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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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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盗魁


  底舱里到处都是散落的霹雳火球,被烈焰激燃,顿时竞相怒爆。

  许宣喉中一甜,被狂猛的冲击波掀得翻身飞起,众人更是惊呼如沸,纷纷坠入河里。船帆、舱楼火舌乱窜,连盘旋在上空的鸟群也浑身着火,怪叫着簌簌摔落。

  在那姹紫嫣红的强光里,只见铁片乱舞,碎木纷飞,狼雕老祖的头颅冲天飞旋而起,凄厉地惨叫着,撞在断桅上,又弹向舱楼,咕噜噜地滚落到那七个探亲吹管的女子面前。

  那双狰狞丑怖的眼睛兀自恶狠狠地瞪着众女,但她们却浑然不觉,依旧丝竹齐鸣,机械而流畅地演奏着。在这阵阵轰鸣与惨叫声里,显得格外激昂欢悦。

  海东青尖啼着落在许宣胸口,他抚着它的颈背,躺在舱板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那黑紫彤红的夜空,胸膺里似乎也有层云激荡,忍不住纵声长啸。

  若是从前,一举击杀狼雕老祖,早已激动得欢呼雀跃,但此时非但感觉不到半点喜悦,反而更加悲怒痛楚。啸声激越,盖过了乐曲与轰鸣,也盖过了周遭的惊呼和尖叫,和雷声一起隆隆回荡。

  电光忽隐忽现,彤云滚滚,天上突然又下起雪来。雪花越来越大,纷乱地跌宕飞卷,夹杂着密密的冰珠,“咄咄”连声地打在舱顶、帆布与甲板上,青烟乱舞,火势渐渐转小。

  群盗浮在水面,又冻又怕,浑身发抖,却不敢爬上船来。忽听有人尖声叫道:“安羽臣以下犯上,倒行逆施,这么炸死真真便宜他了!小人胡三书,愿誓死追随帝尊左右,洗心革面,披肝沥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海盗如梦初醒,纷纷高声叫道:“我等愿誓死效忠帝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许宣听了更加悲怒憎恶,转而纵声狂笑,只想跃起身,将这些见风使舵的恶盗尽数杀绝。

  众人听出他笑声里的阴冷杀机,叫喊声登时又小了下来,噤若寒蝉,唯有那胡三书胆子颇大,抓住垂下的绳索,飞快地攀上船舷,朝着他“咚咚咚”连叩了几记响头,高声道:“以帝尊的通天本领,原也无需我们这些蝼蚁相帮。不过普天之下,胜过这艘‘狼雕号’的坚船利炮寥寥无几。帝尊若想冲入钱塘江,炮轰临安,再亲手杀了那狗皇帝泄恨……或许就用得上小的们啦!” 许宣心中一震,笑声顿止。 胡三书见有转机,更是抖擞精神,道:“当日赵宋狗皇帝听说帝尊出了峨眉,气急败坏,派遣道佛各派高手上天入地到处追杀,连‘仁济堂’许家也受了牵累,满门抄斩。我们都听了都是义愤填膺,恨不能跟着帝尊杀入大内,将那狗皇帝也灭了九族!只可惜……”

  皱巴巴的瘦脸上挤出悲愤之色,摇头叹道:“只可惜几个月来,帝尊音讯全无,神门群龙无首,个个心焦如焚。前些日子,听说青龙出现在北海,弟兄们振奋无已,都料想必是帝尊找到了蓬莱,降龙回返,横扫天下来了,无不翘首以待。想不到……想不到今日竟真能得遇帝尊,亲睹神威,小人真是得偿夙愿,死也瞑目了!”说到最后一句时,抹了把脸上的雨珠,颤声哽咽,倒真像是激动得涕泪交流。

  青龙?许宣闻言又是一震,难道青龙也跟着从蓬莱山里逃出来了?但此时心思全都集中了“炮轰临安刺杀狗皇帝……”九个字上,回味起当日金国鞑子炮轰金山寺的情景,心里更是突突大跳。

  这艘海盗船底舱两侧各安了十八门火炮,威力强猛无比,大宋水师的确难以抵挡。大炮射程再远,也无法从钱塘江轰入皇宫大内,但只要能搅得京城人心惶惶,以赵官家贪生怕死的脾性,多半要出城避险。如此一来,就有机会在半路上将其截杀了!

  他虽然聪明绝顶,却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将许多艰险困难考虑得殊为简单,想到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一时间热血冲顶,什么也顾不得了。

  当下运足真气,高声喝道:“好,寡人就给你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要想保住项上人头,就轰破临安城,为寡人一泄心头之恨。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嘭”地一掌,将狼雕老祖的头颅撞得凌空炸散。

  众人舒了。长气,冷汗淋漓,纵声欢呼。当下拉着绳索,争先恐后地攀上船舷,在胡三书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浇灭火焰,检查大船的损毁情况。

  那胡三书原是福建落第秀才,科举无门,心灰意冷,索性随着族中几个无赖投入安羽臣门下,做了海盗。虽然佞滑阴狡,谀词如潮,却办事干练,指挥有度,是群盗颇为倚信的人物。此时一意讨取“魔帝”欢心,更振作精神,拿出了所有的本事。

  这艘船舰用扶桑的“沉香海木”制成,极为坚实,底舱周围还有几个密封隔水舱,固若金汤。虽然甲板、龙骨、桅杆俱被霹雳炮火炸坏,船底却无一处漏水。

  群盗横行海上数十年,身经百战,对于如何快速修复船舰,更是经验丰富。船上除了食物、淡水和抢来的财物,还储存了不少上好的木料,当下各就各位,立即开始全面整修。

  许宣盘坐在艉舱里,想要闭目调息,心里却悲恨难平,托着海东青,听着他们“叮叮当当”的彻夜不息的修补声,一夜无眠,到了将近黎明时,才打了一个盹。等到再睁开眼时,天蓝如靛,已近晌子。

  群盗仍然在甲板、底舱来回穿梭,那看似千疮百孔的大船居然已修补得差不多了,连断裂的主桅也重新换过,风帆鼓舞,旗帜猎猎。

  胡三书见他醒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艉舱,毕恭毕敬地道:“启禀帝尊,船舰已整修无碍,可以起航了。小人清点人数,死伤一百六十多人,还剩下两百一十八人,足以换作三批轮休,日夜不息地全速前行,最快八九日就可抵达临安。船上存储的食物也足够撑到那时了。三十六尊火炮震坏了两尊,还剩三十四尊可用,霹雳火球余存两百二十一枚,如若不够,途经‘烽火岛’时,可以再装上一些……”

  见他两眼血丝,满脸倦容,说起来话却仍是头头是道,条缕分明,许宣暗起了几分嘉许之意,但想到自己沦落至此,竟和这烧杀掳掠的海贼谋划着如何攻打京师,不由一阵羞愧鄙憎。

  然而再一想父母的惨死顿时又怒火冲顶,心道:“这些年,临安城里受‘仁济堂’恩惠的百姓何止千数,爹妈被凌迟处死时,那些围观的百姓又何尝有半点怜悯?他们既无慈悲之心,我又何必要顾他们死活?”越想越是愤激,当下喝令群盗即刻放了船上的女子,全速航行。

  众海盗不敢忤逆,忙遵其嘱咐,将那十几个侥幸存活的女子穿上衣服,连同那七个又瞎又聋的乐伎,一起送到两艘小船上,又丢了些食物与御寒的裘皮,让她们自生自灭。

  那些女子大多是女真与高丽人,死里逃生,自是惊喜而泣,千恩万谢。大船开出老远,仍能看见她们跪拜在小船上,不住地磕头号哭。惟有那七个乐伎不知发生了何事,伸手摸索着船沿,满脸茫然。

  “天鹅寨”距离大海果然只有二十余里,过了小半时辰,前方河面越来越宽,已可见浩瀚汪洋。此时已近十月,船行海上,风帆猎猎鼓舞,行进如飞。群盗有如鱼归大海,鸟回长空,欢呼不绝。

  天海苍茫,看不见一个岛屿。除了他们,就只有翻涌不息的白云,与偶尔掠过的飞鸟。

  在这辽阔无边的汪洋里,时间显得尤为漫长。许宣坐在艉舱上,听着风帆鼓舞,海浪轰鸣,听着群盗的啸喊与歌声,满腔怒火,归心似箭,每一瞬、每一刻,都如此焦灼难耐。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落日熔金,遍海如镀,狂风越来越冷。他枯坐了一日,也有些抵受不住,当下随着胡三书来到收拾干净的安羽臣的舱室歇息。

  屋内极为宽敞奢华,浑然不像在逼仄的海船里。桌上摆了四盘冷碟,八碗热菜,味道竟然丝毫不输临安的酒馆大厨。奈何他毫无胃口,只吃了半碗烤熟的兽肉与米饭,剩下的全都交给海东青了。

  睡到半夜醒来,月光如乳,淌了半床,他恍恍惚惚想不起身在何地,似又回到了临安的家里。忽然一阵大浪掀来,船身剧晃,海冬青尖啼着落在他的臂上,他才浑身冷汗沁出,想起了所有事情。

  心口顿时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呼吸不得。他们死了!他们死了!如今这世上真的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他猛地坐起身,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憋闷了整整一日的悲伤终于如山洪爆发,泪水滂沱涌出,模糊了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剧震,海东青尖啼冲起,他身子一晃,险些从床上摔了下来。舱外号角大作,惊呼四起,隐约只听胡三书叫道:“转舵正坤位,准备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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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六章 海战



  轰隆连震,船身剧晃。透过舷窗朝外望去,只见侧后方漆黑的海面上,红光迭闪,一艘战舰正朝他们接连开炮,急速逼近。

  许宣抓起木棍,撑着身踉踉跄跄出了船舱。人影纷乱,到处都是嘈杂的呐喊声。接着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天海尽红,鲸波起伏,右舷、甲板已被炮火击中,几个海盗惨叫着翻身坠落。

  混乱中,只听胡三书又高又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大家稳住转舵,升旗,等我指令再放箭开炮”甲板上下脚步声密集响起,呼应连声,船头稳稳地掉了过来。

  那面纹着狼雕的旗帜高高升至杆顶,随着风帆一起猎猎招展。船身两侧伸出数十根巨桨,在底舱齿轮的绞动下,整齐划一地翻舞如飞,朝着那艘战舰破浪疾行。

  “轰”“轰”甲板上红光四起,又有几处船舷、舱楼被炸毁,火焰窜舞。群盗号角长吹,呐喊如雷,不管对方炮火如何猛烈,始终箭在弦,炮在膛,坚守阵地,各就各位。

  许宣原以为这些海盗只是些凶残狠辣的乌合之众,想不到令行禁止,纪律竟然如此严明;尤其那看似佞滑的胡三书,居然也能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让他不由起了几丝敬佩之心。

  狂风凛冽,两船相距越来越近了,那艘战舰转舵横在前方,左舷下沿红光吞吐,炮火不断地撞落在狼雕号两侧的波涛里,艏舱、前桅被炮火击中,几人惨叫着摔了下来,立时有人顶上,战歌越转激昂。

  海面忽红忽暗,遥遥望去,对方也是艘三桅巨舰,船身比“狼雕号”更为阔长,略一数去,每侧至少有二十五门火炮,射程极远。旗帜上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许宣怒火上冲,隐隐又有些奇怪。大宋造船技术天下无双,船坚炮利,远胜各国,但却极少远航作战。这艘战舰如此庞大,当属水师主舰,为何竟会驶到高丽以北的遥远海域?难道真是为了追击这满船海盗?

  念头未已,那艘宋船突然停止了炮轰,调转方向,朝着东北方全速航行。许宣一怔,不知它为何不战而退。群盗也一片哗然,高声叱骂不已。

  胡三书领着数人,从顶舱疾奔而下,躬身行礼,道:“启禀帝尊,敌舰未战即退,恐是诱兵之计,是否需要追击?”

