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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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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占风望气
  
  叶小天离开静室,外边自有侍婢候着,一见他出来,马上引着他向外走。叶小天从七星观后观的角门儿出去,登上车子,车子辘辘启动,叶小天往椅背上软软地一靠,一抹黠笑便绽放在唇角。
  
  手指微动,那种绵软劲挺的**感觉犹自在指间流动,啧啧,还真是看不出,这位三夫人不只是模样只如二十许人,酥胸竟也坚挺结实的如同少女,还有那修长丰润的大腿,手感好的很。
  
  尤其是,她可是堂堂的播州杨天王最宠爱的妻子,占她的便宜,那种成就感,嘿嘿……。叶小天不是君子,从来都不是,杨应龙与田雌凤对他诸般算计,他又岂会客气了。
  
  叶小天眯了眯眼睛,回味似地捻了捻手指,这才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份名单,挑亮灯芯,借着灯光细细地又看一遍,重新揣入怀中,闭上双目,一个个名字便跃入他的脑海。
  
  其实在这份名单上,有些人他并不熟悉,甚至没见过。这就是火箭式高升、迅速壮大实力必然而然的副作用之一,他不可能有时间同这些部属一一打交道。
  
  他是一步登天,成为尊者,不像前任众尊者,都是自幼在蛊教中长大,所以有些执事级人物他不认识很正常。
  
  之后他成为土司,天天奔波在外,与铜仁、石阡乃至贵阳诸地的大人物打交道,对他接纳、征服的诸多部下也是没时间去沟通、交流,即便没有外人诱惑、策反,那也是一个严重隐患。
  
  可……,想要步步高升,除了自身努力,还需外部诸多条件和机遇的配合,并非只靠一己主观愿望,想要停下来巩固基础,停止扩张,同样需要外部因素的配合与影响。并非完全由着一己所愿。
  
  比如现在,他想停下脚步,可能吗?叶梦熊不会答应,杨应龙也不会答应。他想停下来。必须要承受其中一方的强大压力,甚至是来自他们双方的压力,这样的话,他想巩固基础、消除隐患,就不能用常规手段。
  
  血腥震压、大清洗、铁腕手段。就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但是搞大清洗的,几乎无一例外都会出现错杀、误杀现象,甚至在这过程中,错杀的人可能数倍、十数倍于真正的反叛者、有异心者,实是杀敌百自损一千的不得已行为。
  
  而叶小天现在则不然,他有对方主动提供给他的名单,可以有的放矢。叶小天闭着眼睛,细细思量着掌握了这些人的底细后的应对措施,直到车子在东山脚下叶氏别墅门前停下,这才回过神儿来。举步下车。
  
  叶小天成为土司,迁去卧牛岭后,他原来在铜仁城东山脚下置办的这所宅院就暂且空闲下来,虽说遥遥留在了铜仁城,可她一个小姑娘,哪可能独自守着偌大一所空宅,所以被叶小天托了于珺婷照料,而这宅子里,就只留了十几个家仆奴婢看管。
  
  宅子周围,八大长老亲眷的宅子还在。虽说叶小天不在铜仁了,但叶小天挫败格彩佬等守旧派长老的阴谋之后,还是把他们又派回了铜仁。
  
  卧牛山虽然已经不是深山,可距山外的世界依旧较远。铜仁就成了他们走出大山看世界的一个窗口,而这八大长老的亲眷,在族人中本就拥有着较高的影响力,把他们留在这里,就成了蛊教放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双手,一个大喇叭。可以把山外世界的信息无时不刻地传到族人中去。
  
  此时,这八家的人不管是经商的、做工的、务农的、还是在衙门里当差的,都静静地候在门口,叶小天一下车,他们立即跪伏于地,行五体投地大礼,这是见到土司老爷时要行的礼。
  
  如果是以尊者身份出现,他们各家最有地位的人还要上前亲吻叶小天的靴尖,而那对他们而言,乃是很大的荣耀。但叶小天正在不断弱化蛊教的影响,所以早就撤销了这一规定,叫他们只按土司之礼对自己行礼。
  
  叶小天没有与他们多做攀谈,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便昂然进了宅子。土司大人没有吩咐,这些人也就各自散去了,反正就住在左近,如果叶小天有吩咐,随时可以唤他们来。
  
  田彬霏坐着四轮椅,由田文博推着,静静地候在二门处,至于田天佑则不在这里,他是杨天王亲自派来的人,自然会有许多事情要面见田雌凤,亲自禀报并领取新的指示。
  
  本来这个过程不会太长,叶小天前脚离开,他后脚也该离开七星观了。问题是田雌凤被叶小天亲了一脸口水,又被他袭胸摸腿的,此刻跑去沐浴,消除心理阴影了。
  
  而女人沐浴、逛街、梳妆打扮,是最可怕的三件事,如今田雌凤一下子就占去了两件,恐怕最快也得一个时辰才有可能出来,田天佑只能等在观里,一壶一壶地喝茶,都快喝得“醉茶”了。
  
  田彬霏见了叶小天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便掉转车头,跟着他一起回了花厅。进了花厅,田彬霏才道:“大人见过夫人了?”
  
  叶小天点点头,取出那份名单递给田彬霏:“先生看一下,于扑满和于家海也就算了,本就是卧牛岭老人,要提拔他们说的过去,至于其他人,功名不显,贸然提拔,会不会……不太合适?”
  
  旁边还有田文博,两人自然不便说的太明确,但田彬霏自然明白,叶小天这是让他看看名单上都有什么人,以便心中有数,继而也要分析一下,田雌凤是否已经交出了全部的内奸名单。
  
  田彬霏仔细地看了看,名单上排名最靠前的,也是内奸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当然就是有造反嗜好的反骨仔于家海、于扑满这对老兄弟,他们果然生性不安份。
  
  田彬霏将名单细细地看了一遍,闭目思索片刻,张开眼睛,缓缓说道:“大人只管按夫人的这份名单进行提拔、任命就好,就算有人心生不满又如何?旁的土司之所以要反复斟酌,左右权衡,是因为被提拔者、未被提拔者,都是追随他的部下。不能寒了人心,不能乱了章法,毕竟这些人以后还是要共事的,而对大人您来说……”
  
  田彬霏凝视着叶小天。一字一句地道:“大人您,却是必须要有所取舍的。该舍的,是一定要舍去的,又何必理会他们是否不满?”
  
  叶小天点点头,一副畏难模样。看在田文博眼中,却正符合叶小安一向的性格。田文博忍不住道:“田先生所言甚是,有些人,早晚要成为祸患,还是尽早疏离的好。等到卧牛岭上尽是咱们的人,大人的地步才稳若泰山啊!”
  
  田彬霏看了田文博一眼,微笑道:“不错!对了,文博在名单上虽然没有,但文博做事一向稳重,想必大人也都看在眼中。现在要多用自己人才妥当,大人不妨考虑一下,有合适的职位,可以考虑一下文博。”
  
  田文博一听又惊又喜,在他看来,这是田先生在拉拢他,不过也正合他意。他现在只是一个跑腿儿的,不比田天佑,实则是天王身边的人,天王身边跑腿儿的人。熬几年资历也必有大好前程,可他呢?
  
  田文博马上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叶小天,叶小天虽是天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儿,可跟他比起来。照样是高高在上。如果能在卧牛岭谋得一个职务,可比做个跑腿报信儿的跟班有前途。
  
  叶小天看了看田文博,挤出一副笑脸,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叶小天心中明白,这是田彬霏在想办法支开田文博。把他支开,两人谋划这一局才会有更多方便,不然身边总是放着一双眼睛,二人大多时候只能通过隐晦的暗示沟通消息,未免有诸多不便。
  
  而田彬霏催他尽快“提拔”、“重用”这些人,显然是判断这份名单应该是完整的。这个判断与叶小天不谋而合,田雌凤并不知道他此刻已经变回了叶小天,没必要藏着掖着。
  
  再一个,从情理上说,这些人一旦被提拔到高位,难不成来日再拿出一份更高级别的奸细名单?那时怎么安排他们,把刚刚提拔上来的这些人再压下去?
  
  所以,这份名单要么是完整的,要么就是最重要的内奸,纵然还有漏网之鱼,此刻的身份地位也必然极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在如此庞大的计划之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过度追求完美结果会适得其反。
  
  叶小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微眯双目,悠然地想:“万事俱备,只等杨应龙发动了。得催促叶抚台,尽快逼杨应龙动作,否则……我大肆提拔的这些‘内奸’,只怕真就站稳了脚跟,要弄假成真了!”
  
  ※※※※※※※※※※※※※※※※※※※※※※※
  
  田雌凤姣美迷人的**浸在乳白色的香汤里,一身如肌雪肤,都被浴汤泡成了玫瑰红。叶小天比她年轻,一个比她年轻的男人对她如此的痴迷,田雌凤心中不无得意。
  
  她虽是杨应龙的妻子,可同时也是支持、怂恿杨应龙造反的最坚定支持者、最得力助手。早期的话,她多是陪伴杨应龙左右,做一个妻子,她的儿女多是那时所生,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时候。
  
  这些年来田雌凤再无所出,实是因为她现在像杨应龙的得力臂助多过妻子的身份,时常为杨应龙奔波在外,同床共枕共赴巫的时候几乎没有。她这年纪,正是身心发育最成熟、美艳的时候,可是因为夫妻俩都忙于造反大业,**之事也不知有多久不曾有过了,忽然被一个强壮年轻的男人亲狎,当时固然恼羞,此时静室沐浴,抚摸着她依然美艳迷人的**,难免有所遐思。
  
  不过田雌凤心比天高,能让她心甘情愿地雌伏于人、被人征服的**的男人,只能是比她更强大的男人。英俊、年轻,这些东西无法令田雌凤这样的女人着迷,叶小安在她心中就是一个绝对的窝囊废,被他占了便宜,只能叫田雌凤觉得恶心。
  
  沐浴良久,心里那种不适感渐渐消除,田雌凤这才跨出浴桶,披了浴袍回到卧房,复又梳妆打扮一番,换上一身柔美合身的燕居常服,恢复了雍容华美的姿态。
  
  田雌凤坐下吃了盏茶,这才吩咐人把等候良久的田天佑唤来。田天佑喝茶已经喝“醉”了,稍沁冷汗,胃里一阵阵的空虚恶心,正琢磨着是不是叫人给他弄点儿点心来填填肚子,听说夫人召见,只好起身赶去。
  
  田雌凤正等田天佑,忽有一个侍婢急急赶来禀报:“夫人,大舅老爷派人来了。”
  
  田雌凤矍然一惊,这大舅老爷指的是她大哥田一鹏,她奔波于外时,大哥、二哥几乎从未派人找过她,现在却突然派人来,不问可知必有大事。田雌凤马上吩咐道:“叫他进来!”
  
  片刻功夫,一个年轻人被引进了静室,田雌凤一看就认得,这是她白泥田氏本族中人,算起来是她的本家侄子,名叫田起运。田雌凤摒退左右,沉声道:“起凤,我大哥缘何派你前来,出了什么事?”
  
  田起运焦急地道:“姑母,大伯父请你马上回海龙屯,掌印夫人,从大悲寺回山了!”
  
  田雌凤心头一紧:“掌印夫人?她回海龙屯做什么?”
  
  田起运道:“无人知晓,不但她回来了,五司七姓诸多土司,都去了海龙屯,大伯父觉得有些不妙,所以请姑母速速回山,主持大局。”
  
  如果说在播州还有什么人能对她产生威胁的话,那就只有身份、地位在她之上的张氏夫人了。张氏夫人不倒,就算杨应龙得了天下,母仪天下、统率六宫的也只能是张氏,而轮不到她。
  
  现在杨应龙举兵在即,田雌凤已经想起了这个在大悲寺里潜心修佛,被她忽略许久的掌印夫人,正想着找个机会永除后患,却不想张氏竟然静极思动,先发制人了。
  
  田雌凤目光闪烁良久,渐渐露出阴狠之色,当机立断地道:“马上回播州!”
  
  这时侍婢进来禀报:“夫人,田天佑到了。”
  
  田雌凤道:“没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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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掌印发威
  
  从铜仁到播州有六百多里路,这段路上多是山路和水路。山路最难行,谷道平路的话,一天也只能行六十余里,而水路如果是顺流而下的话,一天三四百里却算寻常。
  
  从铜仁往西走,先要经过石阡,而石阡府水道纵横,有很多地方可以操舟行船。而且,虽然中国地势西高东低,江河多是往东而流,但那是从整个大地理的情况而言的。
  
  局部地区的话,当然有东高西低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江河就是由东向西流,虽然水流最终还是会蜿蜒向东,或汇入向东的大江大河,但向西的这一段已足以为田雌凤所利用。
  
  田雌凤一路走,一路设计了一条最快的返回路线,她充份利用了一切捷径、一切便利的河道和易走的山路,设计了一条最好的返回路线,仅仅三天三夜,她就回到了海龙屯。
  
  但田雌凤日夜兼程地赶往海龙屯,可是等她真的到了海龙屯后却没有即刻上山,而是转向了海龙屯前喇叭水一侧高山上的海云屯,这是她大哥田一鹏的驻地。
  
  田雌凤一路奔波,身子都快颠散了架,素来爱洁的她,整整三天都未沐浴,连睡觉都是在行走不断的车船上的,这时到了海云屯,立即叫人给她准备香汤沐浴。
  
  田雌凤进了汤池,把疲惫不堪的身子浸到乳白色的浴液当中,头枕着叠好的大方巾,懒洋洋地放松了身子,任由侍浴小丫环给她搓洗着身子,用梦呓般的声音吩咐池边小婢:“请我大哥来!”
  
