盖世,相隔数载,不知又有什么惊人进境?至于那位“混沌神君”,闻所未闻,但既能成为“五魔神”之一的“黄帝”,想来绝不在兀术老贼之下,需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才是。

  李师师柔声道:“刂己知彼,百战不殆,。奴家虽算不得神门中人,却对他们的底细略知一二,而他们对许官人却是一无所知。敌明我暗,这场战,没打你已先赢了一半啦。”

  她低声细语,娓娓而谈,将金兀术与混沌神君的修为特点、平生绝学有条不紊地说了一遍。许仙听得又是惊骇又是振奋,暗暗又觉侥幸,亏得与这妖女结盟联手,否则以自己的临战经验,纵然真气绝顶,也绝难取胜。

  浪花分涌,冰山穿掠,不知不觉间过了一个多时辰,李师师已将魔门中的种种人物、掌故大致说了一遍,许仙边听边牢记在心。

  忽听鲸群悲鸣不绝,度渐缓,往前望去,云雾缭绕,茫茫不见天日,想来又回到那“迷雾海”了。

  李师师眉梢轻轻一挑,道:“不夜城就快到啦,许官人……不,完颜济安,你可准备好了么?”伸手在脸上一抹,长眉细眼,梨窝浅笑,蓦地化作了另一张容颜。

  许仙一怔,笑道:“敢问这位小娘子又是谁?”李师师旋身飞转,青衣鼓舞,髻垂双环,瞬间变成了丫鬟打扮,朝着他盈盈行礼,微笑道:“奴家自然是完颜官人的侍婢抱琴了。”

  若不是亲眼目睹,绝瞧不出眼前这清秀丫鬟就是先前的白衣师太。许仙惊佩之余又不免有些忧惧,暗想:“这妖女千变万化,防不胜防。他日若与她决裂,不知当如何识破真身,免遭暗算?”

  狂风刮来,大雾弥合。李师师重又取出玉箫,吹曲驾驭鲸鱼。在苍茫雾海里穿行了小半时辰,虽仍望不见岛屿、城郭,却终于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似有若无的丝竹声,夹杂着密雨般的鼓点,时高时低。

  鼓乐声越来越近,云雾跌宕乱舞,仿佛随其节奏在海上鼓涌起伏。许仙越听越觉不妙,曲声汹汹凄诡,杀机四伏,似有千军万马隐藏在那茫茫天海之中

  忽听“轰轰”连震,红光冲天,数十道炮火呼啸着撞入周围的海面,惊得鲸群呜吼,大浪滔天。

  许仙一凛,立即双掌下拍,借着反震的气浪凌空跃起,和李师师一前一后地朝那炮火最为密集处冲去。正欲运足真气,自报姓名,右前方狂涛怒卷,突然飞起一只巨兽,金光乱舞。

  “嗷——呜”

  那巨兽凶睛碧光爆射,咆哮着喷出一大团青紫色的烈焰。被两人气浪掀卷,火球变向飞旋,恰好撞中下方鲸背的气孔。鲸鱼悲鸣如雷,霎时间便被炸出了一个方圆十几丈的大洞,焦臭扑鼻,血肉模糊。

  借着那姹紫嫣红的火光望去,只见那怪兽遍身金甲,形如麒麟,却长了一条三丈余长的巨尾,火焰滚滚,昂睥睨,极为凶暴狰狞。背上骑着一个紫衣女子,手握双锏,恶狠狠地瞪着两人,厉声喝道:“好狗不挡道,要想活命,就给老娘滚开”

  她双眸碧绿通透,红如火,就连眉毛也是夺目的紫色,越衬得肌肤莹白如雪,也不知是哪个番邦的美人,说的大宋官话怪腔怪调,生硬尖利。

  李师师传音道:“许官人,这位就是神门五母之一的‘南极炙天烈焰圣母,烈南笙了,乖僻暴戾,独来独往。她的赤火真气极为强猛,当年若不是受伤在先,未必会败给‘火云雷神,。她与你我倒有个相似之处,都对赵宋狗皇帝恨之入骨。”

  许仙忖道:“原来她就是那淫贼烈云狂的远方姑母。同是一脉之血,却有如云泥。”听到最后一句时,心中一动,若能将这女魔头收归帐下,对复仇之计大有裨益。

  烈南笙见他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自己,勃然大怒,正欲挥锏朝他当头劈下,又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云雾迸涌,波涛如沸。

  烈南笙脸色骤变,高声喝道:“来了在正巽位”声音高越尖利,远远地传遍了冰洋。前方那些炮火立刻随之转向,朝着东南方密集喷吐,划出数以百计的红光。

  “轰”“轰”“轰”

  层云尽染,如火如荼。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隐约可见一座乌黑的山丘从鲸波里高高拔起,接着又听一声狂吼,许仙脑中“嗡”地一响,整个海面竟瞬间掀起了六七丈高

  霎时间,巨浪冲天,悲鸣不绝,数百条鲸鱼不约而同地腾空高高飞起,映着漫天霞云,蔚为壮观。饶是他真气绝顶,也被那强猛无比的冲击波掀得翻身飞卷,纸鸢般飘荡风中。

  循声望去,隔着那红纱似的重重云雾,只见那“岛屿”上抛起一条数百丈长的漆黑巨蟒,碧睛闪耀,龇牙狂吼。

  他心中一震,也不知是惊是怒是喜。玄武想不到相隔数年,竟又在这广袤极寒的北海,撞见了这只无人可挡的太古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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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灵珠