  许宣凝神远眺,前方海面漆黑,未见有其他船舰,念头飞闪,道:“追上它,别将船击沉了,想办法登上船去。(wwW.sUiMeNG.Com)人可以杀死,但他们的衣甲、旗帜全都得剥下来,好好留着。”

  胡三书登即醒悟,露出满脸惊佩陶醉的表情,拊掌叹息道:“妙,妙,真他奶……他祖母的妙不可言等咱们开着这艘赵宋的战舰,扮作狗官兵,大摇大摆地闯进钱塘江,试问临安内外,又有谁能挡得住我火炮轰击?帝尊随机应变,真真神鬼莫测,小人就算活上八辈子也望尘莫及”

  旁边几人恍然大悟,急忙也跟着谀词如潮,赞叹不已。当下纷纷领命而去,乘风破浪,全速追击。

  那艘宋船忽左忽右,航速极快。群盗一心在“魔帝”面前好好表现,齐心协力地绞动轮桨,奋勇争先。如此一前一后,追逐了小半时辰,两船相距只有十几丈之遥了。

  忽听“轰轰”连震,右前方海面忽然闪起几轮红光,忽明忽暗。众人心中俱是一凛,难道那宋船真是诱敌之计,将他们引入埋伏?

  主桅瞭望台上的探子挥舞旗帜,示意前方正在激战。

  许宣接过胡三书递来的千里镜,果见数里外,两艘战舰正一左一右,夹着一艘大船猛烈开火。在两面火炮的狂轰滥炸下,那艘大船早已千疮百孔,火焰熊熊,正徐徐地朝下沉去。

  奇怪的是,那艘被炮击下沉的船舰,竟是一艘挂着高丽旗帜的商船;而那两艘开火的战船,则同样悬着大宋的旗帜。宋朝与高丽素来友好,为何竟派遣三艘战舰,不远万里来追击高丽的商船?

  思忖间,前方那艘宋船上忽然响起激越的号角,徐徐转过头来。另外那两艘战舰也随之停止炮击,转向朝他们全速驶近。

  群盗哄然大哗,这三艘战舰火力都极为强猛,船身之高阔坚固,丝毫不在“狼雕号”下。一旦陷入它们的夹围,必成劫灰胡三书等人脸色齐变,纷纷转头朝许宣望来。

  许宣心中亦闪过森寒惧意,但想到父母,怒火顿时又冲上头顶,猛地一拍栏杆,纵声喝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今日我们若后退半步,天下人就会嘲笑我们是丧家之犬,被如狼似虎的大宋官兵追得东逃西躲,惶惶不可终日你们是想做缩头乌龟,苟且偷生呢,还是和这帮狗官兵拼个鱼死网破,告诉天下人谁才是海上的霸主?”

  群盗听得热血如沸,纷纷高声怒吼,誓与大宋水师拼死一战。

  当是时,那艘战舰已经横过身来,右舷炮火吞吐,轰鸣如雷,炸得四周惊涛怒涌。“狼雕号”船身剧震,碎板纷飞,前桅、艏舱再度接连受创,帆布“呼啦啦”地卷起簇簇火焰。

  胡三书仰头呜呜吹角,厉声喝道:“全速前进,船头开炮,撞沉他们”火光映照着他于瘦的脸,眉头紧皱,坚毅果决,毫无方才那谄倭刁滑的神色。群盗战鼓齐擂,号角冲天,在他的令旗指挥下,全速朝那艘宋船冲去。

  许宣一怔,对这厮更起了几分敬意。此时两船相距仅有十丈,按照常规海战,乃是侧身对列,交互开炮猛轰。但此时以一敌三,就算炮火能压过对方,也不能将自己陷在此处,等着另外两艘战舰包围夹攻。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奇制胜,速战速决。

  “狼雕号”速度极快,那艘宋船交错着发过两轮火炮,还不及冷却炮膛,便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其右舷。宋船上响起一片惊哗,急忙转舵避让。

  群盗齐声啸吼,“轰轰”连声,艏舱的两门大炮精准地轰中宋船的舵楼,火焰冲天,十几人惨叫着坠入水中。接着“嘭”地一声巨响,船身剧震,“狼雕号”的船头已如巨斧般劈入宋船的侧舱。

  “狼雕号”久经海战,尖狭的船头包裹着坚硬锐利的铁刃,这一记猛撞,势如破竹,瞬间便将对方侧舱豁出一个宽近三丈,深达两丈的裂口,死死地嵌在那粉碎的龙骨与底舱间。

  群盗怒吼着冲上艏舱,攀上桅杆,火箭纵横乱舞,接连不断地朝对方船上射去。宋兵惨呼不绝,或被瞬间贯穿,钉死在甲板上,或浑身着火,不顾一切地跳落海里。

  宋船侧舱裂口极大,直达船底,海水汹涌倒灌而入,顷刻间,底舱便被淹没了大半。“格拉啦”一阵脆响,偌大的船身猛然朝右翻倾,也将深嵌其中的“狼雕号”船头硬生生往下压了丈许。

  众人齐声惊呼,险些从舷沿翻落。许宣大凛,船头被对方侧舱紧紧卡住了,若不尽快挣脱,势必一同掀翻。

  胡三书喝道:“轮桨逆转,调转所有炮头,开炮”底舱两侧的数十尊大炮斜斜地调转炮口,轰鸣狂震,火光喷吐,对着宋船猛烈轰击,顿时将那翻倾的船身打得朝后掀了起来。几在同时,轮桨倒旋,翻转如飞,拉动着船身,一点一点地退了出来。

  宋船上烈焰狂舞,悲呼连连,也不知有多少人被生生炸死,又有多少人剧痛难忍,发狂似的跃入水中。接着“轰隆隆”一阵巨响,整艘船断成了几截,朝下缓缓沉落。

  许宣心下一阵恻然,连日来的悲怒、仇恨登时被冲淡了不少,但数耳倾听,忽然又是一震,那些“宋兵”发出的惨叫、呼号竟然全是女真话语

  胡三书等人显然也听出来了,面面相觑,惊愕无已。难道这艘“大宋战舰”竟是金国鞑子伪装的?

  不等细想,右方炮火轰鸣,惊涛炸舞,另外两艘战舰已经一前一后地追来了,遥遥分抄夹围。群盗齐声呐喊,摇动轮桨,掉头朝东南方全速航行。

  那两艘战舰来势汹汹,速度极快,过不片刻,便只距离他们二十来丈远了。“嘭嘭”连声,后方那艘船上接连抛出一块块火石,呼啸乱舞,此起彼落地撞击在“狼雕号”的艉舱与舵楼上,碎木炸裂。

  群盗大凛,对方如附骨之蛆,甩之不脱,再这么下去,舵楼必受重创;但此时若调转船身,与后方的战舰开炮对轰,另外那艘敌舰必然从侧前方雷霆夹击。首尾两端,进退两难。

  许宣仰起头,望着那盘旋尖啼的数百狼雕,心中一动,问道:“三书,你们能用号角驾驭狼雕么?”见他点头,登时精神大振,正欲面授机宜,忽然听见右前方海面上传来叫声:“救命救命”

  转头望去,几艘残破的小船随波剧荡,正朝他们飘卷而来。船上或伏或卧,载了十几人,浑身血污,满脸惊惶,显然是从先前那艘被轰沉的高丽商船上逃出的幸存者。

  许宣脑中“嗡”地一响,难以置信地盯着其中的一个女子,失声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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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还魂


  炮火轰鸣,鲸波起伏。那女坐在船头,紫衣鼓舞,新月般的双眸正亮晶晶地凝视着他,脸容被明暗变幻的红光映照得阴晴不定,赫然竟是王允真

  她明明已被剜去心脏,香消玉殒,又怎会死而复生,出现在蓬山之外的高丽商船上?正自惊疑,又是一块火石呼啸着撞入海面,“嘭”小船剧晃,她惊叫一声,陡然翻落汹涌的波涛。

  许宣大凛,喝道:“快救他们上来”抓起缆绳,腾空高高地跃了出去。“哗”惊涛迭涌,冰冷彻骨,海里黑漆漆得什么也瞧不清。

  他连呛了几口咸涩的海水,四下环顾,顺着海东青的尖啼声,瞥见她被巨浪掀到了十几丈外。

  当下在浮沉的船板上奋力一拍,**地冲天跃起,几个起落,终于游到她身边。

  王允真却似毫无惊恐之色,格格大笑,见他拦腰将自己抱住,俏脸一沉,甩手朝他脸上打来,喝道:“放肆本公主金枝玉之身,岂是你这小海盗的脏手所能碰的?”

  她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许宣脸颊**辣地肿了起来,又惊又恼。她的脸容、声音与王允真一模一样,脾气却判若两人,就连大宋官话也突然顺溜了许多。难道只是个与王允真颇为相似的女?

  当下勒紧她的腰,不顾她挣扎叱骂,将她衣襟猛地往下一拉,肩头赫然也有个殷红的梅花胎记。又抓起她的右脚,脱下鞋袜,脚踝上果然也有一个紫色的疤痕,当是王允真无疑。

  王允真又是一掌朝许宣脸上打来,这回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浑身酸麻,怒道:“臭小,你还想不想活了?等我禀报父王,看不将你满门抄斩”脸红如霞,骂不绝口,声音依旧清婉悦耳,却凶巴巴的毫无从前的温柔羞涩。

  许宣越听越觉惊异,她死而复生,记忆或受重创,认不出自己便也罢了,但动辄自称公主,说起大宋官话流利如玉珠落盘,时不时还夹杂着口音极为标准的女真话……真真诡异之极

  此时后方那艘战舰已追至十七丈外,火光霞染,轰鸣狂震。群盗一边调转船头,猛烈开炮还击,一边朝浮沉在波涛里的众人抛下缆绳。(wWw。SUiMenG。com)

  当下一手抱住她的纤腰,一手抓紧绳,奋力腾空冲起,湿漉漉地翻上了甲板。群盗连忙涌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他们用毛裘裹好。王允真毫不领情,又是一阵挣扎叱骂,拳打脚踢。

  甲板上“嗵嗵”连声,又有八个落海的商人被绳索拉了上来,个个冻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其一个满脸虬髯的男浑身血迹,受伤颇重,已限于半昏迷状态,嘴唇翕动,也不知在喃喃地低吟着什么。

  这些人穿着虽像高丽商人,形容举止却颇为不同,尤其间那位身形魁梧的锦衣男,狮鼻方脸,沉静带着种不怒自威的神态。另外几人趔趄起身,正欲朝王允真奔去,被他使了个眼色,又纷纷坐了下来。

  忽听“轰”地一声剧震,左侧舷舱已被前方追来的另一艘战舰轰了个正着,火光冲涌。王允真惊叫一声,不自觉地朝许宣怀里钻来。

  许宣无暇理会,转头对胡三书大声道:“快将霹雳火球系在狼雕的脚爪上……”话刚出口,胡三书便已幡然醒悟,连称妙计,急忙吹角将盘旋上空的狼雕引到甲板上,挑了数十只最为强健凶暴的,令众人搬来几十个霹雳火球,加长引绳,系在它们脚上。

  而后仰头吹角,驭使着这些狼雕冲天飞起,等到它们绕了个大圈,飞到对面那艘战舰的后方时,角声突然一变,汹汹激越。鸟群登时尖啸俯冲,发狂似的撞向敌舰。

  “轰轰”连声,火球迭爆,有的在半空便已炸将开来,狼雕有如一只只烈火凤凰,坠落在帆上、舱上,窜起熊熊大火;有的正好撞击船舱后轰然炸响,形成狂猛无比的破坏力,惨叫迭起。

  群盗大喜过望,一边加紧炮火猛轰,一边故技重施,又挑了几十只狼雕,系上霹雳火球,朝敌船撞击。

  对方这回也学得乖了,不等狼雕靠近,立即冲天放箭,射落了大半,只有十余只撞入船上,爆起层叠火光。那艘战舰虽然高阔坚固,也捱不得这般连番猛轰,舵楼、艉舱被炸塌大半,开始逐渐朝下沉落。

  群盗齐声欢呼,胡三书喝道:“转舵正巽位,全速前进,准备迎敌”船身徐徐转向,轮桨齐飞,朝另外那艘急速迫近的战舰冲去。

  众人接连击沉了两艘敌舰,士气高涨,鼓号喧天。然而经此连番激战,霹雳火炮已所剩无几了,对方弹药却似极为充足,红光吞吐,密集地撞落在“狼雕号”与周围海面上,火焰高窜。

  胡三书尖声吼叫道:“弟兄们听好了将所有炮弹堆到左舷,等距离丈以内时,再开炮猛轰操他祖母的,今天就算沉到海底,也要拉下这帮龟孙陪葬”众人轰然应诺,风帆猎猎,迎着那狂猛的炮火朝东全速前进。

  大风刮来,到处都是烈火焦灼的气息,许宣浑身血液也似被点燃了,心一动,脱口道:“三书,船舱里有多少酒?”