  田一鹏进了浴房,在八扇连屏的大理石画屏后面停住了。那里摆着两张红木官帽椅儿,中间还有一张卷耳螭纹小几案桌。田一鹏知道妹子担心什么,他同样担心,在椅上坐了,立即高声对妹妹说起这几天海龙屯上发生的事。
  
  田雌凤只听了一半,就打断了他的话。截口问道:“张氏知道天王欲有所作为了?”
  
  田一鹏愤愤然道:“不错!想来是何恩、宋世臣等人告诉她的。这几天,张氏一直在劝说天王,说什么不要痴心妄想,给传承千年的杨氏家族带来灭门之灾。还说都是因为你的蛊惑,才令天王利欲薰心……”
  
  田雌凤冷笑一声,道:“天王怎么说?”
  
  田一鹏道:“天王不胜其扰,初见她归来尚还客气几分,这两天已经托口公务繁忙。懒得见她了。”
  
  田雌凤心中略安,又道:“何恩、宋世臣那班人怎么说?”
  
  田一鹏道:“他们还能怎么说?头两日只管跟在张氏身边做应声虫儿,这两日天王不肯见张氏了,他们就时时会唔,也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田雌凤一条浑圆如玉柱、粉润光滑没有瑕疵的修长**被一个小婢搬到了自己腿上,另一个就在旁边跪坐着,给她搓洗着大腿,力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随着搓洗的动作,田雌凤成熟诱人的身子在乳白色的浴汤中轻轻起伏着。秘处一线嫣红、疏疏水草若隐若现,一双玉峰更是跌宕起伏,美不胜收。她却只闭着一双妩媚的眼睛,放松的似乎连思想都停止了。
  
  田一鹏见小妹不再说话,便端起杯来,轻轻喝着茶。小妹素来机警,她既已回来,田一鹏就踏实多了,心中的焦躁不安已经消失,只管等着妹妹拿主意。
  
  “大哥不用担心!”许久之后。田雌凤冷静的声音响起:“张氏此举,大违天王之心,如何能够如意?”
  
  田一鹏笑道:“小妹你及时赶回,我就放心了。当然不怕。”
  
  田雌凤笑了一声,复又陷入沉默,又过许久,田雌凤缓缓地道:“明日一早,我就上山!”
  
  田雌凤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海龙屯,当天却没有着急上山。而是就在海云屯上住了下来,沐浴之后,又让推拿高手给她按摩推拿一番,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梳妆打扮的容光焕发、鲜妍媚丽,这才往海龙屯赶去。
  
  可是,田雌凤由健卒抬着滑竿,走到半山腰处,刚进海龙屯要塞的第一道正门,张氏就已闻讯迎来,堵住了山门,紧随其后的还有何恩、宋世臣、罗承恩、墨休、易朝夕等土司、头人。
  
  “掌印夫人在此,田雌凤还不觐见!”
  
  张氏身边一个中年婢妇大步上前,厉声喝斥。她是张氏远嫁播州时,从龙虎山带来的贴身婢妇,那时只比张氏大个五六岁,也不过是二十许人的一位女子,如今已年近四旬。
  
  田雌凤怔了一怔,张氏一向柔弱,或者张氏只是胸中自有一股傲气,不屑为了与她相争宛转娥媚曲意奉迎,但在她看来就是性情柔弱了,如今突现强势,难免惊讶。
  
  后边滑竿上,田一鹏、田飞鹏分别下来,急急赶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妹!”
  
  田雌凤轻轻举起手,向下压了压,打断了他们的话,同时也是示意手下将她放下。田雌凤看了眼站在阶上,不怒自威的张氏夫人,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上前,盈盈福礼,恭声道:“雌凤见过姐姐,姐姐安好!”
  
  张氏沉声道:“田雌凤,你可知罪?”
  
  田雌凤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眯,缓缓地道:“姐姐何出此言?小妹实不知身犯何罪。”
  
  张氏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那本夫人就说与你听,跪下!”
  
  田雌凤攸然色变,道:“姐姐!”
  
  张氏身边两个中年婢妇一个举起朝廷敕封正室夫人的金印,一个托起一条从祖祠中请出的暗红色的荆杖,大喝道:“田雌凤,跪下!”
  
  田一鹏和田飞鹏大怒,按刀就要上前,何恩等土官同时踏上一步,虽然没有拔刀相向,但威慑的意味十分明显。田雌凤忽然大袖一展,“哗”地一声,仿佛金凤展翅,袖摆飞扬,制止了两个哥哥。
  
  田雌凤款款上前,盈盈跪倒。玉面冷肃,一言不发,只是用带些挑衅的眼神儿看着张氏夫人。张氏冷冷地道:“田雌凤,你是土司三夫人。本该循规蹈矩,相夫教子,却冒领掌印之职,主持内政,是否僭越?”
  
  田雌凤淡淡地道:“掌印夫人说是就是喽!”
  
  饶是张氏一向温和宽厚。听她这般说话,也是勃然大怒:“你这么说,是心中不服啦?”
  
  田雌凤浅浅一笑:“小妹哪儿敢!只怕是掌印夫人有些误会了。”
  
  张氏沉声道:“你为三夫人,纵受土司宠爱,也无权主持内政、驾驭众土官,可你却以播州第二人自居,任用亲信,排斥异己,号令众土官,是否狂悖!”
  
  田雌凤这次没有说话。只把一双妙目向何恩、宋世臣等人盈盈地一扫,仿佛要把他们的样子都牢牢记住似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张氏见了气的发抖,踏前一步,又质问道:“杨氏牧守播州逾千载,守成殊为不易。能得长久,全因我杨氏安份守己,素无问鼎天下之野心,故而任由皇朝更迭,王旗变幻。我播州杨氏始终屹立不倒。
  
  你怂恿土司,生不臣之心,起贪妄之念,你惑乱于上。一个不慎,就要为我杨家招来灭顶之灾,所作所为,无疑杨氏罪人,今日我请出祖宗家法,列祖列宗在上。你说,可知罪吗?”
  
  田雌凤玉掌一翻,翩然而拜,光洁明媚的额头轻轻触在叠伏于地的双掌上,郑重地叩了一礼,这才直起腰身,挺起胸膛:“小妹对天王,对杨家,忠肝义胆,绝无二意!”
  
  张氏冷笑:“你倚仗土司宠爱,有恃无恐,是料定本夫人奈何不得你了。”
  
  田雌凤道:“妹妹问心无愧,自然无惧,却非因为天王宠爱。姐姐若是不信,不妨剖开小妹的胸膛,看一看小妹的心肝,究竟是不是红的!”
  
  田雌凤说着,伸出一双素手,用力一撕衣袍,绣金滚边的素罗锦袍被她一把撕开,露出绯红色大红牡丹的抹胸,酥胸丰隆,抹胸之上、性感的锁骨之下,玉肤晶莹,粉妆玉琢。
  
  张氏被她不软不硬一再顶撞,只气得浑身发抖,愤然吩咐道:“来啊!给我用家法!”
  
  田一鹏和田飞鹏大惊失色,“呛”地一声拔出刀来,举步就上。张氏身旁两个婢妇立即举步迎上,一个捧着金印,一个捧着荆杖,往他们面前一挡。
  
  众目睽睽之下,田一鹏和田飞鹏虽然手起刀落就能将这两个婢妇斩于刀下,可他们一旦出刀,斩的可不是两个婢妇,而是传承、规矩、法度、传统,这一刀如山之重,如何举得起,劈得下。
  
  张氏身后又有两个忠心仆妇走出来,将田雌凤恶狠狠摁倒,伸出手去用力一撕,“嗤啦”一声,一件云霞雀纹的袍袄长衣就被撕了下来,紧接着双手一扯,一件横竖襕并绣缠枝花纹的及腰长裙也被扯下,露出一身素纱中单。
  
  后面还有两名粗壮仆妇,手持藤杖,扑上前来,二话不说,便狠狠抽在田雌凤圆滚滚满月一般的美臀上。
  
  “啪”地一记重打,疼得田雌凤眉儿一拧,银牙紧咬,只从鼻中发出一声痛哼,双手紧紧攥拳,竟是没有出声讨饶。
  
  “啪啪啪~~~”
  
  可怜一个玉润圆滑、性感迷人,只宜叫人爱抚赏玩的绝佳美臀,被两个不知怜香惜玉的粗壮仆妇当成了一只皮鼓,手中大杖成了那敲鼓的槌儿,不管不顾的狠抽下去。
  
  田雌凤除了挨第一记时疼哼一声,此时竟是咬紧牙关,极倔强地硬挺着,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杨应龙被他的掌印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两三天,初时还肯耐心装装样子,后来极为不耐,干脆以公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了,所以对这一出毫不知情。
  
  田一鹏眼见妹妹臀后那雪白的素纱中衣已被鲜血染红,忽然想起唯有天王才能制止掌印夫人,马上一跺脚,急急向天王阁上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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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磨刀霍霍
  
  杨应龙得知消息大吃一惊,立即匆匆离开了天王阁。
  
  “住手!”杨应龙匆匆赶到山门,厉声大喝。
  
  “土司大人!”众人纷纷向杨应龙施礼,田飞鹏带着哭音儿冲上去:“大人,你可要为我妹子做主啊,掌印夫人她……”
  
  杨应龙一看,田雌凤俯伏于地,臀后殷红一片,脸色惨白,唇无血色,不由惊怒交加,怒视着张氏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张氏夫人冷颜道:“田雌凤狂悖、惑上、僭越,做事越来越不像话,妾身身为正室,岂能坐视,如今请出家法,不过是小小惩诫,叫她悔过罢了。这是妾身职责所在,有何不妥?”
  
  “你……”杨应龙冷哼一声,重重地一拂袍袖,快步走到田雌凤身边蹲下,关切地道:“雌凤。”
  
  田雌凤勉强露出一副笑脸,低声道:“贱妾无碍的,不妨事。”
  
  杨应龙看了看张氏手下负责用刑的几个婢仆,喝道:“滚开!”
  
  那几个婢妇虽对张氏忠心耿耿,可在杨应龙面前却也不敢抗命,连忙退到一边。杨应龙痛惜地看了眼田雌凤血肉模糊的臀部,将她小心地抱起来,举步向山上走去。
  
  张氏眼看杨应龙对田雌凤的维护,心中凄苦,她咬了咬牙,转身就向山下走去。这对夫妻,一个往山上走,一个往山下走,只是看那背影,怀里抱着一个人的却比那独自一人下山的看起来还要轻松些。
  
  张氏那道背影,凄凄凉凉,仿佛压着一座无形的山,腰杆儿似乎都有些弯了。杨应龙虽一身武功,可怀里抱着一个百十斤的人,一步步登阶上山,却也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登上去不过百十阶石蹬,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田一鹏和田飞鹏追在左右。道:“大人,我来吧。”
  
  杨应龙摇摇头,只是放慢了登山的速度,低头对怀中的田雌凤道:“凤儿。苦了你。”
  
  田雌凤眼见杨应龙如此模样,心中比吃了蜜还甜,轻轻摇摇头,柔声道:“凤儿不苦,凤儿开心的很。”
  
  她伸出双手。轻轻揽住杨应龙的脖子,把脸颊贴到他的胸口,唇角漾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田雌凤被带到天王阁,敷了最好的金疮药,杨应龙又抚慰良久,这才起身去署理公务。他现在正紧锣密鼓地筹谋造反,多年准备,一朝待发,不知有多少事务都需他来处理,实也是腾不出太多空闲。
  
  杨应龙一走。田一鹏和田飞鹏就凑到了妹妹面前。田一鹏道:“张氏愤然下山了,何恩、宋世臣等人居然追着她下山了,根本不把天王和你我看在眼里啊!”
  
  田飞鹏道:“别废话了,没看小妹受了伤吗?张氏下手也是真狠。看她平素不甚言语,还在大悲寺中修佛多年,想不到一旦动手,却是如此狠辣,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田雌凤趴在榻上,眸波透着思索的意味,道:“此番张氏虽不能如意。但……来日旌旗十万,大展宏图之际,胜胜负负难免成为常事,但有败时张氏便出来聒噪一番。难免会有说动天王之时,此人,不可留!”
  
  田一鹏振奋地道:“小妹说的对!来日天王取了天下,难不成还让张氏坐享其成,成为六宫之主么?这天下,是小妹你帮着天王打的。母仪天下的也只能是你,早该对张氏下手了!”
  
  田雌凤淡淡一笑,眼波微微一垂,思量片刻,道:“她是正室掌印,让她靠边站,容易!让她死,不容易!”
  
  田飞鹏道:“小妹素来机智,一定有办法吧?”
  
  田雌凤眸波盈盈一转,悠悠地道:“她是天王的女人,做为她的男人,高高在上的杨天王,最忌讳的是什么?”
  