  电光乱舞,照得天海蓝紫一片。

  透过那茫茫迷雾,隐约可见数以百计的大小船舰正乘风破浪,朝“玄武”围冲而去。炮火呼啸,夹带着无数箭石,接连不断地撞击在那巨兽的长颈与龟背上,喷涌起一道又一道赤丽的火光。

  玄武虽然甲坚肉厚,岿然不惧,却似被彻底激怒了,咆哮着飞甩长颈,喷出滚滚水柱,有如银河飞泄,白龙夭矫。“轰轰”连声,碎板横飞,水柱所及之处,船舰无不帆迸桅裂,摇曳翻覆。

  许仙翻身滚落在鲸背上,心下大凛。当日北海屠龙时,早已见识过这太古神兽的凶威。以金国水师的坚船利炮,尚不能伤它分毫,如今魔门众人故技重施,又有何用?

  念头未已,却听那烈南笙厉声喝道:“击鼓、吹角,念咒”四面号角破云,鼓声大作,响起一片嗡嗡的咒语声

  玄武昂立海面,发出痛苦无比的狂吼,浑身碧光荧荧,就像无数鬼火密密攒动,随着咒语韵律地闪耀。

  众人高声欢呼,士气大振。船帆猎猎,破浪疾驶,炮火、箭矢更加密集地朝它射去。

  许仙幡然醒悟,敢情这些箭石、炮弹上涂抹了蛊卵、毒虫,难怪众人这般有恃无恐他虽已决心与魔门同伍,但眼见他们以如此阴狠卑劣的手段对付玄武,又不由涌起鄙薄厌憎之心。看着那凶兽举世为敌,痛苦而绝望地狂吼,更是心有戚戚,五味交集。

  咒语声起初还有些嘈杂凌乱,但随着鼓号节奏,越来越高越齐整,玄武身上的绿点也随之越来越多,遥遥望去,说不出的诡异恐怖。它蓦地缩回头,翻身飞旋,泰山般撞入海里。

  “轰”巨浪如倾,周围的数十艘船舰登时凌空掀飞,翻转坠落。霎时间惨叫迭起,人影如蚁,也不知有多少人手舞足蹈地掉入波涛。

  混乱只见麒麟咆哮着破空飞起,火焰熊熊,烈南笙整个人仿佛都燃烧起来了,尖叫道:“这孽畜就快抵受不住啦谁能剜出它的灵珠,谁就是我神门天帝”挥舞双锏,率先朝玄武流星似的冲去。

  听得此言,众人的野心登时又盖过了恐惧,纷纷轰然附应,争相冲起。人影闪烁,剑光火矢此起彼伏地划过浓雾,激撞在那咆哮飞旋的玄武身上。天海摇震,千重万重的气浪有如极光,缤纷壮丽。

  玄武发疯似的连环飞转,惊涛如沸,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四周鲸鱼悲鸣不绝,纷纷潜入海里,许仙只得双手一拍,翻身坐到不远处的一块浮板上,随波跌宕。

  李师师衣裙鼓舞,翩然落在他身前,嫣然道:“许官人,贼老天待你不薄,知道你想登上神门天帝之位、报仇雪恨,就将难逢的机会送到眼前来啦。”

  许仙一怔,难道她是要自己当着神门众人之面杀了玄武?困兽死斗,其勇倍增,更何况是这翻天倒海的太古凶兽?就算得她暗相助,也万难讨得好去。

  但见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诮之意,心里又是一凛。许宣啊许宣,要想灭尽仇敌、推翻赵宋,何尝不是难如登天?若见了这区区凶兽便打起退堂鼓,又谈何矢志不渝,一往无前

  累积了数载的悲怒仇恨仿佛全在这一刻如火山迸爆,热血冲顶,纵声长啸。蓦地拍浪翻身,冲起七丈余高,御风掠向玄武。

  大浪如暴雨覆顶,火光扑面,碎板、断肢、人头……接连不断地从他身侧飞旋而过。

  玄武陀螺乱舞,时而扶摇破空,时而劈扫狂涛,就像顶天立地的滚滚飓风,“之”字形地摇曳碾压,所向披靡。顷刻间,不知有多少船舰被拍炸震碎,也不知有多少人被撞得尸骨无存。

  只听咆哮如雷,耳膜欲破,头顶猛地一沉,那条巨大的蛇尾凌空高舞,业已势不可挡地朝着他当头劈下。

  许仙长啸不绝,内外交感,指诀变换,接连几记“火风鼎”、“雷水解”、“风雷益”,贴着那巨尾有惊无险地翻身飞旋,双手合握,气剑破舞,接连劈斩在那青光泠泠的厚甲上。

  “轰”“轰”“轰”

  鳞片迸飞,气浪狂震,玄武吃痛怒吼,长尾竟被他硬生生劈得反弹抛起。许仙亦虎口迸裂,浑身酥痹,借着汹涌气波破空飞起,堪堪避过了那凶兽旋转冲来的庞巨身躯。

  浓雾传来一片惊呼,这几记连环重击虽然未能逼退玄武,却显然给魔门群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人眼光甚利,认出他是谁来了,尖声叫道:“帝尊是帝尊陛下”

  众人更是轰然大哗。此时伏击玄武的神门群豪,虽然有不少未曾参加前几日与道佛各派的大战,却都听说了许仙的惊人战绩。不管这来历不明的小是否真的“林灵素百纳之身”,能以一己之力击破“通天正绝阵”,都足以⊥人顶礼膜拜了。