  胡三书只道他要狂歌痛饮,拼死杀敌,笑道:“帝尊要喝多少,便有多……”眼睛一亮,已明其意,大喜道:“妙计,妙计帝尊真乃天人也”这回语出真心,倒不全是谄倭逢迎了。

  当下群盗从底舱推出三十余桶烈酒,放在几张渔网上,又将渔网边沿系在众狼雕脚爪上,汹汹吹角,御使着鸟群朝北边飞去。

  鸟群兜着那几大网的酒桶,低低地贴着海面飞行,黑夜极难看清。等到那艘敌舰察觉时,它们早已从后方冲天拔起,尖啸着陆续撞落。木桶接连炸裂,酒水洒得甲板上、舱楼上、桅帆上……到处都是。

  群盗弯弓搭箭,等的就是此刻。胡三书一声令下,顿时火矢齐发,在夜空划过数以百计缤纷艳丽的红线,接连不断地冲入敌舰,激起重重火光。

  “轰”那艘战舰的底舱突然炸涌起炽红的光焰,接着轰隆连爆,碎木乱舞,连桅杆和艉舱也被炸得掀飞上天了。遥遥望去,似有许多人影争相跃落海,惨呼声隐约可辨。

  群盗振臂欢呼,想不到一炮未发,仅凭着三十桶烈酒和几百枝箭矢,就将敌方樯橹烧得灰飞烟灭

  在今夜之前,他们对许宣这断腿的“魔帝”原还暗怀鬼胎,恐惧多过敬佩,然而经此一战,无不心服口服,崇慕得五体投地。一时间,甲板上下欢腾如沸,纷纷随着胡三书齐声高歌:“神门有天帝,四海无可敌。五雷镇州,阴阳化一……”

  那些高丽商人也面面相觑,难掩惊佩之色,唯独王允真冷笑一声,道:“什么神门天帝,四海无敌,你们是想造反么?大金……”

  那魁伟男急忙抢身捂住他的嘴,朝许宣歉然一笑,道:“这位兄台,舍妹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实是抱歉之至在下姓武,单名一个禄字,前往北海收购熊皮,途经此地,被这几艘宋船劫掠轰击,亏得兄台相救,得以周全性命,大恩大德,感铭在心”

  许宣越发起疑,无意再和他们兜圈,抓住王允真的手腕,哈哈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位姑娘和我交情甚深,还曾送过我一支笛,我岂有认不得之理?她的确有位兄长,贵为举族之尊,可惜不是你嘿嘿,当日她被人剜出了心脏,死得好惨,如今居然死而复生,却不知是否她母亲舍身相护之功

  他每说一句,那几个高丽商人的神情便是一变,听得‘死而复生,,更是脸色煞白,猛地拔刀跃身,团团将他围住。

  群盗大怒,纷纷喝道:“操他祖母的,救上一窝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来啦”潮水般涌上前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魁梧男忙喝住众商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许宣,瞥见他塞在腰带上的翡翠玉笛,“啊”地低呼一声,又是狂喜又是骇异,颤声道:“阁下……这支翡翠玉笛真是公主从前送给阁下的?”

  公主?许宣大奇,难道这些人误将王允真认作了“公主”?但王允真的同胞姐妹乃是李秋晴,若无意外,眼下当在茅山朱洞元门下,又怎会与“公主”搭上关系?口却笑道:“是又如何?”

  那魁梧男神色古怪地望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女真话。

  许宣心一凛,敢情这些人竟是金国鞑他与女真猎户相处了半个多月,已能听懂他们大半话语,并说些日常的简单对话。此人说得极为激动急促,似是在问他是否从小就瘸了双腿,难以行走;此番回来,是否是想见父母一面

  他越听越奇怪,汗毛直竖,当下也用生硬的女真话问他如何知道?

  那男脸色涨红,悲喜交迭,忽然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葛王完颜乌禄,拜见谙版勃极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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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战龙


  许宣正欲回答,船身突然又是猛地一震,天摇地晃,甲板上响起一片惊呼惨叫。

  船身似是撞在了暗礁坚岩上,朝左倾斜得极为厉害,公主猝不及防,尖叫着摔出舱外,撞在栏杆上,翻身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宣闪电似的冲跃而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反手抓住上方栏杆,凌空悬吊在艉舱外。狂风鼓荡,天旋地转,右手紧握着公主,下方则是惊涛喷涌的大海,触目惊心。

  “太、公主小心”完颜乌禄沿着斜陡的地板疾滑而下,不顾一切地抓住许宣的手臂,双脚抵住栏杆,待要往上拔夺,双眸突然闪过惊骇之色,张口结舌地瞪着前方。

  “嗷——呜——”彼处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般的狂吼,震耳欲聋。许宣转眸望去,只见漆黑的海面掀炸如沸,腾空冲起一条巨大的青碧怪物,张牙舞爪,绿鳞闪耀。

  青龙

  他心陡然一沉,这孽畜果然也从蓬山逃出来了

  满船喧哗声,青龙夭矫翻飞,狂吼着一头撞入海,那条巨尾在空划过夺目的弧线,重重地砸落在右舷几丈外的波涛里。“轰”地一声狂震,巨浪如倾,“狼雕号”登时被颠得凌空掀起。

  众人惊叫不绝,沿着斜陡的甲板急速滚落,接二连三地撞在左舷上,翻落海。有些眼疾手快的,死死扣住舱板的缝隙,有的则一把抓住垂在舷外的绳索,狂呼着回旋摇荡。

  许宣呼吸如堵,也被甩得几欲脱手飞出。狂风怒号,公主尖声大叫,衣裳鼓舞,手腕从他右拳一点点地朝下滑落。他大喝一声,奋起神力,猛地将公主朝上拽飞起数尺高,拦腰抱住。

  公主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双腿如八爪鱼般盘住他的腰腿,骇得俏脸惨白,闭着眼不敢睁开,尖叫不绝,震得他耳膜都快破了。

  “嘭”船身撞落在波涛里,左摇右摆,众人大叫着从左舷向右侧滑落。许宣趁势松开左手,抱着公主冲落到艉舱的第三层。

  混乱,只听胡三书喝道:“操他祖母的,都给我回底舱,用霹雳炮轰死这孽畜”这些海盗尽是亡命之徒,想到还有火炮可以对付巨龙,顿时精神大振,连滚带爬地朝底舱奔去。

  就在这时,舵楼上又爆起一片惊哗,鲸涛狂喷,青龙咆哮着冲天拔起,高高地悬在众人上空,突然陀螺似的翻旋飞转,朝左边海面狠狠砸落。

  有人眼尖,骇然叫道:“快看龙头上有个人”众人仰头齐望,果见一个淡青色的人影骑乘在那巨龙的犄角上,东倒西歪,差点儿被掀飞出去。敢情这孽畜发狂似的上冲下撞,就是为了将他抛开。

  许宣心念疾闪,难道是他?来不及细辨,船身又被掀得朝右飞起。当下抓起缆绳,将腰身牢牢绑在栏杆上。任凭鲸波剧荡,震得体内翻江倒海,气血翻腾,始终抱紧公主,贴伏在舱板上。

  惊涛迭涌,怒浪排空,青龙一次又一次地撞入海里,时左时右,将“狼雕号”推得飞旋摇摆,几次险些翻覆,不断有人惨叫着坠落海里。

  当青龙飓风似的摇曳乱舞,竖直朝下猛冲时,骑乘在龙角上的青衣人终于抵受不住,被甩得飞出数十丈远,“砰”地撞在“狼雕号”的桅杆上,又重重砸落甲板。

  那人翻身急滚,旋即又腾空跃起,踏着艉舱的墙壁朝顶上冲来。许宣一震,忍不住哈哈笑道:“果然是你”被摇曳的灯光所照,那人青衣鼓舞,气宇轩昂,赫然正是王重阳

  他听见许宣声音,微微一愣,转头瞥见他怀里的公主,更是脸色涨红,失声道:“妹”震愕激动,脚下险些踏空。

  话音方落,胡三书喝道:“开炮”右舷登时炮火轰鸣,船身剧震,一道道红光激啸着破空飞舞,齐齐撞击在那夭矫飞腾的青龙身上,怒爆起重重火浪

  若是寻常凶兽,被这十几发霹雳火炮击,就算不粉身碎骨,也早已焦如炭糜了,但这孽畜乃是青龙元神附体王卿后,魔化而成的怪兽,不但鳞甲坚厚,连被剜去的逆鳞、刺瞎的双眼也全都恢复如初,凶暴无比。虽然吃痛狂吼,浑身上下却并无损伤。

  群盗大骇,胡三书叫道:“转舵,左舷炮弹上膛。放箭”船身徐徐调转,火箭乱舞,接连不断射向青龙,被它咆哮着飞旋怒扫,顿时烟花般漫天反射

  公主从未见过这等壮丽奇景,恐惧之心竟被好奇压过了,双眸亮晶晶地望着那缤纷绚丽的夜穹,格格大笑,拍手连赞好看。许宣心却是大凛,青龙凶顽狂暴,被这般激怒,“狼雕号”只怕保不住了

  王重阳却视若不见,只怔怔地凝视着公主,热泪盈眶,颤声道:“妹,妹,真的是你你……你又活过来啦”

  他与王允真兄妹情深,自小就对她极为疼爱。她惨遭剜心而死后,王重阳悲痛欲绝,怒不可抑,后来虽知她并非自己亲生胞妹,痛苦却毫无消减。此时见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激动得直欲炸将开来。

  公主见他左一声“妹”,右一声“妹”,心下厌恼,脸色一沉,喝道:“呆头鹅,谁是你妹了?我是金枝玉的大金公主,你一破破烂烂的南朝乞丐,也敢来腆着脸攀亲,活得不耐烦了么?”

  王重阳一怔,不明白她为何判若两人,见她凶霸霸地喝斥自己,颇有些神似小青生气的模样,心又如打翻了五味瓶,涌起一种异样的滋味。

  不等再问,狂风呼啸,青龙又已怒吼着飞旋冲来了。众人大骇,胡三书顾不得尚未转舵到位,迭声叫道:“开炮,放箭”炮火轰鸣如雷,大半落空,只有少数几发和火矢一起撞在了青龙身上。

  青龙血红的双眼凶光毕露,狂吼着往后弓起身,浑身鳞甲全都泛起赤艳的红光,“呼”一大团烈焰突然从巨口喷涌而出,轰然猛撞在甲板与艏舱上。

  桅杆、风帆、舱楼…顷刻陷入一片火海,十几个海盗当即被烧成火人,或惨叫着遍地打滚,或不顾一切地跳入海。

  许宣大凛,如果自己双腿完好,又有“紫青双剑”在身,或许还能和王重阳并肩而战,拼死与这孽畜斗上一回。然而此刻自身难保,大仇未报,他可不想白白葬身于这冰冷的异国汪洋

  目光瞥处,见左舷下方悬着几艘小船,当下解开腰上的缆绳,贴着公主耳朵道:“要想活命,就紧紧抱住我,千万不要撒手”

  公主被他热气呵在耳梢,浑身酥软,双臂、双腿又如八爪鱼般勾住他的脖颈与腰身,柔声道:“小瘸,你若是我的济安哥哥,这般占妹妹的便宜,也不怕父皇生气么?”