  田一鹏和田飞鹏双双一愣,仔细想了一想,田飞鹏率先反应过来,憬然道:“你是说……”
  
  田一鹏也猛然明白过来,面露喜色:“对啊!就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田雌凤见两位兄长明白了,微微一笑,惬意地把下巴搁在枕头上,道:“我那位夫君呀,与曹孟德一个德性,最好妇人,可是,他却绝对容不得别人打他女人主意,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
  
  田雌凤匆匆离开了铜仁,叶小天也就从铜仁又秘密返回卧牛岭了,这个时间他会尽量留在卧牛岭,不会轻率离开。将计就计是件很危险的事,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弄假成真,他必须坐镇卧牛岭。
  
  车中,只有叶小天和田彬霏两个人,所以两人可以静静攀谈。叶小天的座车虽然宽敞,也不可能让四个大男人宽松地坐在里面,何况田天佑和田文博对田彬霏是没有丝毫防范的,没理由执意留在车内,避免二人有私下接触的机会。
  
  “田雌凤大老远地赶来,却又匆匆离去,想必是出了重大变故。”田彬霏往炉中夹了几粒炭,拨弄着炉火,炉火的红光映着叶小天的脸,仿佛血气氤氲。
  
  叶小天道:“她有什么大变故,对你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的判断是真的,这次田雌凤亲手交出的这份名单是完整的内奸名单,那么也就说明,播州方面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
  
  田彬霏轻轻颔首:“不错!否则的话,田雌凤实无必要一次交出这么详细的一份名单,逐次给你,逐批提拔,所遭受的阻力才小,风险也最小。”
  
  叶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名单真的已经完整了吗?至少,名单上的人就是全部最重要的内奸了吗?”
  
  田彬霏轻笑一声,扭头看向叶小天,他手中的炉钩前端被炭火烧得通红,眼中的光也像那烧红的钩子,透着很危险的意味:
  
  “想不到,你叶小天也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时候,你觉得,即便是从你成为蛊教教主时起杨应龙就已开始布局,他又能收买多少人?如果这份名单还不完整,杨应龙收买的人将会有多少?你崛起虽速,可手下若有那么多的人早已被他人收买,你会有今天?”
  
  叶小天摇头道:“我不能不慎重,一旦行差踏错,就是身败人亡!我告诉过你,在很久以前,杨应龙就在图谋蛊教,当时的蛊教三长老格格沃与杨应龙交往甚深……”
  
  叶小天转头望向田彬霏,红红的火光映在他的眸中,仿佛两点篝火:“格格沃死了,死得干净俐落,所以,他究竟还有多少心腹没来得及暴露出来,我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被杨应龙收买,我也不知道。”
  
  “如果说,我们今日能利用杨应龙派来的奸细,帮我们卖力地做事,那么杨应龙从我继任尊者之位时起就开始图谋的话,又何尝不可以让他收买的人不遗余力地为我效命?那样的话,我们真的很难确定,他究竟收买了多少人。”
  
  田彬霏闭上了眼睛,沉思良久,又缓缓张开:“我还是判断,这份名单应该就是最完整的了。”
  
  “理由?”
  
  “理由是,从我们收到的消息来看,因为四川总督李化龙的咄咄逼人,早蓄反心的杨应龙已经蠢蠢欲动了。卧牛岭的力量对杨应龙来说,是布局于外与之呼应的一支重要力量,这个时候,他是无法稳下心来一步步攫取的,他……比我们急!”
  
  叶小天沉默下来,田彬霏微微一笑:“这不怪你,你是关心则乱。如果你我易位而处,犹豫不决的就该是我,而非是你了。”
  
  叶小天苦笑一声,道:“我叶小天如果还是当初方至葫县、孤家寡人的那个叶小天,才不会在意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见招拆招就是了。可如今,牵绊多啊!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有时候不是因为江湖混的老了,而是牵绊多了……”
  
  叶小天慢慢转向田彬霏,道:“不过,我相信你!论谋略说智慧,我不如你!”两人相视而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见此情景,绝不会相信,这其中一人曾处心积虑地想要干掉另一个。
  
  不过,两人虽然看起来已经尽释前嫌,但有一些话题始终是被二人有意的回避着,家庭、女人,尤其是……田妙雯。在叶小天而言,他是不想触动田彬霏的心事,对田彬霏而言呢?
  
  从他变成残疾,相貌丑陋如鬼,他就觉得曾经的自己已经死掉了,在他心目中,世间没有一个女人比他的宝贝妹子田妙雯更美丽、更高贵,如此丑陋的一个残疾,想一想她都是莫大的亵渎。
  
  所以,他在心里,自己杀死了自己。他把叶小天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他要保护妹妹、他要让妹妹一辈子幸福安乐,这一切责任,他原本不愿让给任何人,这时虽然是不情不愿的,却投影到了叶小天身上。
  
  但,他还是不愿意提起,因为心痛的时候,他会“活过来”,活过来的他,没有勇气正视现在的自己。
  
  叶小天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握住了那张重要的名单:“杨应龙既然要动手了,我们也就不宜再观望下去了,静若磐石,动如脱兔,不击则已,一击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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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天衣无缝
  
  叶小天在大肆扩张之后,本就定了停止扩张巩固现有的策略,所以他现在频繁任免部属派遣人员赴占有之地进行治理,也就顺理成章了。
  
  按照杨应龙的名单,叶小天持续任免调动着各路头目,虽然他大肆提拔新人贬抑老人,令许多人心生不满,但叶小天在卧牛岭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影响力,保证了他的命令得以贯彻实施。
  
  被贬抑的人员当然不能全部采用另调他方的办法,叶小天一共才有多少地方可以安置他们?所以他们大多仍在原地任职,只是头上多了一个尊者刚刚提拔上来的新上司。
  
  田天佑也清楚,以能力不济给这些头目们派一个新上司勉强还说得通,若是毫无罪名地罢黜他们就很困难,同时也猜测叶小安有一种自保心态,留着这些人,播州内奸纷纷上位后,杨天王才仍旧要在相当程度上依靠他,却也不好逼得太紧。
  
  卧牛岭旧势力纷纷遭到贬抑,田妙雯带来的人却在一些重要职位上得到了重用,不过田妙雯带来的人都是“技术型人才”,理财的打理田庄的操持内务的……,与播州内奸所图谋的行政权领兵权并不冲突。
  
  时间一天天过去,卧牛岭也在一天天发生着变化,被提拔上来的这些内奸,其最终目的是鸠占鹊巢,而非破坏消灭,所以他们上位之后倒是没有进行什么破坏举动,反而不遗余力地帮助卧牛岭扩张影响巩固基础,做的相当出色。
  
  卧牛岭越壮大,来日对天王的用处才越大,他们个人也才更有前途。基于这一原因,他们上位之后很卖力气。当然。在这过程中,他们也在不断地拉拢提拔一些人。
  
  施恩于人,建立自己的班底。再有叶小天这个精神与政治领袖依旧高高在上,哪怕有朝一日卧牛岭转投杨天王。那也是“尊者的明智选择”,他们再带领自己的班底为之摇旗呐喊,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这样的控制手段和过程,哪怕只有一个身居要害的重要头目是卧底,都是非常危险的,更何况是这么多的人,所以这个“将计就计”计划,其实相当的危险。一个不慎就会玩火*。
  
  叶小天就因为卧牛岭势力的特殊性,才敢大胆地玩这种“冒险游戏”,卧牛岭势力的根基是蛊教,其教权一向高于政权,叶小天虽然正在竭力削弱这种教权凌驾政权之上的统治模式,但这需要时间。
  
  如今这两种统治模式正处于此消彼长的过程中,宗教的影响力依旧相当强大,要想彻底抹杀这种影响力,根本就不是这一代人可以完成的,因为这一代人是从完全的教权统治过渡来的。
  
  只因叶小天本人就恰是教权的最高领袖。他的这种改革才会比较顺利,因为对他虔诚的信奉者们来说,他们简单的大脑中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改革意味着什么。他们只认为这是尊者为了让他们适应山外生活而设计的一种新模式,要让这种模式彻底取代旧统治模式的影响,至少要等一代人成长起来。
  
  一切,都在按照杨应龙的计划进行着,完美地进行着,接来,按照杨应龙的设计,该是叶小天与播州结交的时候了。
  
  叶小天结交播州,听起来有点奇怪reads();。实际上却很正常。正如叶小天也曾兵困于珺婷,但转眼间二人又化敌为友。土司们之间打打和和的事太寻常了。哪怕是地位最崇高的四大天王。
  
  安家和杨家千百年来也曾无数次离合,甚至曾多次联姻成为姻亲。杨应龙的祖父杨相宠爱庶子杨煦。欲立庶子为嫡。嫡妻张氏和儿子杨烈拥兵造反,杨相逃出播州时就是逃到水西安氏的地盘上避难。
  
  至于围绕水银山的四方土司那种时而联姻时而反目的狗血戏,就更是此起彼伏,不曾间断过了。杨应龙安排叶小安有个与自己接触的过程,是在释放一个讯号,给卧牛岭的人一个缓冲过程。
  
  而且杨应龙和叶小天角力,都是隔山打牛式的,双方并没有直接兵戎相见过。日渐强大需要依附一方霸主的叶小天选择四大天王中风头最劲的播州杨氏为盟友,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之前叶小天更亲近于水西安氏和贵州巡抚叶梦熊,但重新选择新的合作对象也不稀罕。水西安氏和叶梦熊或者会采取反制措施,可在杨应龙看来,现在的叶小天实际上是被他控制的叶小安,叶小安只能乖乖俯首听命于他,当然不在乎了。
  
  控制卧牛岭的整个计划,既大胆又缜密,正在一步步地铺陈完成着,可谓天衣无缝――――如果此时的卧牛岭之主真的是叶小安而非叶小天的话。
  
  ※※※※※※※※※※※※※※※※※※※※※※※※※
  
  播州,杨应龙。
  
  叶小天与播州之缘,实际上从他送信去湖广道靖州,带走杨遥时就开始了。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踏上播州的土地。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有定数,叶小天与杨应龙的纠葛,也是越来越紧密。
  
  海龙屯,天王阁。
  
  杨应龙亲自接见了“主动拜访,表示亲近”的卧牛岭长官司长官叶小天,并为之大摆宴席。如此惺惺作态,当然是为了表现给天人看,同时也是给卧牛岭的人看:“你瞧,本天王对你们的土司老爷,可是礼遇的很。”
  
  天王阁上,群雄毕集,杨应龙的二弟杨兆龙,堂弟杨大岐长子杨朝栋次子杨可栋大阿牧陈萧,兵马大总管田一鹏田飞鹏,家政赵文远等人都在,艳光四射的三夫人田雌凤则偎坐在杨天王身旁,巧笑嫣然。
  
  这个尤物,被掌印夫人张氏用家法狠狠教训了一顿,打得屁股开花,此时却是已经养好了身子。
  
  杨应龙自矜地道:“叶土司,你看我这海龙屯如何?”
  
  叶小天一脸钦佩地道:“龙蟠虎踞。凌驾西南!”
  
  杨应龙放声大笑,在心底里默默地又跟了一句:“来日我要凌驾于整个天!”
  
  不过,这样盛大的欢宴。赴会者并非全都知晓杨应龙的谋反计划,而叶小天这边带来的人也不仅仅是田彬霏田天佑和田文博三个人。这些话当然不便说出来。
  
  田雌凤嫣然道:“我海龙屯有今日,凭的是天王的大略雄才和千年底蕴。叶土司崛起之速,亦可称得起一世之雄,今后你我两家还要多多亲近,相信这对我海龙屯和你卧牛岭,都有莫大的好处。”
  
  这女人对着叶小天说话,神色从容自然,丝毫看不出两人曾于暗夜静室中有过那么一节故事。叶小天正在扮着自己大哥reads();。想着大哥的秉性脾气,便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微现不安。
  
  田雌凤看在眼里,知道他是想到了当日对自己的冒犯,心中微微一晒:“有色心没色胆的废物!”再看身边雄踞上座伟岸俊朗的杨应龙,愈发觉得只有这样的当世枭雄,才配做自己的男人。
  
  她眸波微微一闪,就从叶小天身上收回,趁机向坐在叶小天身边正殷勤劝酒的田飞鹏使了个眼色,田飞鹏会意。又过片刻,便起身离开,佯做去方便。到了外边唤过一人,悄悄耳语一番。
  
  这人正是田雌凤心腹侍卫――――出身龙虎山的高手李天雄。李天雄得了田飞鹏授意,点点头便离开了。田飞鹏净了手,重又回到大殿,继续杯筹交错,丝毫不露异样。
  
  龙爪屯,与海云屯隔一条大河,遥遥相对,雾气缭绕于山腰。显得山上建筑仿佛天上宫阙。而在两屯之前,大河尽头。一峰插云,雄骏无比。那便是海龙屯了。
  
  龙爪屯是宋世臣的驻地,此刻张氏夫人就住在龙爪屯上。她还没有回大悲寺,既然已经知道丈夫的野心,而她根本不相信丈夫能够成功,此举必会给播州千年基业带来灭顶之灾,她又岂能袖手不顾。
  
  不过,因为她责打田雌凤,激怒了杨应龙,这些天再度求见,杨应龙根本不见,张氏进退两难,与宋世臣等人商量,也商量不出一个办法,如今只好暂且住在这里。
  
  今日,宋世臣了龙爪屯,按照张氏夫人的命令,与何恩一起去见张时照。张时照是张氏夫人的族叔,又是播州有名道观的主持,而杨应龙最为崇信道教,张氏夫人见丈夫对自己不理不睬,决定迂回,由张时照联络几位道家真人,一同上海龙屯,希望能冀由他们的影响力,打消杨应龙的野心。
  
  不过,丈夫要谋反,这种事实在不宜说出口,所以只有张时照能与闻真相,其它道家高人究竟如何利用他们的影响力,还不必对他们直言相告,张氏夫人尚没有想好,只能先把他们请来再做打算了。
  
  这时候,龙爪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丛林中一个三旬少妇模样的女人东张西望,神色微现惶然,似乎正在等人。树败叶簌簌一响,李天雄的身影出现了。
  
  “天雄!”那少妇急呼一声,奔过去扑进了他的怀抱。这少妇年纪的人是张氏夫人的陪嫁丫环,李天雄原本是张氏夫人的贴身侍卫。二人年轻时候便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只是这种关系实不足为外人道,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竟然暗中苟且。
  
  “多狸,不要怕!你放心,只要你肯出面,天王一定会赦免你。”李天雄唤着那少妇闺名柔声说着,少妇多狸垂泪道:“我不是怕,实在是……,夫人心地良善,如此出卖她,我……”
  
  李天雄道:“傻狸儿,这是天王想让她死啊,她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劫的,你出不出面,她一样要死!到时候,她身边的人谁也别想活,我也是为了救你,才出此策!”
  