  “嘭”玄武侧身重重砸入海面,劈撞起百丈高的狂涛,又立即飞轮似的冲天而起。周围暴雨如注,数以百计的人影趔趄撞飞,惨呼、惊叫不绝于耳。

  许仙借势随形,又是几记“风水涣”、“火雷噬嗑”、“天泽履”,如纸鸢飘舞,有惊无险地穿过那凶兽飞扬的巨颈间,左手顺势一拍,翻身冲向它头顶。

  他听父亲说过,灵珠是凶兽灵所结,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至珍药材,通常都在头顶“泥丸宫”处。玄武蛇头上有两个凸起的犄骨,犄骨间有条凹陷的长沟,覆着金碧交错的鳞甲,想必就是蕴结兽珠的所在。要想打败它,只有毕全功于一役了。

  忽听一人尖声喝道:“小让开”右侧炎风狂卷,烈南笙骑着麒麟抢身冲到,口急念咒诀,双锏化作两条交旋的赤龙,呼啸着撞向玄武头顶。

  “轰”气浪四炸,霓光乱舞。

  玄武蓦地弓起脖,发出恐怖至极的怒吼,鳞甲片片竖起,长舌飞扬,滚滚水柱登时如银河般喷泄而出,掀飞那两条铜锏,又将烈南笙连人带兽掀飞出十几丈高。

  许仙本能地凌空连环后翻,挥掌连挡,饶是他真气雄浑无比,仍被那水柱撞得浑身酥麻,窒闷欲爆。

  好在同时,又有几道人影斜地里掠到玄武头顶,争先猛攻它犄角间的鳞沟。玄武大怒,回旋反击,顿时将他们撞得鲜血狂喷,当场毙命。后方冲来的人还不等靠近,也被纷纷震飞。

  许仙趁机抢身反攻,毕集全力,气剑如极光乱舞,连续不断地劈斩在那凶兽的下颌、眼脸与头顶,鳞片碎裂,血箭迸射。

  奈何这些皮肉之伤非但不能致命,反倒激起了玄武更为狂暴的怒火,撇开旁人,咆哮着朝他螺旋猛攻。远远望去,犹如羊角狂风,在海面上掀卷起百丈余高的涡旋巨浪,扶摇乱舞。

  若是常人,置身其,早已震得经脉碎断,魂飞魄散了。好在许仙本就是“无脉之身”,又创悟了“盘古**”,可以随心所欲地调用混沌真;加之“十四卦阴阳指”亦已炉火纯青,看似如同飓风的禾杆,飘摇跌宕,凶险万状,却总能感时应势,绝处逢生。

  外头众人同仇敌忾,自不免看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惊呼、叫好声层出不穷。鼓号声又渐渐响了起来,夹杂着咒语,排山倒海,引得玄武痛不可抑,更加疯狂。

  许仙越斗越是凛然。虽然这凶兽的灵活度不如青龙,但皮甲之坚厚、力量之狂猛,却远在后者之上;又没有蟒蛇的“七寸”,或青龙的“逆鳞”,纵然劈头顶,也岿然无损……实在找不到任何弱点。照这么激斗下去,就算自己不被劈撞得粉身碎骨,也迟早耗尽气力,束手待毙。

  忽听李师师传音道:“许官人,这孽畜的灵珠不在头顶,而在龟腹之。当年女娲从它身上剜出一块龟甲,制成‘玄武骨图,,只要你能找到那块缺口,就能一举破入它的身体了。”

  许仙精神大振,一边回旋避挡,一边凝神扫望,却见它龟壳如山岳崔嵬,凹凸嶙峋,一时哪能辨清何为缺口?想起怀里的那小半卷龟甲书简,心里一动,取出仔细查看。

  甲骨白里透青,纹理较细,与那凶兽的背壳截然不同,倒与下腹处颇为相近。当下更不迟疑,翻身飞转,沿着它的底壳疾冲而下。

  底壳青白平坦,有如万丈绝壁,被火光辉映,隐约可见无数彩线纵横交错,闪耀着淡淡的霓光。狂风扑面,头上、脸上、身上也不知粘着了什么,又麻又痒,定睛一看,浑身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那万千彩线赫然是密密麻麻、迎风飞扬的五色蛛丝

  还不等吸气,眼前一花,酸风刺眼,两只巴掌大小的彩茸蜘蛛飞旋着从他面前荡过,“嗤嗤”吐丝,立刻将他口鼻封住。继而手脚、脖、腰腿齐齐收紧,蛛丝层层乱舞,已如春蚕织茧,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 本帖最后由 chenjiaonline 于 2014-9-27 12: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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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三章 芋头

  许仙眼前一花,酸风刺眼,已被蛛丝层层交旋,如春蚕织茧,捆了个严严实实。

  冰霓蛛

  他心闪过一丝森寒惊惧,这种北海怪虫吐出的丝强韧而剧毒,一旦被缠缚,就算是鲸鱼,也必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融蚀为一具白骨。正欲奋力挣脱,忽见几十个米粒大小的东西沿着蛛丝急速冲来,微微一怔,忍不住哈哈笑道:“芥娘,须弥小舅,原来是你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些“米粒”有头有脸,手脚俱全,正是当日吉塔火山上遇见的太古菌人。反倒是他蓬头乱须,满脸血痕,菌人们一时难以认出,纷纷大呼小叫,握着尖针跳上他的身躯,喝道:“魔头敢尔吾公主芳名,岂是汝脏嘴所能呼乎?”“什么娘小舅,再敢胡言,将汝嘴巴、鼻孔一齐缝紧,看汝还敢放屁耶”

  许仙笑道:“好臭,好臭。”重见菌人,倍觉亲近。又想起当初半梦半醒时,他们与王重阳带着自己,随玄武遍游北海的情景,心头大暖,左右环顾,笑道:“既然不许我叫娘、小舅,那么王芋头呢?他又在何处?”