  许宣没空与她啰嗦,左手一拍,腾空翻起,正欲朝左舷外掠去,右前方飓风呼卷,头顶忽然又炸响青龙雷鸣般的暴吼。

  那孽畜巨尾飞旋,“轰”地一声,将前桅、主桅尽皆撞断,狂飙似的继续朝着艉舱横扫而来。相距尚有十丈,舱楼的木壁已“格啦啦”地竞相裂开,栏杆更是寸寸迸断,迎风炸散。

  许宣呼吸一窒,被迎面而来的气浪撞得硬生生凌空后翻。王重阳如梦初醒,叫道:“小心”腾空跃起,一掌将上方断折砸落的主桅震飞,抓住许宣的衣领,变向急速俯冲。

  “轰啷”几在同时,上方碎木横飞,偌大的艉舱竟被青龙瞬间撞断了半截,鳞光闪闪的巨尾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顶呼啸卷过。

  许宣冷汗涔涔,暗呼侥幸。公主搂着他的脖尖声惊叫,继而又格格大笑。青龙听见笑声,越发狂怒,环绕着船舰飞扬卷舞,巨尾接连不断地朝他们斜劈横扫,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火焰狂舞。在这狂暴无比的太古凶兽面前,固若金汤的“狼雕号”简直不堪一击。

  底舱、舵楼全都熊熊烧了起来,众人夺门而出,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眼见多年心血付诸流水,大劫难逃,这些凶徒的恐惧反倒被怒火所取代了,纷纷怒吼着弯弓上射,做最后的拼死顽抗。

  许宣大声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全都给我到小船上去”翻身冲出船舷,不偏不倚地跃到悬在舷外的小船里。船身剧晃,王重阳也跟着冲落其。

  “狼雕号”两侧悬吊了八艘小船,作为海战偷袭与逃生时所用,每条船可容十几人。群盗一边冲天乱射,一边沿着绳索攀跃而下,完颜乌禄等金人也跟着胡三书跃到了另一艘小船。

  许宣正欲割断绳索,耳边又是一声惊天狂吼,震得他手指一颤,“龙牙刀”险些坠落海。

  公主抱紧他尖声大叫,青龙的巨头已冲到了他们头顶几丈之外,腥风狂卷,涎落如雨,血盆大口宛如无底深渊倒悬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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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章 追龙


  青龙的巨头已冲到了他们头顶,腥风狂卷,涎落如雨,血盆大口宛如无底深渊倒悬上方。

  就在众人齐声惊呼,以为许宣三人即将连人带船被那孽畜吞入腹时,青龙却突然停止了咆哮,张着巨口,愣愣地瞪着公主,一动不动。那双凶睛的狰狞、狂怒、仇恨、厌憎……渐渐消失了,变成了困惑而又古怪的神色,喉发出低沉的呜鸣,似是痛苦已极。

  众人又惊又骇,鸦雀无声,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公主更是俏脸涨红,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生怕稍有异动,又激怒了这怪物。

  许宣心一动,是了,这孽畜认出她是“王允真”来了

  王卿为求天下无敌,不惜吞下了青龙元神,不料反遭其反噬,魔化成了这凶暴无比的怪物。

  这厮一生奸狡自私,作恶多端,唯一后悔的,只怕就是误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允真了。此时望见“女儿”生龙活虎地呈现眼前,倍受触动,沉埋的本真神识登时压过了青龙凶魄。然而“它”毕竟已不再是从前的王卿,本真神识最多只能清醒片刻,很快又会变回残暴无情的巨龙……

  心念急转,正欲趁此天赐良机,全力猛攻其逆鳞,青龙突然纵声狂吼,“嘭”眼前一黑,登时被那强猛无比的炎风气浪重重掀撞在船沿,疼得百骸欲裂。还不等吸气,那孽畜又已弹出湿漉漉的巨舌,闪电似的卷住尖叫的公主,咆哮着腾空飞起。

  完颜乌禄失声大叫:“公主……”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巨响,那青龙的长尾狂飙似的劈入甲板,从底舱下沿飞扫而出。碎板飞炸,舵楼、艏舱“格拉啦”地朝两端一沉,偌大的战船竟被它硬生生撞断为两半

  众人大骇,慌不迭地割断缆绳,抓紧小船的舷沿,尖呼乱叫着坠落海里。唯有王重阳冲天飞掠,大喝着跃到了青龙背脊,急速朝它头顶冲去。

  许宣紧握缆绳,东摇西荡,随着那后半截船身倾斜下沉,眼见青龙已啸吼着朝北飞去,又惊又怒。

  这该死的孽畜他对那金国公主虽无甚好感,但好歹也是王允真的肉身,岂能让这它吞下肚去?再说,要想除灭赵宋狗皇帝,为父母报仇雪恨,最好的法莫过于假装济安太,若完颜乌禄和公主全都葬身于此,他先前的所有辛劳岂不全打了水漂?

  眼见十余只残存的狼雕在上空悲鸣盘旋,灵机一动,挥刀割下那条七丈长的缆绳,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腰腿上,又在绳索两端打了索圈,左手猛地一拍船沿,奋力破空跃起,将一头绳圈朝最近的那只狼雕抛去。(Www.suimeng.Com)

  他与狼群激斗时,便曾用绳圈套住雪狼的脖颈,如今故技重施,一下便将那狼雕的脚爪套了个正着。

  狼雕凶悍勇猛,力量奇大,被他拽得朝下一沉,惊啼着奋力振翅,竟将他硬生生朝上拔起两尺有余,摇摇晃晃地朝空飞去。

  他左手紧握着上方绷紧的绳索,右手抓起另外一端绳圈,飞旋着继续抛向右上方那只狼雕的脚爪。如此连抛了数次,终于又套住那只狼雕的爪,全身一紧,稳稳地被它们吊在半空,越飞越高。

  低头望去,漆黑的海面上白沫翻涌,“狼雕号”已沉入飞转的漩涡,完颜乌禄和那些幸存的海盗们乘着七艘小船,在汹涌起伏的波涛间跌宕。有人似乎瞧见他了,仰头挥手大叫,但几道大浪卷来,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与群盗相处了两日,同生共死,虽知这些人恶贯满盈,但想到他们就此葬身汪洋,心竟然有些刺痛难过。

  转头四顾,天海茫茫,也不知青龙去了何方。若不能尽快从它嘴里救出公主,自己的复仇大计可就被这孽畜彻底搅乱了

  正自恨怒心焦,海东青呀呀啼叫着飞到他胸前,衔住他的衣襟,奋力朝北拽扯。许宣心一动,摸了摸它的头颈,道:“鸟兄,你若知道那孽畜的去向,就给狼雕带带路罢”

  海东青似是听得懂他的言语,尖啼着振翅而起,猛烈地攻击着那两只狼雕,啄得它们嗷嗷痛啸,左摇右摆地朝北飞去。

  风浪越来越大,漆黑的波涛有如连绵不绝的山丘,汹涌起伏。那两只狼雕飞得时高时低,有时太过贴近海面,许宣不免被迎面扑来的巨浪拍,浑身尽湿。海东青立即怒啸着扑向双雕,扑翅猛啄,迫使它们重新朝上飞起。

  许宣折腾了这一夜,经历连番恶斗,早已困乏不堪,此时有海东青护航,心下稍定,迷迷糊糊地交眨了一阵眼皮,终于就这么忽上忽下地悬在风,沉沉睡着了。

  重新醒来时,晴空万里,太阳悬在上空,却浑无一丝暖意。双腿被海水沾湿处已结了一层薄冰,狂风刮舞,冻彻心骨。

  汪洋上浮冰跌宕,泛着点点金光。放眼望去,别说青龙了,连一座山、一朵云、一艘船……也瞧不见,只有他和狼雕的影投映在海面,孤独地闪动着,若隐若现。

  那两只狼雕飞行了许久,也已疲惫不堪,几次想要冲落在浮冰上,被海东青猛啄,又悲鸣着挣扎上冲。

  许宣不觉莞尔,大声道:“好啦,鸟兄,让他们歇会儿吧”海东青这才驱赶着它们变向俯冲,落在一块纵横约三四丈的浮冰上。

  海东青立在许宣右臂,昂首睥睨了一会儿,忽然闪电似的扑入前方海面,抓起一条银鳞闪闪的鱼,尖啼着冲落在许宣跟前。那条鱼足有两尺来长,活蹦乱跳,狼雕嗷嗷怪叫,想要上前抢食,被海东青乍起翎毛厉啸了几声,又吓得跳将开来。

  许宣想到这世上只剩下这只鸟儿如此顾护着自己,心一酸,笑道:“鸟兄,多谢啦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拔刀将那鱼剖切洗净,递给它一半,自己吃了剩下的一半。

  海东青又展翅盘旋,抓了几条大鱼。鱼肉膏腴甘甜,入口即化,许宣饥乏顿消,精神大振。待他们吃饱了,那两只狼雕方小心翼翼地探上前来,争相啄夺剩下的鱼肉。

  歇不片刻,海东青还振翅驱啄那两只狼雕,拉吊着许宣,继续朝北飞行。

  越往北飞,天气越冷,红日也仿佛一动不动似的悬在空。他虽裹着白虎皮裘,又有雄浑真运转气血,仍被那尖刀似的扑面狂风割得猎猎生疼。

  虽知追上青龙,也未必能救回公主,但“狼雕号”既已沉没,葛王等人也尽皆葬身海底,能证明自己就是“济安太”的就只剩下那刁蛮泼悍的公主了。事关复仇大计,希望再渺茫,也只有拼死一搏。

  如此飞飞停停,朝北穿掠了十几个时辰,太阳才渐渐移到了西边天际。眼见寒风愈冷,那两只狼雕亦已精疲力竭,许宣正欲驱鸟俯冲,寻找落脚休息之地,忽然瞥见前方一块悬浮的冰山上,盘坐着一个青衣人。

  王重阳

  他对这小虽然一直生不出什么好感,但在这荒寒孤寂的冰洋上撞见,却莫名地涌起他乡遇故交的激动与喜悦。再说,这愣头愣脑的小必是认定公主就是自己复活的妹妹,昨夜才不顾性命地追击青龙。若能得他相助,或许还有成功的一线希望。

  当下纵声长啸,驱使着狼雕冲落在冰山上。王重阳见了他,神色大变,起身便欲朝北飞掠。

  许宣一怔,笑道:“王圣使,你怎么知道我属猫?来来来,咱们久别重逢,就算你属老鼠,也当叙叙旧再走。”拽着绳索,抢身挡住他的去路。

  王重阳脸色涨红,摇了摇头,欲语还休,又是紧张又是窘迫,腹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色鬼王重阳,你既已立誓拜我为师,修习‘先天神功,,岂可违抗师命,放过这假冒伏羲、害我神族的无耻小贼?”赫然正是蛇圣女。

  许宣怒火上冲,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老淫妇王重阳,你既已立誓做蛇族圣使,奉迎‘女娲转世,,岂可违反族规,放过这贻祸蓬莱、害死你妹妹的失贞圣女?”