  “可是……”
  
  “好了好了,不要可是了。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想嫁给我,堂堂正正地做我妻子?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走吧!天王还在等着,我们马上上山!”
  
  李天雄一面说,一面挽起多狸,多狸心里挣扎着,半推半就地被李天雄拖向了海龙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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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四方云扰
  
  天王阁上,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杨应龙高踞上座,眼看群雄济济,想到这都是自己来日征战四海问鼎天的根基,不由志得意满。这里是他的地盘,自然不需有什么顾忌,杨应龙大口喝酒,瓷意奔放,已有了七成酒意,玉面飞红。
  
  这时,李天雄扯着多狸到了天王阁前,多狸心中紧张,被李天雄拉着登上三层石阶,举目一看,堂上贵人云集,欢声笑语,酒气扑面,不免胆怯,回望李天雄,怯怯地道:“天雄,我怕……”
  
  李天雄厉声道:“怕甚么,事已至此,还能回头么,你我能否相伴一生,就在今日。多狸,不要怕,为了你我,进去吧。”
  
  李天雄用力一推,不待多狸再多说,便把她推进天王阁。天王阁内,两队翠裳舞女刚刚翩然退,左右飘然而出,恰好把她露在当中。高踞上座的杨天王不由一怔。
  
  杨应龙哪识得手婢女的模样,虽说这多狸是掌印夫人随身侍婢,可他与掌印夫人貌合神离,虽是夫妻,却本就没有多少接触,偶有来往,以他高傲心性,也懒得多瞧侍婢一眼,自然不认得。
  
  但从多狸服饰,他倒也知道这是一个侍婢,此等人物,不得传唤,怎么敢擅自出现在这里?况且看她神色惴惴不安,杨应龙微微一怔,不觉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什么事?”
  
  事已至今,多狸也没得选择了,一瞧杨应龙动问,多狸心中一慌,“卟嗵”一声跪了去,叩头道:“土司老爷。夫人……夫人她……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奴婢惶恐。不敢不告……”
  
  天王阁上登时一片寂静,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怕也听得见它落地的声音。喝酒的斟酒的附耳的举杯的,一个个就像中了“定身法儿”,全都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
  
  叶小天惊讶地看看那神色慌张的婢女,再看看依旧一脸茫然,似乎还没听明白这婢女所告内容的杨应龙,忽然有点莫名的心虚:这婢子是谁,他说的是什么夫人,不会是我当日调戏田雌凤的事被她看到了吧?
  
  杨应龙确实没听清多狸说的是什么。他酒喝多了,耳力不那么灵便,隐隐听出一些,但反应比较慢,而且有些不敢置信,是以还未明白过来,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多狸,转向田雌凤道:“雌凤,她说甚么?”
  
  田雌凤粉面铁青,重重地一拍几案。向多狸喝道:“你说谁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说个清楚明白!”
  
  多狸心头一颤,仓惶地抬头看了一眼。却未看见李天雄的身影,只好把心一横,道:“回三夫人,是大……大夫人!是掌印夫人与男人私通,败坏名节,辱及土司,婢子不敢隐瞒,故而……来报!”
  
  这一回不用田雌凤说,杨应龙也听明白了。杨应龙一向自视甚高。怎么能容忍得了这样的羞辱?更加叫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事儿是当着天王阁上所有人说的。而天王阁上的人统统都是他的部属,他的脸面都丢光了。
  
  杨应龙霍地站了起来reads();。陪坐一旁的田雌凤急忙站起,扶住他道:“天王息怒,此事……”
  
  “滚开!”
  
  杨应龙一把推开田雌凤,摇摇晃晃走到多狸面前,双眸通红,一张英俊的面庞微微扭曲着,显得有些狰狞。他一把揪住多狸的衣领,狞声道:“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多狸至此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土司老爷,夫人……夫人身边有几个眉目清秀的小厮侍候,以前……以前婢子也只道他们是寻常奴仆,并未多想。
  
  今日夫人醉了酒,召一小厮侍寝,不巧被婢子看到,婢子才知道……婢子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办了。婢子是夫人的贴身丫环,本该一切唯主母之命是从,可即便是主母,那也是土司老爷您的女人,她做出这等事来,婢子实在惶恐,思来想去,只得……只得向天王禀报……”
  
  杨应龙的脸色已经发黑了,他狞视着多狸,喝道:“你敢胡言乱语,诬告主母?你家主母,此刻不是住在龙爪屯么?在宋世臣的眼皮子底,她敢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多狸战战兢兢地道:“宋……宋大人现在不在龙爪屯。也就是因为住在龙爪屯上,不比大悲寺中奴婢进出不便,这才得窥隐秘,否则……否则奴婢还想不到那几个小厮竟与夫人行苟且之事。”
  
  杨应龙听到这里,只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那贱婢此刻在哪里?”
  
  多狸紧张地道:“奴婢发现夫人不轨行为,恐惧之,立即上山向天王禀报来了。此刻,此刻夫人与那小厮,想必正在……正在……”
  
  “啊~~~”
  
  杨应龙胸臆之间一股暴戾之气,几乎要撕裂了他的身躯,他大吼一声,猛地把多狸提了起来,风车一般往空中一抡,不等她呼救,便狠狠一拳击中了她的胸口。
  
  多狸“哇”地一声惨呼,喷出一口鲜血,一个身子被打飞出去,狠狠撞在窗棂上,将窗棂撞的粉碎。那窗棂之外就是峭壁千仞,多狸撞碎窗棂,身子飞出,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整个身子就跌了万丈深渊。
  
  窗棂一碎,窗外狂风扑入,所有的人都是身子一寒,心中一凛,衣袂随着狂风猎猎地发起抖来。
  
  杨应龙猛地扯美玉的“束额”,仿佛一头困兽般咻咻地喘息着,满头长发迎风飞扬,仿佛天魔降世。杨应龙瞪起血红的双眸向远处的龙爪屯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土司……”田雌凤娇呼一声,强抑心头狂喜,快步追了上去。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掌印夫人偷人,这可是一桩大丑事,天王所至。他们这些部属当然应该追随,可这事儿……他们能跟上去吗?
  
  杨兆龙和杨大岐是杨应龙的二弟和堂弟,这两人却不必忌讳那许多。马上追了上去。杨朝栋和杨可栋却傻了眼,他们两人一个是二夫人所生。一个是田雌凤所出,张氏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却是正牌大娘。这种事,他们晚辈岂好参与?
  
  赵文远左右看看,身为家政,眼前这烂摊子虽不好收拾,却也得硬起头皮,起身收拾:“咳!叶土司。天王已为足安置了住处,请先往客舍歇息吧,回头天王可能还有事情与足商议!”
  
  赵文远唤过一名管事,领着叶小天一行人离开,看看阁中只剩自己人了,又苦笑一声,道:“大阿牧,各位大人,就此散了吧reads();。这里的事,交给在了。”
  
  如此场面。着实尴尬,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散去。只有大阿牧陈萧淡淡地道:“我在侧厢等候天王。”
  
  大阿牧身份特殊,如果说掌印夫人相当于内相,他就相当于内阁首辅,是外相。赵文远答应一声,忙请陈萧去侧厢坐了,吩咐人上了茶,又赶回天王阁,吩咐人撤去酒席,修补窗棂。
  
  叶小天一行人马的安置所在是一个单独的院落。环境很安静,客舍很幽雅。但出了房门就见雄峻高峰。走出院门就见深谷临渊,险峻雄奇。与寻常客舍大不相同。
  
  叶小天这次带来的人虽然不只是田彬霏田天佑等几个播州内奸,但本属于卧牛岭的人却多为从属侍卫,并没有重要人物陪同。在外人看来,这是叶小天正在打压旧人,抬举新人,没理由带许多旧人出访。
  
  而叶小天却是借了这个由头,把他真正信得过的实力人物,都留在了卧牛岭。他正在玩火,真正可信的掌权的部,他必须得留在卧牛岭,这样一旦出了意外,才能有人出来收拾局面,他是不舍得带这些人出访的。
  
  是以,此刻站在廊,陪伴在叶小天左右的,就只剩田彬霏和田天佑田文博了。叶小天负手而立,眺望如黛远山,喃喃自语道:“掌印夫人与人私通,堂堂的天王夫人……太也不可思议了些。田先生以为这会是真的么?”
  
  田彬霏淡淡地道:“如果是真的,那么播州必有翻天覆地之变化。”
  
  这两人关注的点完全不在一个高度上。这个叶小天是什么人?不成大器的叶小安假扮的罢了,此等市井人物,兴趣只在八卦猎奇,在乎的是堂堂杨天王是不是真的戴了绿帽子。
  
  而田彬霏所在意的事就截然不同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掌印夫人一旦出事,对播州政权将要产生的重大影响。
  
  即便是在中原王朝,即便是在外戚力量极为薄弱皇后不得干政的朝代,易后也会对政权产生重大影响,何况是贵州的土官政治,这种地方的“第一夫人”是可以直接干政的,是“内相”。
  
  虽说张氏夫人一向不受杨应龙宠爱,张氏夫人也不大干政,连自己的亲信侍卫都有转而投靠三夫人田雌凤的,但这主要是对播州权力中心海龙屯产生的影响大,对于外围势力来说影响小。
  
  而一旦张氏夫人受到罢黜,那对整个播州政权的影响就不可估量了,不提张氏夫人的亲信势力,但凡更亲近张氏的力量,都会受到排挤打压,就算杨应龙本人不去做这样的事,做为杨氏势力重要组成部分的田氏也会去做。
  
  叶小天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他紧了紧衣裳,转身走进了房门。
  
  海龙屯高处,临渊一侧,李天雄背对一方大石,好不容易生着了火,可那纸钱儿马上就被旋风卷上了半空,撕得粉碎,他怔立片刻,轻轻叹息一声,终于放弃奠祭的举动,悄然离去。
  
  风,愈加地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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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风波乱
  
  掌印夫人张氏去世已经多日了,一些消息才渐渐泄露出来,而因为掌印夫人被杀引起的骚乱依旧涟漪般久久不休。
  
  谭启蒙,海龙屯上的一个账房,与另一个账房徐苏卿素来交好。这不,他就到徐苏卿的住处找人聊天来了。
  
  今儿下午难得的没有风,天空湛蓝,如同平静的海面。阳光洒在院落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两张藤椅上,中间一张藤几,上边摆着茶水、干果。
  
  谭启蒙道:“听说了么,天王提剑登上龙爪屯,把掌印夫人和她身边的所有人全都杀了。”
  
  徐苏卿虚心求教:“天王是真喝多了,都不问问夫人是否冤枉?”
  
  “哼!”
  
  谭启蒙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以一副洞明其事的口吻对老友道:“你呀,别光会拨拉算盘珠子,那能有多大出息?耳朵,竖起来!眼睛,亮起来!站错队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啊!”
  
  谭启蒙屈指轻叩着藤几,教训了老友几句,才道:“张氏夫人出身哪里啊?”
  
  “龙虎山!”
  
  “你我二人都是总屯的大账房,大笔钱粮的收支都为的什么,你知道吧?咱们天王有什么打算,你明白吧?”
  
  “哎,这要再不明白,我不成了白痴?”
  
  “那就是了,你说,如果有朝一日咱们天王举起义旗,问鼎天下,龙虎山张氏会不会响应?”
  
  “怎么可能?那可是国教,而且地盘在朝廷治下呢,敢响应咱们?朝廷弹指间就能把它灭喽。再说啦,龙虎山张家和山东孔家一样。那都是不管皇朝如何变化,都要加官晋爵,万世传承的,他们得多蠢才肯助人造反?一旦有所立场。他们也就失去了老祖宗给他们创下的超然身份,龙虎山张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儿葬送这一切?”
  
  “这就是了!”
  
  谭启蒙含笑看了老友一眼,点拨道:“天王若是反了,掌印夫人的家族却在那儿拖后腿,这样的掌印夫人。要来何用?更何况天王与掌印夫人本来就相看两生厌,弄不好掌印夫人再替朝廷通风报信儿什么的,管她冤不冤枉,先宰了她,还有这名正方顺的借口,岂非一举两得?欲行大事,先除隐患呐!”
  
  徐苏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谭兄,高明啊!”
  
  “呵呵……”谭启蒙捋着鼠须,作世外高人状,淡淡含笑不语。
  
  ……
  
  田天佑是杨应龙的亲信。事发当日随着叶小天去了客舍,未曾亲见龙爪屯血案真相,事后便找到了赵文远:“文远兄,听说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都逃了?”
  