  众菌人更奇,七嘴八舌地叫道:“汝乃何人?如何知道王芋头之名?”“是了,王芋头定是教这魔头抓走了快钻进他的脑,查出王芋头的下落”

  许仙一怔,正想问他们王重阳落入谁手,又听玄武雷霆狂吼,飞旋着砸入海里。“轰”地一声,喉腥甜狂涌,就像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骨骸、脏腑仿佛全被波涛撞得粉碎。

  四周气泡汩汩,彩蛛乱舞。

  闪闪发亮的蛛丝将他纵横交错地黏附在玄武腹壳上,随着那山岳般的巨兽旋转下沉。血丝从他的口鼻间冒出,袅袅逸散。菌人们则抓着蛛丝与他的发丝、胡须,前后左右地飘摇跌宕。

  似乎过了漫漫千年,又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玄武终于又咆哮着破浪冲起,耳边登时又响起种种轰鸣,以及菌人们嘈杂的尖叫声。

  他蓦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见黑影一晃,一个菌人跃到鼻尖上,颤声道:“是你你……你还活着”红光映照在她小巧玲珑的脸上,又惊又喜,泪光滢动,赫然正是那菌人公主“芥”。

  许仙痛得难以呼吸,口兀自笑道:“听说有个美貌的娘为我守寡,阎罗王心下不忍,又让我活过来啦。”

  菌人公主柳眉一竖,叉着腰,却忍不住“嗤”地笑了起来。须弥跳到她身边,“啊”地叫了一声,大喜道:“原来是你”众菌人跟着嗡嗡叫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玄武腾空高高跃起,长颈、巨尾、四肢全都笔直地舒展开来了,吼声如雷。魔门众人瞧见许仙贴附在它底腹,无不惊呼四起。有人想要抢身相救,却被撞得接连凌空飞退。

  许仙顾不得其他,大声道:“你们怎会到了这里?王重阳呢?”菌人公主眼圈一红,泪珠险些夺眶,道:“他被这些恶人抓走啦我们到这儿,就是来救他的。”当下将这几年来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遍。

  原来王重阳将许仙安置在“亡灵之塔”后,与众菌人骑乘玄武,继续泛海游行,一心将这孽畜收入“混沌元始瓿”,镇回吉塔山里。奈何神瓿的瓿盖被小青盗走,威力大减,反复苦斗,始终无法降伏。

  几年朝夕相处,王重阳与众菌人情谊日深,与玄武也有了种亦敌亦友的奇怪感情,若非使命所托,真不愿将这重得自由、啸傲汪洋的神兽重镇瓿。那凶兽似也颇通人性,几次原可将他重创,却全都“手”下留情,懒洋洋地放过了。

  直到半个月前,路经数百里外时,又遇见了百余名提着灯笼、骑乘“龙鲼”的白衣人,玄武忽然像发了狂似的翻波倒海,将那些伥鬼撞死大半。混乱,只听得王重阳一声惊呼,众人循声搜寻,却见他被伥尸掳上了一辆白纸糊就的飞车,消失在鲸波之。

  王重阳失踪后,不但众菌人心焦如焚,玄武也似乎颇为躁怒,兴风作浪,直扑“不夜城”。想来这凶兽颇具灵性,知道王重阳被囚禁在彼处,带着他们解救去了。

  不想魔门早有所备,在迷雾海里布下埋伏,用火炮、箭石、蛊虫……猛烈围攻。生死关头,菌人们与玄武同舟共济,纷纷助它消灭鳞甲、伤口里的蛊虫,抵挡近身冲来的强敌,所以才有了用蛛丝捆缚许仙的这一幕。

  许仙这才明白来龙去脉,心一动,笑道:“娘,你们要救王芋头,我倒有个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只是不知道这大乌龟懂不懂人话,肯不肯帮忙?”

  当下将自己冒充不昼国主女婿,前往不夜城捣乱的计划说了,道:“只要这大乌龟给个情面,假装被我收住混沌元始瓿,,魔门上下就得奉我为天帝。等那时进了不夜城,展夜还敢不乖乖地将王芋头放出来么?”

  须弥大喜,拍手称好。菌人公主却蹙起眉尖,摇头道:“玄武凶狂桀骜,若肯被收入神瓿,又何须等到今日?就算它真有灵性,愿意搭救王芋头,也绝难做此牺牲。”

  须弥心下不耐,跳起身,道:“它愿不愿意,总得问过才知道姐姐,你和这小在这儿等我,我去问问大乌龟。若它同意,便让它收起颈尾四肢,等着神瓿来收;若它不同意,再想法便是”不等芥同意,沿着蛛丝冲天急掠,朝玄武头颈冲去。

  众菌人嗡嗡叫道:“问过才知道问过才知道”纷纷攀丝飞掠,追随其后。

  此时炮火、箭石全都发射尽了,大雾茫茫,昏黑如夜,只听见玄武雷霆狂吼,遍体闪着荧荧绿光,就像银河在苍穹里飞旋乱舞。许仙随着它上下左右,天旋地转,凝神静待,一颗心仿佛随时将从嗓眼里蹦出来。