  他得知父母双亡后,满腹恨火,越发偏激。此时与蛇圣女再度相遇,将自己不能及时返回临安的怨怒全都迁怪到了她的身上。针锋相对,每字每句都尖酸恶毒无比,尤其那“老淫妇”三字更让蛇圣女勃然大怒,尖声厉喝道:“王重阳,快杀了这小”

  王重阳满脸尴尬为难之色,被她喝骂催促,苦笑道:“许官人,师命不可违,得罪了”狂风鼓卷,一掌朝他拍来。

  许宣一凛,半个多月不见,这小真气竟似又雄浑了不少,这一掌随意拍来,竟似海啸狂涛,势不可当当下奋起神力,大喝着双掌一齐拍出。

  “嘭”地一声剧震,他喉腥甜狂涌,双臂剧痛,登时翻身飞了出去,就连那两只狼雕也被扯得凌空乱转,断羽纷飞。

  王重阳吃了一惊,道:“许官人,你没事吧?”又听蛇圣女喝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杀了他?”只得拱了拱手,狂风暴雨似的继续朝他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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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双雄



  许宣修为本就远逊于王重阳,如今膝骨尽碎,更加难敌,当下一边凭借着强沛真气勉强抵挡,一边随着那两只狼雕趔趄飞退,断断续续地笑道:“王圣使,你双腿俱全,又有……又有老贱人想帮……两个打一个,杀了我这……我这残疾人,可真真英雄了得,不枉了……枉了圣使,之名”

  王重阳面上一红,也觉自己胜之不武,收回双掌,道:“许官人,圣女真元已散,只剩神识,倒也算不得两个打你一个。但你双腿不便,我确不该如此占你便宜。”指尖疾点,竟封了自己腿上的穴道,左掌在浮冰上一拍,翻身跃起,朝他继续猛攻。

  蛇圣女怒道:“臭小子,你和这小贼还讲什么公平道义?他有两只狼雕做翅膀,你有么?没了双腿,你如何走‘九宫步,?如何‘气循八极,,如何施展‘先天神功,?”

  她汹汹疾骂,王重阳却充耳不闻,仅凭着双掌,腾挪飞旋,将许宣逼得招架不迭。斗不数合,“砰砰”连声,许宣胸口、肩头又被掌风扫中,若非两只狼雕凌空拉扯,早已一头载入海中了。

  王重阳一击得手,立即收回双掌,等他稳住身形后,才重新进攻。饶是如此,仍迫得他左支右绌,狼狈万状。

  许宣越斗越是凛然,无论是道佛各派还是魔门,运导真气时,要么循行十二正经,要么绕走奇经八脉,而这小子的真却和当日的蛇圣女一样,无论逆行、顺行,全是忽阴忽阳的太极鱼线,每一掌劈出,气浪也如阴阳鱼线般变幻莫测,难挡之极。

  想起蛇圣女方才所说的“气循八极”,心中又是一动,难道“先天神功”也是按“天地八极”来转化真气?那么“先天神功”的“八极”与所传他的“八极”又有什么异同?

  按所说,“白虎皮图”上除了白虎神兽的封镇地图,还有伏羲、女娲所创的“先天神功”与“阴阳五雷**”。这两种神功虽然同源于“八卦”,却大相径庭。

  “八卦”分为“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

  所谓“先天八卦”,就是伏羲按照太古时代的天文地理所悟创出的宇宙玄机。(WwW.SuIMENG.coM)伏羲化羽后,“共工”康回撞断不周山,天崩地裂,女娲虽然用五色石补住了天漏,但天地之道却已发生了极大变化。女娲依照后来的天地八极的变化,重新调整了八卦的方位,是为“后天八卦”。

  “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虽然都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天地八极,但八极所处的位置却迥然两异。比如先天八卦是“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而后天八卦则成了“震东,兑西,离南,坎北,乾西北,坤西南,艮东北,巽东南”。

  换句话说,“先天神功”是按照上古“八极”的方位来转换真气,原本五行属金的“乾门”竟移到了属火的南方,原本五行属土的“坤门”移到了属水的北方,原本属火的“离门”则移到了属木的东方……五行混乱,与许宣所谙熟的“阴阳、五行、八卦”的所有规律完全相悖。

  越想越觉匪夷所思,蓦一咬牙,忖道:“罢了罢了管他‘先天神功,奥秘何在,我只管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凝神聚气,指诀变幻,接连几记“雷水解”、“风地观”,借助王重阳雄浑无比的气浪与身下淼淼汪洋,将沉潜的真气激爆到最大,剑呼啸纵横,势如巨浪排空,狂风怒卷。

  王重阳双眸一亮,忍不住脱口叫好,长袖碧光爆舞,也聚合成滚滚剑,汹汹反攻,不时亮出一条条刺眼的“”形炽光。

  “哧哧”连声,许宣应接不暇,衣裳顿时被划破几个裂口,若不是王重阳及时将剑朝外撤了几寸,已被切成数截了。一时间冷汗涔涔,又是惊怒又是沮丧,暗想:“许宣啊许宣,你若连这愣头愣脑的小子也斗不过,又如何妄言杀尽仇雠,为爹妈报仇?”

  斗志熊熊,残存的几丝畏怯全被怒火烧尽了。当下凝神冥念,使出十二分的精神,与他奋力激战。只听“嘭嘭”叠震,气浪狂舞,剑光焰大涨,竟然也迫得王重阳往后连退了数步。

  “阴阳五雷**”正是女娲基于“后天八卦”所创,讲究的是依照当下天地万物之法,五行相生,阴阳交感。在此基础上又做了改进,创出独一无二的“阴阳指”,可将真气在体内“八极”循环激生,再内外交感,依照“六十四卦象”变化出威力无穷的阴阳指剑。

  许宣使得滚瓜烂熟的虽然只有十几招剑式,但仗着深厚雄浑的真,以及对“天人交感、因势随形”的深刻理解,总能在极为危险的瞬间,应激对方之势与周遭环境,借力打力,遇强则强,爆发出狂猛无比的气浪。

  浮冰碎炸,惊涛喷涌,两人都只凭借着双手,穿花舞蝶似的在海面上翻飞回旋,越斗越快。

  气浪交撞,人影错分,渐渐的连影子也看不清了,只有一团团刺眼的橙黄光浪,和一道道忽隐忽现的“”形亮芒,在暮色里缤纷闪耀。

  若论修为,许宣与王重阳相去甚远,加上双腿俱残,五行属土,正好又被他木属真气所克,真要以死相拼,不出二十合只怕便已横死当场了。

  但王重阳宅心仁厚,不忍伤他性命;加之好武成痴,当日目睹许宣以“一阳指”连斗魔帝、妖后、蛇圣女与王文卿时,便已大开眼界,暗暗称奇,此时亲身激斗,更是被他那看似简单、却层叠不穷的即兴变化震得目眩神迷,惊佩不已,一心想要看个究竟,十成本领只用了不足三成。

  蛇圣女见他未尽全力,自是大为不满,不住地迭声怒喝。王重阳不敢公然忤逆,只好假意加强攻势,到了紧要关头,又每每手下留情,故意卖个破绽。

  许宣心知肚明,又是感激又是羞怒,反被激起更强的好胜之心,但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始终不能夺占上风。

  此时天色昏暗,海面已是漆黑一片,王重阳忽然跃开,道:“师尊已经睡着了,许兄,我们先歇会儿吧。”

  许宣一愣,这才想起已经好一会儿未曾听见蛇圣女的喝骂声了。激斗许久,早已精疲力竭,见他罢手不攻,再也支撑不住,登时仰面躺在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累得几欲虚脱。

  那两只狼雕也趔趄跌落在他身边,垂头丧气,连振动翅膀的力气也没有了。海东青又冲入海里,抓了几条鱼丢到他们身边。

  许宣狼吞虎咽吃了半条,忽听“咕噜噜”一阵异响,转头望去,却是由王重阳肚里发出来的,不觉莞尔,拣了条最肥大的抛入他怀里,笑道:“王圣使,你虽然神功盖世,但比起冰海抓鱼的本事,那可就远远及不上我这只海东青了。等你吃饱睡足了,咱们再重新比过。”

  王重阳脸上微微一红,道:“多谢许兄。”海东青振翅朝他尖啸了几声,昂首阔步,神情倨傲,似是对主人将食物分给敌人的行为颇不以为然。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又一齐笑了起来。

  他们在蓬莱山里虽已相处了两个月,彼此间却总有种无形的隔阂,难以亲近。今日激斗良久,似敌似友,惺惺相惜,又同处于这漆黑孤独的北海之上,反倒突然觉得熟稔了许多。

  王重阳道:“是了,许兄,你出蓬莱后,怎会遇见允真?她魂魄已散,又何以复活?”

  许宣正欲告诉他,复活的不是王允真,而是借王允真躯体“还魂”的金国公主,转念一想,此时若让他知道了真相,失望沮丧之下,或许就不愿随自己一道追击青龙,解救完颜瑶了。

  当下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出了蓬莱后,原想乘船回到临安,不想却误上了贼船。他将错就错,收伏群盗,往南航行的途中,又恰好从遭遇海难的商船里,救出了复活的王允真。至于她为何复活,还来不及多问,便撞见青龙了。

  王重阳信以为真,悲喜交织,摇头道:“都怨我当日离开结界时,未能守住‘蜃珠洞,,让那孽畜卷入气旋,一起离开了蓬莱,才有今日这番浩劫。唉,此难由我而起,自当由我而终。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屠了这条妖龙,救出允真。”

  许宣等的便是他这句话,抢道:“王圣使既有此心,那便再好不过虎毒不食子,那孽畜乃是王文卿吞噬了青龙魂魄魔化而成,它衔走王姑娘,未必就会将她吃下肚去。只要我们联起手来,及时追上那孽畜,或许还来得及将她救出。”

  王重阳精神大振,正欲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吼,嗡嗡如雷。狼雕惊啸振翅,两人大凛,转头望去,只见天海间陡然一白,波涛汹涌,似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正朝这里急速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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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同行


  云层电光闪烁,照得海面忽明忽暗。

  那怪物长相极为怪异,就像一个巨型蝙蝠,双翼平张,足有六丈来宽,身体扁平,长尾摇曳,贴着波涛急速飞翔,一双紫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闪耀,颇为可怖。

  许宣大奇,他曾见渔民抓捕过与此颇为相似的怪物“蝠鲼”卖给“仁济堂”作为药材,但蝠鲼的双翼最宽也不足三丈,更不可能贴着海面如此快速而长距地滑翔……难道这是许府食客们所说的“海中魔怪”龙鲼?

  定睛望去,更觉惊异,那怪物的背上赫然盘坐着数十个白衣人,个个高冠大袖,面敷白粉,分不清是男是女,手里提着白纸灯笼,灯笼上用朱笔写着“不夜”二字,遥遥望去,宛如一群无常鬼在巡海夜游,阴森诡异。

  怪物来势极快,转瞬就卷着狂风掠过他们身边,向北翩翩飞去。那些白衣人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拉长声音,忽高忽低地唱着首奇怪的歌,听来毛骨悚然。

  眼见那龙鲼幽灵般地消失在夜色里,两人松了口气。

  王重阳沉吟道:“许兄,你肯助我一臂之力,自是感激无已。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道:“只是在下吸纳了圣女元魄,又蒙她传授‘先天功”恩同再造。我已对着她立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诛青龙,追回白虎石图,除灭李师师、林灵素等神族敌人。如果师尊醒来后,命令我杀了你,在下只怕……只怕还得出手,万请许兄海涵。”

  “好啊,”许宣听出他弦外之音,必定还会手下留情,伸了个懒腰,卧倒在冰面上,笑道,“王兄,你原是女娲圣使,我原是伏羲转世,可如今你偏偏练成了伏羲的‘先天神功”而我却修成了女娲的‘阴阳五雷大法”成了非要决出生死的对头……唉,世间之事,阴差阳错,结果如何,难预料得很呐。”

  王重阳听到“女娲圣使”四字,脸上又是一烫,只好假装没有听见,咳嗽一声,道:“许兄,天色不早了,等你我养足精神,再一起去寻找那孽畜,救出允真。”闭上眼,盘坐调息,不再说话。

  许宣暗觉好笑,忖想:“这小子看起来聪俊过人,实则迂头愣脑瞻前顾后,就算当真生死相拼,也必能将他耍得团团乱转,不足为惧。”心下更宽。

  浮冰跌宕,寒风彻骨,他裹着厚厚的白虎皮裘,又有真霖护体,倒也不觉得太冷。当下一遍遍地运转真气,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之中,也仍依照着林灵素所授的“因时因地相生真气……”与青帝的“天人交感八极转圜……”运转经络内的真气。

  醒来时,四周昏黑依旧,唯有东边天海交接处涌动着一线赤艳的红光。许宣口渴难耐,抓了块浮冰,用真气融化成温水,捧着喝了。海东青呀呀尖啼,又捕了些鲜鱼给两人充饥。

  吃饱喝足,海东青又驱逐着那两只狼雕,悬吊着许宣,继续朝北飞翔。

  王重阳则时而御风飞掠,踏波踏行,紧随着他们身后。若是常人,在这极寒北海飞上小半时辰,就已精疲力竭了,但他真气深不可测,奔掠了两个时辰仍面不改色。

  许宣又是羡妒又是佩服,暗想:“难怪狂妄如林灵素,也将这小子捧得甚高。我若有他这等本事,又何惧大仇不报?”念及父母,登时心痛如绞,又想:“这小子天资虽高,心思却极为单纯,打败他固然不易,从但要想他口中套出‘先天神功’的奥秘,却未必是件难事。等我修成‘白虎皮图’的两大绝学,要想报仇,又复何难!”