  赵文远对这好友倒不隐瞒,道:“不错,亲近掌印夫人的一派,逃的逃,降的降,天下大乱呐。”
  
  田天佑蹙眉道:“张时照那班人,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赵文远道:“这可不好说。不过……天王已经下令封堵大小道路,整个播州许进不许出,谅他们也逃不出去。”
  
  田天佑摇头道:“路,只是因为易走。才成了路。逃命的时候,高山、沟壑、河流,一切平时不易走、不想走的地方都能变成生路,天王人马虽众,也不可能把整个播州都围了,他们想逃。未必逃不出去。”
  
  赵文远叹了口气,道:“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啦。哎,掌印夫人也真是的,真要是寂寞难耐,与婢女丫环们假凤虚凰一番,用些角先生一类的器具稍慰**不就行了,怎么敢找男人,她可是天王的女人啊!”
  
  “噤声!”
  
  田天佑赶紧掩住他的嘴巴,左右看看,紧张地道:“你不要命了,怎么啥都敢说。就算掌印夫人该死,也轮不到你我调侃。天王正在气头儿上,传出去让天王知道,怕不一剑砍了你。”
  
  赵文远瞪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不耐烦地道:“怕什么,这是我家!上上下下不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奴。出卖我?就算不落得那位多狸姑娘一样的下场,叛主之奴也休想有什么出头之日。”
  
  田天佑叹了口气,眺望远处山河,道:“依你所言,如果张时照他们真的逃出播州,恐怕于天王大大地不利。天王的图谋,他们虽未参与其事,可也难免会发现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奏与朝廷……”
  
  赵文远振奋地道:“你我所等,不就是今天吗?天王若成就大事,你我最起码也能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吧?到时候,我可不在这儿待着呢,我要去江浙,那等富庶繁华所在!”
  
  田天佑的双眼也放出光来:“嘿嘿,我的野心倒没有那么大,到时候,只要把叶小天的地盘铜、石两府都赐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瞧你这出息!”
  
  赵文远不屑地撇撇嘴:“我占江浙,你占湖广,到时你我两家联姻。便是天王座下最具实力的臣子,与国同休,繁荣万代,那才叫志向!”
  
  ……
  
  田彬霏推着四轮椅,与田雌凤缓缓行走在廊庑下,驶至阳光明媚处停下了。
  
  灿烂的阳光映照在田雌凤锦绣的衣裳上,那锦袄上嫩绿的树叶、鲜艳的牡丹呈现出层次分明的立体感,仿佛活过来一般。妖娆动人的身子,就似那花下的水流,曲线迷人。
  
  田彬霏看着田雌凤被阳光斜照的嫩脸儿,白玉般剔透,如此无暇、如此美丽,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儿,谁能想得到她的心思竟是那般的恶毒。田彬霏淡淡地道:“掌印夫人之死,是夫人之计吧?”
  
  田雌凤嫣然一笑,灿若花开:“如果天王不想杀她,纵然我用计,就能杀得了她么?如果有人向天王密报,说我田雌凤偷人,天王一定会向我问个明白,而不是提剑就杀。”
  
  “是么?夫人确定?如果天王破门而入,亲眼见到醉倒的夫人与醉倒的小厮赤身**同卧一榻,相拥而眠。不是一剑穿心,把你们刺串在一起,而是先唤醒夫人问个明白?”
  
  田雌凤有些懊恼,一双凤目微微含嗔地瞪了田彬霏一眼:“貌似你是在替张氏打抱不平呢?”
  
  田彬霏叹息道:“只是有所感慨罢了。”
  
  田雌凤妩然一笑。抬眼看向伏龙般蔓延到远方的山峦,悠然道:“少了张家掣肘,再趁机剪除那些不听话的土司、头人,天王很快就该行动了。天王一旦事成,你我重振田氏的计划就成功了!”
  
  田雌凤欣然转向田彬霏:“到时候。你就是为了田氏忍辱负重的大功臣!你就可以恢复真实身份,把思州田氏拉过来,和我们白泥田氏合而为一,重建田氏基业。”
  
  田雌凤慢慢转身,张开双臂,仿佛君临天下的女皇:“到时候,我就是皇后!你就是杨氏天下的第一世家家主。你我互为奥援,你助我巩固后位,我助你壮大田氏,你我联手。可以把田家抬举到一个祖先从未企及的高度!”
  
  田彬霏微笑着看着她凌绝天下的姿态,心中默默地跟了一句:“杨应龙若成大事,田家有你。杨应龙若身败人亡,田家有我。总之,无论如何,我田氏都是要重新崛起的!”
  
  ※※※※※※※※※※※※※※※※※※※※※※※
  
  海龙屯上,因为掌印夫人之死而引起的骚乱还没有平息,客舍之内,叶小天的身子也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他翘着二郎腿,枕着双臂躺在榻上。唉声叹气一阵,又趴在那儿,跟死狗似的没精打采。
  
  冬长老坐在榻边,依旧是一袭黑袍。秃顶鹰鼻、阴森森的样子,但声音却异常的慈和:“大人,您有何事如何烦恼啊?”
  
  叶小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咦?你看得到?”
  
  冬长老啼笑皆非:“大人,老夫的眼神儿是不好,也不至于这么一个大活人在面前翻来覆去的都看不见呐,何况大人您……已经叹气六十二次了。老夫的耳朵又没聋,当然听得见。”
  
  冬长老是叶小天此番带上海龙屯的唯一一个手握重权的绝对心腹,他的眼力太成问题,留在卧牛岭,一旦出事,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被叶小天带了来。
  
  叶小天叹道:“这事儿,我……”
  
  叶小天忽然警觉过来,道:“外边有没有人?”
  
  冬长老摸手入怀,片刻功夫,就有几只小甲虫从他袍下爬出,飞快地四下逸去。冬长老道:“大人放心,如果有人来,老夫会知道的。”
  
  叶小天对冬长老的神通还是很放心的,便叹一口气,道:“我……我在担心,会不会留下孽种啊。”说到这里,叶小天情不自禁又想起昨夜旖旎的一幕,不由心中一荡。
  
  昨夜沐浴已毕,将要安寝时,海龙屯上负责客舍招待的韦彧韦管事忽然笑眯眯地出现了。在他身后,还带着十几位衣裳鲜洁,姿容俏容的袅娜美女,,皆青春少艾,貌若仙子。
  
  韦管事笑得跟个**子似的,对叶小天只说了一句话:“大人,您看中了哪个,便留哪个侍寝,若是都喜欢,您都留下也是可以的。嘿嘿嘿,虽然她们自幼就学习服侍男人的手段,可还都是处子喔,嘿嘿嘿……”
  
  叶小天现在扮的是叶小安呐,他大哥叶小安的德性他很清楚,如果此时义正辞严地拒绝,那无疑会泄露身份。他是男人,又不能忸忸怩怩地说一声:“伦家这几天不方便……”
  
  于是,叶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眼花缭乱的选择一番,然后羞羞答答地点了一位姑娘。之后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解履登榻,玉体横陈,并枕共卧,相就狎寝。
  
  卸簪珥,绾青丝,解其带,宽其衣,少女肌肤紧绷幼滑,抚之如脂如玉,视之风致嫣然,椒乳颤摇,**粉致,轻轻一碰,她的身子便触电一般轻颤抽搐,含苞待放水灵灵的花骨朵,绽放着无限的娇媚与羞涩。
  
  此情此景,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啊,于是乎叶大将军提枪上马,温柔乡里,一夜**,及至荒唐之境过去,他却忧心忡忡起来:“我跟杨应龙是要死磕到顶的啊,万一留个孩子在他这里成了人质,老子该如何是好?”
  
  小头疲软了,大头就恢复了清明,于是叶大老爷苦恼起来了。
  
  “呵呵……”
  
  冬长老听了叶小天的苦恼陈诉,不禁微微一笑:“大人若有这般担心,何不早说与老夫知道,老夫一生钻研蛊术与医道,自有办法令那女子不能受孕。”
  
  叶小天与那不知名姑娘有了一夕之缘,难免也就怜香惜玉起来,蹙眉道:“也不好,剥夺了一个女子的生育能力,那是何等残忍之事。”
  
  冬长老道:“自然是暂时的,呵呵,老夫不是说过么,蛊虫大多寿命不长,能寄生于人体一世,与人体同终的蛊是极少的,老夫这蛊也没有那长寿之命。”
  
  叶小天大喜,一轱辘爬起来,跪趴在榻上,开心地看着冬长老:“当真?哈哈!冬长老,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这么说,我是不会不小心在这儿留下子嗣的?”
  
  冬长老一呆,道:“大人昨夜有没有那么巧就留下了子嗣,老夫怎么会知道?”
  
  叶小天也是一呆:“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说……”
  
  冬长老道:“对啊,老夫刚刚说的是,如果老夫在她身上动了手脚的话。”
  
  叶小天呆呆地道:“那……怎么办?”
  
  冬长老眯起眼睛,“阴森森”地看了叶小天一眼:“要不……大人今晚再召那女子侍寝一回?到时老夫趁机在她身上做些手脚。”
  
  “啊!这个啊……”叶小天羞答答的,挺不好意思。他鼓足了勇气正要回答,冬长老忽然道:“有人来了!”
  
  脚步声响,门扉一开,果然走进一个人来,正是田天佑:“大人,恐怕咱们不能回卧牛岭了。”见冬长老坐在叶小天身旁,田天佑忙收敛了傲态,恭敬说道。
  
  叶小天依旧跪趴着,茫然地道:“为什么?”
  
  田天佑道:“杨土司遇到了一点麻烦,恐怕要请大人您出面,前往成都,个见证!”
  
  叶小天吃惊道:“何事要我做证?几时前往成都?”
  
  田天佑道:“做证这事儿……,还是回头由杨天王亲口说与大人知道吧。至于启程时间,当然越快越好。”
  
  叶小天神色一紧:“越快越好?明天行不行?”
  
  田天佑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等明天?这还没到时晌午呢,今日启程也不迟啊。”
  
  叶小天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心道:“老子今晚要事后避孕什么的,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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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杀妻之患
  
  叶天估算了一下,此去成都大约一个月,回来也要一个月,再加上在成都盘桓的日子,按最坏的打算,差不多要三个月时间。为此,叶天暗中做了一番安排,这才启程。
  
  成都,他不能不去,因为当日在天王阁上,他是唯一的外人,只有他够资格到成都去四川总督李化龙面前为杨应龙作证:“杨应龙杀了妻子,是因为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无关社稷、无关江山呐!”
  
  杨应龙杀了老婆,至于惊动朝廷么,本来不太相干的。但是,有人飞书告变,杨应龙杀妻,是因为他的妻子察觉了他对朝廷的不轨之心,苦心劝谏,杨应龙不听,这才杀人灭口。
  
  飞书告变的,就是张时照、何恩和宋世臣。何恩和宋世臣陪同张时照请了几位上人、真人,急急返回龙爪屯途中,就接到宋世臣心腹十万火急送来的情报:“掌印夫人被杀,身边所有人尽皆被诛。”
  
  ±±±±,m.⌒.cvom 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骇得魂飞魄散,虽然杨应龙诛杀掌印夫人的理由是不守妇道,与仆私通,可谁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紧接着田一鹏、田飞鹏趁势排除异己的行为,更被他们解读为杨应龙授意。
  
  怎么办?跑呗!难道还能坐以待毙,继续赶往海龙屯,赌杨应龙不会砍他们的脑袋?这可是拿命赌,赌输了就再也没了翻本的机会。于是,三人一溜烟儿地逃到了四川。
  
  一进四川地境。三人马上飞书告变,向朝廷检举杨应龙要谋反。此前杨应龙反迹未显,他们也只是猜测,若非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敢拿这种尚无凭据的事来告发一方诸侯,这时便顾不得了。
  
  杨应龙多年来一直与四川方面来往密切。虽李化龙到了四川后大肆整顿,也只是把一些重要的职位换上了自己人,他是没办法彻底清洗整个四川官场的,所以何恩等人飞书告变的消息,杨应龙很快就获悉了。
  
  杨应龙闻讯大吃一惊,立即吩咐各路兵马暂且停止活动,随即便授意南线土司、头人,与水东宋氏再起纠葛,以此掩饰之前调兵遣将的举动。同时也是向朝廷施压:欲求西南太平,不要逼我太紧。
  
  杨应龙虽有心谋反,可准备还不备充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被逼造反、后发制人尚且能够成功的,数遍古今,也不过就是一个燕王朱棣,杨应龙虽然狂妄。却也没觉得自己比永乐大明更高明。
  
  如非得已,他还是希望在准备充份后才动手。所以。为了迷惑朝廷,争取时间,杨应龙也不在乎把自己戴了绿帽子的事宣扬天下了。
  
  他让叶天前往成都,当面向四川总督李化龙作证,证明他杨应龙杀妻,实是因为妻子不守妇德。被他捉奸捉双,而不是因为掌印夫人发现了他造反的举动,苦谏不听方才被杀。
  
  这样的事,正代替叶安冒充着他自己的叶天找不出理由拒绝,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踏上了蜀道。
  
  ※※※※※※※※※※※※※※※※※※※※※※※
  
  走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前方将至江津。田天佑扭头看看叶天,见他坐在车上,托着腮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玩笑道:“土司大人若有所思,莫非还在想念那位侍寝舞娘?”
  