  菌人公主抓着蛛丝,忽左忽右地悬在他的鼻上,双眸闪闪地凝视着他,几次启唇想要问他什么,目光交会,脸颊又忽然一阵晕红,转过头去。

  许仙呼吸一紧,突想:“不知在我混沌昏睡的这几年里,她是不是曾偶尔想起过我?除了她,世上又有谁会挂念着我?”眼前闪过小青、完颜苏里歌、楚青红……等人的容颜,接着又晃过白素贞那双清冷神秘、如融冰春水般的眼波,胸口如锥刺痛。

  就在此时,忽听玄武厉声怪啸,庞躯猛地一顿,长颈、巨尾、四肢竟真的朝龟壳里齐齐缩去

  许仙心跳、呼吸陡然顿止,一时间竟没醒过神究竟发生了什么。菌人公主圆睁妙目,小脸涨得通红,显然亦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叫道:“它……它同意啦它同意啦”

  众菌人面面相觑,蓦地爆发出一片欢呼,嗡嗡附应:“它同意啦它同意啦”

  许仙惊喜欲爆,没料到竟如此简单,但一想憨厚朴直的王重阳竟然如此得菌人爱戴,就连凶狂如玄武,竟然也甘愿为了他做此牺牲,不由五味交涌,分不清是羡妒还是忌恨。暗想:“王芋头天赋绝顶,今后若肯助我,自是再好不过;但若自许仁义,与我为敌,还不如借此机会将他除去”

  芥满心喜悦,不知他已起杀机,嫣然道:“好啦许官人,我们将沌元始瓿,抛给你,你需得全神贯注,记住经诀……”忽一迟疑,握针抵住他的眉心,低声道:“这神瓿是女娲传与我菌人国的宝器,你需得对着天地立誓,救出王重阳后,将它送还我们,绝不挪作他用,更不可拿它来于伤天害理之事”

  许仙笑道:“娘放心,我若占着不还,必遭五雷轰顶,天打雷劈。”心却盘算道:“有了这收纳玄武的上古神器,要想掀翻赵宋、杀光狗皇帝和所有仇敌,可就胜算倍增了嘿嘿,就算五雷轰顶,也不过是贼老天为我平白添加真,好得很啊。”

  芥咬了咬唇,道:“你若违背誓言,我绝饶不了你”撤回尖针,道:“松开蛛丝,送出神瓿”

  话音刚落,“咻咻”激响,捆缚他身上的蛛丝尽皆迸断。接着银丝乱舞,一个金灿灿的圆钵贴着那平坦如绝壁的龟壳,破空飞旋而起。

  许仙更不迟疑,纵声长啸,翻身直冲苍穹,喝道:“玄武孽畜,还不快入我神瓿”凝神聚气,默念芥传音所授的经诀,双掌遥遥朝向那飞旋的金瓿,叱道:“阴阳五行,宇宙归混沌。大小如意,天地入我心”

  “轰”地一声巨响,霓光四炸,那金瓿瞬间涨大了十几倍,倒悬在玄武头顶,“呼呼”飞转,四周飓风狂舞,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将那巨兽绞扭着往瓿口收去。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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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黑帝

  “混沌元始瓿!”众人齐声惊呼,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太古神器竟会落入这神秘少年之手!李师师妙目中亦闪过震愕阴冷的神色,微微一笑。

  霓霞滚滚,玄武那庞巨山岳的身躯水光般剧烈晃动,狂吼着冲入神瓿,只剩下长尾犹在剧烈飞舞。

  许仙喝道:“抱琴,拿乾坤袋来!”接过李师师凌空抛来的神袋,急念咒诀,敞开袋口,又叫了声:“收!”

  金光陡敛,漫天的云雾、火光、狂风……登时都随着那凶兽收入瓿中,接着又被鼓舞的乾坤袋罩了正着。

  霎时间阳光刺眼,碧空如洗,仿佛从黑夜突然变成了白昼。许仙衣衫猎猎鼓卷,收紧乾坤袋,揣入怀中,长啸着冲落浮板。鲸波起伏,推着他回旋跌宕,啸声在天海间隆隆回响。

  众人或凝立空中,或踏立海上,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前,这小子还被玄武压得动弹不得;片刻之后,竟乾坤逆转,瞬间将玄武收入神瓿!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纵声高呼:“神门天帝,天下无敌!神门天帝,天下无敌!”继而遍海如沸,欢呼四起。

  金光粼粼,风帆鼓荡,残存的十余艘船舰竞相朝许仙驶来。最先的那艘绿旗飘舞,绣了一只狰狞凶暴的怪鸟,赫然正是“狼雕号”。胡三书、花神谷众女挤在船头,又笑又跳,朝着许仙争相挥手。

  他吐了口长气,心潮激荡,悲喜交集。这群海盗穷凶极恶,杀人如麻,若是从前,必不屑于同流合污,但此时却如逢故友,说不出的亲切。24在这世上,他早已是人神共弃的孤家寡人,就连白姐姐也对他视若仇雠,或许也只有这些人,才会如此由衷喜悦地翘首欢迎吧。

  李师师翩然跃落到他身边,笑吟吟地传音道:“许官人,想不到你嘴甜口蜜,竟能哄得太古菌人将‘混沌元始瓿’平白送你。有此本事,何愁大业不成?奴家先前倒是枉自担心了。”

  许仙一凛,这妖女的眼力果然锐利无比,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大雾茫茫,竟仍能发现那些米粒大小的菌人。知她多疑狠辣,自己得了这法宝,必惹她猜忌,微笑道:“师师姐姐慧眼如炬,什么也瞒不过你。”