  思绪飞转,正盘算着如何借着与他交手之机,刺探其秘,那蛇圣女的元神恰好又醒来了,厉声怒喝道:“王重阳,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么?快快将这小子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喂鱼!”

  许宣哈哈笑道:“老贱人,只怕你徒弟和我来来回回斗上几千合,总也杀不死我,看得你急怒攻心,先给活活气死了。”

  和王重阳使了个眼色,又一前一后地追斗起来。两人霖剑相交,光浪炸舞,所到之处,怒涛掀涌,海鸟惊飞,看似战得舍生忘死难分难解,实则却都各留了几分力,点到为止。

  若是蛇圣女神魄俱全,两人这番佯斗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但此时她残存在王重阳体内的神识不过十之一二,实在难以看清端倪。就算起了疑心,也只能怒叱乱骂,无可奈何。

  待到圣女重新昏睡后,两人又在浮冰上休憩了片刻,继续循着海东青的指引,追寻青龙。

  如此且战且歇,一路北行,又过了六日。海面的浮冰越来越多,昼短夜长,一天中能瞧见太阳的光景不足一个半时辰。夜里躺卧在浮冰上时,空中的星星已稀少得看不见了,只有一道道绚烂的极光流丽乱舞,变幻万端。

  蛇圣女残存的魂魄日渐微弱,时醒时睡,清醒的时间也如这北海的白昼,越来越短。

  若说两人起初的“激斗”还有几分装模做样,只是为了敷衍蛇圣女,到了后来,已是越斗越认真,越斗越入迷,纯粹成了惺惺相惜的切磋武技了。

  王重阳的修为虽然远胜许宣,却从许宣的“一阳指”与“阴阳五雷大法”里获益良多,颇有醍醐灌顶之感;而许宣更似进入了一个琳琅满目的宝藏,隐隐之中,仿佛想到了“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的神秘关联,却又千头万绪,难以言表。

  这一天,红日初升,蓝黑色的海面上漂满了晶莹闪光的浮冰。两人正一前一后地朝北飞掠,忽听西南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转头望去,风帆猎猎,五艘乌黑的三桅战船正朝此处驶来。

  海东青呀呀尖叫,啄击着那两只狼雕,迫使它们转向朝东边折行。正觉不妙,忽听王重阳喝道:“许兄小心!”“嗖”地破风激响,一支箭矢旋转着朝左侧那只狼雕射来。

  许宣一凛,猛地拽紧绳索,急速俯冲。岂料那支箭矢竟突然划了道诡异的弧形,变向急转,闪电似的穿入狼雕的背脊,登即毙命。

  回风箭!他心中陡沉,难道来者竟是那海陵王完颜迪古乃?念头未已,“咻咻”激响,又是两支箭矢交错飞旋着疾射而来。

  剩下那只狼雕惊啼着奋力振翅,他指尖连弹,气箭接连不绝地朝那两支箭矢冲去。那双箭却如长了眼睛一般,螺旋乱舞,瞬间便已冲到眼前。惊怒交迸,本能地一记“地水师”挥掌朝来箭拍去。

  “地水师”上卦为坤,坤为地;下卦为坎,坎为水。地下有水,数量无穷,水流所向,顺势而行。他身在连绵浮冰之上,下方是淼淼汪洋,正与此卦吻合。内外交感,真气顿时从“坤门”、“坎门”呼啸涌向右臂。

  “轰!”四周惊涛狂涌,浮冰冲天,登时将那两支箭矢撞得粉碎。他与王重阳切磋了六七日,“一阳指”运用得越发得心应手,这一掌轰出,威力之强猛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那几艘战船上响起一片喧哗,忽听有人用女真话叫道:“大家住手,济安太子!是太子殿下!”那声音颇为熟悉,似曾在哪里听过。

  凝神远眺,当先那艘战舰的艏舱上站着十几人,全是金国鞑子打扮。一个浓眉虬髯的魁梧男子满脸惊喜激动,朝着许宣遥遥挥手,赫然正是那夜救起的金国葛王完颜乌禄。

  许宣只道他早已葬身汪洋,想不到竟会于此重逢,心下大喜。这鞑子王爷既然活着,又带来了这么多金兵,就算找不到青龙,救不回那公主,也无碍他的复仇大计了!

  王重阳飘然落到他身边,皱眉道:“奇怪,许兄,你不是临安药商之子么?为何人这些人时而称你为‘帝尊”时而又称你为‘济安太子’?”他长居蓬莱,虽不知山外之事,但这些日子以来,从众人口中听来许多传言,拼凑在一起,也大致了解些来龙去脉。

  许宣一凛:“糟糕,这小子是个直肠子,若将我的底细抖搂出去,那就可前功尽弃了!”

  当下正色道:“王兄,既然被你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是金国的皇太子,小时被魔帝掳去,迫我父皇出兵攻灭宋室。我誓死不从,被他掳到了江南,又带至蓬莱,才有了这种种事由。若不是这些金人认出这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翡翠玉笛,我也已忘了自己的身世。”

  一边信口胡诌,一边念头飞转,盘算着一旦王重阳泄漏口风,当如何借众人之手将他杀了灭口。他对王重阳亦敌亦友,虽有惺惺相惜之意,但更多的却是羡妒之情。此前以为完颜乌禄等人已葬身汪洋,为了救出公主,证实自己“济安太子”的身份,才决计与王重阳联手屠龙。但此时情势已变,计划自然也就发生了变化。

  王重阳不知他已起歹念,信以为真,点头道: “原来如此!”想到他从小被魔头掳去,颠沛流离,不由更起了同情之心,道:“许兄,我听说‘入侯门深似海……”皇宫里人心最是险恶。你重返金廷,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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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兀术


  那五艘战舰风帆鼓舞,越驶越近。众金人争相拥到舷边,张头探脑地眺望着许宣,窃窃私语,显然都对这失踪多年的“济安太垩子”极为好奇。

  不等船身靠近,完颜乌禄便已从船上跃落冰洋,满脸喜悦地踏冰奔到许宣面前,纳头拜倒,道:“太垩子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诚我大金之幸!”

  许宣问他如何得救、又因何到了这里,才知那夜“狼雕号”被青龙撞沉后,幸存的百余人跃入小船,被风浪卷得四下离散。完颜乌禄倒也命大,在海上漂了一日一夜,居然遇见了金军巡海战船,将他救了起来。

  完颜乌禄压低声音,道:“太垩子殿下,据说那掳走公主的妖兽,就是上古时被女娲大神封镇在蓬莱的青龙。前些日子便已现身北海,搅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都元帅为降那妖龙,率兵亲征……”

  都元帅?许宣一怔,不待相问,却听主舰上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淡淡道:“乌禄,这就是你说的济安太垩子么?”听在耳畔,直如闷雷滚滚,震得他呼吸一窒,气血翻腾。

  抬头望去,艏舱上站着十几个华裘锦服的金国贵族,说话的乃是一个苍白瘦削的黑衣人,斜眉入鬓,双眸凌厉冷峻,个头不高,却似鹤立鸡群,让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中望见。左手斜握着一柄漆黑的龙角长弓,方才那威力奇猛的“回风箭”应当就是他发出来的。

  许宣与他目光交视,心中一凛,颈背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此人看似病恹恹的,却如渊停岳峙,挟着让人莫名窒息的威霸气势;那双眼睛更似能洞彻一切,让人无所遁形。

  船上登时安静了下来。完颜乌禄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道:“启禀都元帅,正是济安太垩子!他身上的这支翡翠玉笛,就是当年昏德公献给都元帅之物。都元帅献给陛下后,陛下赐给公主,公主又转赠给了太垩子……”

  许宣脑中嗡地一响,突然想起“金国都元帅”是谁了,敢情眼前这黑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国四太垩子金兀术!

  他从小敬慕岳少保,对金人恶行义愤填膺,最厌恨的人莫过于完颜兀术。这厮屠城掠地,搜山检海,几乎扫荡了整个中原,手上更不知沾染了多少大宋百姓的鲜血。说到“金兀术”三字,宋人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许宣听多少人说过这混世魔王,绘声绘色,直将他描摹成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妖类,想不到居然是个身高不过六尺的病痨鬼!在他心里,也不知多少次曾幻想过直捣黄龙、砍下金兀术脑袋的情景,此时见到这活生生的真人,反倒脑中空白,心跳如撞,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了。

  完颜兀术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不出任何表情,直到完颜乌禄说完了,才淡淡地道:“来人,将这冒充太垩子的逆贼绑起来!” 众人脸色齐变,完颜乌禄愕然道:“都元帅……” 完颜兀术冷冷道:“乌禄,大家都夸你聪睿冷静,怎么今日竟如此糊涂?汉人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济安太垩子失踪时不过五岁,身上带着这支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笛,如果他真活着,要么早就被人送回皇宫,换取荣华富贵;要么早被抢了玉笛,丢在林中自生自灭。又怎么可能携着玉笛,平平安安地长到这等年纪?”

  许宣又惊又怒,哈哈大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耐,竟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从戒备森严的御苑里将我这太垩子掳入深山,抛下悬崖。今日才知原来是你都元帅!”

  众人哄然大哗,完颜兀术却依旧如磐石岿然不动,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毛,道:“小贼,你胆子倒不小死到临头,还竟敢信口雌黄,反咬本王一口……”

  许宣一不做二不休,纵声笑道:“我胆子再大,又怎比得过你谋逆篡位,暗杀太垩子!嘿嘿,你擅权专断,结党营私,假意辅佐我父皇,杀尽了反对你的忠臣元老,犹嫌不足,还设计除灭父皇的所有子嗣,他日好将皇位禅让给你的儿子。是也不是?”

  他曾听府中食客说过,金国鞑子杀孽深重,招来报应,引得鞑子皇帝子嗣断绝;又曾听说,金兀术这些年权势熏天,封爵“越国王”官登太师、令三省事兼都元帅,成为凌越鞑子皇帝之上的真正统治者。位极人臣者,必遭种种怀疑、毁谤。拿这谋逆的罪名来砸他,必中要害。

  完颜兀术双眸果然闪过一丝愤怒之色,蓦地一拍船舷,沉声道:“放肆!给我拿下!”众人面面相觑,只怕许宣真是“济安太垩子”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许宣哈哈笑道:“怎么,让我说中了?兀术老贼,为了让你儿子登位,你可真是处心积虑。除掉我这太垩子,又杀了我妹妹完颜瑶,连其他宗室子弟你也不放过。今年端午,你先是安排你儿子率炮舰攻击金山寺,妄想刺杀赵宋狗皇帝,立下不世奇功。眼见不成,又让他随着王文卿寻找蓬莱,夺取‘女娲石图’。嘿嘿,你听王文卿蛊惑,以为儿子有他相助,就能降伏青龙,改变大金国运,成为天下人眼里的真龙天子,是也不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杀人如麻,终于报应到了你儿子身上!”