  田天佑对叶天的态度和善了许多,以前只要旁边没有卧牛岭的人,田天佑对叶天便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不过,叶天现在已经拜过杨天王的码头,算是自己人了,再加上杨天王倚重他处甚多,今后的地位很可能也在田天佑之上,田天佑对叶天的态度便渐渐不以傀儡视之。
  
  叶天正在琢磨杨应龙接下来的举动。杨应龙费尽心机玩了一出“偷天换日”,目的是借他之手控制卧牛岭,作为杨应龙的一支奇兵。如今既然把他打发到成都去,显然一时半晌还没有作乱的打算。
  
  可何恩等人告变,朝廷会不会利用这个借口抢先下手?如果朝廷觉得此时动手更有利,恐怕不会坐失良机,等着他把卧牛岭安顿好。而朝廷一旦动手,杨应龙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势必立即举旗造反,那时杨应龙也未必在意卧牛岭元气大伤,势必命令潜入卧牛岭的所属强行夺权,那他可就鞭长莫及了。
  
  叶天忧心忡忡,想到前方不远便是重庆,若是能进重庆,以重庆府在川中的重要地位,自可打听到详细消息,可他们的目的地是成都,无需进入重庆,实在令人烦恼啊。
  
  田天佑打趣的话他听到了后半截,却也明白了田天佑在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音儿道:“那位姑娘温柔可人,谁不动心?只恨我当时碍于脸面,不曾向天王请赐。”
  
  田天佑不以为然道:“那种女人,本就是调教来服侍男人的,自然奉迎乖巧,叫人觉得甚是称心如意。偶尔寻欢,逢场作戏,也就觉得清新可人,可若真要留侍身边,反觉得是庸脂俗粉,未必可意了。”
  
  田彬霏的车子突然加速,与叶天并驾齐驱,恰好听到二人这番对答,接口笑道:“古语有云,少不入川,可见这天府之国,实乃温柔之乡,丽人如云呐。大人您到了这里,莫流连忘返,乐不思归就好,还会记得天王阁上一舞娘么。”
  
  田彬霏笑言了两句,神情便是一肃:“大人,学生刚刚收到消息,贵州巡抚叶梦熊得知何恩、宋世臣等人飞书告变后,竟也趁机发难,上疏弹劾杨土司残害多命、贿赂公行、禁锢文字。巡按陈效亦上疏历数杨土司二十四条大罪。”
  
  叶天听了脸色登时一变,很是茫然了一阵,脸上忽现惶恐之色,急呼道:“停车!停车!”
  
  田天佑蹙眉道:“此处左有高山右有深谷,并非歇息之地,大人停车作甚?”
  
  叶天惶惶然道:“先有何恩、宋世臣等播州部属飞书告变。又有贵州叶巡抚、陈巡按告杨土司二十四条大罪,这……我等去了成都,怕也起不了甚么用处,不如……就此归去!”
  
  叶天扮他大哥,倒是比他大哥扮他还要像足了十分。他和叶安不仅是手足兄弟,对大哥的脾气秉性也十分了解,而且他曾在葫县做官,葫县县令花晴风那可是忍者神龟级的人物,叶天学其三分功力。便惟妙惟肖了。
  
  田天佑听他打起退堂鼓,脸色登时一变,不过旁边还有叶天的侍卫,他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趁人不注意,冷冷地瞪了叶天一眼。
  
  田彬霏道:“不可!杨土司既然只派人送来消息,而未召回大人,可见杨土司依然寄希望于大人你。希望能通过你的证词,打消朝廷的疑虑。再者。叶梦熊与陈效虽然弹劾了杨土司二十四条大罪,可其中却并无一条是谋反大罪,可见,他们只是趁火打劫,而非出自朝廷授意,这样的话。朝廷未必就有出兵,我们此去成都,还是有机会的。”
  
  这番话田彬霏是给叶天听的,更是给田天佑听的。叶天半信半疑地道:“这……,有人正告杨土司谋反。我却跑去成都为杨土司做证。不会因此被朝廷认为是杨土司的同党,砍了我的头吧?”
  
  田天佑再也忍不住,加重语气道:“大人过虑了吧!当日,大人是天王阁上适逢其事的唯一外人,朝廷不听大人你的证词,难道要听信杨土司辖下其他人的证词?
  
  就算杨土司真的要反,卧牛岭也跟着反了么?没有吧?既然没有,朝廷岂会把大人你如何,如果就因为大人你和杨土司同席饮过酒……,嘿!和杨土司同席喝过酒的人多了去了,朝廷若因此加罪,就不怕那些本不想反的人也投了杨土司?”
  
  叶天心道:“老子怕的就是杨应龙狗急跳墙!杀了我,激怒贵州众土官,其效用可不比把卧牛岭掌握在手啊!”
  
  叶天一脸惶恐地看向田彬霏,显然是想听听他的法。田彬霏瞧他装的极像,若非这“偷天换日”后的“鱼目混珠”就是他一手导演,几乎也要信了眼前此人必是叶安。
  
  田彬霏认真地想了一想,淡淡一笑,道:“天佑所言有理,大人所虑也有道理。不过……我等既然受了杨天王托付,还是应该往成都一行的。若此时匆匆返回,只怕弄巧成拙,不但害了杨天王,还会令朝廷对大人生起疑心。”
  
  田彬霏到这里,打个哈哈,半真半假地道:“大人不想死,学生等人也不想死啊!如果李化龙真会对大人不利,大人贵为土司,或还可留得一命,倒是我们,才是有死无生呢!”
  
  田天佑和田文博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他们潜意识里总是把自己和叶天区别开来,倒忘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而且叶天若真有什么不测,先死的一定是他们。
  
  田天佑放缓了马速想了一阵,越想越觉不安,到了前方一片林子,路窄容不得两车并行,田彬霏的车落在了后面,田天佑立即提马上前,义正辞严地对田彬霏道:“田先生,我等护送土司大人去成都,本是为杨天王洗雪冤屈。可若事态有了变化,我等还懵然不知,不免如盲人瞎马,恐会误了杨天王、误了我家大人。你看,此处离重庆不远,我等先去重庆稍歇,打听一下近来情形,如何?”
  
  田彬霏就等他这句话呢,听他主动开口,心中暗暗一笑,刚要颔首答应,忽听前方侍卫喝道:“什么人,站住!挡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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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白马将军
  
  叶小天手下亲兵在山中时就是神殿武士,较之一般山民懂得纪律与配合,出山之后久经战阵,更加具备了几分行伍模样。一闻警讯,他们立即应变,一部分人上前置盾架矛防止冲阵,另有一些人冲上去架住正在溪边洗漱的叶小天,急急奔向车驾。
  
  叶小天的车子是经过特制的,可防利箭。叶小天被几个魁伟的武士七手八脚塞进车子,放下左右和前挡板,只留一个窥视孔,随后就以车驾为中心,迅速形成一个半月形防御圈。
  
  与此同时,田彬霏和冬长老的车子也被推至叶小天车子左右,三辆车也呈扇形排列,而前方士卒已经架起盾矛大阵,左右武士跃入丛林。正面硬抗,是担心来人直接冲到叶小天身前,跃入丛林的人当然是准备发挥他们最擅长的丛林野战能力。
  
  叶小天车驾的窥视孔是长方型,足以让他看清前方及左右发生的一切,窥视孔上方有一块铁板,只消发现不对,一按卡簧,铁板就会落下。
  
  宝翁持刀站在枪盾阵后,忽然看见前方来人,不由,看这情形,不像敌人呐?前方冲来四匹马,最前方一匹是白马,马上一个白衣青年,箭袖劲装,挎弓佩剑,头上束发银冠歪歪斜斜,头发散下一绺,被风拂在空中,极是狼狈。
  
  另外三人同样劲装结束,身形雄壮颀长,年轻剽悍,不过他们都是青色劲装,显然是那白衣公子的护卫。他们手中持刀,一边以刀充作鞭子不断拍打马股,一边频频回头神色慌张。
  
  这副样子,哪里会是突如其来的刺客,分明是后有追兵,仓惶逃窜。宝翁虽然判断来者非敌,却也不能任由他们冲撞了大人坐驾,马上刀锋前指,厉声喝道:“来人止步、下马!”
  
  那箭袖白袍的公子看见前方有人严阵以待。顿时大惊失色,道:“不好!此处竟然还有伏兵!”
  
  道路两旁是树林,还有灌木荆棘充斥其间,马是没法冲进去的。可前方长矛锋利,明晃晃的杵在那儿,若驱马硬撞上去,就得被串成糖葫芦儿,白袍公子急勒战马。那马冲至长矛盾阵前不足两尺才堪堪停住,把那白袍公子惊出一身冷汗。
  
  宝翁见来人已经止步,又大喝一声道:“来人下马!报上名来!”
  
  白袍公子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左右林中人影绰绰、刀光闪闪,情知再也逃脱不得,翻身下马,将长剑向面前地上狠狠一插,示意放弃抵抗,仰天长叹道:“此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靠!你以为你是楚霸王啊,还非战之罪!叶小天见来者非敌,已经开了车马迎过来,田天佑和田文博等人紧随其后,恰好听见白袍公子这句话。
  
  侍卫们虽然为叶小天让开了道路,但手中锋利的长矛依旧蓄势以待,那白袍公子若稍有异动,登时就能捅他几个透明窟窿。三个青袍人急急下马,冲过来把那白袍公子护在中间,大喝道:“谁敢动手。石柱马家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这位公子姓马?”
  
  白袍公子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傲然道:“明知故问!白马将军不姓马。还姓牛不成?你们有什么伎俩,尽管使来,我白马将军若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白马将军?你又没说你是白马将军,另外……白马将军是谁啊?这人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好像我一看就应该认得你是白马将军似的。谁知道你是谁啊。
  
  叶小天哭笑不得,只好说道:“马公子,我与足下素不相识……”
  
  白袍公子扬着下巴,用眼角余光不屑地瞟着他:“你与本将军自然素不相识,本将军的英姿,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认得的么?不过,你一定听说过本将军的赫赫威名了……”
  
  叶小天忍俊不禁地道:“不好意思,白马将军之名,在下也是头一回听说。”
  
  白袍公子呆了一呆,神色略显尴尬,讪讪地道:“你不知本将军之名,那是因为你见识浅薄,本将军不与你一般见识。但石柱马家,想必你是如雷贯耳了。”
  
  叶小天摇头道:“石柱马家?在下也是听足下说起方才知道,此前不曾听说。”
  
  白袍公子大怒,指着叶小天喝道:“孤陋寡闻、耳目闭塞、鼠目寸光、井底之蛙!本将军不与你这等没见识的人说话!”
  
  叶小天听他口口声声说本将军,心中纳罕,莫非此人所说的白马将军并非绰号,而是一位真将军?想到这里,叶小天倒是不敢怠慢了,便拱手道:“原来足下真是一位将军,失敬失敬,却不知足下是什么将军?”
  
  叶小天那位风情万种的情妇于姑娘就是四品广威将军,他倒不信这青年会比于珺婷的品阶更高,不过好奇心起,还是诚心请教。不想那白袍公子听他一问,登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本将军……本将军就是白马将军!休得啰嗦。”
  
  田天佑已经赶到叶小天身旁,将二人这番对答听在耳中,忍不住道:“这人别是有病吧?”
  
  白袍公子身边一名青袍侍卫大怒道:“我家少将军乃汉朝伏波将军后人,石柱马氏少主,尔等安敢放肆!”
  
  汉朝伏波将军后人?你要只说汉朝荡寇将军而不提具体的名字,那还真不好猜,因为关羽、张辽、张郃、程普等历史名人都曾受封此职。但伏波将军赫赫有名的只有一个,而且他正是姓马。
  
  这个如此臭屁的青年竟是马援马伏波的后人?如此说来,所谓的石柱马氏定然也是一方土官了。不过,光贵州一地就有一百多位土司,叶小天现在都记不全三分之一,更不要提贵州以外了。
  
  叶小天道:“失敬失敬!原来足下是马伏波的后人,石柱马土司家公子,在下乃贵州卧牛岭土司,叶小天!”
  
  白袍公子下巴一扬,不屑地道:“没听说过!”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惭愧,叶某之名的确不甚彰显。便是先祖括苍太守、折冲将军叶公,比起令先祖伏波将军也要逊色一筹啊。”
  
  白袍公子一听大感吃惊,居高临下的目光顿时变成了平视:“你家祖上曾任括苍太守、折冲将军?荡寇、折冲、伏波,皆同品武将。如此说来,卧牛叶氏也是源远流长啊,失敬失敬。”
  
  叶小天拱手道:“哪里哪里……”
  
  田文博和田天佑听得目瞪口呆,田文博对田天佑低声道:“括苍太守、伏波将军?他家祖上曾如此辉煌么?”
  
  一旁已被人抬下车子坐上轮椅到了近前的田彬霏淡淡地道:“咳!学生正帮土司大人修家谱……”
  
  “哦……”田文博和田天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那白袍公子看来是个极重视家世出身的高傲贵族,一听叶小天的家族也有如此悠久绵长、辉煌显赫的历史。顿时亲切起来:“在下马千乘,石柱马氏子弟!看起来,叶兄只是路经此地,并非那母老虎的伏兵了?”
  
  叶小天苦笑道:“马老弟,为兄确是路经此地,刚刚在此歇息,恰见老弟你驰马冲来,手下人以为是有人欲对为兄不利,这才生起误会,并非什么人的伏兵。不过。你说的母老虎是什么人?似马老弟的身分,谁敢与你兵戎相见?”
  