  当下索性将当日如何在吉塔山结识菌人,又如何与王重阳共斗玄武、被撞昏迷,而后王重阳又如何同菌人同行数载,被不夜城所擒……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见他毫无隐瞒,李师师嫣然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天助你啦……”此时“狼雕号”与另外两艘大船已并行驶到了二十丈内,她秋波流转,脸色蓦地一变,扬起眉梢,似笑非笑地传音道:“贼老天的心思可真难猜。许官人,比玄武更难缠的对手终于还是来啦。”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左侧船头上立着七个黑衣人,玄裘毡帽,背负长刀,神色冷酷阴狠。为首的是一个苍白瘦削的黑裘老者,斜眉鹰鼻,双眸凌厉,个头虽不高,却似鹤立鸡群,让人过目不忘。

  金兀术!许仙呼吸一窒,想不到时隔数年,竟又在北海遇见这鞑子老贼!这厮既是“魔门五天神”之一的“玄冥黑帝”,此行想必也是为了争夺魔帝之位而来了。

  念头未已,果听李师师传音道:“林灵素‘死’后,魔门山头林立,各个都觊觎着‘神帝’之位。---- ,记住----4兀术老贼野心勃勃,一直想取代金主,横扫天下,对‘神门天帝’更是志在必得。许官人,你要想领袖魔门,再以‘济安太子’的身份登基金帝,就一定要杀了这只最大的拦路虎!”

  金兀术冷冷地盯着他,寒芒闪烁,又是惊怒又是憎恨,显然也已认出眼前这残疾少年就是当年追斩青龙时,所遇见的那位“济安太子”了,紧攥着双拳,青筋暴起。

  许仙被他双眸里的凌厉杀机激得汗毛乍起,怒火也随之直冲头顶。自小以来,他敬慕岳飞,痛恨金寇,对完颜兀术更是恨之入骨。如今虽然遍历沧桑,天翻地覆,此情此念却依旧深植于心。

  当下依照李师师所嘱,纵声大笑道:“都元帅,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当日你众目睽睽,趁我屠斩青龙之际,偷袭暗算,父皇没将你这谋弒太子的反贼满门抄斩么?”

  海上登时一片哗然。魔门中知道“黑帝”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却都知晓几年前北海那场惊心动魄的“屠龙大战”。

  “太古四兽”之一的青龙逃出封印,与玄武咆哮北海,却被一位自称金国已故太子的瘸腿少年,与一个神秘的金国婢女联手所杀。听许仙此言,难道他就是那位金国太子?那么他身边的这个白衣女子呢?莫非就是与他联手屠龙的金国婢女?

  金兀术冷冷道:“青龙先为我大金火炮重创,又与玄武斗得两败俱伤,最后方被众人联手所灭,何时又成了你独占之功了?阁下冒充太子,构陷本王,自知死罪难免,伺机逃之夭夭,如今竟又敢借着我大金太子之名招摇撞骗……还不快跪下受死!”

  他既已被戳穿身份,无意再作隐瞒,运足真气,硬生生将许仙的笑声压了下去。说到最后一句时,更是声如春雷迭爆,震得波涛喷涌,众人气血翻腾,惊骇更甚。

  他这番回答,自是承认自己金国都元帅的身份,同时也印证了眼前的神秘少年便是当年的“屠龙太子”了!想到许仙两腿残疾,竟能在短短几年间,先后屠伏太古两大神兽,无不骇然。

  许仙哈哈笑道:“兀术老贼,你倒真会恶人告状,反咬一口。可惜这儿已不是几年前的北海,不由你说了算。”环顾四周,高声道:“各位神门兄弟,你们说谁能降伏玄武,便奉为帝尊,这话算不算数?我完颜济安师从林灵素,屠青龙,伏玄武,孤身击破‘百尺剑塔’,敢问还有谁人不服?”

  众人鸦雀无声,唯有胡三书等人高声叫道:“帝尊神威盖世,众望所归,谁敢不服?”“完颜兀术!你以下犯上,冒渎帝尊,根据我神门律条,理当千刀万剐,枭首示众,还不快跪下伏诛!”

  金兀术身边那六人勃然大怒,拔刀怒啸,便欲朝“狼雕号”扑去,却被他挥手拦了下来。

  金兀术面无表情,淡淡道:“根据我神门律条,要想登位天帝,需得满足三个条件。其一,前任帝尊驾崩,或被挑战者击败;其二,挑战者以剑夺位,能在一日之内,孤身打败神门中的任一反对者;其三,挑战者还需德高望重,取得五帝、五母、十老祖中三分之二的支持,方能登位。如今林帝尊生死不明,你也未曾击败任一反对者,哪条律例承认你是我神门新任天帝了?就算方才大家说过,谁能剜出玄武灵珠,便奉为帝尊,你不过是借着神瓿封印了玄武,它体内的兽珠呢?又在何处?”