  他每说一句,众人神色随之一变,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惊哗如潮。完颜兀术身子微微一晃,喝道:“你……你说什么?”

  许宣知道已掐中了他的软肋,念头飞转,笑道:“你有眼无珠,所托非人,怪得谁来?王文卿狼子野心,觊觎‘炼天石图”早就吞了青龙的魂魄,变成那孽畜,将你儿子吃下肚去了!半年没消息,你想必也猜到了大概,所以此番才会兴师动众,亲征北海,来降拿青龙,是也不是?”

  金兀术的儿子的确被献作人祭,王文卿也确实化作了青龙,但此青龙非彼青龙,魔化后的王文卿更未曾将金国小王爷吞入肚里。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一则激使兀术自乱方寸,二则嫁祸给王文卿,即便他恢复神识,被金人找到,也跳进黄河洗不清。

  完颜兀术握弓的手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如紫,显然已狂怒到极点。不等他说话,身边的一个亲信已抢身拔刀,朝着众人厉声大喝:“都元帅命你们将这小贼拿下,你们聋了么?再不动手,杀无赦!”

  金兀术治军严厉,令出如山,众金兵不敢忤逆,纷纷大喝着跃下船,潮水般卷过跌宕的浮冰,朝许宣冲来。

  海东青呀呀怒啼,翎毛尽竖。王重阳挡在许宣身前,高声道:“各位,有话好好说。他是不是贵国太垩子,仔细问过便知,何须如此?”

  他运足真气,声如惊雷,震得众人眼前一黑,气血乱涌,一时间“叮当”连声,兵器接连掉地,有些人更失去平衡,径直摔入冰洋之中。

  众金兵大凛,正欲硬着头皮强行硬冲,船上又传来一个冲淡柔和的声音,嗡嗡直震,瞬间盖过了王重阳的“狮子吼”:“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是非曲折,要验过才知。太师,你忠义勇烈,光风霁月,又何必在意小人构陷?即便要杀这此人,也当让天下人心服口服不是?”

  许宣、王重阳均是一震,这人真气阴柔绵密,浑厚无比,竟似不在林灵素之下!金兵船上,何来如此人物?

  转眸望去,那人翩然立在另一艘战舰的艏舱上,黄袍鼓舞,长须飘飘,两条白眉斜斜垂下,双眼似闭非闭,竟是个仙风道骨的黄冠羽客。

  “萧国师说得不错,”完颜兀术眼中怒火熊熊,旋即又恢复了冷静,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对着许宣徐徐拉开,森然道:“小贼,你窃据玉笛,冒充太垩子,含血喷人,构陷本王,若不杀你,天下岂不人人效仿?但我现在若杀了你,必有小人进馋,说本王谋逆事败,杀人灭口。嘿嘿,用你一条贱命,换本王忠烈清白,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弓如满月,一字字道:“济安太垩子,出生时,是本王将他抱给陛下的。他左肩胛下,有一个马蹄形的青黑色胎记,右腰上方,还有一个朱砂红的刀形胎志。如果此人身上没有这两个印记,就必是谋害太垩子的反贼无疑。萧国师,你说说,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贼又该如何处置?”

  话音未落,“咻!”气浪激旋,那支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曲线,狂飙似的飞过许宣肩背后沿。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后背一凉,白虎皮裘已被倏然震裂。

  四周惊哗如沸,又突然变为一片死寂。众人惊骇地望着许宣裸露的背脊,张口结舌,全都石人泥塑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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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降龙



  许宣被公主热气呵得心旌一荡,还不待回答,突然剧痛攻心,差点给她咬下半个耳朵来。

  公主摸了摸嘴唇上殷红的鲜血,格格大笑,似是觉得甚为有趣。

  许宣又惊又怒,顾不得多想,将她一把拎了起来,扛在肩上,往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公主“啊”地一声尖叫,长发垂舞,浑身登时如棉花般瘫软。

  许宣只道她这回要老实些了,岂料她又吃吃一笑,柔声道:“小瘸子,好哥哥,你再用劲些打,好不好?最好将我也打瘸了,就和你凑成一对儿啦。”声音娇媚入骨,听得他耳颊一阵烧烫。

  他从未见过这等刁蛮泼辣又疯疯癫癫的少女,生死关头,竟还有闲心来谈情说笑。一时间又是愕然又是气恼,只好装作没听见,扛着她继续朝船上冲落。

  忽听王重阳高声叫道:“太子小心……”头顶响起狂雷般的咆哮,青龙已飞旋着俯冲而至。

  许宣大凛,抬眼望去,火浪迸泻,青鳞乱舞,整个天空都仿佛随着那孽畜一齐塌落了。在火炮的连番猛轰下,王允卿仅存的一丝本真神识终于被怒焰吞噬,彻底魔化成了六亲不认的凶暴狂龙。

  “轰!”相隔尚有六十余丈,海面已被那狂猛无比的炎风激得惊涛四炸,漩涡倒涌,剩余的四艘战船全被卷入急流,飞旋跌宕。

  万千道流火呼啸着从天而降,擦过许宣二人的身沿,接连不断地撞入海里,撞落船上。

  下方火焰高窜,烟雾乱舞,帆布、舱楼全都烧起来了,数十人浑身着

  火,惨叫着坠入漩涡。

  眼见那狰狞的龙头咆哮着急速逼近,有如慧星流火,势不可挡,众金兵无不骇得肝胆尽寒,惊呼四起。

  混乱中,也不知谁开响了第一炮,顷刻间“轰轰”狂震,艏楼、艉楼上的火炮、投石机、巨弩……全都冲天抬起,朝着上方猛烈还击。

  火球、箭石纵横乱舞,几次险些撞中公主,她胆子虽大,也不禁脸色惨白,紧紧贴在许宣腰上,尖声大叫。

  只听完颜乌禄迭声大喝:“住手!快住手!小心误伤了太子、公主……”然而此刻轰鸣如爆,众人全都陷入了极度的惊惧、恐慌与狂乱之中,又有谁听他指挥?

  许宣惊怒交迸,此时别说他双腿俱残,无法御风逃离,就算插上双翅,也躲不过这天崩地裂的雷霆夹击!

  避无可避,唯有感应四周炁浪,拼死一搏。此时上方是咆哮而至的青龙与熊熊喷泻的烈火,下方是激啸飞射的炮弹与箭石。当下指诀变幻,翻身飞旋,使出一记“火雷噬嗑”。

  “火雷噬嗑”,上卦为离,离为火,属阴;下卦为震,震为雷,属阳。正好与周遭境况完全契合。阴阳二炁穿过“离门”、“震门”,直冲右臂,登时爆发出雷电交合般的恐怖威力。

  “轰”地一声狂震,炁剑炫芒炸涌,爆出一轮方圆十丈的绚彩光波,将迎面冲来的巨石尽皆劈碎。

  他人“剑”合一,螺旋怒舞,继续长啸着冲天飞起。

  周围的碎石、箭矢、火焰……被他体内急旋的阴阳二炁所吸,层层叠叠地环绕飞舞。遥遥望去,就像一道霓丽夺目的龙卷风,电光闪耀,扶摇直上,恰好与那咆哮喷火的青龙迎头撞了个正着…… “轰隆隆!”白光一亮,然后如银蛇乱舞,炸散成万千道姹紫嫣红的霞光。公主尖叫声中,许宣腥甜狂涌,炁剑、护体气罩层层涣散,被那排山倒海似的反撞气浪掀出数十丈远。

  青龙亦吃痛狂吼,硬生生被撞得鳞甲迸碎,破空翻飞。 众人惊哗如沸,接着又爆为一片欢呼,“太子”、“太子”之声不绝于耳。完颜乌禄更是又惊又喜,高声长呼:“济安太子,降龙谙班勃极烈!”

  萧抱珍道袍鼓舞,白眉飞扬,那双似闭非闭的细眼突然闪起两点精光,忍不住转过头,朝远处的金兀术瞥去。金兀术昂然立在艏楼,灼灼凝视着空中翻飞的许宣,亦闪过一丝惊疑骇异的神色。

  却不知众人都太过高估许宣了,是以他眼下的修为,绝不可能以一己之力震退青龙。

  “阴阳指”最大的玄妙就在于天人交感,应时顺势。周遭的炁浪越狂猛,变化越激荡,他所能爆发出的真炁也就越发惊人。

  这一记“火雷噬嗑”,将霹雳火炮、投石机、弓弩……以及青龙自身霸烈无比的火浪与冲撞力,全都借入了他的炁剑之中,故而才有这等无坚不摧的气势。

  唯有王重阳看出其中之妙,又是惊佩又是喜悦,凌空朝他飞掠而来,道:“许兄,你这一剑高妙之极!待我们将允真送回船上,再合力镇伏这妖龙……”

  公主此时惊魂已定,搂住许宣的脖子,笑吟吟地道:“小瘸子,原来你姓许。这呆头鹅为何要叫我允真?是啦!定是我现在这肉身的名字。难怪你第一次瞧见我,便这般色迷迷的又惊又喜……”

  俏脸一沉,突然拔出头上的簪子,抵住他的咽喉,喝道:“快说,你和这‘允真’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假冒我济安哥哥?”

  眼见青龙咆哮翻腾,即将再度袭来,许宣没空与她啰嗦,攥住她的手腕,朝后一扭,将她右臂别到身后,俯身急冲。

  公主尖叫一声,疼得脸色雪白,却又格格笑了起来,媚眼如丝地凝视着他,胸脯起伏,柔声道:“好舒服,小瘸子,我喜欢你弄疼我,再用点儿劲,捏得越疼越好。” 许宣又气又恼,手猛地一紧,喝道:“臭丫头,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下去!”

  公主“啊”地一声,双颊潮红,眼睛水汪汪地凝视着他,喘着气笑道:“臭瘸子,坏瘸子,你待我越凶,就越说明你不是我的济安哥哥。你要想骗过旁人,就赶紧温柔些,哄我高兴……”

  话音未落,“嗷呜”一声狂吼,青龙已经翻旋着冲到他们的右上方,烈焰喷涌,将他衣袖“呼”地烧了起来。

  许宣大凛,喝道:“王兄,接住!”将公主抛向斜后方的王重阳,真气在“八极”间穿梭激涌,接连两记“火风鼎”、“雷火丰”,炁剑狂卷,撞飞火球,霹雳般劈斫在青龙飞舞的巨爪上,翻身飞旋。

  青龙似是对公主志在必得,眼见他甩手将她抛出,青龙立即怒吼着飞扬转身,掉头朝王重阳冲去。

  王重阳接住公主,急速下冲。公主奋力挣扎,喝道:“呆头鹅,拿开你的脏手,谁让你抱着我了!快将我抛回给小瘸子!”见他不松手,拔出簪子,在他臂上、胸口一阵乱刺。

  王重阳被她弄得手足无措,只得叫道:“许兄,接住!”又将她朝许宣抛了回去。许宣方伸手接住,见青龙咆哮着夭矫冲来,立即又将她抛向王重阳,全速下冲,高声叫道:“快把她抛给我!”