  马千乘恨恨地道:“叶兄有所不知,我石柱并不在此地,我到此地是往一位亲戚家做客的。此地有一悍女,暴戾乖张,性情跋扈。她纠结了几寨人马,抢山霸水,为所欲为。我那亲族的寨子受其欺压太甚,小弟既然知道,岂能坐视不理。是以出头为他做主!谁料那悍女勇不可当,手下尽皆亡命之徒,小弟纠集寨中丁勇,与其交手。三战三败,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了,那母老虎说,要来个七擒孟获,叫我俯首称臣……”
  
  说到这里。马千乘昂起头,傲娇地道:“想我伏波将军之后、石柱马氏少主,可杀而不可辱,岂能向一雌儿俯首臣服……”
  
  马千乘刚说到这里,远处一阵呐喊叫骂声:“莫叫那马家小儿逃了!”
  
  “抓马千乘啊!”
  
  “落花流水大将军,往哪里跑!”
  
  马千乘正自傲然仰视高天流云,仿佛追思祖上无限勇武,忽然听见动静,登时为之变色,惶惶然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马千乖左顾右盼,也不知道是在找他的白马,还是在琢磨一头钻进灌木丛去。
  
  叶小天正想找点事端,以便暂且停下行程,向近在咫尺的重庆府打探朝廷和杨应龙现在的情况,再者一旦杨应龙造反,与播州毗邻的四川也将是平叛的一股重要力量,与这位石柱马家的少土司建立交情,对他是极有利的,登时便起了相助之意。
  
  更何况,他听马千乘一说情况也就明白了,这定然是因为两个寨子抢夺自然资源引起纠纷,情形与当初捞刀河上下游的李家寨、高家寨情形相仿,不妨先教训教训马千乘口中那只母老虎,再居中调和,结个善缘,那就结下一股人脉了。
  
  只不过,以他兄长相对懦弱的个性,这种话是不方便主动开口的,叶小天便向田彬霏悄悄使个眼色,田彬霏会意,开口道:“马将军何必惊慌,今有我家土司在,一群土鸡瓦狗,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千乘依旧左顾右盼,寻找出路:“叶兄你有所不知,那母老虎很厉害的。”
  
  “呵呵……”田彬霏开了口,叶小天接话配合就顺理成章了:“马老弟,我卧牛岭崛起不过四载,四年来,灭铜仁张氏、镇铜仁于氏,除石阡杨氏、降石阡展氏,凭的什么?”
  
  叶小天向手下龙精虎猛、个个剽悍的侍卫们一指:“凭的就是这以一当百,所向披靡的卧牛勇士!”
  
  说话间,远处大队人马杀到了,人人赤足短衣,手执白杆儿钩镰枪,看着凶猛,分明就是一帮村寨百姓。叶小天傲然道:“一个女流,何足道哉,贤弟且站在一旁,看为兄弹指间叫她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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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女中豪杰
  
  从前有座山。
  
  山不太高,海拔大概一千来米,山也不算陡,虽然没有路,但是对身手矫健的人来说,要爬上去却也不难。
  
  但,山顶有一块突起的岩石,这块岩石高约二十余丈,三面峭立,只有一面稍缓,但也只有一条狭缝似的通道,根本无法行走,只能向上攀爬,有一小部分地方几乎要直立着爬上去。
  
  这样的一块岩石,顶上却很平坦,方圆大小恰能支得起一顶帐篷,不是那种小帐篷,是那种可汗级别的草原部落首领才有资格支起的汗帐大小。
  
  如今,这块汗帐面积大小的岩石顶上,站着七八个人,看他们的站位,只有两人是首领,其他几人则护拥左右,两个侍卫站在最前方,持刀向下,抵对着向上的这唯一通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两位首领级的人物,惊魂稍定后,发现敌人根本冲不上来,登时壮起胆来,便居高临下,指点江山。
  
  其中一位白袍青年淡定自若地道:“叶兄不必担心,小弟被困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被我亲族部落知晓,他们会派人来救援我们的。”
  
  听这语气,白袍青年就是那位极为臭屁的白马将军马千乘了,而被他称为叶兄的,当然就是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
  
  叶小天直到如今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他一直觉得他从山里带来的那些骁勇山民厉害的一塌糊涂,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吧,也该是放眼黔中独孤求败了。
  
  但……,他们和那些拿着简陋的、连枪杆儿都没刷漆、持着白杆简陋怪枪的泥腿子们甫一交手,就落花流水、不堪一击了。
  
  那枪很怪,前有枪尖,可以搠敌,尖刃之下有钩镰,还能放平了钩你的小腿,好不容易持刀冲到他面前。让他的怪异枪尖无法发挥作用了,他把枪杆儿一扬,枪柄处黑呼呼一个铸铁的大铁环就向你劈面砸了过来。
  
  那个铸铁枪环居然还可以当锤头使,而且它是活动的。所以持枪的人虽然真的是体质并没有多么特殊的普通村民,但他们遭受的反震之力非常轻,所以他们砸过来砸过去,砸得不亦乐乎,力道始终不曾减弱。
  
  如果仅仅如此。叶小天的兵倒也势均力敌,毕竟叶小天的兵也不是吃素的,那也是野性十足的战兵。问题是,这些农民还懂得合作,三五成群,就合成了一个默契配合的战阵,而小队配合作战,恰是叶小天的部下最欠缺的经验。
  
  于是,兵败如山倒……
  
  于是,行走不便的田彬霏田大公子做了俘虏。
  
  于是。眼神不济的冬天长老一头冲进敌群,主动做了俘虏。
  
  于是,叶小天和马千乘仓惶爬上了这块大石头。
  
  底下持白杆钩镰枪堵住这唯一下山通道的敌人仰面大呼:“顶上的人,快些弃械投降吧!你们逃不了啦!”
  
  “哈!投降?”
  
  曾经被俘三次,又三次被释放的白马将军仰天狂笑:“我堂堂新息侯、伏波将军马公之后,石柱马家的少主人,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投降?想都别想!”
  
  马千乘说罢,对叶小天小声道:“叶兄别怕。他们不敢杀人!”
  
  旁边还跟着一个逃上山来的田天佑,叶小天一听,便也“胆气倏壮”,学着马千乘的样子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我堂堂括苍太守、折冲将军叶公之后。卧牛岭叶大土司,岂有向尔等俯首称降之理!要杀便杀,休得废话!”
  
  白马将军向叶小天挑了挑大拇指,赞道:“叶兄豪勇,不愧乃祖遗风!”
  
  底下白杆枪兵笑骂道:“少吹大气,不怕死。那你们下来!”
  
  马千乘得意洋洋,扬声大叫道:“有本事你们上来!”
  
  “你们下来!”
  
  “你们上来!”
  
  双方正对骂不休,后边忽有人道:“统统不许动!”
  
  很清脆的声音,悦耳的很,是个女孩子。
  
  叶小天好奇不已,逃上来的一共七个人,全是男的,哪来的小娘皮?
  
  叶小天正要回头去看,马千乘一听这声音,却条件反射似的怪叫一声,身子向前一冲,若非叶小天手疾眼快一把捞住,他就一头栽到了山下,当真送死去了。
  
  马千乘体若筛糠地道:“那母老虎冲上来了!”
  
  叶小天生怕这货掉下山去,依旧抓着他不放,扭头一看,咦?好一只漂亮的母老虎。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七八个人,而后边岩壁边上,还有人在不断地攀爬上来。这些人中只有一个女人,所以叶小天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她。
  
  绿色茉莉小褂袄,纤纤细细的小蛮腰儿束着一条蓝色鸟兽花纹的蜀锦带子,发束马尾,下着裙裤儿,散着喇叭形的裤管儿,一双粉罗缎子鞋。眉微黛俏似远山,唇一点粉润如妍。
  
  叶小天看看这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再看看如见鬼魅的马千乘,这就是令白马将军闯风丧胆的母老虎?明明不像嘛。
  
  那女孩儿腰带上佩着一把短剑,双手负在身后,亭亭一立,被一身合体装束一裹,婀娜玲珑,小蛮腰儿只有一揽之细,俏皮里透着妩媚,清纯中更显稳重。
  
  她乜了叶小天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看了马千乘一眼,揶揄道:“这次又找了什么废物帮手来?还是不堪一击嘛!”
  
  叶小天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轻咳一声道:“在下与马老弟,乃偶然邂逅,并非合谋在此阻击姑娘。呃……,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干嘛?攀亲家呀!”
  
  姑娘白了他一眼,俏巧地皱了皱鼻子,转身就走:“把这对废物绑下山,叫虬龙赛来赎人!”
  
  叶小天贼眼一瞄,瞄的却不是人家小姑娘的身子,而是看那些人究竟是怎么爬上山的。
  
  因为他们已经被制住,岩壁方向已经停止向上攀爬,上面的人正在收起攀爬工具,叶小天这才发现,他们是派善于攀援的人用钩镰枪钩住峭壁上的坑洼处逐步攀爬而上。爬到一定高处,下边的人就用钩镰钩住上边固定住的钩镰枪尾部的铁环,形成可以借力的攀爬工具。
  
  叶小天心中一动:“枪是直刺的,钩镰是可以放平了在低矮处袭击下盘的。都适宜在这不方便劈斩的密林中使用,而这枪尾的铁环不仅在敌人攻至近身处时可以自卫反击,居然还有攀爬的妙用,貌似这种怪里怪气的武器,就是为了适应此地环境而特意设计的。却不知它是出自何人之手,若非借助这武器之利,我的人未必会败得这么快……”
  
  ※※※※※※※※※※※※※※※※※※※※※※
  
  做为一座县城,方圆十余里的城墙,且城池分内外两城,内城以青砖砌城,外城以条石砌城,厚达四丈,以糯米、石灰、桐油熬制的灰浆粕连勾缝,未免太夸张了些。但松藩县城就是这样的建筑。
  
  因为这里是川西门户,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屏蔽天府,锁钥陲、从汉唐以来,就是兵家要地。
  
  门洞厚达十五丈,此时一支杀气充盈的精锐兵马正自城门洞缓缓入城,中间护着一匹雄骏的战马,马上端坐一位朝廷大员,正是四川总督李化龙。
  
  士兵手中的长枪枪刃锋寒锐利,长一尺有半。枪杆儿有鹅卵粗细,血一般鲜红的枪缨迎着风,突突飞扬。
  
  县城里的风光较之这军伍杀气,却显得平和了许多。小桥流水,古意盎然。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松潘古城的东端穿过向西流去,在切过城中大街后,转往南流,从南城门左侧流出松潘古城,沿河两岸多为竹楼。非常写意。
  
  兵马在县驿停下了,李化龙扳鞍下马,在弯腰引路的驿丞陪同下快步进了他的临时专署。
  
  李化龙本来正在成都,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飞书告变,贵州巡抚叶梦熊与巡按陈效上疏弹劾杨应龙二十四条大罪后,李化龙立即摩拳擦掌,准备应变。
  
  播州地盘与四川更近,距贵州那边反因一条乌江天险,不宜用兵。所以一旦朝廷决意平叛,四川方面将成为平叛主力。但李化龙正秘密安排,调兵遣将之际,宁夏孛拜居然抢在杨应龙前边,先反了!
  
  孛拜本蒙古鞑靼人,嘉靖年前因家族获罪于酋领,父兄被杀,他便投了明廷,积功升都指挥,后为游击将军,统标兵家丁千余人,**宁夏,多蓄亡命,势力渐渐坐大。
  
  如今,孛拜已在副总兵任上致仕,由其子孛承恩袭职,但实际上一切仍由孛拜做主。宁夏巡抚党馨想核查孛拜冒领军饷之罪,这件事成了孛拜造反的导火索。
  
  孛拜自知证据太多,除非不查,一查一个准儿,干脆把心一横,纠合其子承恩、义子孛云及土文秀、刘东旸等心腹,杀了巡抚党馨及副使石继芳,纵火焚公署,收符印,发帑释囚,扯旗造反了。
  
  此时,孛拜已占领宁夏镇,出兵连下中卫、广武、玉泉营、灵武等城,惟有平虏卫坚守城池尚未攻下。叛军又转而攻下花马池一带,兵锋霍霍,四方震动。
  
  陕西动荡,为防孛拜兵进四川,李化龙只得暂且放下对杨应龙的图谋,仓促赶至松藩县城,亲自主持防御,所以此时他已不在成都城了。
  
  李化龙今日巡视前方数道要隘的兵防归来,未及喘口气儿,便召集众将,研商孛拜兵进四川的可能,以及一旦孛拜兵进四川,可能采取的方式和进攻路线,如何布署防御,忽有一名中军悄悄走进来,到他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李化龙眉头微微一皱,吩咐众将领道:“尔等继续议吧!”说罢起身离开,匆匆赶往小书房。
  
  小书房内,一人负手而立,正看着壁上字画。“他”头戴公子软巾,藏青长袍,革带束腰,牛皮软靴,分明男子打扮,可看她侧面,雪白清秀的一张瓜子脸儿,乜着一双长睫弯弯、黑白分明的凤尾杏眼, 虽然英气勃勃,却是易钗而牟。
  
  门扉一开,这人立即转身,一见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李化龙,马上抱拳拜倒,朗声说道:“石阡展凝儿,拜见李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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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奔波
  
  “姑娘请坐!”一见卧牛山来使是一位姑娘,李化龙脸上冷峻僵硬的线条微微柔和了些,他向展凝儿笑了笑,又往客座上一指。展凝儿等他在上位坐了,这才入座。
  
  “是叶土司请姑娘来的?”小厮上了茶,悄然退下,李化龙用茶盖轻轻抹了抹茶叶,又压拢,端起茶杯,抿着缝隙过滤着茶叶轻轻呷了一口,这才缓声问道。
  
  “是!叶小天如今不便动用卧牛司的人,原因……小女子不说,总督大人你也清楚。所以他便利用向我展家下聘的机会……”
  
  展凝儿说到这里,俏脸微微一红,对一个外人说及自己的婚姻事,总是有些羞涩的,哪怕是个性爽朗如她。展凝儿抿了抿嘴唇,才继续道:“这才悄悄捎来消息,让小女子为他先赴成都一行,不想到了成都,才知总督到了松藩。”
  
  李化龙微微一讶,抬起花白的眉毛瞟了她一眼,又微微露出笑意,颔首道:“原来姑娘是叶土司的未婚妻!好!好的很!叶土司忠君爱国,展姑娘为他千里奔走,古有梁红玉桴鼓亲操,展姑娘不让先贤,亦为女中丈夫也!”
  