  被他这般反驳,胡三书等人一时哑口无言,难以应答。

  又听一个浑厚的嗓音朗声道:“黑帝所言极是。这位完颜兄弟虽然神功盖世,令人叹服,但林帝尊是生是死,尚未定断,咱们这么快推选神帝,颇为不妥。就算真要推立,也当按照旧例,比剑夺位,得五帝五母十老祖承认才是。”

  说话之人又矮又胖,白眉长须,满脸红光,光秃秃的额头上肿了个大瘤,手中握着个长近丈许的桃木杖,看起来颇为滑稽,却似颇受神门群雄拥戴。话音刚落,众人便争相点头,议论纷纷,赞同的显然占了多数。

  李师师传音道:“许官人,这位便是自称‘南极仙翁’的翁鹤松了。他看似温厚慈祥,却是‘魔门十祖’里修为最高、也最为凶狠毒辣的。当年昆仑会盟,只输了半招,错失了‘白帝’之位,此番必是想卷土重来,你要小心啦。”

  许仙一凛,他曾听程仲甫提起过这魔头,传说少年时在昆仑遇仙,悟创了长生不老之术,如今已有两百多岁,居无定所,行踪诡秘。三十年前曾独创峨眉二十八寺,杀了五十三位僧人,重创百余人,轰动四海。据称天下真正能克制住他邪功的,只有明空大师、葛长庚、林灵素三人。如今前二人已经死了,后者又下落不明,难怪他又重现江湖。

  他本就是好胜争强之性,越遇艰险,斗志越是昂扬,心想:“这帮魔头妖女个个桀骜凶顽,若不挑几个最棘手的杀鸡骇猴,必不心服。”毕集真气,哈哈大笑道:“很好。林帝尊已将神帝之位传给我了,诸位有谁不服,不如就在这儿比个高低,是胜是负,至死方休!”

  “轰”地一声,双手虚握处,冲出一道六七丈长的气剑,滚滚吞吐。前方惊涛炸涌,白浪翻腾,随着他“剑尖”所指,在海上银龙般蜿蜒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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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五章 侍婢

  “轰”地一声,许仙双手虚握处,冲出一道七丈长的气剑,滚滚吞吐。前方惊涛炸涌,白浪翻腾,随着他“剑尖”所指,在海上银龙般蜿蜒飞旋。

  众人脸色齐变,登时又安静了下来,纷纷朝金兀术、翁鹤松等人望去。翁鹤松笑嘻嘻地拄杖不语,似乎和自己毫无关系。

  金兀术冷笑一声,左手握紧那柄漆黑的龙角长弓,正欲踏步上前,忽听北边传来一阵丝竹,仙乐飘飘,有人唱道:“夏时花兮冬时雪,一昼一夜一梦觉。月孤轮,孤轮月,问君消得几圆缺?”

  波涛起伏,只巨大的龙鲼贴着海面极速飞来。鲼背上各坐着数十个高冠大袖的白衣人,衣裳鼓舞,脸色惨白,或吹管拨弦,或高举白纸灯笼。灯笼上用朱笔涂着“不夜”二字,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金光。赫然是不夜城的伥尸。

  唯有那唱歌的黑衣女似乎还是个活人,双目俱瞎,声音清柔婉转,却蕴含着无尽的凄凉与哀苦,听得人满心怅然,莫名悲悯。一曲既毕,眼白翻动,柔声道:“人生苦短,佳期如梦,各位好朋友,既到此共贺展城主大婚之喜,何不弃戈解甲,把酒言欢?”

  许仙杀气尽消,不由自主地将气剑垂了下来。

  却听李师师吃吃一笑,传音道:“许官人果然怜香惜玉。这位娘是不夜城主展夜的姑姑,魔门五母之一的黑山姥姥。那双眼睛便是因为当年被林灵素遗弃,激愤之下自行刺瞎的。你说自己是林灵素的徒弟,可千万要小心啦。

  许仙一怔,想不到林灵素偏狭狂傲,竟然欠下了这许多情债。黑山姥姥这名字颇为陌生,想来极少在原活动。瞧她容貌,年轻娇妍,似乎不过二十来岁,黛眉凝愁,弱柳扶风,若非双眼俱盲,端的算得上颠倒众生的绝色美人。

  “客随主便,悉从姥姥安排……”金兀术对她似乎也有些忌惮,收起长弓,双眸却依旧怒火闪烁地盯视着许仙,冷冷道,“等展城主大礼之后,再当着各位帝、母、老祖之面,与这冒充帝尊的小贼一较高低。”

  许仙心道:“你许爷爷来这儿就是搅乱婚礼的,等不到那时,你们就全坐不住啦。”口却哈哈笑道:“一言为定”双手一拍,与李师师并肩飞掠,跃上了“狼雕号”的甲板。

  神门群雄眼见一场血战消弭无形,全都松了口气,纷纷跃回各自船舰,和着那喧天鼓乐,欢呼啸歌,扬帆转向。

  “狼雕号”上更是欢腾如沸,胡三书领着群盗竞相伏身拜倒。许仙重生之后,虽已与他们见过面,但当时先是与蛇刀老祖激斗,继而又大战道佛各派,无暇细顾。此时凝神扫望,才发觉仅有二三十个是旧时部属,其余两百余人都是生面孔,想必是后来招入的。

  见许仙安然无恙,花神谷诸女也不胜欢喜,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招呼问询。未醒、梦耶、八妹更是不住偷瞥李师师,交头接耳,对这风姿绰约的美婢大感好奇。

  胡三书激动难已,抹了抹眼角,哽咽道:“当日帝尊屠斩青龙后,杳无音讯,众人都说必已葬身海底,小人却始终不信。这些年来,兄弟们寻遍整个北海,只盼能探到些许消息……老天爷开眼,终于让我们等到啦”

  这厮向来佞滑奸狡,谀词如潮,此时听来,却似至真至诚。许仙眼眶湿热,喉也似被什么堵住了,双手一掀,将群盗托起身,朗声道:“各位好兄弟,我命由我不由天。咱们活不活得了,见不见得面,不由贼老天说了算,由寡人说了算从今日起,你我齐心携手,横行天下,遇海填海,遇山搬山,就算神佛挡在眼前,也叫他们有来无还”