  两人你来我往,一边双双急速俯冲,一边将公主抛来抛去,引得青龙东折西转,应接不暇。船上众人更是瞧得惊呼迭起。

  转眼间,距离船顶已不过八九丈远了,许宣运足真气,朝下方艏楼上的完颜乌禄叫道:“乌禄,接好了!”猛地将公主朝那猎猎鼓舞的风帆抛了下去。

  公主尖叫着撞在帆布上,翻身朝下急滚,完颜乌禄腾空跃起,一把将她抱住,有惊无险地跃落甲板。众金兵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齐声欢呼。

  青龙似是感觉受到了戏耍,怒不可遏,咆哮冲向战舰。“嘭”地一声,火球激啸着撞击在风帆上,桅杆、帆布如陷火海。

  几乎就在同时,“轰轰”连声,海面如炸,突然鼓起数十丈高的惊涛怒浪,将那四艘战舰全都掀得腾空飞起。

  许宣眼前一花,鲸波扑面,咸涩冰冷的海水已劈头盖脸地将他淹没了。他汩汩地冒着气泡,双手划舞,什么也瞧不见。好在这北极冰洋的水远比其他处的海水清澈,浮沉了片刻,已能影影绰绰地瞧见几丈外惊惶逃散的鱼群。

  他连呛了几口水,胸肺已憋闷得几欲爆炸开来了,正欲全力上浮,心中忽然一凛,只见下方急速升起一大片黑影,就像海底突然隆起了连绵数里的巍峨山丘,急流狂涌,将他猛地朝上掀去。

  许宣不及多想,双手乱舞,借着激流奋力上冲,仰头跃出海面,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狂风呼号,大浪起伏,青龙正咆哮着飞旋于上空,那双血红的凶睛望见他,怒火欲喷,猛地弓起身,张开血盆大口,作势欲扑。

  当是时,又听海底传来一声极为尖利恐怖的怪啸,波涛如沸。许宣后背、腰腿猛地一阵剧痛,也不知被什么至为坚硬之物撞中,竟凌空掀起三丈来高。低头望去,胸口如被重锤所击,竟被下方景象震得又惊又骇,叫不出声来。

  只见海面水浪四下飞泻,隆起一个乌黑而光滑的巨型“圆岛”,“岛屿”越升越高,仅露出水面的部分便有两百丈方圆,裂纹如阡陌纵横,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泽。

  还不等细看,怪啸如雷,前方惊涛冲天炸涌,冲出一条巨大的黑蟒,碧晶闪耀,龇牙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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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七章 屠龙


  玄武!

  许宣心里突突狂跳,喉中堵着这个词,却怎么也叫不出来。眼前这怪物蛇头龟身,庞巨如山,分明就是太古四大凶兽中的“玄武”!

  传说青龙被女娲封入“蓬莱”玄武则被镇在了“方丈”山下,难道此地距离仙山“方丈”已经不远?玄武既然冲脱了封印,是否意味着用于封镇它的“混沌皮图”也已被人盗走?

  思忖间,玄武已怪啸着破浪跃起,海水、浮冰、鱼群……从那山岳般的巨大龟身上倾泻滑落。一只鲸鱼悲鸣着凌空反转,重重地砸在龟背上,从许宣上方抛弹而过。许宣本能地一缩头,翻身急滚,沿着那斜陡的玳瑁壳冲向数十丈下的滚沸惊涛。

  玄武越拔越高,整个海面仿佛全被掀起来了,巨浪一圈圈朝外涌开,白沫喷涌,四艘战舰剧烈跌宕。

  那乌黑的巨蟒之身狂啸着摇曳乱舞,和空中的青龙形成了对峙之势,一个龇牙吐信,一个咆哮喷火,惨烈搏杀一触即发。

  许宣双掌并用,翻了几个筋斗,终于抓住了玄武龟壳的边沿。那巨兽身形如山岳,凭借着粗壮蟒尾的支撑,竟然倾斜着立出了海面,四个脚掌横亘于天海之间,尖爪如巨矛,只等蟒尾弹甩,便可腾空扑向青龙。

  他紧紧抓着玄武壳沿,双腿悬空,下方便是那擎天巨柱似的蟒尾,笔直地矗立在漩涡中龘央。此时若是松开手,必被那滚滚盘旋的激流卷溺,再也无法浮出海面;但若抓住不放,很可能被搅入玄武与青龙的惊天对决。

  远处战舰上有人瞧见他了,惊呼迭起。那青龙也似乎发现了他的身影,凶睛怒火闪耀,狂吼着甩尾飞旋,狂飙般朝他撞来。

  玄武显然将青龙此举视为攻击,蟒尾猛地一弹,庞躯如泰山横空,怒啸着扑向青龙。

  只听“轰”地一声剧震,那长约百丈蟒头与青龙重重地撞在了一起,许宣双臂酥麻,险些被凌空抛了出去。

  定睛望去,蓝天下,青龙张牙舞爪,被那条巨大的蟒身麻花似的盘旋绞扭,越缠越紧,突然仰头咆哮,一口咬住了玄武的蛇颈。玄武吃痛怪啸,蟒身飞旋乱舞,奋力朝后拉扯

  忽听“轰轰”连震,战船上红光吞吐,火炮齐鸣。炮弹、火石、矛矢……拖曳着道道紫线,缤纷乱舞地击撞在那两大凶兽身上。

  许宣心中一沉,惊怒交进,这些鞑子忒也愚蠢!仅凭着这些霹雳火炮和箭石,等到青龙、玄武自相残杀后,或许还可奏效,此时迫不及待地攻击,除了激怒它们,又复何用?

  青龙、玄武果然双双发出狂怒的嘶吼,猛地反旋松开。青龙巨尾扫处,轰鸣狂震,碎木纷飞,临近的一艘船舰顿时被拍得沉入水中。玄武则厉啸着长尾飞扬,径直将另一艘战船撞得粉碎。

  许宣双手酥痹,再也抓握不住,顿时被高高地凌空甩飞。天旋地转,碧空仿佛变成了大海,无边无垠的汪洋仿佛变成了天空。

  后方突然响起惊天狂吼,震得他头皮发麻,转眸望去,那青龙咆哮飞腾,正张开血盆大口呼啸冲来。

  当下感应周遭狂风,指诀变幻,一记“巽为风”衣裳鼓舞,猛地激旋如飓风,堪堪抢在那孽畜冲到之前,笔直地破空飞起,顺势一掌朝它头顶拍去。

  “巽为风”属阴卦之象,也是“阴阳六十四指”中最狂猛莫测的招式之一,以他自身的纯阳真霖,原本难以驾驭。亏得丹田内沉潜了青帝的阴属真气;加之经历了连番大战,对“阴阳指”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借助着四周卷荡的狂风,竟也气随意转,使得似模似样。

  青龙右眼被他掌风击中,痛吼甩头。许宣一把抓住那孽畜的权角,正想骑在它头顶,刺瞎眼睛,却被它摔得飞撞在坚硬的背鳍上,眼前一黑,顿时凌空弹出六七丈远。

  青龙不给他半点喘息之机,咆哮着仰身飞旋,火球喷涌,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后心。

  “呼!”烈焰狂舞,全身仿佛从里到外烧起来了,许宣剧疼锥心,大吼着弹指回旋,使出一记“离为火”身上的火焰顿时随着真气盘旋怒舞,破臂飞出,猛撞在青龙的鼻吻上。

  “离为火”内卦为离,外卦亦为离,双火叠加,霸烈不可挡。只是此卦与“巽为风”同属阴卦,他的“一阳指”尚难发挥出其威力。饶是如此,借着体龘内潜藏着的青帝火属真霖,以及青龙喷涌的烈焰,仍如天火狂飚,硬生生将那孽畜撞得朝外翻卷飞旋。

  当是时,王重阳亦长啸着杀到。青影飞掠,空中闪起一条刺目奇诡的阴阳鱼弧光,不偏不倚地劈入青龙颈下的逆鳞

  “叮”地一声,鳞甲翻炸,鲜血冲天激龘射。青龙发出痛苦无比的狂吼,长尾横扫,撞碎他手中的青钢长剑,也撞碎了他的护体气罩,打得他口喷鲜血,冲天飞起。

  许宣大喝着急冲而下,一把握住插在它颈背上的巨矛,奋力朝里刺去。趁着它狂吼弓身之际,翻身压住长矛,往下猛地一绞。鳞片进飞,血喷如注,那孽龙的颈上登时被刺出一条丈许长的豁口,悲吼着急坠而落。

  “太垩子!太垩子杀死青龙啦!”“济安太垩子,降龙谙班勃极烈!”剩余的两艘战舰上远远地传来沸腾的欢呼。

  许宣骑在矛杆上,浑身灼痛,摇摇欲坠,仍不敢相信这凶狂不可一世的太古青龙,真的已被自己与王重阳合力重创!

  然而喜悦才持续了不到片刻,下方又传来一片惊呼。前方狂飙呼啸,甩起一条刺眼的黑光,玄武巨大的蟒头咧嘴吐信,狞笑似的朝他急扑而至。

  “轰隆隆!”远处天际火光如荼,天空与大海瞬间全变成了炫目的紫红色。波涛狂涌,一重重白色的巨浪就像雪狮怒吼,群马狂奔;又仿佛连绵不绝的山峦层层崩塌,朝着这里极速推进。 海啸终于来了! 比起吉塔火山震天动地的爆发,更可怕的或许是这席卷一切的北极海啸!

  许宣呼吸如堵,气血进扬,骨骼仿佛要寸寸炸散开来了,在这见所未见的恐怖灾难的应激下,在那太古凶兽势如狂飙的压迫下,潜埋在他丹田与经脉里的火属真气有如滚滚岩浆,直冲头顶;又如海啸狂浪,席卷周身。忍不住仰起头,纵声激啸。

  碧空突然飞起一道闪电,天海尽白。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发狂地捶击着万里鲸波,连那“玄武”也怵然一凛,抬头往上望去。刹那间,雪亮的霹雳纵横交错,已如火树银花,布满了整个天穹。 惊涛鼓荡,战舰回旋,所有人都仰着头,难以置信地眺望着那壮丽而恐怖的一幕。

  公主眯着妙目,又惊又喜。完颜乌禄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距离他们十丈之外,金兀术裘衣鼓舞,紧攥双拳,脸被映成了奇异的蓝紫色,双眸火焰跳跃,骇怒而又狂喜。

  漫天闪电飞舞,突然化作滚滚光柱,冲入许宣头顶。他骑在那急速坠落的青龙颈上,仰头狂吼,浑身炸射出夺目的橙光。就连青龙也陡然弓身咆哮,瞬间变成了灿灿金龙。

  “阴阳五雷大龘法!”混乱中,不知是谁颤声低呼。然后又听一阵惊天动地的狂震,绚光滚滚炸射,层层叠叠地在空中荡漾开来,化成了炽白的炫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那如山岳般昂立在天海间的玄武,突然发出痛苦的狂吼,蟒身飞扬,重重地朝后撞落在波涛里,将船舰掀得腾空抛起。

  巨浪炸涌,众人惊呼着趔趄翻滚,纷纷沿着陡斜的甲板,朝海里坠落。许宣亦连同青龙,轰然撞碎了桅杆,直没惊涛。

  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白驹过隙,只有王重阳、金兀术、萧抱珍等寥寥数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就在玄武即将冲至的瞬间,许宣五雷灌顶,与骑下的青龙同化一体,旋即天人交感,接连使出了“震为雷”、“水雷屯”、“雷火丰”与“水火既济”连人带龙猛撞在玄武身上。

  这四记霖剑集龘合了阴阳雷霆之力,又将远处的进爆的熔岩、海啸、狂风、雷电……全都融入剑势,可谓无坚不摧;再加上青龙狂暴的余勇,顿时将猝不及防的玄武,生生撞飞。看似简单随意,却毕集了他体龘内的所有真气,以及数月来所体悟的每一种绝学。

  然而无论是“五雷大龘法”、“嫁衣神功”还是“阴阳诀”都是至为艰深凶险的绝学,远非短短数月所能掌握,运用得稍有不慎,必然两败俱伤。

  他与青龙连番激斗,经脉灼伤,被如此狂猛的雷霆劈入身体,加之体龘内爆发的真霖又与体外激荡的霖浪相互击撞,造成的冲击力可想而知。虽然奋起神威,一举击退了“玄武”却也被反震得鲜血狂喷,直坠海中。

  “轰”地一声,冰冷的海水从口、鼻、耳朵汹汹倒灌而入,他经脉火烧火燎,痛得连抬臂划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就在他飘飘摇摇,往海里深处坠落时,前方白衣鼓卷,一道人影朝他翩翩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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