  展凝儿可没心思听他吹捧自己,虽然这夸赞之语出自一省督抚之口,可谓甚有份量。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化龙的话,递上叶小天给她的信物,让李化龙正式确认了她的身份,这才道:“总督大人,小女子此来,是想与总督大人确认一下,卧牛岭几时可以发动,以配合朝廷?”
  
  李化龙眉头微蹙,沉吟地道:“事有意外。如今宁夏孛拜造反,松藩风声鹤唳,如果此时逼迫杨应龙。朝廷须得两面开战了,那样的话……”
  
  展凝儿一听就急了。她喜欢舞枪弄棒,读书较少,可不代表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叶小天将计就计,把杨应龙手下大批奸细都放进了卧牛岭,并委以要职,这可是风险极大的一件事。
  
  如果时日久了,难说他们不能广培党羽。扎下根基,那时清洗起来必然更难,说不定还会让卧牛岭大伤元气。展凝儿马上道:“大人!卧牛岭门户洞开,迎奸揖盗,只为配合朝廷行事。但此举于卧牛岭而言,无异于玩火,时日久了,恐弄假成真酿成大患。如今朝廷这边却要暂缓动手?那卧牛岭该如何自处?”
  
  李化龙也知道此举自己一方理屈,但针对杨应龙的计划,本就是他们鹰派一党策划。并非朝廷推动。即便是朝廷推动,事情起了变化,也得有个轻重缓急。为此牺牲一隅,于朝廷而言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但,叶小天毕竟不是一任流官,不太方便用流官的那一套规则来约束他。到了李化龙这样的身份地位,而且常在地方为官,不在中枢,更接地气,所以他也更明白讲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其实其说服力非常有限。
  
  李化龙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展姑娘莫要着急,如今情形。亦非老夫事先所能预料。此间情况,老夫已经飞书报与朝廷。或者朝廷会有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出来。”
  
  “两全齐美?”
  
  展凝儿不是喜欢咄咄逼人的女人,何况对方是一省督抚,但现在争的是叶小天的利益,她出嫁后就是叶小天的人,说来说去,争的就是他们家的利益,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家,女人可是最喜欢较真的。
  
  “却不知以总督大人估计,孛拜之乱多久可以平息?一年半载?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也许等朝廷腾出手儿来,再准备对付杨应龙的时候,卧牛岭已经换了主人姓杨啦!”
  
  展凝儿一双杏眼透着浓浓的不悦:“朝廷等得起,我卧牛山可等不起!”
  
  李化龙自然明白展凝儿所说的道理,叶小天将计就计,把大量播州奸细放进卧牛岭,且置之高位,短时间内想清洗他们很容易,一旦时日久了,他们就成了附骨之蛆,那时再想清洗难免伤筋动骨。
  
  李化龙放下茶盏,徐徐地踱了几步,道:“姑娘所担心的,老夫明白。但有一线可能,老夫也不愿放弃卧牛岭这个楔进播州的内应,它所能起的作用,可胜于正面作战的五万精兵……”
  
  李化龙停住脚步,转向展凝儿:“叶土司正往成都来吧?请找到他,让他尽量拖延些时间,老夫会再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快马送往京城,陈述其中利害,促请他们尽快拿出一个两全之策!”
  
  李化龙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展凝儿也不好再过于强势,勉强答应一声,便站起身来。
  
  李化龙有些意外地道:“姑娘刚来就走?千里奔波,一定劳累了,何不……”
  
  展凝儿带着些不高兴的口吻道:“我担心某个白痴太过于相信某些人,一路上走得太快,不知不觉就已到了成都啦!还是立即去拦他较好!”
  
  ※※※※※※※※※※※※※※※※※※※※※※※
  
  展凝儿口中的某个白痴其实走的并不快,因为他如今已经成了俘虏。
  
  叶小天此刻正在重庆附近的一座寨子里,被吊在一处阴凉的大棚里,和他吊在一起的还有伏波将军后裔、石柱马家少主马千乘,以及许多腊肉、腊肠,此外再无其他人。
  
  看来,能和这些腊肉腊肠挂在一起充作腊人,也是只有他们这两位名人之后才有的特殊待遇。叶小天踮着脚尖儿,这样腕上的绳索可以少受些力,不至于勒得太疼:“马老弟,那女人究竟是谁?”
  
  马千乘比叶小天略矮,双脚不着地,正挂在棚子上自由飘荡,听到叶小天的问话,马千乘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道:“你说那母老虎啊?那母老虎是秦家寨的丫头,叫秦良玉,她老爹叫秦葵,是个贡生,书香门第奈!居然出了个舞枪弄棒的丫头。你说丢不丢人!”
  
  叶小天道:“她把咱们挂在这儿,究竟打算干吗?”
  
  马千乘再次不屑地撇了撇嘴:“还能干嘛?等我舅舅交盐当赎金呗!你看那边山头,那就是我舅舅的地盘。我舅舅是本地盐井司的吏目!”
  
  叶小天疑惑地道:“你舅舅是盐井司吏目?盐井出了盐。就是要卖的啊,难不成这秦家寨不肯出钱买。所以要与你舅舅家发生争战,专捉战俘换盐?”
  
  马千乘道:“那倒不是!这秦家吧,是元朝时候从湖广迁来的,从此就在这儿安了家,百十年下来,居然成了一方大族……”
  
  马千乘啰哩吧嗦地解释起来,这秦家是元朝时候从湖北那边迁过来的,渐渐发展。独成一寨,是为秦家寨。秦家寨是汉寨,而周围几座寨子,都是苗家、土家族的部落。
  
  别看这秦家寨被许多少数民族部落环绕,是一个孤立的汉寨,但是在当地却最为强势。汉人是农耕民族,可也是相对于其他少数民族一直掌握着先进文明的民族。
  
  能千里跋涉,在其它部族聚居地区定居下来,并且不依附他人而独立建寨的,那更是农耕民族中生存力极强的一群精英。所以。尽管当地土著近水楼台,已经占据了最具地理优势的地盘,且拥有人口数量的优势。但是周围七八个寨子联起手来,不管是文斗武斗,对上秦家寨依旧败多胜少。
  
  本来,做为汉人,在当地是极受尊重的,尤其是苗人,此地的苗人大多都是熟苗,对于掌握着汉文化的中原人普遍友好、尊重。而汉人又一贯的不大喜欢惹是生非,崇尚和平。所以大多数时候,各部落间都相处友好。
  
  但是。做为一个农耕民族,对于土地有着一种异常狂热的心态。你就算把他们丢到大沙漠里去,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用一柄锄头,把那儿变成可以种植庄稼的所在。
  
  秦家寨在此立足后,当然是大力发展农耕,开垦荒地、种植庄稼。可周围宅子里的其他部族百姓,其生产生活方式却与之不尽相同,他们更多的是靠山吃山,就算有些简陋的农耕手段,也是种子一撒,听天由命,并不把耕种作为自己的主业。
  
  秦家寨越发展人口繁衍越多,开辟的田地也就一路扩展开去,四方部落既然不以农耕为主,那荒地也就没有明确的归属,你拔光野草、开辟良田,自然就可以在上面耕种。
  
  但是田地的大量开辟,影响着周围的生态环境,哪怕只是一种动物觉得此地已不宜生存,迁往大山更深处,就会造成周围整个生态环境失衡,更多的生物也会随之迁徙。
  
  这种变化,对秦家寨这种以农耕为主的寨子来说,那是求之不得,大量动物迁走,还省得它们对庄稼的破坏了呢,但对那些靠山吃山,以狩猎、采撷为主要生活来源的部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了,矛盾就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
  
  马千乘是伏波将军马援后裔,当然也是汉族,但马家世居石柱,早与当地民族融合,现在更准确地说,他算是土家族的成份更多一些。他的舅舅,该地盐井司吏目宣长岭,就是土家族的一个土官。
  
  宣家控制着当地盐井的生产,并不以狩猎、采撷为业,但与其关系密切、具有姻亲关系的几个部落却不然,他们随着那些勤劳的农民舞动锄头,不断开山垦荒,不可避免地与秦家寨发生了矛盾,而做为他们最大的靠山宣家,当然就会替他们出头。
  
  如此一来,秦家寨和宣家寨的百姓就常常发生纠纷,有明一代,大大小小的土司战争如果细数下来,大多都是因为一些小小事端引发的。有时候,根本就是一些在常人看来啼笑皆非的屁事儿,可它发展来发展去,就能变成一场生灵涂炭、旷日持久的战争。
  
  更何况现在他们争夺的是生存环境,有着更加理直气壮的理由,可当地部落就算抱起团儿来,也很少能赢过更具组织力的汉人寨子,更何况这一代秦家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女汉子:秦良玉。
  
  这小丫头年方十七,从小读典籍、学骑射,文翰得风流,兵剑谙神韵,居然是个不输平阳公主的女中豪杰。而且她还因地制宜,发明了一种适合当地环境的武器:白杆钩镰枪,并研究出了与之配套的做战方法。
  
  这一来秦家寨更是了不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放眼周边各个部落,竟是无一合之敌了。宣家为此也没少吃亏,于是宣家发起狠来,拒绝卖盐给秦家寨,还有寨民时不时地去祸害一下秦家寨的庄稼。
  
  两边的关系正拧巴着,马千乘跑舅舅家做客来了,一听宣家被一个小丫头欺负,马千乘马上自告奋勇地要替舅舅出头,于是……这是他第四次被挂成腊肉了。
  
  叶小天听的纳罕不已,这种情况与他在贵州所见的情况截然不同啊。在那儿,汉人更弱一些,怎么到了这儿反过来了?
  
  叶小天忽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你说附近有许多苗寨?我听说,苗人会养蛊,蛊术神鬼莫测,十分厉害,怎么还对付不了那小丫头,难道秦家寨还有对付蛊的办法吗?”
  
  “蛊?”
  
  马千乘呆了一呆,荡在空中很自然地转了一圈儿,才道:“你说蛊啊,我倒听说过,不过那玩意儿,在此地苗寨早就失传啦。谁敢养蛊啊,很遭人嫌弃的。”
  
  叶小天听他说了几句便恍然大悟,在这里可不像大万山区的那些山民聚居区,没有以蛊立教的传承,部落苗人又已接受了外部文明变成了熟苗,既便部落中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两个蛊术师,现在也消失了。
  
  蛊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里,威力惊人且很神秘,这就使得没有掌握它的普通人感觉恐惧和威胁!敬畏和远离就是必然的选择和结果!学蛊的人也此受到整个部落的排斥、忌惮与反感。
  
  试想,你学一门技能,结果不管是同族人还是外族人,人人视你如麻疯病人一般唾弃疏离不愿接近,谁还愿学这门手艺?它自然而然也就失传了。同样出于熟化的原因,他们野性渐消,但文明程度、组织能力又不及更先进的族群,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
  
  叶小天听马千乘一番解说,知道被俘没有生命危险,心思就放下了一半,马千乘又安慰道:“叶兄不必担心的,你是为我助拳才被抓的,我舅舅一定会赎你出去。”
  
  马千乘刚说到这儿,就见远处一群人走来,头前三人,左边一个身躯修长,肌肉柔韧结实,并不显得特别的肌肉虬结、雄壮魁梧,但矫健有力,看起来二十多岁。另一个棱角分明,刚毅硬朗,看相貌也有二十多岁,但脸上的稚气表明,他只是生得老成。
  
  在两人中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肥胖,个头不高,圆滚滚的身子偏偏还缠着一条蜀锦的红腰带,白胖胖的一张脸,走得全是汗。马千乘喜道:“我舅舅来了!”
  
  那腰系红腰带的中年人一见被吊在棚下的马千乘,立即哭丧起了一张脸:“我就说嘛!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阿舅千小心,万小心,就是没想到这个祸应在你头上啊!”
  
  马千乘一脸尴尬:“阿舅……”
  
  那红腰带中年人打躬作揖地道:“千乘啊,阿舅求你了,你千万别帮阿舅打抱不平了,阿舅赎你一回,就是三十担盐巴,阿舅那口井里出的盐,全都拿来赎你了啊!”
  
  马千乘瞪眼道:“阿舅!三十担怎么成!这位叶兄也是为了帮你才被抓的,咱们不能不管呐!叶兄祖上是括苍太守、折冲将军,这身价,怎么也值得三十担盐吧?”
  
  红腰带中年人听了,胖脸一阵哆嗦,忍不住仰天悲号起来:“苍天呐~~~,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败家的外甥,你一个雷,活劈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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