  群盗热血沸腾,纷纷捶胸啸吼。

  李师师微微一笑,念着那“遇海填海,遇山搬山”,忽然又想起周邦彦的那首词来,“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想依稀王谢邻里,燕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山河犹在,故人已非,纵能如精卫搬山填海,报尽恩仇,又有何用

  阳光灿灿地镀照着许仙的侧脸,模模糊糊望去,竟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她心剧痛,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滋味,咬牙暗想:“贼老天呵贼老天,你让这小放出李灵膏,又让他斗青龙,伏玄武,送到我的面前,是真要助我一了夙愿么?你让我尝尽人间痛苦,生不如死,又怎会如此痛快待我?好,好,管你是何用意,管他是谁,我都要叫你,叫他,叫这山与海、天与地,叫人世间所有一切,与我同化灰烬”

  许仙哪知她心所思,转头四望,不见那只海冬青,心下失望,正欲询问胡三书,又听后方丝竹飘飘,传来一个沙磁悦耳的声音:“关山难越,萍水相逢,兄台且留步”

  此时碧空如洗,一望无际。湛蓝的海面上浮冰跌宕,数十艘大小船舰齐头并进,跟着那只龙鲼,全速朝北疾驶。唯独那艘最为宏伟雄丽的西凉巨舰风帆鼓舞,尾随在“狼雕号”之后,越靠越近。

  洛原君白衣飘飘地立在艏楼,作揖笑道:“在下西凉洛原君,平生最敬慕两种人,一是美女,一是英雄。阁下一剑刺瞎刀老祖,,孤身独斗‘百尺剑塔,,屠青龙,伏玄武……放眼天下,真不知谁人可及洛某僻居蛮荒之地,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不知该称阁下许官人,还是完颜公?”话是说与许仙听的,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李师师。

  李师师嫣然一笑,低下头传音道:“许官人,这位洛原君名为金花娘娘的侄,实则却是金花娘娘与魔门白帝的私生。权势通天,富可敌国,你若能与他结盟,大有裨益。”

  许仙心领神会,昂身回礼道:“洛公谬赞,不敢当。在下完颜济安。许仙乃是恩师为我取的汉名,刂许成仙,的意思。师恩如山,不敢妄改。兄台称我许仙亦可,完颜亦可。”

  洛原君轻摇羽扇,笑道:“原来如此。完颜兄能得林帝尊为师,难怪有如此通天本事。”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又灼灼地移回李师师脸上,道:“那么这位国色天香的娘,想必就是完颜兄的夫人了?果然天作之合,让人称羡。”

  许仙一怔,又是愕恼又是好笑,才知这厮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师师“嘤咛”一声,羞得满脸晕红,摇头道:“公莫要这般说笑,折杀奴家。妾身一介侍婢,陋颜媸貌,何德何能?只盼……只盼能终身伺候主公左右,那便心满意足了。”

  虽然明知她说的是假话,但见她秋波流转,温柔羞怯地凝视着自己,情致绵绵,许仙心仍不免怦怦一阵剧跳,竟有瞬间恍惚,疑以为真。

  洛原君在一旁见了,更是神魂颠倒,羡妒交加,叹了口气,道:“不是花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完颜兄,洛某见过的美人没有千儿八百,可是和你这位侍婢一比,就全成了不值一提的庸脂俗粉了”

  不顾身后众美人娇声抗议,重重地一拍栏杆,高声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完颜兄,难得遇见你如此英雄,又得见如此美人,幸何如哉。来,来,来,借此良辰吉日,两位何不到我蔽舟,以琴佐酒,一醉方休”

  胡三书等人昨日曾驾船与“西凉号”挤撞,频生摩擦,闻言无不怒目以视,嗡嗡议论,都劝许仙不可上船,以免着了这厮暗算。

  许仙哈哈一笑,道:“洛公盛情相邀,岂能推却?叨扰了”牵着李师师,翩然跃上那“西凉号”的艏楼。

  洛原君大喜过望,忙传令众女摆设酒宴,准备歌舞。诸女显然早已习惯了他钟鸣鼎食的要求,应对神速,不一会儿,就穿梭如流,端来了各式山珍海味、玉液琼浆。接着丝竹并奏,数十名霓裳美人鱼贯而入,载歌载舞。

  “西凉号”至为雄伟,高了其他船舰三丈有余,舱内更是宽敞高阔,极尽奢华富丽之能事,就算与当日金兀术出海乘坐的巨舰相较,也不遑多让。

  许仙、李师师与洛原君围坐在三面临窗之处,外面是明净壮丽的浩淼北海,舱内则是莺莺燕燕的无边**,听着歌乐,就着美酒,迎着那扑面凉风,缥缈如在云端,真不知今夕何年,天上人间。

  洛原君一边合着节奏,击节拍案,一边为两人频频劝酒。李师师浅啜了半口,双颊酡红,更增丽色,旋即摇头放下玉杯,为许仙斟酒夹菜,俨然一幅温柔乖巧的侍婢模样。

  许仙也不客气,酒到杯于,痛饮狂歌,已有许多年未曾这般恣情享乐。听着那一曲曲熟悉的歌谣,想起小时光景,更是恍如隔世,五味交迭。不知不觉间,便已喝掉了半坛陈酿,醉意醺然。

  酒过三巡,洛原君忽然凑到他耳边,笑嘻嘻地道:“完颜兄,实不相瞒,这次洛某远赴不夜城,名为贺喜,实则却是为了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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